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曾經深愛過她,原來他曾經那樣深深愛過一個女人。
原來他並不是一直如此玩世不恭,一直如此浪蕩於情場,視女人若無物。
他曾經深愛過齊早兒,曾經為她心痛心碎,為她鎮日買醉,甚至為她封閉起自己,在自己的心門外再加上幾道緊密的鎖。
所以那張相片才會看來如此寂寞。
袁真澄想起第一次到鵬飛樓時,她曾無意在他房內瞄到一張相片,深深為其中男人的眼神而震動。
「那是一種……充滿寂寞的眼神,他在尋求著什麼東西,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一份情感……」
她曾經那樣說過。
而他的確在尋求著什麼,他在尋求的是一份真摯的感情,純潔真誠、不夾一絲雜質的感情。
她是傻瓜!袁真澄嘴角拉起苦澀的微笑。
她是傻瓜。
他是那樣一個至情至性的男人,而她卻用那種方式傷害他。
她忽然明白那晚黎之鵬為什麼會問她那些問題了。
他想知道她對他是否存在著感情,他想知道如果他破產了,她是否還願意與他維持婚姻。
她心臟忽地絞緊。
他想知道的原來只是這些,他只想知道她愛不愛他而已,她卻抗議他沒有權利質問她。
只是一個男人在愛上一個女人時想要求的回應而已,為什麼她會反應如此激烈?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他會從那種冷酷的男人變得開朗?」
「為了一個女人……他很愛她,她應該也愛他,卻選擇嫁給他哥哥。」
「為什麼?」
「因為他哥哥不喜歡她,而她無法忍受有任何男人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是個極端虛榮的女人。」
而她和齊早兒有什麼不同?同樣崇拜虛榮!
只是齊早兒愛的是眾人團擁她的高高在上感,而她愛的是大量的金錢。
她們在本質上是一樣的。對她們而言,愛情永遠不會是最重要的,她們會為了自己的虛榮不惜傷害一個男人——
一個深愛她們的男人。
可是她不想的,她並不想傷害之鵬,從來不想。
「我不想傷害他的,媽媽,因為我愛他。」袁真澄深吸一口氣,晶瑩剔透的淚珠伴隨著這句告白不停墜落。
狂風席捲著她站在母親石灰色墓碑前的顫抖身子。
這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她在不是母親忌日的時候來到這裡。
她一向要求自己堅強,不論遇到怎樣的挫折都不許前來母親墓前訴苦,但這次她卻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因為她需要母親的諒解。
「我愛上了一個男人。」她顫然低語,「你會原諒我嗎?」
因為母親臨死前曾要她立誓不許愛上任何男人,尤其是那種一文不名的。
「可是我決定一輩子跟隨他。」她喃喃低訴,用衣袖抹去頰上淚痕,語音堅定,「即使他真的破產。」
她蹲下身,在母親面前留下一束潔白的姬百合,接著轉身離去,步伐如風。
她必須在之鵬簽下離婚協議書前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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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之鵬瞪著靜靜躺在他辦公桌上封緘的文件,沒有費事打開它。他知道裝在裡面的是什麼,不需要加以確認。
那是她派律師送來的離婚協議書。
沒想到這竟然會是他從廣州回來後所要面對的第一件事。黎之鵬自嘲地揚起一絲苦澀的微笑,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不想面對這件事。
這是怎麼回事?他明明就認清了她是怎樣一個虛榮的女人,為什麼到現在還想與這種女人糾纏不清?
他應該乾乾脆脆簽字離婚的,履行當初合約分她一半財產,從此和她各不相干。
就像他去大陸前那晚在思思面前立的誓,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擺脫她。
「可是你愛她。」思思只說了這一句。
「她不值得!」他激憤地低吼,「她跟早兒沒兩樣。」
「我覺得她不像那種女人。」
「你不瞭解她。」他冷哼一聲。
「或者。」她淡然回應,「可是我見過她看你的眼神,那不像完全沒有愛。」
「或許她有一些在乎我,但她最愛的永遠是錢。」
「你怎麼知道?」
「我試過她!我告訴她黎氏快破產了,你沒見她臉上那副震驚的表情。」
「或許她只是為你擔心。」
「她更擔心自己拿不到錢。」
「之鵬……」
「我決定了!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擺脫這種魔女!」
「如果你真放得下,當初就不會娶她了。」
「什麼意思?」他蹙眉。
「你娶她的時候不早已心知肚明她是哪種女人?」思思輕聲提醒他,「可是你依然決定要她。」
他不禁愕然,「我……」
「我說過了,之鵬,你是那種愛了便義無反顧的男人。」她靜靜凝睇他,神色哀傷,「如果你真能輕易收回自己的感情,當初就不會為了早兒封閉自己好幾年。」
他無法反駁。
該死的他無法反駁思思的每一句話,因為她總是直言不諱,句句敲入他心坎。
思思說的沒錯,因為他該死的就是那種傻瓜!
他是那種提得起,卻放不下的傻瓜。
黎之鵬忽地長聲歎息,旋過身,額頭抵住冰涼的玻璃。
就像他年輕時候曾經深深愛過早兒一般,他現在也已深深愛上真澄。
「這是你對我的報復嗎?早兒。」黎之鵬喃喃地,對著一個早就不存在世上的人說話,「因為我終於忘了你,所以你特地派遣另外一個和你如此相似的女人來折磨我?」
他瞪視大樓底下縮小的街道數秒,忽地握緊拳頭,重重捶了堅硬的防彈玻璃一下。
他絕對不允許!不允許自己再被女人耍弄第二次!
他猛然轉過身,拿起桌上的文件袋,用力撕裂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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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見之鵬!我有緊急的事找他。」袁真澄扯住黎之鵬秘書的衣袖,抑制不了狂亂的語氣。
「冷靜一點,黎夫人。」秘書拚命安撫她,「黎先生真的不在辦公室。」
「他怎麼可能不在?思思告訴我他今天回台灣的。」
「他是回來了,可是剛剛又出門了。」
「他去哪兒?」
「好像去找方律師了。」
「方律師?」
「黎家的家族律師。」秘書解釋著,一面飛快地在一張紙絛上寫下方律師事務所的地址與電話。
袁真澄抓起紙條,匆匆忙忙拋下一句「謝謝」,便如一陣狂風席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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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後,她發現自己傻傻地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不知所措。
之鵬不見了。
她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他辦公室、方律師事務所、鵬飛樓、以及他在敦化南路上的私人住宅。
她甚至撥了他的手機,對方卻告訴她收不到訊號。
她完全尋不著他的蹤影。
他會不會已經簽好離婚協議書,送上她聘請的律師那裡了?
一切——會不會已經來不及了?
不,不會的。她驀地咬住下唇,不願相信這種可能性,如果他真的簽了協議書,也應該先送給自己的律師,可是方律師今天並未收到他任何消息。
他究竟上哪兒去了?
她合上眼,拚命平定著紊亂的呼吸,抑制著想哭的衝動。
她想見他,好想見他。
她必須跟他道歉,必須告訴他她愛他,願意一輩子跟隨他。
她倏地仰頭望向灰暗迷濛的天空,「我想見你,之鵬,你聽見了嗎?」
而回應她的吶喊的,卻是突如其來飄落的雨絲,她沒有躲避,任冰涼的雨滴落上她臉龐,沁入她髮絲、衣襟,乃至於一顆慌然迷惘的心。
今天她本來該和品謙一塊兒搭機去香港的,可是她知道自己走不了。
就算趙品謙因此不諒解她,不肯幫助黎氏導致之鵬破產她也不在乎。
因為她現在終於明白了,對之鵬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黎氏是否能度過這次危機,而是她願不願意陪他度過。
她願不願意一直留在他身邊支持他,即使在黎氏真正破產後也願意跟隨他?
她願不願意與他共度一生,即使只能粗茶淡飯?
他要的只是她一句話而已,為什麼那天晚上她不肯給他?
為什麼她那時候不肯給他承諾?她明明早就已經愛上他了啊!
如果不是因為愛他,在法國時她不會拒絕品謙的求婚,卻反而答應他定下這樁契約婚姻。
其實她要的根本不是那紙契約的保障,她要的只是他。她在意的不是這樁婚姻能帶給她什麼,而是它讓她能夠有藉口留在他身邊。
在他送她幾張金卡隨她心之所欲地消費時,她感受到的不是一直以為的逍遙喜悅,而是莫名的失落空虛。當他留她一人獨住鵬飛樓,不來打擾她日常生活時,她感受到的不是期待的自由自在,而是無邊的寂寞孤獨。
她要的原來一直不是華衣美食的生活,而只是他的疼惜與陪伴啊!她要的不是一樁互蒙其利的婚姻,而是一個立基於愛與信任的婚姻。
為什麼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一切會不會已經太晚了?
他是否早已對她完全的絕望,早已簽下離婚協議書,決定這輩子不再見她,不再想她?就像他曾經立誓徹底忘了齊早兒,而也的確將她完全推離心房。
他是不是也決定不理會她?
不!她不要,她不要之鵬將她推離他的人生,更無法忍受有一天他會完全將她逐出腦海。
她不要他停止愛她,
直到如今她才恍然大悟,她可以不要錦衣玉食,不要奢華糜爛,不要安定無憂,卻不能不要他。
她不需要花園洋房,不需要名貴跑車,不需要珠寶美鑽,不需要精品衣飾,卻絕對需要他一心一意的摯愛。
如果他真的決定停止愛她——那她該怎麼辦?
袁真澄抬手拭臉,早已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淚,只能機械化地抹拭著。
很快地,她便發現這樣的動作只是徒勞,因為雨水綿密不停,她的淚水同樣流洩不止。
但她仍重複著這樣的動作,只因為一旦停下來了,她一顆心便會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重複著這個動作,一次又一次,直到一個朦朧黑影奪住她所有的心神。
她拚命眨著眼,拚命想認清眼前的人影,直到她的心與靈魂都清清楚楚地告訴她,眼前的男人正是黎之鵬。
他——竟就站在她公寓大門前,一身黑色西裝,背脊極端挺直。
雖然他一樣被突來的驟雨淋得狼狽,但那張端正的臉孔仍然英挺,挺直的身軀也仍然保持一貫的性感。
他看著她,墨黑的眼眸深深幽幽,讓人無法輕易看透他情緒。
她想飛奔入他懷裡,真的好想。
可是她不敢。
她冷凝著身子,站在離他數步之遙處,怔怔地瞧著他。
「我有話跟你說。」他首先開口,低沉瘖啞的嗓音刺得她心臟狂跳,
「不,你能不能聽我先說?」她慌亂地,生怕他一開口便是自己最不想聽的言語,「只要一分鐘就好了,請你聽我說,我求你。」
他靜定數秒,在她即將感到絕望時終於開口,「好,你先說。」
她能夠先說?可是……她該先說些什麼?袁真澄腦子狂亂地運轉著,拚命思索著什麼話是他最想聽的,卻又怕他其實什麼也不想聽了。
「之鵬,你聽我說,」她呼吸急促,身子不知是因為寒意或是害怕而不停地發顫,「我、我愛你,真的愛你,所以你……那天問我的問題,我的回答、回答是願意。我真的願意,我希望一輩子在你身邊,我不想離開你,真的不想。你、你聽見了嗎?」
她顫抖地問著,拚命眨著眼,拚命想認清他的反應,他方才像是極端驚愕地震動了一下,卻又像一直面無表情,直挺挺地站著。
她等待著,他卻一直遲遲不說話,遲遲不肯給她回應,而她心跳愈來愈快,呼吸愈來愈急促,直覺眼前的世界逐漸轉成令她無法承受的暗黑。
淚水再度佔領她眼眶,「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一切可能已經來不及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她抽著氣,語音低微而破碎,「其實我好早以前就愛上你了,我是因為愛你才答應嫁給你,我其實並不在意那些錢,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那些……是你,一直是你,我竟然現在才瞭解,我真笨——」
為什麼他毫無反應?為什麼他一句話也不說?莫非他不信她,或者他已經認為這樣的告白太遲?
「請你說話,我求你,求你……」她狂亂地懇求著,冰寒的雨水擊打得她神智迷茫,她搖晃著身子,感覺自己即將暈倒。
他在她即將倒下的那一刻及時上前接住她。
她頓覺一陣暖意裹圍,雖然仍舊是站在雨中,雖然雨水仍是毫不容情地沖刷著她,但他的胸膛如此厚實,如此溫暖,足以隔絕那讓人無法停止顫抖的寒意。
她揚起臉龐,癡癡地凝望著他朦隴不清的面容,「請不要停止愛我,之鵬,求求你不要停止……」
好半晌,他終於開口了,第一句話便幾乎奪去她心魂,「我從來——不曾停止愛你。」
「真、真的?」
「真的。」他緊緊擁住她,攬著她來到公寓門前簷下,「看。」
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轉動視線,赫然發現地上躺著一大束清麗潔白的姬百合。
「這是……給我的?」
「不錯。」
「為、為什麼?」她忍不住茫然地抬眼望他。
黎之鵬深深凝視她,「我今天來,其實是想告訴你黎氏的狀況並沒有你想像中嚴重,它並沒有到必須宣告破產的地步。」
「是嗎?」
「只是大陸的投資計劃出了點問題而已,我跟廣州那邊的人談過了。」
「你已經解決了?」
他微微拉起嘴角,半嘲諷半苦澀地,「其實問題從來不曾像你聽說的那麼嚴重,我是故意誤導你的。」
「為什麼?」她不解。
黎之鵬默默凝望她一會兒,「我想試你。」他坦然招供,「想試試看我如果告訴你黎氏即將破產,你會怎麼做?」
她怔怔地,好半晌終於領悟,「我明白了。」
「你怪我試探你嗎?」
「不。」袁真澄淒楚地搖頭,「我能瞭解你的用意,你不過是想知道我是否愛你,金錢對我而言是不是比你還重要。」她深吸一口氣,「我瞭解的,我不怪你誤導我,只怪我自己。」
「對不起。」他攬住她的雙臂緊了一緊。
「那麼你今天是來諷刺我的?」
「諷刺?」他一愣。
「沒關係,我不怪你的。」她輕聲一句。
她怎麼會怪他?怎麼有資格怪他?
即使他今天真的是來諷刺她,諷刺她竟然真聽信他的試探,真選擇了離他而去,諷刺她竟然傻到真的放棄一個不折不扣的金龜婿,只因為她誤解他即將破產——她也絕不怪他。
她明白的,她可以明白他為什麼想要如此做,若他倆立場相反,她大概也會這樣做。
因為這是他唯一能報復她的方法。
她明白的。
但他卻低聲否定了她的猜測,「你誤會了,我並不是專程來諷刺你。」
她猛然揚起眼瞼,掩不住驚愕,「你不是?」
「我不是。」他低聲回答,調轉眸光望著遠方,彷彿不敢接觸她疑問的眼神。
「那麼你是……」
他沒有回應,眼眸一逕盯著遠方。
袁真澄驀地心跳加速,她瞥了一眼靜靜躺在地上的姬百合,接著轉頭凝睇眼前這個顯然在門口等了許久的男人。她腦子瘋狂的運轉著,愈想就愈覺得不可思議,愈想就愈覺得無法置信,愈想就愈覺得心痛莫名——
她終於凝聚全身勇氣開了口,「你……是來挽留我的?」
她可以感覺到他高大的身軀一陣震動,但他仍然保持沉默。
袁真澄不禁屏住氣息,「是這樣的吧?之鵬,其實你是來挽留我的,你、你是來——」
「我來告訴你我愛你。」他低低一句。
她頓覺心魂震盪,「你……」她雙唇發顫,無法逸出任何言語。
「雖然我一直告誡自己不要來,雖然我明白來了或許只是自取其辱,但我……」他忽地轉頭看她,目光狂烈熾熱,「我沒辦法不來,沒辦法就這樣放你離開,尤其我聽思思說你決定離開台灣,我……我不能——」彷彿是感應到自己過於激動,他忽地頓聲。
她禁不住愛憐地伸手,柔柔撫上他臉頰,「之鵬。」
黎之鵬怔怔地握住她的手,緊緊貼住沁涼的臉頰,「我還以為已經來不及了,我以為你已經走了。」他語音低啞。
她迅速搖頭,「我怎麼會走?我根本舍下得走。我原本答應了品謙要跟他一起走——」
「你什麼?」
他握住她的手忽然一緊,絞得她手腕疼痛,但她沒有抱怨,只朝他微微一笑,「品謙答應我只要我願意跟他走,他就肯幫你解救黎氏。」
「我不需要他多管閒事!」他瞪她,激動地提高嗓音,「我自己可以處理黎氏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她放柔語聲,試圖安撫他激昂的情緒。
然而黎之鵬卻仍然無法平靜,緊緊拽住她的手,眸光熱烈而慌亂,「不要走,真澄,不要走。」
「我不會走。」袁真澄語氣堅定,「我已經決定了,就算品謙因此不肯幫你而令黎氏破產我也不會跟他走。因為我決定留在你身邊,」她嗓音低柔,凝望他的眸光深情款款,「不論未來是貧是富,我要一直在你身邊愛你、支持你。」
他倏地深吸一口氣,再度雙臂一緊,緊緊擁她在懷裡,彷彿害怕稍一放鬆她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無法抑制感動,下頷抵住他肩頭,淚珠串串墜落,「之鵬,我不值得你如此愛我。思思說的不錯,你是那種愛上了便義無反顧的人,即使明知對方是一個不該愛的人……」
他一陣短促的笑,「你說得我像是個傻瓜。」
「你不是傻瓜。」她反駁他,從他懷裡揚起頭來,灼燙的眸光緊緊圈鎖住他,「你只是至情至性。」
他望著她,忽地微微一笑,「幸虧你跟早兒不一樣。」
她怔怔地回凝他泛著淺淡微笑的臉龐。
是的,幸虧她與齊早兒不一樣,否則他又會承受好幾年有如地獄煉火般的苦痛折磨,因為他就是那種男人,即使明白她不值得愛,他仍會深深地愛她。
袁真澄搖搖頭,感覺鼻頭又是一陣酸澀。
她怎麼值得他如此深愛呢?如果她將整個人、整顆心、全部的靈魂都交給他,是否就能回報他的深情?
他似乎沒有察覺她內心的掙扎,只是深深凝望她,嘴角微笑的弧度拉得更高了,「你知道嗎?在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天晚上,思思正巧對我說,總有一天我會碰上一個讓我無可奈何的女人——她說對了。」
她忍不住也跟著微笑,「你很怕她吧?」
「不錯。」他坦然承認,「因為她的預言總是該死的正確。」
「她很聰明。」
「太聰明了。」
「我覺得她的眼睛像看透了我的內心。」
「你也這麼覺得?」他忍不住訝然,
「她看透了你愛我,也看透了我其實也是愛你的。」袁真澄搖搖頭,「我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像個傻瓜。」
「我也常常這麼覺得呢。』黎之鵬忽地仰頭大笑,而那爽朗的笑聲震動了她整個心靈。
他應該常常笑的,從他嘴唇逸出清朗笑聲是一件多麼正確的事,而他噙在嘴角的笑意又是多麼動人。他該是那種率直、爽朗、調皮、風趣的男人,他該是她所熟識的那個黎之鵬,那個總愛銜著氣人的笑意,逗弄得她不知所措的黎之鵬。
那樣的他才是真正的、毫不做作的他。
她——能夠令他永遠快樂嗎?
她癡癡地望他,一顆心逐漸收緊,緊到幾乎令她無法負荷,緊到她的淚水又不爭氣地泛上眼眶。
而他終於察覺了她癡情的凝視,收住了笑聲,幽深的黑眸定定地回應她籠著煙霧的美眸。
好半晌,他忽然鬆開她的身子,拾起了地上的姬百合花束,一把塞入她懷中。
她怔怔地捧住花束。
他微笑凝望她數秒,接著伸展雙臂,一舉抱她入懷。
她忍不住輕聲尖呼,「之鵬,做什麼?」
他沒有回答,只是默默抱著她前行,在滂沱大雨中邁著堅定而深情的步伐。
他要帶她上哪兒去?在這樣的綿密雨幕中,甚至看不清前方朦朧景物,他要抱她走向何方呢?
她沒有問,也不在乎。
天堂也好,地獄也罷,無論哪裡她都願意與他一起前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