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就僵持著那樣幾乎整整一個上午,一直到接近中午十二點的時候,洛無覺不知道是第幾次從樓上自己房間的窗台中看向了鐵門外原本屹立著的身影,或許是因為站久了,腿酸了,黎應淡現在正靠著那扇鐵門坐在地上,仰著頭看著天上的白雲。
已經五個小時了,黎應淡等了五個小時,而洛無覺也看了五個小時。
並非是他固執,但是曾經受到了這麼嚴重的傷害,難道只是彌補就夠了嗎?那自己這十年來吃的苦、受的罪算什麼?這十年來的思念又算什麼?
真不想這麼簡單就原諒他……
其實,洛無覺並不知道,他也有任性的一面,只是,這一面除了黎應淡,這世間再也沒有第二人能看到。
不過,即使內心如何掙扎,桌上的時鐘卻不會因此停止轉動,當指標轉動到十二點的時候,鬧鐘發出響亮的震動聲,提醒著
洛無覺,現在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了。
宇瑞樹還沒有回來。從早上到中午,他離開差不多五個小時了,只是打了個電話回來說:「忽然發生了點事情,如果順利的話,中午就能回來。」
現在已經是中午時分了,可是卻不見他的身影,這很明顯說明他遇到不小的「麻煩」,所以恐怕一時之間是難以脫身了。
不過這對洛無覺來說根本就不是說明重要的事情,十年的接觸,他知道宇瑞樹是有能力解決事情的人,若是真遇到危險,他也有辦法化險為夷的,所以並不擔心他。
只是目前……
看著門外的黎應淡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邊,偶爾會動動手拍拍自己的腹部,洛無覺皺起了眉頭。
真的是個笨蛋……
但是自己就是對這個笨蛋一點辦法都沒有,不是嗎?
扇動了一下眼睫,洛無覺轉過身,走出了房間。
「唉!為什麼喜歡一個人這麼難?」
有點喪失鬥志的黎應淡灰心的垂下頭,整個人靠在鐵門上,他都等了一個上午了,如果是過去的阿覺,一定早就開門了,哪像現在,整整五個小時,讓他在外邊等著,唉……誰讓他是心甘情願的呢?
就算沒有黎緣的那番「廢話」,自己遲早也會這麼做,因為阿覺躲得太明顯太厲害了,如果不主動出擊的話,可能到他再次離開的時候,自己都沒有機會說出那句最重要的話。
不過,說真的,如果是過去的阿覺,一定會……
「喀嚓!」
正當黎應淡的思緒越飄越遠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開門聲,而身後的大鐵門也忽然開啟,害他整個人差點跌倒。
門開了?這麼說……
激動卻又有點害怕的黎應淡毫不遲疑地轉過身,就看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的另一邊,俊美的臉上掛著冷冷的色彩。
「進來吧。」黑眸掃了一臉呆滯的黎應淡一眼,洛無覺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回到了屋中。
而還站在門外的黎應淡足足呆了一分鐘有餘,才反應過來,掩飾不住內心複雜心情,雖然很激動,很興奮,但是一想到洛無覺那張冰冷的臉上,卻也找不到過去常常會出現的淺笑……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很大的一步,不是嗎?
走進屋內,看見自己早上帶來的早餐還放在桌子上,黎應淡胸口不禁一陣收縮,或許是他想得太美、太簡單了,或許阿覺只是憐憫自己等了一個上午,或許……
愈來愈多的「或許」在黎應淡的腦海中形成,他躊躇著,站在原地不敢繼續前進。
直到洛無覺端著一碗濃湯從廚房走出來,看到他還傻傻站著;唇,牽動了下,走到桌子邊,放下了濃湯,「過來。」
「阿覺,我……」
「在外面站了一個上午,肚子應該餓了,我沒有福媽或者瑞那麼好的手藝,如果你不怕被我毒死就給我坐下,喝湯。」唉,明明是擔心他是不是餓壞了,明明應該說出更溫柔的話,但是為什麼話一出口,就變得這麼尖酸刻薄?
「噢。」不知道為什麼,被那雙冷冽的眸子一瞪,黎應淡就覺得害怕,擔心洛無覺是不是還不肯原諒自己。
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卻發現濃湯只有一碗,而洛無覺似乎也不準備端出第二碗的樣子。所以他好奇的開口了。
「阿覺,你不喝湯嗎?」
「聽好,就算我承認自己是『洛無覺』,但是你沒有資格叫我的名字,更沒有資格叫得這麼親密。」緩緩走到樓梯邊,看樣子他也不準備坐下來陪黎應淡遲午飯了,「喝完湯,你就去上班,然後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不要,我會一直等你的。」滿心歡欣地喝著濃湯,黎應淡臉上那種本不該屬於他的灰暗表情早就消失了,現在只剩下一份執著,那是他的堅持,「今天等不到我明天還會來,明天不行,還有後天,總之我不會放棄的。」
是的,當時沒有下決定去尋找,而今,洛無覺回到了自己的身邊,所以不論如何都不能再放手了。
「……隨便你。」
說不出心裡面是什麼感覺,說感動吧,多多少少都有一點,如果在十年前,他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現在是不是就會有完全不一樣的結局?
但是今天已經是十年後了,他也早不是那個十七歲的「洛無覺」了,他也有自己的堅持,在受到深深的傷害後,再告訴他,自己其實實在後悔,做錯了,希望得到原諒……這對自己公平嗎?
況且……他並沒有忘記,自己是個骯髒的人。
他配不上黎應淡,沒有資格擁有他的愛,自己會染黑這個純淨的靈魂,會把他拖到最深最可怕的地獄中!
不可以。已經墮落的自己沒有權利那麼做的,所以他會選擇離開,盡快離開……
帶著矛盾的心情,洛無覺走進自己的房間,合上門後整個大廳只剩下黎應淡了。
望了眼緊緊關閉的房門,黎應淡歎了口氣,將最後一口濃湯喝下。
他是不會放棄的!
「死纏爛打」這句話用在黎應淡身上是最好不過的了。
早在十年前,從他追求何倩影的方法來看,就知道他這個血液中有這種惡劣的因子,沒想到過了十年,他非但沒有改掉這個「缺點」,反而變本加厲了?
看著站在門口,一臉堅決的黎應淡,大有「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不走」的強硬氣勢。洛無覺冷著一張美麗的臉孔,看了他足足半晌後,才出聲道:「你知道『適可而止』和『死纏爛打』怎麼寫嗎?」
「啊?」不明白洛無覺說這話的意思,黎應淡瞪大了眼睛,眸中一片茫然。
「我是在說你,已經第三天了,難道『明清』的校規改了,老師可以這麼久不去上課嗎?」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他這種「單蠢」的個性還是一點都沒有改變?
「噢,我已經向學校請過假了。」
黎應淡還記得昨天晚上打電話給教務主任時,他幾乎是用吼的說了一句,「再不來你就等著收辭退書吧!」
唉,這個月的薪水就完蛋了。不過和阿覺比起來,薪水根本不算什麼。
「阿覺,你有沒有跟學校請假啊?你是新來的老師,要是給主任那個歐吉桑留下不好的印象,你以後可慘了,不過你放心啦!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保護你的!」
黎應淡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保護你的!』
這是一切的開端,二十年前相遇的那個瞬間,就是因為這句話,所以注定了他們倆牽扯二十年的緣分,也注定了今天和未來。
手掌緊握成拳,他有一種衝動,很想大聲吼叫,大聲將黎應淡趕走,讓他消失在自己眼前,永遠永遠都不要再見!
只是……只是,在內心深出,他卻做不到,就像宇瑞樹說的,其實他的心中還有情,還存在著那份愛,對黎應淡的那份感情。
整整十年都愛著他呵。
「不管你說什麼,我們都已經沒有關係的人了,而我,也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個『洛無覺』了!」
「砰」的關上大門,黎應淡又一次吃了閉門羹。
不過他的信心一點都沒有喪失,只要洛無覺沒有明確告訴自己,他已經不愛自己了,那他還有機會。
但是現在……嗚嗚嗚,外面好冷哦。
裹緊衣服,黎應淡剛轉過身,就看見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從不遠處走來——
是宇瑞樹!
只見他像是受到了很嚴重的傷害一樣,臉上掛著彩,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了,殷紅色血不斷滴落,形成一條長長的痕跡。
看樣子就知道他遇到了什麼事情。
即使是不認識的人,黎應淡也不可能看著他就那樣倒下去,更何況他還是洛無覺的保鏢呢!
迅速跑上前去,恰巧接住了倒下來的宇瑞樹,那張斯文白淨的臉上是傷痕纍纍,可以想像破爛的衣服下,一定有更多的傷口。「你沒事吧?」
「阿覺……」不停喘著氣,受傷的宇瑞樹意識迷濛中,似乎把黎應淡錯當成了洛無覺,「『計劃』全部被打、打亂了……有人背叛我們……回去告訴首領……快……」
還沒有說完,宇瑞樹便昏倒在黎應淡的懷中。
抱著懷中的身軀,黎應淡腦子亂亂的,他不明白剛剛宇瑞樹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而洛無覺又與那些有什麼關係?危險的預感在黎應淡的腦中閃過,不過當務之急,是先想辦法救活宇瑞樹再說。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打橫抱氣起已經暈厥過去的宇瑞樹,用最快的速度衝到門前,用力地踢著大鐵門,同時扯開嗓門大聲叫。
「阿覺!開門,快點開門,你的夥伴受了傷,要死了啦!!洛無覺!!」
正坐在沙發上整理檔案的洛無覺一聽到黎應淡這麼大的叫嚷聲,又聽到那句「夥伴」,腦海中迅速閃過宇瑞樹的影子,前天晚上接到他的電話說一切OK,沒有意外的話今天中午就能回來了。
毫不猶豫地打開門,看著鐵門外那個被黎應淡抱在懷裡昏迷人兒,洛無覺知道事情不妙了,在開啟鐵門的瞬間,他的人已經衝到黎應淡的面前,作勢就想接過他懷中的宇瑞樹。
沒想到黎應淡卻快他一步衝到了屋內,直奔一樓的客房。
輕柔地將宇瑞樹放在柔軟的床上,接下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雖然這十年來他也面對過亂七八糟的困難和麻煩,但是這次,已經不在他的能力範圍內了。
剛想撥房內的電話,打電話叫救扶車,卻在下一秒被洛無覺冰涼的手指制止。
一抬頭,看見的便是那雙熟悉的黑眸,冷靜的語氣就好像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洛無覺看了床上昏迷的宇瑞樹一眼,「快去浴室端一盆冷水過來,還有毛巾,我的房間有急救工具,快去拿!」
「但是應該先——」難道讓他眼睜睜的看著宇瑞樹死嗎?黎應淡有點意外洛無覺的冷靜,或許說,是冷血。
「不要打電話,一旦從這裡撥出去的資訊很快就會被『敵方』截獲,他們就會知道瑞有生命危險,到時候就會有人來狙擊我們。」一邊說話,一邊扯下那件已經破爛的外套,剪看那件被鮮血染紅的襯衫。
果然不出他所料,是槍傷,而且,很明顯,宇瑞樹身上那些血痕說明他被別人審訊過,所以才會留下那些痕跡。
「他們」究竟是怎麼對待瑞!
就算是再冷靜洛無覺這個時候也忍不住惱了,那些傷口那麼深,絕對會留下一輩子都抹不去的痕跡。
「阿覺,你們到底是——?」
越聽越糊塗,但是他能明白一件事,洛無覺正踏入一個極其危險的事件中,如果自己不阻止,他一定會遇到些什麼……
「你要看著他死是不是!?」
忽然聲音變大了,洛無覺也有點失控了,這種時候他怎麼會有時間去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句話點醒了黎應淡,他沒有半點猶豫地衝到樓上的房間,去拿急救工具了。
艱難的一天終於要接近尾聲了,當太陽的餘光消失在天際時,宇瑞樹醒了過來。
「我……沒死?」
倒是有點意外自己還活得好好的,宇瑞樹動了動腦袋,發現洛無覺正坐在床邊,沉沉看著自己。想挪動身體卻感到力不從心,最後只能作罷,乖乖的躺在床上,正巧,最後一抹夕陽照進了屋內,照在他沒有血色的臉上。
「好得狠,你死不了的。」
「果然人太壞,就連閻王都不願意收了嗎?」
自嘲地扯動了下唇角,宇瑞樹回想起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
像他這種人,死後一定是下到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吧……
想像的同時,宇瑞樹噗地一下,笑了出來,卻因過分激動而不停咳嗽。
「唉唉……tmd……還真痛,那些老頭子也真不知道下手輕點,當心折壽!」
洛無覺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
「好啦,不說了。覺,你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那些老頭可是放出了狠話,說一定會扳倒首領,在可不是好事噢……」
看著洛無覺的表情越來越冷,越來越讓人覺得恐懼,宇瑞樹識相的閉上了嘴,他知道這個時候做個乖乖的病人最安全了,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雖說他的確是想死沒錯,但是既然死一次沒成,就沒必要浪費上蒼給他的小命了。
「既然他們有這個膽子犯上作亂,那他們就應該做好了受懲罰的準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此刻,洛無覺臉上浮現的是一種名為「殘忍」的表情。
唉——現在只能為那些笨蛋老頭祈禱了。祈禱他們的下場不要太慘,膽子大到和組織、首領作對,還真是活膩了。
不過回過頭來想想自己其實和他們做了同樣的事情,不是嗎?雖然過程和結果不一樣,但是在本質上都是背叛了組織和首領。
他的下場或許會比那些老人們更淒慘吧。
不知不覺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氣氛再度沉默。
半晌後,宇瑞樹似乎是從自己的思緒中回到了現實世界,他望了眼洛無覺,問道:「你明天會回總部去嗎?」
事情鬧成這個樣子,不回總部去找援軍,是不可能的了。
「哼……」並非是他不想回答或是回答不出來,只是,答案只有一個,不是嗎?
明天——是誰都無法預知的。
***
可惡!該死!混蛋!OOXX……
不停在心中咒罵著,黎應淡英俊的臉上浮現著不平常的紅潮,從他回到家到現在已經過了六個小時了,但是心中的憤怒和不平卻越來越強烈,幾乎要滿溢出胸口了。
想到下午發生的一切,他就忍不住心中的激動,終於還是罵出了聲。
「可惡的洛無覺!」
下午幫著處理宇瑞樹的傷口,看著那一條條的血痕步滿全身,黎應淡知道他一定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而且這事情一定與
洛無覺有關,雖然心中想著不那問,不那問,但是最終他還是禁不住內心的擔憂,脫口而出了那句「這一切到底是……?」
結果當然不用說了,被洛無覺無情橫了一眼,一句「與你無關」便否定了自己的關心,那個時候他差一點抓狂。真想衝著他大叫,「難道你的生死也與我無關嗎!?」
真該死,他不是已經改掉衝動的毛病了嗎?但是為什麼一遇到與洛無覺有關係的事情,他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甚至會變得不像自己,這一切都說明一點——其實他是愛著洛無覺的!那不是單純的兄弟或者朋友、死黨之一的感情,當這最心愛的人陷入了一個名為「危險」的迷局時,他又怎能坐視不管?眼看著愛人越離越遠,卻離危險越來越近……
他怎麼做得到?
但是面對無情的洛無覺,黎應淡又能如何?對洛無覺瞭解得越深,就越是能明白他的個性,只要他不想說的,就算你拿著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還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當然,黎應淡不可能那麼做的。
結果最後還是被趕出來,且被「交代」說「天黑前滾回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結果他就真的回家了。
唉——誰讓他害怕,怕洛無覺一個不高興,好不容易有點轉機,如果因為這樣而破壞這個機會的話,那不是太可惜了?
不過——他已經決定了。
所以才會在離開的時候說了那句——
「明天我還會來的。」
第二天,黎應淡還像過去幾日一樣騎車到了洛無覺的家門口,當他按下門鈴的時候,原本滿心期待的他看到的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這家昨天晚上就搬走了,他們讓我今天住進來看管房子。」老太太如是說。
「那他們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沒耶……看他們走得這麼急,東西都沒拿走,大概有什麼急事吧!」說完,門被關了起來。
十年後的今天,洛無覺又一次從黎應淡的面前消失了。
十年前的那天,他知道了什麼是失去的痛苦,十年後的今天,他又一次深深瞭解到這種感受,並且,比十年前的那天更加痛苦的感受。
呆呆坐在辦公室內,這是黎應淡今天第N回像個白癡一樣發呆了,問他發生了什麼,又不回答,只是那副呆滯的表情回望著你,看得周圍的人心情也跟著暴躁起來。
「黎應淡大豬頭,你到底是怎麼了?整個上午你都這副好像老婆跟著別人跑了的窩囊樣,是不是公主跑了,就連你的心都帶走了!?」何岳晴毫不客氣地譏諷道。
「沉默是金」是最簡單也是最好的自保和保人的方法。
「你口知道了,還問什麼?」瞥了他一眼,黎應淡繼續發呆著,那一次,這一次,不管哪一次,他都沒有追上洛無覺,看著他從自己的身邊逃走卻沒有辦法阻止!
昨天下午看到阿覺的眼神就應該堅持留下來的啊!
不停在心中後悔著,黎應淡現在已經無暇分心其他的事物了。
「哎呀,我就知道,一沒了公主,你也就沒了生氣。」啐!這還算是個男人嗎?為了另一個男人而變成這副模樣。
撇撇嘴,何岳晴把自己的思緒從過去拉出來,「公主走了,你不會自己找過去嗎?十年前這樣,現在也是這樣,既然這麼在意他,幹嗎不自己飛到國外去找他?」
「你以為我不想嗎!?」怒視著那張老神在在的臉孔,黎應淡有的時候真想狠狠揍下去——就像現在。「但是就算我追過去了,我又怎麼知道阿覺到底在哪裡!?他在哪個城市、住在哪裡,做了些什麼,我全都不知道!」
這就是他鬱悶的原因。
隔開這麼久的時間,一回來黎應淡就發覺洛無覺有些改變了,變得更加神秘了,還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和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特別是經過昨晚之後,他更加確定,洛無覺在這十年中過著自己完全不知道的生活。
雖然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生活,但是透過宇瑞樹,透過昨天,黎應淡多多少少能猜到點,一定是一種很特殊卻也很危險的生活。
就像昨天,就連他這麼個高大的男人看了宇瑞樹身上那些傷口都會覺得噁心,甚至會覺得可怕,但是洛無覺竟若無其事,非常冷靜的處理著那些傷口,快速且正確的急救方法看得黎應淡頓時有一種挫敗感。
「黎應淡啊黎應淡,早幾百年前我就說過你是豬頭了,果然一點都沒說錯。如果你真的有心想找到公主,那些困難算什麼困難!難道你忘了我這個世界第一怪盜的本事了?還有我老公,他的本事你也不是沒見過,有我們這些朋友,想找到公主,還不是易如反掌!」結果說到這個豬頭還是沒有心去找!
「……說得沒錯,我的確沒有『用心』去找阿覺,但是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的原因嗎?」忽然,黎應淡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這是他第一次同別人說起這個心底的秘密。
「因為阿覺是從這裡離開的,是從我身邊離開的,所以我覺得他一定會回來,回到這裡,回到我的身邊。」這不是一種自信,而是一種預感。
「喲?你什麼時候成了占卜師了?公主心裡怎麼想的,你都能猜到?」說不驚訝是騙人的,沒想到乍看之下粗枝大葉的黎應淡竟也有如此的心思?真是不該小看他了。
「這個不是占卜,也不是猜,只是……」垂下頭,看著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握在手中的,他與洛無覺唯一一張照片,黎應淡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寂寞。
「只是一種預感,我覺得我和阿覺之間有一種牽絆,即使我們分開再遠,時間再長久,最後還是會回到起點,所以我不會出去找他。」
「……」輕輕吐了一口氣,何岳晴在瞬間莫名感覺到這個名為「黎應淡」的男人,這個一直被自己稱為「豬頭」的男人,其實還真是個不錯的男人,起碼自己和他這時多年來的交情總算是沒有白費。
「好啦好啦,我不管你了,反正你覺得怎麼做是你自己的事情,不過需要幫忙的時候不要吝嗇,雖然你平時豬頭了點,但是誰讓我是一個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就算你是豬頭,我也會義不容辭地幫你的。」長長的說了一串,到最後原來是拐著彎子稱讚自己。
黎應淡知道她這個改不掉的「習慣」又發作了,也多說什麼,繼續發呆看著天空,祈禱著下一架飛機上會有洛無覺的身影。
***
計劃是順利的,洛無覺沒用組織的一人一槍,就解決了那些叛變的老人們。
看著烈火中,痛苦尖叫,呼喊救命的老人們,他的唇邊勾起了一抹複雜的冷笑,這十年來他就是這樣度過的,在爾虞我詐中找尋生存的方式,在刀鋒槍口求存,踩著別人的屍體活下來。
他是屬於黑暗的,雙手已經沾滿血腥,沒資格擁有任何人的關心和愛護了。
更沒有權利把黎應淡也拖進這個世界來。
因為還愛著他,所以才會想珍惜他。
烈火持續燃燒著,就像他心中的決定一樣。
事情解決了,到了該離開,該回去的時候了。
「解決了?真快……」
另一邊的事情也解決了,宇瑞樹出現在洛無覺的身後,他的臉上同樣帶著嗜血的笑容,此刻的他,已經沒了往常那種優雅無害的氣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生畏,妖冶而可怕的笑容。
「我也解決了其他人,呵呵……那些老頭在我身上弄出傷痕這筆帳,我可是好好的回報了他們。你那邊沒漏網之魚吧?」
「不知道。」
就算有也難成氣候,一個殘兵敗將做不出什麼大事業的。
「哎呀,覺,不是我愛說你,你平時心細如針,這種時候就心軟的要命,唉……遲早害死你。」
宇瑞樹還會不瞭解洛無覺嗎?
他所謂的「不知道」其實是說,他除了那些老人之外,其他的人都沒有動過,放他們一條生路了。
唉唉,每次都這樣。
聳聳肩,宇瑞樹也不再言語,看著火焰沖天,毀滅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