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突然清醒過來,她看見他輕蔑嫌惡的表情,彷彿在他面前的是求他寵幸的妓女。不,這不是愛。男女間充滿愛情的歡愉不該是這個樣子。她僵硬地躺著,慾望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必須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清明的眸子定定地望著他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不遺餘力地污辱我?就因為我女扮男騙了你嗎?」她心裡明白事情絕非這麼簡單,從前磨煉出來的堅毅展現出來,她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堅強,所以表現得很平靜,已準備迎接任何打擊。
她的目光讓戚雲天覺得自己污穢。該死的她為什麼那麼平靜?好,她能裝,他就能徹底毀了她。迅速整理好衣服,他狂肆地一把抓起寶兒,兩隻大手似乎要將她的臂膀捏碎。「為了你女扮男裝?哈……你以為你是誰?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我戚雲天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還在乎你是男是女?以為你是男孩我只是找個有趣的目標玩玩罷了,像你這樣稚氣未褪乾癟無肉的小女孩你以為我會愛上你?哈……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他的笑聲聽在寶兒耳中聲聲刺骨,一句句嘲諷刺得她心如刀割,她臉色發白地幾欲昏過去卻勉強命令自己堅強,一顆淚珠緩緩自眼角滑落。
戚雲天心痛地看著但仇恨已蒙蔽了他的理智:「不許哭,少跟我再演楚楚可憐的戲,說,你把冊子弄到哪去了?」他使勁地搖晃寶兒,根本不管自己的力道弄得她傷痕纍纍。胳膊已痛得快失去知覺,寶兒強忍著。她想果然發生了大事,越在這種時刻她越要堅強,戚雲天越誤會她,而她則越要為自己的清白據理力爭。
「我沒有見過什麼冊子,而且昨晚我跟你什麼也沒做過。」「啪」,戚雲天的左手重重地扇在她的右頰上,右頰立刻現出五指印腫了起來,一道血絲順著她的嘴角流下來。
「什麼也沒做過?我以為你叫得那麼大聲是很滿意我為你的服務呢,你卻說什麼也沒做過。」戚雲天鐵青著臉,冷酷無情的樣子。淚終於汩汩地一湧而出,寶兒閉上眼不再看他,心一點點地冷卻,他是真的將她視作玩物的,否則不會冷酷地不聽她的辯解就毆打她,想屈打成招嗎?
她不理不睬的樣子惹得戚雲天更怒,寶兒的左頰又挨了一記,比上次更重,她仍然在閉著眼任由他抓著。「混蛋,睜開眼,不要給我擺出這副死樣子來,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寶兒還是不為所動,戚雲天忽地笑了,冰冷的劍架在她纖細的頸上,透骨的寒氣終於使她睜開眼,卻依舊平靜。他仍笑著似乎做了什麼開心的決定,「我何必問你冊子的下落呢,你不說我也能從魔教那裡找出來,況且當我將他們一網打盡時冊子是否洩露也無關緊要了。有趣的是現在我殺了你,龍飛堡就會恢復往日的寧靜,而魔教那缺兵少卒的歹徒們也會失去一個你這樣的大將,夠他們心痛幾回了。」他低低地笑著。寶兒皺眉看著他,不明白一本冊子竟使他瘋狂,那般重要嗎?「冊子對你報重要?」「沒錯,用法得當的話可以一舉摧毀龍飛堡和整個江湖的經濟命脈。嘿嘿……可借你們永遠不會有機會的。」他自得地笑了。
「你為什麼懷疑是我偷了冊子?」她必須問清楚,否則死不瞑目。
「怎麼,還不承認嗎?你自進堡來就四處探聽,天天和守護機密的守衛閒聊,又取得我的信任日日在書房瞭解我的生意運作,最後再利用我對你的渴望盜得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嗎?還記得嗎?你第一次進『伏雲居』就注意我的劍,通常女人們不會去注意那個。為什麼你不逃跑,魔教的生活太清貧困不住你了,送出東西後你還想從我這得到什麼,是不是?可惜令你失望了,暗室的門你沒關好。」戚雲天故作惋惜狀。
寶兒的眼神變得清冷,她口氣冰冷地問:「從頭至尾你都沒有信任過我,還派人監視我?」「沒錯。」戚雲天大聲答道,事實怎樣他最清楚,但他逼著自己說出來。既然要殺了她,是與不是都不是問題了。
「好,真是太好了。」寶兒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震動下劍鋒劃破她的肌膚鮮血印在枕上她卻仍似未覺還笑著。戚雲天心驚地放輕了握劍的力道。「好啊,趙寶兒你一向聰明伶俐,今日卻栽在一個『情』字上。」傷痛已使她說話有些模糊。說完她似睡著般沒了聲息,半晌又突然道,「你要殺就殺吧,讓我一夕之間看盡情愛的稀薄不再天真無知,說來我還要謝謝你了。」「哈哈……」戚雲天狂笑著,心在滴血。「我說過叛我者死。」劍光翻轉利劍直刺寶兒胸膛。寶兒寒心地緊閉雙眼默默地道,「大寶小寶對不起我違約了。」死神瞬間降臨。
「大哥。」戚雲天手中的劍「匡啷」落地,他惱怒地瞪向出手的程昱。「大哥,這件事還有許多疑點,不要憑怒氣行事,否則將來你會後悔莫及的。」早就到達「伏雲居」的程昱礙於屋內的風雨一直站在門外側耳傾聽他們的爭論,自始至終寶兒都沒有承認有罪,只在大哥的怒氣下以沉默對抗,剛剛更是心灰意冷的不予辯解,這樣的反應不是潛入者該有的。所以他阻止大哥下手,殺寶兒再容易不過,但倘若是錯殺,日後一旦查明,大哥這一生都會活在悔恨裡,大哥愛寶兒再多深他再清楚不過。戚雲天「哼」地背過身去,心卻在顫抖,他真的下手了,只差一點她就可以永遠消失了,那是他希望的,又為何在她的生與死間自己有種死亡與復活的悸動,他極力控制著不讓自己顫抖。程昱深深地看著他半晌,最後歎息一聲吩咐道:「來人,將她暫行押往地牢明日再細審。」使個眼色,兩名丫環走上前迅速地為寶兒穿上衣服交給侍衛押走。突然戚雲天大喝一聲:「站住。」侍衛驚異地看向他,他一步竄至與程昱深深對望的寶兒面前,極快地捉住她左腕揚了起來。只有男裝的寶兒依舊穿著寬鬆的灰衣,左腕被揚起,寬大的袖子下滑露出她細嫩的小臂,上面赫然綁著一把尖端鋒芒畢露的小刀。
「這是什麼?一把刻刀?你想在地牢中畏罪自殺嗎?」戚雲天譏誚地道。「我何罪之有?既然剛才未死我就不會再尋死。這是我爹的遺物我當然要帶在身上。」寶兒團閉眼,他真是要傷得她體無完膚才甘心吶。不理他的瞪現她拖著虛弱的身子走了出去。
「大哥,如果我們錯了的話你恐怕永遠也見不到從前的寶兒了。」程昱喃喃地對戚雲天說,心裡卻有會應驗的預感。
戚雲天壓下心裡的恐懼喝道:「召集各部主事。」「他們已在大廳等候。」「好。」他撩衣大步而去。
「主人,探子剛剛來報,我們在蘇州船運的分點因被生意牽制未及轉移而被毀,旗下人員無一人逃脫魔教毒手。」
「啪。」戚雲天拍案而起,「魔教惡徒好快的速度,只可惜他們只能快這一次了。」他冷笑。「大哥,我們雖已提前佈置但仍有些分點不及轉移,損失恐怕是無可避免的。」
「昱,傳令下去,不及轉移的分點一律暫且捨棄,人員立即分散。錢,龍飛堡有的是,人死了卻不能復生。」「是。」程昱領命而去。「十二飛龍可在?」「在。」門口立刻閃過十二個黑衣勁裝的侍衛。「你等立刻兵分五路趕至盟中五大派,請他們調集好手明日午時在春山腳下合。這次我要剷平魔教!」「是。」
夜幕降臨,地牢中更加昏暗,寶兒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身上的傷因地牢中陣陣的寒氣侵襲而疼痛不已,但她一聲呻吟都沒有,再痛也痛不過心傷的痛。這時往日與澤毅澤平在一起的開心的情景一幕幕閃過心頭,人在危難時想到的首先是親人,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念他們。
「寶兒,寶兒。」突然牢外有人喊她,她不禁向發聲處望去,一個嬌小的身影正在向她招手,「你是誰?」「我是翠兒啊。」說著她已打開了牢門。「翠兒?」寶兒驚喜地叫起來。「噓,不要吵,我偷來鑰匙救你出去,快跟我走。「不,我不走,我不能被冤枉著不明不白地走。」「傻寶兒,你再不走過了今夜就永遠走不出去了。我聽見主人說明日要處死你為他被魔教殺害的兄弟報仇。我不知道主人他為何這麼絕情,難道他不愛你了嗎?」
「他從來就沒愛過我。翠兒你是說我明天就要死了嗎?」
「我親耳聽見主人下令的,程昱被派出去了,現在你只能走,否則到時沒人能救你了。我相信你是無辜的,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親人著想啊。」翠兒焦急地說著。
「哥哥……」翠兒說的對,如果她死了,大寶、小寶一定受不了打擊,他們深愛她八年,現在一定還在金國盼望她回去呢。「好,我走。」「太好了,這是一些碎銀子和兩張銀票。包裹裡還有一瓶『玉花散』和一瓶金創藥,你需要的。」「謝謝你翠兒。咦,翠兒你怎麼怪怪的?」寶兒湊近了關心地看著她,她的眼睛似乎與平日不同卻是熟悉的,一定是光線太暗看錯了。「沒什麼,今日受了點風寒。你快走吧。」拉著寶兒兩人悄無聲息地隱沒在夜色中。一道青影一閃而過,是剛趕回的程昱,他不動聲色地緊跟著她們。只見她們出了龍飛堡,在一處岔道分手。翠兒見寶兒走遠後沒有回龍飛堡而是從另一條路飛奔而去,敏捷的身手看得程昱心痛不已,愛了她這麼久,他竟不知道她的功夫堪稱一流,她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他?顧不得寶兒的去向,他尾隨翠兒追去,如果寶兒真有罪,無論躲到哪裡都會被抓回來,而依他判斷翠兒才是事情的關鍵。
夜更深了,寶兒孤單的身影在夜色裡奔跑,她無論如何都要回到哥哥的懷抱裡。前面,無數的苦難正等著她,十六歲的女孩能夠平安地渡過嗎?
那日天一亮,寶兒就用銀子買了匹快馬和足夠六七日的乾糧。然後就隱人耳目馬不停蹄地向北方急馳。她感到恐懼,即使在面對死神的那一刻她也不曾恐懼過。而現在,她想起了與大寶、小寶共度的每一天,他們使她快樂無憂地長大,給予她勝過一切的愛。小寶澤平天性頑皮喜歡嬉鬧,常常逗弄得她哭笑不得,然而這世上最愛她的也是他,連大寶澤毅都自歎不如,常笑澤平戀妹成癡。是這種愛使她恐懼。龍飛堡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而她被認為就是那罪魁禍首。這次她從地牢中逃走必定被認為是畏罪潛逃,她相信,戚雲天一定會派人追她,他被所發生的事情蒙蔽了理智,什麼事都會對她做的。她不能停,大寶小寶還在遠方翹首企盼著她回去,她不能違背與他們永不分離的誓言。
急奔了三天,寶兒想了很多。心情已經平復,她本是個常為他人著想的女孩,加上情竇初開,對戚雲天她說不上是愛是恨,第一次用盡全部心力愛戀的男人在此時仍佔據著她的心。想想他對她所做的事,她傷心難過,但心底總有個聲音對她說:戚雲天是因一時變故失去理智才做出那些事的,換作她也許也會如此。愛被他的無情削弱了,只是削弱。每當她急馳一天,在山野林中露宿時,總會不自覺地回憶他熱烈的親吻、溫暖的懷抱而暫且忘記恩怨,夢中他白色的身影也揮之不去。
三天了,天天如此無疑是一種折磨,一個人的淒苦讓她幾乎想忘記一切,但這是不可能的。懷著矛盾卻飽含傷痛的心情,寶兒日日愁眉不展。她心痛,戚雲天說不愛她,當她是玩物,這個詞將她的尊嚴踩在腳下。她是懷著強烈的失望離開龍飛堡的,現在她卻在潛意識裡有著一種希望,希望龍飛堡的案子能盡快查清還她的清白。離開了戚雲天也許今生都不會再見,即使他不愛她,她也希望在他的心裡她仍是純真的寶兒。
坐在馬上寶兒看著遠處的山水不由地歎氣,她離邊關還遠得望不到頭,金國有等待她的哥哥,然而她似乎已不是從前的她了,經歷感情,遭遇變故使她不再單純快樂地享受生活,她已懂得獨立了,這些變化在哥哥們看到會有何感想?愛,尤其是充滿波折的愛情,往往使人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