「恭迎公主!」黃繕趕緊下拜,竭力克制雙腳的微顫。
「公……,公主,你不是去天庭參拜王母嗎?怎麼……這麼早就回……回來了?」洞庭龍君迎上去,彎腰賠笑。慘了,他的牙齒在打戰,公主定會起疑心的。
「哼。」龍三公主不理他,逕自帶著一群女侍走上殿,在龍椅上坐下,銳利的視線環繞殿內一周,嚇得洞庭龍君腳軟。
眾女侍也不把洞庭龍君放在眼裡,迅速地圍在三公主身側,為她遞茶扇風捶肩。龍三公主悠閒地喝了口茶,方道:「我在天庭陪王母聊天,卻聽說今天宮裡一直吵吵嚷嚷的,還傳出幾聲巨響,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呀?」
「沒事沒事!一切正常,都很好!很好!」洞庭龍君開始冒冷汗。
「是嗎?」三公主微微一笑,優雅地將茶碗遞給侍女,一眨眼怒容突現,「那這兩人是怎麼回事?你敢欺騙我?嗯?」
洞庭龍君連連擺手,已經嚇得結舌,「不不……不敢!我不敢!這個書生……是一個書生,是柳柳柳……柳毅,叫柳毅,他他他……」
「小生柳毅,家居淮陰。年前上京趕考落第,在歸家途中路過貴地洞庭湖,不小心誤入龍宮,請公主恕罪。」柳毅見洞庭龍君已經語無倫次,好心地幫他一把,他的處境的確堪憐。儘管對他沒什麼好感,可是看到他這般慘樣,甚至連公主身邊的女侍也視他於無物,還是不由得產生一絲同情。做人丈夫做到這個分上也太難為他了。
『哦?那麼到底是怎麼『誤入』?敢情這洞庭龍宮是隨意進出的麼?」公主黛眉微揚,立刻嚇得洞庭龍君軟癱在地。
柳毅靜默,讓他們去對付這個問題。
黃繕搶前,開始絞盡腦汁地想,「回公主,是這樣的……」
「我沒問你!柳毅,你給我說。」
該不該說實話?看來公主比較強勢,還是不要違抗她。但是就這樣將洞庭龍君的底掀出來又似乎太可憐了。柳毅慢吞吞地開口:「這個……因為小生落第了,所以到洞庭君山遊玩散心,來到君山龍舌根部,然後見到一口古井,然後……」他頓住。
公主緊追,「然後怎樣?」
「然後他一時想不開,投井自殺!」黃繕衝口而出!說出後才發覺這是個非常好的理由,趕緊接下去,「恰好那時是今年界門自動開啟的時辰,所以這書生就誤打誤撞墜入龍宮,龍君巡宮發現了他,便將他帶到這裡問話。」這樣說好像挺圓滿的。
等一下,老兄,誰自殺了?柳毅張口欲言,卻被洞庭龍君的叫聲堵住。
「對對對!就是這樣!沒錯沒錯!」洞庭龍君迭聲叫嚷,「就是這樣!他自殺了!掉進了龍宮,所以會在這裡。」邊叫邊猛然點頭,嗚,黃繕,你救了我!
「有這等巧事?」公主疑惑地問,抬手算算時辰,倒也合拍。鳳目再次瞪向眾人,「你們沒有騙我?」
「沒有!我怎麼敢騙你呢?」
嗯,公主瞧瞧張口結舌的柳毅,的確是落第後深受打擊的樣子,不由又信了幾分。臉色緩了些,再問道:「那麼這個鯽魚精又是什麼人?」
黃繕總算鎮定了些,躬身回答:「回公主,這鯽魚精名喚時三來,修行七百年,今日來此申請受審升仙,龍君正在審批。」
「嗯。」公主瞥了一眼嚇得發顫的小魚精,她倒沒什麼出奇的,應該不是那頭洞庭色龍的新情人。轉頭接過茶碗,掀蓋優雅地吹吹,輕啜了一口,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咦,不對!」
「公……公主?什麼不對?」洞庭龍君兩人剛放下的心又高高吊起,哪裡?哪裡出破綻了?
「從那口界門到龍宮也有不短的距離,這個書生應該早淹死了吧?」若不是剛巧那扇界門開啟,他也該在那口深達百丈的井中淹死了,這就是說,他命中該在那個時辰盡陽壽的。
「呃?啊!對對對!他是死了!是死了!」洞庭龍君一愕,隨即連連點頭,送信的事可以慢慢來,人選可以再找,不管怎樣絕不能讓公主懷疑他私出龍宮過!
喂!誰死了?柳毅趕緊澄清:「不,我沒投井,我沒死啊!」
悲哀呀!人微言輕,他喊出的話根本沒人聽。
「公主說的是,他陽壽已盡,理應在投井時死去。只不過剛巧遇上界門洞開,才誤入龍宮被龍君所救,所以沒有氣絕。」黃繕迅速想出個說法圓謊。
公主皺眉道:「既然他已絕陽壽,應屬地藏府管轄,不該再將他留在水域。」
「沒錯!我們正要送他回地府!」無論她說什麼洞庭龍君也只敢點頭。
「是,屬下這就送他走。」黃繕一把扯過柳毅,拉著往外走,顧不得其他了,如今惟有盡快讓這書生消失在公主面前,免得洩露他們的密謀。
奮力甩脫他,柳毅揚手大呼:「我沒死啊——!」
洞庭龍君和黃繕慌忙一左一右架住他,堵住他的口,「閉嘴!生死有命,你已經投了井,現在後悔也沒用了!」惟恐柳毅嚷出秘密,黃繕殺機頓起,正待暗中用法術將他擊斃,掩沒證據。
「慢著!」龍三公主一聲輕喚及時地響起。
「公主?」她發覺了嗎?黃繕和洞庭龍君豆大的汗水潸潸而下。但在公主的眼皮下又不敢輕舉妄動。
公主緩緩撫腮沉思,「先等等,我再想想。」
「公主,事不宜遲,我們應盡快送他回地府,免得誤了生死簿上的行程。」壓下慌亂,黃繕小心地開口。
三公主柳眉一豎,嬌叱道:「本公主做事還用得著你教嗎?把那書生留下來,我要跟他說些話。」
心懷鬼胎的兩人驚得魂飛魄散!「公……主與這書……生有什麼話……說?」連聲音都抖得不成話。
「放肆!本公主要說什麼話歸你管嗎?你們兩個放手!柳毅,跟我走!」
眼睜睜看著柳我被她帶走,汗淋淋的兩人淒然對望,感到世界一片黑暗。
「怎麼辦?怎麼辦?」洞庭龍君心驚膽顫地喃喃自語,全無了主張。
黃繕握了握拳,強自鎮定,「龍君莫慌,不如我們也到內府,隨時觀察動靜,見機行事。」反正躲不過了,必要時就豁出去了!
洞庭龍君仍處於失魂狀態,呆呆地被拉了出去。
霎時,空蕩蕩的議事殿中只留下被人遺忘的小人物時三來,她茫然四顧:她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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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毅歎了口氣,開始覺得龍宮並不好玩了。
這裡的人都有些古古怪怪的。像那暴躁如牛、畏妻如鼠的洞庭龍君根本就不像掌管洞庭八百里水域的龍神,而這個威風八面的龍三公主,將他帶到這內殿後,便摒退眾人,只留下一個貼身侍女,卻又不跟他說話,逕自坐在椅子上發呆。真失望哪,一點都不是他想像中神通廣大、威嚴聖潔的龍神。
等了半個多時辰後,柳毅終於忍不住出聲:「公主,不知您召小生到此有何要事?」
「大膽書生!」公主身旁的侍女輕喝,「公主在想事情,你竟然打擾?」
「紅珊,」三公主擺擺手,「算了,你且站到一邊去。」言畢繼續沉思,半晌後方再開口:「柳毅。」
「小生在。」柳毅躬身行禮。要說正事了嗎?她是否已猜出洞庭龍君的意圖?
「你是淮陰人士?」
「是。」
「落第秀才?」
「是。」
「今晨投井自殺了?」
柳毅立即回答:「不!其實我是沒死的,當時我並無打算投井。」很好,終於有機會澄清了。
龍三公主輕笑,「柳毅,我知道你現在很後悔。但陰陽相隔,你死了就死了,現在後悔已晚了。」凡人總是怕死的,她正可以利用這書生的求生之念做些事。
「我沒死……」柳毅有些無力地申辯。天,原來龍三公主也是這麼執拗的。
「不要打斷我的話!」公主驀地臉一沉,霸道的本性顯現,隨即卻又重新換上和顏悅色,「柳毅,本公主知你求生心切,方才著急失態也是正常的。你放心,雖然生死恆常,但本公主可代你向地府閻君求情,准你還陽!」怎麼樣?這個誘惑夠大吧?
不祥的感覺又來了,柳毅無奈地猜測:「公主莫非有事要小生去做?」
「好!果然是聰明人!」龍三公主點頭,「只要你替本公主辦妥一件事,本公主便保你起死回生!」
不好意思,他現在還沒死。柳毅歎氣:「三公主……」
「你先別急,現在還差一個人。」三公主擺手止住他的話頭,「紅珊,差人將那個鯽魚精帶進來。柳毅,你非水族,所以我給你找了個幫手。」
時三來?又關她的事?柳毅撫著發疼的額頭,懶得再辯解了。
紅珊用法力傳訊,不一會兒已將時三來帶到。
龍三公主看了一眼嚇得半死的小魚精,不屑地撇開眼神,若不是現在沒有比她合適的人選,怎麼也不會將此重任交給這麼膽小卑微的人。「時三來,你身為鰣魚精,每年洄游於東海和大江,必然對此間路途十分熟悉。」
時三來勉強擠出回話:「是……是的。」心下更是惴惴。龍君要她帶這個書生去東海,公主知道了嗎?在為此生氣嗎?她會受到怎樣的處置?害怕之色愈甚,公主的法力比龍君更強呢……
「好,現在你們兩個給我聽好。本公主要你們去辦一件事。若順利完成此事,柳毅便可還陽回陸上,並可得到百兩黃金;時三來你則可以馬上列入仙班,本公主再贈你三百年道行!若是出了差池——哼!你們自己想想吧。」
聽起來不太容易做到,時三來慘白的臉更失一分血色。柳毅擔憂地望她一眼,才回頭面對三公主:「公主究竟有何吩咐?」他想過了,既然已被牽扯進來,以龍三公主和洞庭龍君龍君的性情,必不允許他推脫。目前惟有先順著他們的意,再見機行事了。
「幫我傳一封書!」
時三來腳一軟,癱坐在地;柳毅則傻眼。一排小魚在他們面前悠悠遊過。
沒察覺他們的異樣,三公主轉身制好一塊傳訊水晶,遞給柳毅,「你們必須將此信安全送達,而且中途不得洩露!不能讓任何人知曉是本公主讓你們送的!時三來,你負責領路,將他帶到東海與錢塘江交界處的鎖焱澗;然後由柳毅將此信帶入澗中。」
時三來聞言駭然瞠目。鎖焱澗?那不就是……
「傳給何人?」柳毅接過。怎麼這對夫婦都喜歡玩秘密傳書遊戲?洞庭龍君是為了擺脫惡妻,龍三公主又是為何?
「澗中只有一人,你交給他便成。」龍三公主微笑,看向時三來,「瞧你這樣,想必知道洞中為誰?」
時三來嚇得發不出聲。龍三公主曬然一笑,「沒錯,是他。錢塘火龍,掌管錢塘江水域的龍神。一千年前發起曠世大劫,使四方三界死傷無數,以致被天帝幽禁在鎖焱澗。可是至今仍威名顯赫,無人敢隨意談論。」浮想起千年舊事,瞳中竟漾著一片溫柔。
柳毅瞧得大奇,難道這龍三公主竟也有情人?「公主,既然是幽禁之地,想必戒備森嚴,小生如何能進去?」
「那鎖焱澗周圍布下的結界只能阻住水族之人,你身為全無法力的凡人,反而不受阻隔。」
這樣嗎?柳毅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這龍三公主顯然是不容得別人拒絕之人,不如先接下來,等出了龍宮後再想辦法脫身。遂躬身受命。
龍三公主滿意地笑了,「很好。時三來,你先出龍宮等著。柳毅,今晚天黑之後我會讓紅珊佯裝送你回地府,到了宮門外你就伺機逃脫,我會暗中制住追捕你的衛士。這樣洞庭小龍就不會起疑心了。你們務必小心行事。」
需要這麼麻煩麼?柳毅張了張口,又把話嚥了下去。算了,少管她與洞庭龍君之間的事,別多生事端,早些離開這莫名其妙的龍宮為好。
時三來悄悄抬眼掃過龍三公主,她怎麼覺得公主的思緒比表現出來的更陰沉?是否她的安排不止於此?越來越近了,危險的氣息!
這一次劫難,她逃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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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出了這個門,就是宮外了,待會兒到了轉角處那叢水草邊,你可以趁機竄進去逃走,動作快一點!」紅珊帶著柳毅出了洞庭龍宮,低聲指示道。
「是。」柳毅懶懶地點頭。隨她往前走,近了濃密的水草叢,腳步漸漸慢下,紅珊還故意望向別處,柳毅一腳邁向側邊……咻的一聲即刻消失!
咦?這書生動作還挺敏捷的!紅珊有絲訝異,但即刻反應過來,揚聲呼喊:「來人哪!那書生逃走了!柳毅逃走了!來人哪!」
很快有一隊龍宮侍衛應聲趕到,紅珊手一指,「他往那邊逃了!快追!」非常好,侍衛們應聲往錯誤的方向追去了,但是……她疑惑地回頭,怎麼有重音?
「他往哪邊逃了!快給我追!往那邊追!往……咦?」後方正在大嚷的人也聞聲轉過頭來,愕然。
「龍君?!」紅珊又嚇了一跳。他怎麼也在這?剛才的事他看見了嗎?聽他的口氣應該沒發覺吧?不管了,反正他也指錯了方向,她正好順水推舟,也說是那個方向好了。
「沒錯!是那個方向,快追!」
咦?這下兩隻手指的方向恰好對調了,兩人訝然對望一眼,非常有默契地再次異口同聲道:「往這兩個方向追!快!全都給我追!」
望著一大群水族衛土亂哄哄往兩方追去,蹲在水草叢中的柳毅搖搖頭,看向身旁的黑衣人,輕鬆地打了個招呼:「真是有緣哪,黃先生,又見面了。」沒錯啦,方才不是他自己走進草叢,而是被別人迅速扯進來的。至於此人為何要來「救」自己呢?嘿,值得推敲哦。
「是啊,柳秀才,又見面了。」黑衣人——黃繕亦笑得很和氣,「果然是有緣。」
柳毅繼續打著哈哈:「先生好興致,這麼晚還出來散步啊?」
「秀才說笑了,黃繕怎有此閒心?方才聽聞公主要派人押你到地府,心下惶急,火速連同龍君前來搭救。怎麼樣,在公主面前沒受驚吧?」黃繕一瞼關切地詢問,似乎真的很擔心他。不過其實也是這樣,他們當然不願輕易失去一個百年難遇的信差。所以在內殿探聽到公主要侍女送柳毅到地府時,又燃起了一絲希望,趕緊搶前到宮門處埋伏。很幸運地,順利救回了他們的信差。
柳毅可沒他那麼厚臉皮,差點掛不住笑臉,「這樣啊?那小生可要多謝洞庭龍君和先生。嗯,時候不早了,我還趕著回陸上,不如就此告辭吧,有緣再會!」
「慢著!」黃繕扯回他,「龍君有交代,傳書一事還得仰仗柳秀才呢。我們方才冒險相救,柳秀才是讀書人,當知何為知恩圖報吧?」
什麼話?他還真敢說!柳毅似笑非笑,「那麼我一個大活人要被送進地府又是拜誰所賜呢?」傳書的事他們還沒死心嗎?這事說來倒也好玩,兩夫妻玩諜中諜遊戲,他卻不小心插了進去。照理來說,以龍三公主的精明和黃繕的狡詐,早該看出對方的破綻,可是雙方皆有些做賊心虛,自然沒有心神注意其他。
「少廢話!」黃繕沉下臉,「柳秀才,龍君最不喜歡不聽話的人。你還是受教些,否則縱使逃回岸上,也別想安生!陸上人口眾多,無故死多一兩個主管神官也不會在意的,何況柳秀才你可不是什麼重要人物。」
「威脅?」柳毅眼中隱現怒氣,雖然他很隨和很善良,可是他非常討厭被人脅迫!不過……仔細打量目露凶光的黃繕,他立即點頭,「好吧,我替你們傳書就是了。」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從來很崇拜俊傑的。然後……又有語日:有仇不報非君子,而他恰好也從小就立志當一個君子。
「柳秀才真是聰明人。」黃繕點頭,重新露出笑意。回頭向著草叢深處輕喝:「出來!」在柳毅驚疑的眼光下,一個瘦弱的人影緩緩移出草叢深處。
「時三來?」她怎麼也在?
「時三來,你好大膽子!竟敢未得龍君允許,便私自逃離洞庭龍宮。照你這種做法,理應判你輕長蔑君之罪,永世與升仙無緣!」
「我……我是……」時三來顫著聲音,無法說出完整的話。她遵從公主吩咐出宮等候柳毅,結果一出來就正撞上洞庭龍君和黃繕,被他們喝住,一齊躲在這草叢中等柳毅。待在兩個強大危險的人身旁,她真的快嚇死了,況且一邊擔心著洞庭龍君會知曉公主命她帶柳毅去鎖焱洞的事,一邊還要擔心公主會發覺她聽洞庭龍君之命帶柳毅去東海龍宮的事,怕他們的事情被揭破就會遷怒於她。這樣兩邊受怕,早已超過她的負荷能力,卻又嚇得無力逃離。
「別嚇她了,你不就是要她給我帶路嗎?」柳毅看不慣黃繕仗勢凌弱。起身擋在時三來與黃繕之間,柔聲對那顫抖不已的人兒說道:「時姑娘,我們上路吧。」實是堪憐,於一尾弱小的鰣魚而言,她今日受的驚嚇夠多的了。不如早些上路,盡快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龍宮。
黃繕輕哼一聲,往柳毅肩頭一拍,「好,那你們上路吧,多保重了。」柳毅甩開他,率先前行。時三來隨其後,走了十來步,遲疑地回頭,眼角望向已轉身回龍宮的黃繕——他方纔那一拍時閃過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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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辦妥了?」
紅珊恭敬地回答:「是的。很順利。」雖然出了一點點小意外,但於事無礙。
「好。」站在水晶幕前的龍三公主依然沒回頭,雙目迷濛。凝視著幕中映照的玉顏,近乎喃喃自語:「若他們能順利送達,我也了卻這樁心事。」一千多年了!獨身一個鎖在深澗中,他,可會寂寞?可曾……想起她?
「公主……」紅珊欲言又止。
龍三公主回身,微微一笑,「你有話說?」她今日此舉的確是一出險著,但她已作過細密的盤算,相信不會出意外。
紅珊稍微躊躇,終忍不住問道:「公主,鎖焱澗是仙界禁地,天帝早已嚴令、任何人進入,格殺勿論!那個書生……」
「不錯,任何接近鎖焱澗的生靈皆會被地心之焰燒成灰,那書生自然不會例外。」龍三公主悠閒地坐下,捧起香茶。
「那公主的書信怎麼能送到呢?」她就是不明白這點。
公主閉目輕聞茶香,「澗的四周佈滿結界,法力愈強受害愈重,那書生只是一介凡人,所以他能接近澗底的焰池。只要他能把我的傳訊水晶帶到焰地邊,他成不成灰已經不重要了。」她的水晶會順著漩渦深入池裡,送到那人的手裡,那個曾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但要是天庭知道您派那個書生去傳訊予錢塘龍君,恐怕……」公主是不是衝動了?
「怎麼會知道?」公主吸了一口茶,滿意地揚起唇角,嗯,泡得恰到好處!放下茶碗,靠回椅背。「那書生本來就是已死之人,因為誤入龍宮,才躲過鬼差的拘魂。到時他被地焰燒成灰燼、魂體出竅後,地藏府的人自找到他,帶他進地獄。而且經過至毒至烈的地焰鑠煉之後,他的三魂六魄必會嚴重受創,不必喝孟婆湯就可忘卻一切舊事了。」所以她的秘密決無洩露之憂。
紅珊恍然,拍手道:「對呀!那書生原本已投井自盡,到時在鎖焱澗氣絕,魂魄自然會飛散到空中被鬼差捕回,神不知鬼不覺。」沒人會知道與公主有關。
「反正不是緊要人物,生死時辰遲了幾天而已,沒人會去追查的。」能遇到這麼合適的信差,真是天助她也!
「公主果然神機妙算!」紅珊萬分崇拜地望著主子。
唉,她是算得很妙沒錯,但是,千萬不能忘記這一點:人算不如天算吶!即使是龍算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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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洞庭龍君的書房內。
洞庭龍君與黃繕站在水晶鏡前,看著柳毅和時三來一前一後出了洞庭湖區,漸漸走遠。
「他們不會再出問題吧?能順利把信送到嗎?」洞庭龍君仍有些憂慮,畢竟這是前所未有的反抗之舉,心下著實不安。
「龍君放心,不會出意外的。」黃繕安慰道,「而且我方纔已在那書生肩上做了印記,待他完成任務後,即使遠隔千里,我也可用遙感殺了他!」
「殺了他?為何要這樣?」洞庭龍君訝異,「那書生幫了我們不是嗎?」
「龍君,這事可關係到您的威名和洞庭的聲譽呀!若是那書生回到陸上胡亂造謠,說您怯懦畏妻,豈不是糟糕?」而且那書生老是一副悠然的樣子,看得他極為不順眼,他黃繕絕不允許輕視他的人生存下去!
「這樣……也對,你做的對。」倒也不是他心腸太壞,只是在仙家的眼中,凡人的壽命至多不過短短百年,早些晚些結束實在沒什麼差別。反正會轉世投胎的嘛,雖然下世不一定再為人,可是人類和豬呀狗呀魚呀蟲呀之類的也沒什麼分別,不也是幾十年光陰而已。
「龍君英明!」黃繕媚笑著湊近洞庭龍君,雙手圈上他的頸子——咦,媚笑?他……他?
洞庭龍君攬住送上的溫香軟玉,眉開眼笑:「黃繕,真是委屈你了。」抬手摸著懷中人滑嫩的臉蛋,低頭親了下去。
哇!這這這……不過、也不用太驚奇啦。黃鱔這種動物本來就有性逆轉的特性,尋常黃鱔魚就有由雌性逆轉成雄性的本領。修煉成仙都可以了,讓性別再逆回一次去有何難?
長久以來的難題有望解決,美好生活的希望就在眼前,兩人心裡歡暢,立即熱情如火地纏綿起來。
嘿嘿,「樂極生悲」,這也是一句必須記往的話!呵呵呵……親親愛愛的兩個人自然不會注意著屋外的動靜,當然也就聽不到廊上走來了——龍三公主。
「公主,洞庭龍君這種扶不起來的爛泥,您何必費神管他?」紅珊不太明白。
龍三公主滿臉怒容,「哼,這頭該死的龍!身為我的丈夫,竟敢背著我胡來,還把不把我放在眼裡?」回想當初,萬里海疆任她馳騁,多少英姿男兒求她青睞,想不到如今嫁了一條孬龍!若是讓她以前的仰慕者知道她的丈夫背著她偷人,她的臉往哪兒擺?哼,要不是她丟不起人,深怕旁人笑話,早就將這個丈夫趕到天邊放羊去了,省得礙眼!
「早說呢,今日我不在,他哪可能不作怪?真是該死?」她越想越怒,方才手下人來報料,說是在君山岸邊逮著一個河蚌精。正是洞庭龍君以前的情人。可惡,還敢騙她說已經把這個河蚌精趕到漠北之沙地去了,原來還藏在洞庭!這下非得宰了那頭混龍不可!
挾著漫天怒火,急劇刮向書房。房門驀地被擊開——
引爆!狂飆!——阿彌陀佛,暴風雨下的龍宮水族們,真可憐喲。
嘻嘻,我等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