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突然傳來一陣喧鬧,接著是辟堅啪啦一群人急促跑出去的聲音,再然後就靜了下來。
發生了什麼事?
水晶勉力撐起身子,喚來丫環幫忙梳洗。還沒弄妥呢,瑞幗就跑來敲她的門了。
「水晶,水晶,瑞華小事了。爹帶了家丁過去查看,我們快出去吧。」她一迭聲地說。
水晶吃了一驚,跟著她來到大堂。
剛好張有良帶著一大班家丁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一臉怒色的穆琳。她用少見的疾步快速越過她們,後面的嬤嬤一邊追趕一邊叫:「小姐,你別生氣……」
「發生了什麼事?瑞華呢?」水晶問道,眼尖地發現好幾個家丁鼻青臉腫,明顯是讓人打了—頓。
張有良頹然長歎一聲,「瑞華和王家那三個兔崽子都讓人擄走了!」
「什麼?」剛從內堂出來的二姨驚叫,「怎麼會這樣?」
原來今早瑞華陪了穆琳去「洞天府地」品茶,在二樓的雅座遇到了當場向穆琳求婚的登徒子。這邊年輕氣盛的幾個當然就和人家動起手來,結果沒兩下就訃人家打昏了帶走,幾個家丁也被狠打了一頓。那人還摞下話來,說過幾天等家中長輩到了,就要上門向穆琳求親!
「那人長得什麼樣子?一共有幾個人?有沒說他們的身份來歷?」瑞幗著急地追問。
張財——其中臉被打得最腫的一個家丁搔了搔頭,「他穿著一套很奇怪的衣服,花裡胡哨的就像個娘兒們。身邊還跟著兩個黑衣人,打傷我們,擄走公子就是那兩個黑衣人動的手。」
「完了。」瑞幗絕望地說,「不知來歷,又沒名沒姓,想上門討人都不知去哪兒討了。」
花衣?水晶暗暗琢磨著。武林中哪個高手愛穿花衣?眼角瞄見叢嘯天衣角一閃,悄然地離開了大廳。
不用再理會是什麼來歷了。轉頭看到大家愁雲慘霧的樣子,她安慰地拍拍瑞幗的手。
「沒事的,瑞華吉人自有天相。不要太擔心了。」有她相公出馬,瑞華想有事都挺難。
指揮僕人們開上飯來。二姨淚眼汪汪地對著滿桌飯菜只是哭。他們只是老實的商賈人家,兒子被這些狠霸霸的江湖人擄走,那可是凶多吉少啊?瑞幗握緊了拳頭,第一萬次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如果,她有一身武功就好了。又或如果,水晶嫁的丈夫是個武林大豪就好了,不用大夥兒坐在這兒束手無策。
正想著,叢嘯天從正門走了進來。瑞幗狠瞪了他一眼,無用的傢伙!
叢嘯天視若無睹。基本上,除了他妻子之外,他給予其他女人的注意力向來少得可憐,走到水晶身邊,他微微點了點頭。
沒問題了,水晶笑逐顏開地宣佈:「沒事了,大家吃飯。」
不一會兒,大門口一陣騷亂,瑞華狼狽地被家丁扶了進來。
一陣驚呼、忙亂,七嘴八舌地詢問,可惜瑞華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只說一醒來就見到自己躺在離家門不遠的大街上,於是就掙扎著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王家那三個。
事情成了個懸案,張家兩老見兒子回來,高興得直念佛,也無心追問究竟了。
瑞幗百思不得其解,將事情猜上了無數個版本,水晶但笑不語。
∞Φ風ソ谷Φ∞∞∞ΦNauSicAaΦ∞∞∞Φ風ソ谷Φ∞
第二天,照例在水晶將醒未醒的時候,大廳又響起了一陣喧嘩。
這次是有人闖了進來,而且是硬闖。門口到大廳的路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受傷的家丁。
水晶出來時就看到張有良和瑞幗站在左邊,圍擁著的家丁很多,怕有五六十個,卻個個神情緊張,一副驚恐的模樣。右邊站著的正是闖進來的兩人。
為首的是一個怪人,長著一個像被人踩扁了的蒜頭的大鼻子,身形又矮又胖,卻配上兩條長得不像話的手臂,看起來就像他自己的手臂斷了,胡亂扯了別人的兩條來接上似的,怎麼看著怎麼彆扭。
跟在他後面的男人穿著一身很花哨的綠衣,二十來歲年紀,英俊的臉上掛滿了傲氣,一雙眼睛轉動間隱約閃著殘酷和報復的得意。
怪人桀桀怪笑起來,他笑著說:「笙兒,這就是令你和兩大護首栽了跟頭的高人?你可憐巴巴地上你殷叔那兒千懇萬求地把太師叔請下山來就是為了對付這些麵筋搓成的人兒?你幾時開始這麼沒出息了?」
綠衣男人一張臉漲紅了,「太師叔休要取笑。昨天我抓了那四個小子,剛回到下腳的別院,就被人從後面賞了一掌,人也昏了,那幾個小子也被救走了。不是侄孫底子厚,現在還像兩個護首一樣,爬都爬不起來呢。」
「哦?」怪人摸摸自己的下巴,「侄孫莫氣,看太師叔給你出氣。管他是哪方的牛鬼蛇神,我邪靈子包管叫他直著進來,橫著出去!」
「當然!」綠衣男人一臉驕傲莫名,「有天下三邪之首在這,誰還討得了便宜去?」
水晶吃了一大驚。來人居然是邪靈子?
武林中有所謂「一魔三邪七劍」的說法,說的就是武林中最傳奇、公認武功最高的幾個人。一魔就是她親親老公魔手了,三邪分別是邪靈子、邪尊子、邪婆子,光論武功,排名還在「七劍」之一的爹爹上面。
誰能想到瑞華居然惹來了這樣的高手?
她拉住一個下人,低聲問:「表姑爺呢?」
那人搖了搖頭,「表姑爺一早就出去了,不知去了哪兒。」
「快點把表姑爺找回來,不然大家都有難了。快去,多叫兒個人!」
這時,綠衣男人在大聲叫囂:「限你們半個時辰之內,交出兩個人!一個是昨天那位站娘,還有一個是偷襲本公子的卑鄙小人!不然,莫怪我太師叔手辣,將你們一顆顆人頭擰下來當球踢!」
瑞幗站在最前端,小妮子雖然怕,還是鼓起勇氣大聲說:「哪有這樣的道理!你們光人化日之下擄人行兇,現在還踩上門來強搶民女,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怪人再度大笑,他蠻橫地說:「我就是皇帝!我說的話就是王法!莫說是你們這片鳥莊,放眼整個武林,邪靈子到哪裡不是說一不二!廢活少說,快交人山來!少一個你們就洗盡脖子等著老夫來擰吧!」
眼見形勢緊迫,水晶往前一站。
「鄺老前輩,這都是些不會武功的下人,對著他們發很不覺有失你武林高於的風範嗎?」
邪靈子一雙怪眼亂轉,「你是誰?看你年紀輕輕,怎麼知道老夫姓鄺?」
水晶微微一笑,「鄺老前輩名滿大下,小女子雖然孤陋寡聞,卻也聽人說過老前輩的名頭。來人,擺座。」
座位擺上來了,邪靈子卻不坐。他搖搖頭。
「這次你們得罪的是我老人家最疼愛的侄孫,不依我侄孫意思做,任你怎麼套交情也沒用。」
邪靈子轉頭向綠衣男人悅:「這小姑娘不錯,就是你看中的意中人嗎?」
綠衣男子搖搖頭,「不是她。」
話聲未落,他驚喜地大叫:「太師叔,就是她!那位穿白衣的姑娘。」
原來穆琳已經出來了,本來就冰冷的臉上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瑞華驚呼:「穆姑娘,你快進去,這兒危險……」
一個老嬤嬤在穆琳耳邊說了幾句話,穆琳望著廳上源源不絕湧進的大隊官兵,冷冷地說:「很快,你們這兩個狂徒就會知道冒犯我的下場!」
水晶瞄了瞄站在前面的老嬤嬤,知道官兵是穆琳去調來的。這下子慘了!
為首的武官全副盔甲裝備,氣勢洶洶地踏前一步,向邪靈子喊道:」大膽!膽敢冒犯……」下面的話還沒說完呢,邪靈子「呱」的一聲躍起半空,活像一隻青蛙似的向他撲去。「呼」的一聲狂風捲過,那武官和站在他旁邊的十幾個官兵就已經「噗」地倒下了——帶著分了家的腦袋和身體。再「呼」的一聲,又倒下了十幾個。
在邪靈子瘋狂的大笑聲中,剩下的官兵哭爹喊娘地四散潰逃。邪靈子哈哈笑著轉過身來,一步一步向穆琳走去。
水晶心下大叫不妙,該出現的那個人呢?怎麼前廳鬧成這個樣子,他還沒見蹤影?她焦急地向門口張望。
穆琳嚇得花容失色,她轉身想逃,可惜莫說是她,這個世上能自邪靈子手下逃脫的人實在不多。
就在那怪人的長手快要抓到她時,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她面前。
邪靈子笑聲倏止,張大眼睛看著這從天而降、膽敢擋住他去路的男人。
「乳臭未乾的小子,讓開!不然就可憐你爹娘白疼你十幾年了!」
來人冷冷地說:「邪靈子,不在大雪山做你的土皇帝,跑到這裡來稱什麼人王?」
呵?這小子居然一口道破他的來歷?而且,知道他是邪靈子,居然還敢在他面前毫不客氣,這麼夠膽量的人,他這幾十年來還是第一次遇到。看來,這次找對主兒了。
只是……
邪靈子圍著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用力地看,努力地看。白白轉了幾十個圈子,也看不山這傢伙到底有哪一點像「高手」的樣子。
來人攔在穆琳面前,任這老怪物圍著他作怪,臉上表情依然紋絲不動,
老怪物現在倒是有點佩服了,「好小子,真人不露相,報個名號上來聽聽吧。」
來人不耐煩了,「哪來那麼多廢話,進招吧。」他伸出兩掌,光線映照下,雙掌色澤如玉,修長的十指微曲,姿勢曼妙。
呵,這麼漂亮的姿勢,是哪門子的武功?老怪物拍拍自己的腦袋,苦苦地冥思起來,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呢,那雙曼妙的手掌就「呼」的一聲,招呼到他身上來了。他這才發現,這雙手招架起來不像看起來那麼舒服。不止不舒服,還難受到了極點!對方雄厚的內力排山倒海般湧至,第一掌就就差點把老怪物拍成了怪物干。邪靈子嚇出了一身冷汗,當下拿出幾十年勤修苦練的護體爽氣,盡全力架住。
生平第一次,邪靈子方一交戰,就處在了絕對的下風。
廳上眾人瞠目結舌,看到他們電光石火般的身影,幾乎要懷疑自己看到了傳說中的仙人。
逃過大難的穆琳眼中異彩連閃,一雙美目緊緊粘在了那個盤旋飛舞、招招進逼的瀟灑身影。
自古美人愛英雄啊!也惟有這樣的英雄人物,才夠格匹配得上她穆琳了。
邪靈子越打越是心驚,對方拳腳之間所帶勁力凝而不散,每發出一掌,就像在他面前砌了一堵牆,數十招下來,這股凝結的勁力彷彿形成了個漩渦,將他緊緊地纏繞在其中。他直覺這次要糟。
念頭還沒轉完,左手就傳來一陣劇痛。他大驚之下向對方攻出五掌。將身子拚命往後一扭,斜斜逸了出上。對方負於而立,並沒乘勝追擊。
綠衣男人焦急地大喊:「太師叔!」
這時的邪靈子已經完全沒了那股跋扈囂張的神氣,他像鬥敗了的公雞一樣耷拉著腦袋,左手軟綿綿地吊在膀子上,顯然已經廢了。
他嘶啞著聲音說:「老夫栽了,裁得心服口服。只是,」他驀地抬起頭望看對手,「你究竟是打哪兒冒出來的牛鬼蛇神?」
叢嘯天依然是那副沒有表情的表情,揚了揚那雙手,他說:「天下武林中,能壓得下你們三邪的,還會有誰?」
呻吟一聲,邪靈子翻著怪眼。
「我早該想到的!是你,魔……」
「住口!」叢嘯天的語調驟降六度,一字一句如冰渣子般蹦入眾人的耳膜,「既知我是誰,就該知道我的規矩。」
邪靈子噤若寒蟬。這個魔星的名號是個禁忌,他若不小心洩露了,只怕今天就沒命回到大雪山了。
「邪靈子不知尊駕在此,要不然,絕不會上門來放肆。尊駕大人有大量,就請揭過了這一遭吧。」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今天確實技不如人,何況,輸在這個人手中,他倒也輸得心安理得,並不覺得丟人。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前倨後恭,被打得服服帖帖的邪靈子,不禁齊齊把欽佩無比的眼光投射到叢嘯天身上。而那個向來高高在上的穆琳,眼中更是閃耀出夢幻般的色彩,含情脈脈的眸光,欲語還休地停留在贏得勝利的英雄身上。
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旁人的關注,叢嘯天神態間,依然是一片淡漠的不在乎。
「你付出代價了,他還沒有。留下他的左耳,你們就可以滾了。」
眾人的眼光又齊刷刷地望向綠衣男子。他急怒攻心。
「太師叔,你要給笙兒做主!」
邪靈子長歎一聲,「笙兒,太師叔已經輸了,你沒看到嗎?」
「不會的!太師叔只是一時失手,我們兩個聯手再上!大雪山的子弟,寧死不屈!」
邪靈子微微搖頭。笙兒太年輕了,還不明白,這世上總會有一兩個人是他們絕對惹不起的。右手快不可言地微微晃動,在綠衣男子察覺之前,他的左耳已經被邪靈子割了下來。
恭身向叢嘯天行了一個禮,邪靈子挽住悲憤交加的侄孫,大踏步走了。
眾人終於從這場刺激無比、高潮連起的戲碼中清醒過來,紛紛擁上前,七嘴八舌地搶著詢問。當然,是沒人敢問到我們寒酷至極的男主角頭上的,只敢把所有的問題朝水晶砸,了不起偷偷斜睨他—眼,用眼光欽佩—下而已。
這算不算是另一種形式的欺善怕惡?
一片混亂中,穆琳走上前來向叢嘯天盈盈一福,「多謝公子相救。大恩大德,穆琳永生難忘!」
看見這美女凝睇著自己丈夫的眼光,水晶心中警鈴大作。無用的花瓶丈夫沒人跟她爭,英雄蓋世的美男子可是人人搶著要的呀!
「穆小姐不用多禮,你既住在張府,就是張府的客人,夫君看在妾身面上,是斷不會見死不救的。」水晶笑得很甜。她有個習慣,面對的敵人越強大,她的笑容就會越甜。直覺告訴她,這個女人會是個比高蘭幽和俞玲瓏更麻煩的麻煩!從不動心的女人,一旦動了心,那可是九頭牛都拉不回的。
穆琳還沒答話,下人來報稱:「有一位李先生求見表姑爺。」
走進來的是李映,後面跟著的居然是陰魂不散的八王爺。他和穆琳一打照面,兩人都驚呆了。
「女兒(爹)!你怎麼會在這兒?」
原來穆琳正是八王爺的女兒長榮郡主。她向來極受寵,這次執意獨個出遊,八王爺勸阻不下,也只能由得她去。只是想不到兩父女會在江南這處小小張府遇上了。
李映雙手托著一個木盒,送到叢嘯天手裡,低聲說:「幫主交代的事物,已經拿到。」
八王爺回過神來,向著叢嘯天使了一個眼色。
穆琳會意,「後園有個亭子很是僻靜。」說完起身帶路。
八王爺下巴都差點掉了下來,這是他那個冷若冷霜、從不管旁人死活的女兒嗎?怎麼一段時間不見,就徹底轉了性子,變得這麼貼心了?
荒僻的亭子中,團團圍坐著五個人。
坐在丈夫右側的水晶柳眉微顰。穆琳毫不客氣地坐到了叢嘯天左側,這司馬昭之心,昭告得可真是明白啊。
八王爺著急地說:「叢幫主,大事不好了。上次傷在你手上的那個姓王的小子,他母親—狀告到太后那邊去了,聽說太后準備下懿旨剿滅銀龍幫啊!」
叢嘯天聽了沒什麼反應,倒是水晶皺起了眉頭。
「以八王爺的權勢,難道還擺不平這件事嗎?」
「叢夫人有所不知,這王夫人是太后的親侄女,當今皇上的表姐啊!她那一族世代為後,權傾朝野,這次她使潑在太后面前—鬧,太后鳳顏大怒,連我也說不上話了。」
想不到那王承蔭後頭還有那麼大的勢力,現在,倒是給銀龍幫添上麻煩了。她有點愧疚地看著丈夫。
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叢嘯天拍了拍她的手。
「叢幫主你倒是說句活呀,雖說你銀龍幫稱雄武林,但總是有家有業的組織,不像那些亡命江湖的惡盜,萬一正面跟朝廷對上了,還是劃下來呀:除非……」
穆琳插嘴道:「除非有一個在太后面前比王夫人更說得上話的人,願意為你們做說客。而小女子不才,願為叢公子效這一臂之勞。」
八王爺看著女兒含情脈脈的眼神,恍然大悟。這敢情好!他不惜以貴為王爺的身份,折節下交,混跡於這幫江湖漢子之間,就是想藉機拉攏銀龍幫。銀龍幫現在隱然稱霸武林,以他們強於如林、情報網遍佈天下的實力,若肯為他所用,何愁大事不成?只是叢嘯天—直不將他放在眼裡,他也就一直不敢有所行動。這次難得他心高氣傲的女兒居然也看上了叢嘯天,以女兒國色天香的姿容,還怕事情不成嗎?
他高興得拍起大腿來,「對!琳兒娘親正是太后的另一個侄女,那王夫人的親姐姐。而且,琳兒更是太后最疼愛的小輩,有琳兒幫忙,相信事情可以解決了。」
穆琳悄悄向她爹使了個眼色,婉轉地道:「只是這當中有一個難處。」
香噴噴的誘餌拋下了,魚兒卻沒什麼反應。水晶左手還放在叢嘯天大腿上讓他握著。心情大好,笑吟吟地看著這對父女唱雙簧。李映就更不用說了,銀龍幫中階層身份分明,叢嘯天可不是那種可以放任屬下在自己面前放肆的幫主。他既沒出聲示意,李映就只有規規矩矩地聽著的分。
一片尷尬的寂靜,八王爺訕訕地開口:「有什麼難處?」
「萬一太后間起穆琳以什麼身份幫叢公子求情,穆琳該當如何回答?」
八王爺故作沉吟,「這倒是個問題。不如這樣吧,如果叢幫主不嫌棄,本手就將小女許配給你如何?有了這層關係,相信足以說服太后不再追究了。」
果然,說到正題上了。
「不要。」叢嘯天冷冷地說。本來連這兩個字都懶得施捨給這些無謂的人,不過桌底下的大腿讓水晶狠狠地掐了一把,讓他想起旁邊坐著的是一個醋罈子。為免再度上演萬里追妻的戲碼,他的嘴最好還是不要閉得那麼緊。
算他聰明!水晶滿意地抽回被震得隱隱生痛的手。
「叢公子不用顧忌身份問題。穆琳甚至願意與這位姐姐平起平坐,絕對不會造成公子的困擾。」
這樣說夠大體了吧?穆琳自顧自地想。現在只要能入他的門就行了,至於以後的事……論姿容論出身、論身段論才情,還怕他不會專寵她一人嗎?
不要臉皮的女人!姿態端得那麼高,說穿了還不是處心積慮想搶別人丈夫?剛才的好心情不翼而飛,水晶有點生氣了,她乾脆抓起他的手,拉高衣袖,眾目睽睽之下就一口咬了下去。他皺起了眉頭,這次不敢再運內力了,只得放鬆肌肉,讓她咬個夠。
那兩父女目瞪口呆地看著,李映強忍住笑意,假裝飲茶。
無視還在用牙肉肆虐的小女人,叢嘯天轉向那對父女。
「這一生一世,叢嘯天只穿一次紅蟒袍,只拜一次堂,身邊也只需有一個女人。」
「可是太后……」
沒有可是,男人一說完就將那終於鬆開「魔齒」的女人一把抱起,直接走向兩人的房間。
∞Φ風ソ谷Φ∞∞∞ΦNauSicAaΦ∞∞∞Φ風ソ谷Φ∞
水晶一身慵懶,半披起裘袍坐在窗前。雨後的空氣清新怡人,雨後的花園繽紛多彩,正是適合賞春的時候。
嘴邊噙上一抹笑意,想起昨晚溫存過後,那些靜靜依偎的時光。
床襟間,她拉起他的手臂,查看自己的「蓋章」。牙印深深地陷在他手臂上,傷口中還隱約沁出血絲。
活該!她嘟起嘴,誰叫他招蜂引蝶。
而他則發覺,身邊這個女人越來越有醋罈子的架勢了。
微微牽動嘴角,扯出一絲不能稱做是笑的笑容,滿滿的笑意卻溢滿眼中。抬起手,讓她看手中的盒子。
是一棵老山參!看它飽滿長大的模樣,四肢俱全,下面的須還依稀結成「參」字的圖案,怕有千年以上的歷史了。
李映今天送來的,原來就是這個。他默默地把盒子塞到她手裡。
「趕明兒讓廚房燉了。」補補身子,不要整天昏昏欲睡的,讓他看了擔憂。
原來他注意到了她這幾天的反常。凝視著他的眼睛,歡喜和感動漲得一顆心滿滿的,水晶拉下他的頭,柔柔地吻住他。
∞Φ風ソ谷Φ∞∞∞ΦNauSicAaΦ∞∞∞Φ風ソ谷Φ∞
一雙眸子眨也小眨地望住她,隔著一扇紗窗,孤傲的身影站立在後花園中。很難得的,身邊居然沒有一大群的僕人來彰顯排場。
「可是有事找我?穆小姐請進。」水晶開門奉客。
輕移蓮步,穆琳的眸光很是複雜,除了被拒的傷心與難堪,還有著不解。
仔仔細細地再打量水晶一回,「你沒我美。」她很客觀地說。
「是沒你美。」她說的是事實,穆琳的美足以叫全天下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男人瘋狂,很可惜,她看中的男人偏偏是那萬中選一的例外。
「我母親出身鳳族,自本朝開國以來,即有我族,族中謫女,世代為後,尊貴無比。」
「是,我出身也不及你高貴。」長榮郡主,是本朝最尊榮的封號,向來與身為皇帝親姐的長公主並架齊驅。水晶點點頭,聽出她言下之意。
「我三歲習琴,五歲成詩,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所不涉,雖不敢說樣樣精通,在京都,卻也自小即有才女之名。」
「我除了識字看書外,其他各項,一概不通。」水晶說。還有,她算賬倒是少有的好手,只是她不認為,眼前這位將自己高高封存在象牙塔中,從來沒為生存掙扎過的女子,會認為這是一項了不得的才能。
「那麼,」穆琳一字—頓地說,「你憑什麼認為能贏過我?」她在意的不是一時的挫折,如她前面所說,擁有如此條件的她,最終是沒沒有男人能抗拒的,最讓她疑惑不解的是,為何面對她時,這個女人能有如此的自信?她居然與她正面交鋒,當面逼著丈夫表態,如果不是相信自己一定能贏,哪個女人敢這樣做?
「因為我是我,你是你。」水晶淡淡地說,扭頭對著穆琳,「我丈火遇上的是我,愛上的是我,娶的也是我,這世間有百媚千紅,他卻獨愛我這一種。」
她的自信,源於丈夫的專情。無淪有多麼美麗、多麼高貴、多麼有才情,在那個男人眼中,也只是白駒過隙,轉瞬無蹤、只有她,與他以最不可能的方式相遇,以他最不能拒絕的方式相交,當他可以抽離時,她已如附骨之蛀,深入他血肉之中,再也不能剝離。這世間,這一輩子,也只有她一個能有此榮幸而已。
憤恨的眸光噴薄而出,冰冷刺骨的語氣開始試圖瓦解水晶的自信。
「你怎麼知道他愛你?他對你親口說了嗎?」
是沒有,而且,她可能這輩子也聽不到那個字眼從他口中說出,但那又如何?那個男人已經用行動證明,愛,有時並不需要說出口。
不過,顯然不是人人都能明白這個道理的。
沒聽到她的回答,穆琳的嘴邊咧開一絲滿意的弧度。果然還沒有,那個男人的愛,只有她才配得到。等待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個值得的男人,她絕不會輕言放棄!
等著按招吧!尊貴的長朵郡主離去前用眼神如是說。
「我可憐你。」水晶輕聲說。可憐她自命清高,可憐她只會用外在表象衡量愛情,可憐她依然不明白,愛若是可以將所有條件考慮周詳,斤斤計較的,就不叫愛情了。
∞Φ風ソ谷Φ∞∞∞ΦNauSicAaΦ∞∞∞Φ風ソ谷Φ∞
很快的,穆琳也開始可憐起自己了。
設想過無數次與叢嘯天「不期而遇」的情景,甚至在他必經的亭子裡放置了一具瑤琴,準備讓心上人欣賞到她馳名京師的琴技,再加上巧心設計的對白,三次,只要給她三次機會,她就有信心,一定能牢牢地抓住他的心。
三天後,這個計劃宣佈失敗。
劇本還是寫得很好的,她堅持。可是再好的劇本,缺少了男主角也是演不下去的。她忘記了一點,她愛上的是個武林中人,還是個頂尖之中的頂尖高手,這人走路很少用走的,大部分直接用飛的。通常是她在亭子裡枯等到成化石,他卻陪著妻子出現在大廳,讓她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期而遇」遇不起來,她改變作戰計劃,每天的晚飯時間準時出現在大廳,而且精心裝扮,其艷麗的程度,足以令大廳中每個男人流下口水兩桶半——只除了一人例外,不但不流,還簡直當她透明。
穆琳十八年的生涯中,哪曾受過如此的冷落?通常只要她臉兒一沉,那些男人就惶恐得恨不得向地磕頭認錯,再摘下天上的月亮捧至面前向她賠罪。那為什麼她愛上的男人偏偏要如此地與眾不同?
又恨又氣又急,穆琳已經失去開頭的自信。只是如水晶所預料的,從沒動過的凡心,一旦雲生風動,連她自己也阻止不了了。
破釜而沉舟,穆琳豁出去了!
直接在前堂攔下了叢嘯天,穆琳淡掃蛾眉,精緻絕倫的五官微漾輕愁,「美人顰蛾眉」的模樣比之平時的冷艷又是一番不同風情,只讓人瞧得心動情生,恨不得把她攬入懷中,好生呵憐一番。
「叢公子……」她低喚,平時冰冷的嗓音,加入了低低柔宛的媚,只怕會讓被喚的那人柔了心扉、酥下骨頭。
啊,說錯!事實上是,被喚的那人不但沒酥了骨頭,反而皺起了眉頭。
「叢公子……」她再喚,美目中蘊含萬千情意,只期望能打動眼前鐵石心腸的人兒。
「穆琳對公子的情意,相信公子亦早已知之,穆琳不顧禮教,三番幾次接近公子,實是動情已深。穆琳甚至早已言明,不介意與人共侍一夫,公子你……」
話未說完,一隻冰冷的手突然摸到了她脖子上,兩指用力一夾。穆琳頓時喘不過氣來,臉色泛青,眼見就要昏過去了。
一直遠遠跟著看熱鬧的瑞幗慌了手腳,大聲呼喝僕人去請水晶來。她直覺知道,這個麻煩只有水晶能擺得平。
連呼帶叫地跑過去,瑞幗驚訝地看到叢嘯天鬆了手。
「不會武功?一點都不會?」他失望地嘀咕,似乎還說了聲「師父不准」什麼的。
水晶和一大群人趕到時,正好看到瑞幗扶起穆琳,拚命拍她的背給她順氣,一看就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水晶也過去扶起了穆琳。
「我不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只知道你已經打擾到我了。如果還想留下這條性命,就乖乖地滾出張府,不然……」左手小指微揚,他或許不能「殺害」她,可是多的是不用動手,也能讓她生不如死的法子。
熟知他性子的水晶大驚,移身擋在穆琳之前。陽光下,一波淡紅色的粉霧狀物體飄散汗水,全部染上了水晶的身子。
叢嘯天緊皺起眉頭,一把拉過水晶,迅速往她嘴裡塞了一顆藥丸。
當吃糖丸一樣吃下,水晶還舔了舔嘴。嗯,甜甜香香的,好吃!
「那是什麼?」
「解藥!」叢嘯天很是生氣。
「我當然知道是解藥,我是說之前那—蓬!」
「小玩意,只不過會讓她小病生生而已。」不能親手把這只煩人的冰雕女鬼解決掉,讓他很是不爽,惟有送點「百病催生粉」給她,讓她沒事就生些心絞痛啦、咳咳血啦之類的「小病」。
「小病?」水晶拿眼斜睨他,擺明不相信他的說辭。沒辦法,這人恩怨分明的記錄太輝煌了,無論怎麼想,他都不可能輕易放過這個「惹到他」的女人。
緊緊閉上嘴巴,他的態度明確表示,就算是水晶,也別想再從他嘴裡撬出一個字來了。
知道穆琳真的把他惹惱了,水晶無奈住口,拉起還委頓在地的穆琳,她用警告的語氣說:「穆小姐,我相信現在的情形你也很清楚了,夫君的脾氣不是太好,下次你就沒那麼好運氣了。我想,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現在該怎麼做吧?」
她暗示地瞄一眼嚇得發抖的嬤嬤,嬤嬤會意,走上前來扶著穆琳,—邊抹眼淚—邊說:「小姐,我們回去吧。王爺還在前面城裡等著我們呢。」
穆琳厭惡地閃開水晶扶持的手。
「我不走!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這裡!」她半轉過來的臉帶著還沒透過氣來的鐵青,神態淒厲,襯著雲鬢半傾的凌亂,宛如女鬼,再也不復見往日的美麗華貴。
渴望已久的愛情,眼見無望,這一瞬間,她真的願意死在他手上。
叢嘯天聞言大怒,「女人,閃開。」他驟然輕柔下來的嗓音軟滑如絲,令水晶打了個冷顫。
咬著牙,她一子拽起穆琳,「啪」的一聲,另一手就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個大耳光。從沒被如此對待過的穆琳被打懵了,一時呆呆地站著,反應不過來。
「不要將愛情看得那麼膚淺,你美麗、你有才情、你出身好,那又怎麼樣?他不愛你!一點都不愛!你該醒醒了!」
退後一步,水晶依然用身子擋住叢嘯天。希望穆琳還能剩下最後一絲理智,不然,連她也救不了她了。
為什麼?為什麼呀?她愛他愛得心都痛了。只要還有一絲的機會,就算用搶的,她也會去搶過來。可是——穆琳茫然地站著——心中的那個人兒離得她很近,卻又很遠,遠得她終此一生,也不能碰觸到。
也許,是時候該放棄了。她放鬆自己,倒向老嬤嬤懷中。
水晶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這個女人真心付出了感情,她不願見她死在叢嘯天千奇百怪的毒藥底下。
下一瞬間,水晶被人凌空抱起。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女人,你越來越多管閒事了。」
∞Φ風ソ谷Φ∞∞∞ΦNauSicAaΦ∞∞∞Φ風ソ谷Φ∞
過不多久,緊隨著穆琳之後,兩人也踏上歸程了。
揮別了依依不捨的張家人,水晶整個回程,都是在馬車上睡過去的。再怎麼沒經驗,她也終於發現了自己身體的不尋常處.恐怕明年的銀龍山上,就要多一個「小小叢」了。
沒經證實之前,她不想告訴他,只是低聲地和他說,想要他更多地進馬車來陪她。
車行轆轆,由鶯飛燕舞的南國,漸漸轉入了春寒料峭的北國。兩人置身寬敞氣派的馬車裡,有一搭沒—搭地說著話——其實是水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他間或給出幾個字。
抓起他的手指把玩,這雙教天下武林聞名色變的手掌,就此淪為水晶的玩物。
「你是怎麼把八王爺打發走的?」她問。
「很簡單。」他輕聲說,「把一封信的副本交給了他。」
「哦。」老法子,以銀龍幫探子們的功力,要抓八王爺的痛腳並不難、
把手從她手中抽出,圈繞到她肚子上,他俯近的眼中,充滿柔情。
「是嗎?」他問。
他發現了。水晶輕笑。
「還不確定。」
沒再做聲,他靜靜地把頭擱在她肩膀上。
回想起一路風風雨雨的歷程,水晶深有感觸。
「我很幸運。」能遇上他,並得他所愛,將身子轉個向,水晶甜甜地進入了夢鄉。
或許真正幸運的,是我。男人無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