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一個月,他沒睡好,沒吃好,躺在床上只會發呆,要不就是寫日記,不過每天寫的內容都一樣,除了對洛無覺的思念之外就是祈禱,祈禱他能盡早回來,盡早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然後聽他說出那句這麼多天來一直都忘不了的、最重要的話。「我喜歡你。」
這「喜歡」不僅僅是朋友的喜歡,也不單純是兄弟般的熱愛,而是更深一層的,觸動整個胸口、整個靈魂的愛情。
當年,不就是因為不願承認自己對洛無覺其實也有感情,所以才會失去一切。
每當聽到天空中劃過的聲音時,他就會敏感的抬起頭,看著遠處的飛機。
裡面或許坐著阿覺?
每次,他都會這麼想,所以每天他都會抱著希望等待,然後等到的卻是失望。
不過他並沒有放棄,他不停地告訴自己,只要充滿希望,就一定會等到!
今天,他同樣在日記本的最後寫下這句話。
「兒子啊,幫媽去買點佐料回來,今晚我們吃火鍋——」
「好,我等一下就去。」
整理著桌子,黎應淡應付的回答了一句,沒想到卻馬上被黎母喝斥。
「不要等一下!現在就去!」該死的混小子,又想偷懶了!
「去就去。」唉——有這麼個活力十足的老媽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認命的黎應淡走下樓,從黎母的手中接過需要買的東西,不悅地瞪了一眼,看到她露出勝利的眼神,只能無奈的走到門口,穿上鞋子,推著他的腳踏車,往超市去。
「鹽、味精、糖……」念著單子裡的東西,黎應淡推著車緩緩向家中走去。
「該買的都買好了,還剩下什麼沒買?」努力回想自己買了些什麼,是不是還少買了什麼,免得回到家又被老媽念,到那個時候,肯定被煩死了,所以還不如現在記性好點,全部買好。
夜深,自然人靜了,走在行人已經很稀少的街道上,黎應淡不自覺加快了腳步,天色已經不早了,要是再不趕回去,又要被老媽念了。
不自覺間,他又一次經過了那棟有深刻回憶的屋子。
依然漆黑,裡面沒有一點光芒,只有月光照在窗子上,反射出一點光芒,卻顯得那麼的暗淡,就好像自己的心情一樣。
阿覺還是沒有回來……
已經一個月了,阿覺,你究竟在哪裡?為什麼突然消失了呢?
阿覺……喪氣地低下頭,他沒有注意到正有一個人朝這個方向走來。
忽然,月光被突然流動的雲層遮掩住了。周圍顯得一片漆黑,也很安靜。
當烏雲退去,月光再現時,黎應淡的眼前多出了一個影子。
疑惑的抬起頭,卻在一瞬間睜大了眼睛。脫口而出——
「阿覺!?」
明天就要離開了,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所以……他可以任性一下吧?
一路上不停的告訴自己,洛無覺就這樣越來越接近自己的屋子了,當他看見屋前站立的那個人時,倒吸了一口氣,整個人差點站不穩。
他怎麼會在這裡?
沒錯,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黎應淡,此時,他正眼神依戀的看著二樓的那個窗戶,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走!走!離開!
雖然這樣告訴自己,但是腳卻像完全失控了般,一直往前走著,沒有半點猶豫。
直到月光被烏雲蓋住,他已經走到離黎應淡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烏雲移動著,微弱的光芒再度出現,照亮他的身影,也照亮黎應淡驚訝的表情。
「呵覺!?」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在確定般,那張臉的主人脫口而出自己的名字,使得洛無覺一下子陷入張皇失措的境地,臉上雖然掛著冰冷的表情,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正有一股莫名的熱潮在竄動,在跳躍。
「我……」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已經決定要回去了,但是為什麼還不死心的來這裡?難道自己也希望著能與他見面……
「阿覺,你終於回來了!」
激動的黎應淡差點就想把腳踏車往旁邊一丟,直接衝過去抱住洛無覺,但是沒讓他這麼做的,不,應該說在他這麼做之前,就出現了一個意外。
「呦!這麼晚了,還有人在外面徘徊啊?其中一個還是小美人呢!兄弟們,你們看他們的樣子,是不是同性戀啊?」
忽然,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十多個小混混,看他們的神情,好像在期待什麼似的,流氣的臉上儘是貪婪的光芒,眼神更是放肆的在洛無覺的身上打轉。
「還真是個美人呢,陪哥哥們玩玩吧。」作勢就要去摸洛無覺的臉蛋。
「不要碰他!」
記憶中的聲音重合了,當年,黎應淡也是說著這句話,今天,依然是這句,複雜的心情不停變換著,洛無覺抿著唇,細細打量這群「忽然」出現的小混混們。
「哦——你這個小子也敢管老子的事情?呸!你算什麼東西!兄弟們,做了他!」
那個看起來像是老大的男子一聲令下,他周圍的男子便蠢蠢欲動,「哼哼,小子!你想當英雄,我就讓你當沒命的狗熊!」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緩緩吐出這句話,洛無覺沉沉地看著這群看似流氓其實卻大有來頭的男子們。
「我們只是無聊的流氓,看到大美人怎麼會輕易放過。」男子撇撇嘴,露出噁心的笑容,「大美人,你就不要反抗了,乖乖歸順老子吧!」
「哼……」冷笑一聲,洛無覺眼中露出了神秘的光芒,「流氓會有這種眼神嗎?」他早就看出來了,那個看似惡劣的男子其實有著不凡的氣勢,並非表面那麼簡單。
「更何況,對付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要這麼多人嗎?」
眼前這些人,少說也有十二、三個了,又在他落單的時候忽然出現,擺明了受人指使,來對付他的。
「哈哈哈哈……沒想到你到是看出來了,不簡單。不過你怪不得我,我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要怪就怪你自己為什麼心軟,漏網之魚也是能幹出一番事業的,起碼對付一個落單的人還是綽綽有餘。」
「你是那些老頭的手下?」洛無覺瞇起了眼。
「錯,我只是受人拜託,來折磨你,毀滅你。」
他們的對話持續進行著,一旁的黎應淡聽得模糊,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阿覺,這一切到底是?」
「噢……他就是那個『黎應淡』嗎?呵呵……美人,看樣子他好像很在意你哦,難道他什麼都不知道嗎?知道你其實是——」男子笑得很邪氣,在他看來,今晚不會無聊了。
「住口!」胸口一緊,洛無覺瞪大了眼睛警告著男子。這讓黎應淡更不舒服了,好像只有他一個人被排擠在外的感覺。
「那好吧,反正我只是收人錢,替人做事,要不你就乖乖跟我走,要不就讓我架著你走,我還沒有抱著美人在夜裡走過呢!今晚倒是個先例。」男子說著就從懷裡拿出了一把刀子,擺開了戰鬥的架勢。
而洛無覺也不回話,深深地看了眼一臉驚訝外加疑惑的黎應淡。
反正今晚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無所謂了。
這樣想著,他的眼神變得犀利,嗜血起來。
兩人之間的戰鬥一觸即發。
而黎應淡,只能呆呆的站在一旁,腦海一片空白。
經過差不多十多分鐘,男子忽然收手了。
「不打了,我知道自己沒本事捉你回去,所以我決定走人。兄弟們,走了!」
一聲令下,男子邁開了腳步,身後卻傳來幾個人的聲音。
「但是老大,那些錢怎麼辦?我們已經收了人家的錢了啊!」
「收了錢可以退嘛,再說我是老大,我說走就走,你煩不煩。」結果一群人在短短的一分鐘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整棟房子前面就留下黎應淡和洛無覺兩個人。
「阿覺——」率先開口的是黎應淡,剛剛發生的一切就像在看電影一樣,忽然出現的那群流氓,男子與洛無覺之間奇異的對話,還有——阿覺出乎意料之外的身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急於想知道。
偏偏洛無覺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開口,「笨蛋……」
他真的快無力了,剛剛那十幾分鐘,他擔心的始終是站在一旁的黎應淡,他雖然會點小功夫,但是和黑道上的人做對手,他還差得遠,如果剛剛那群人拿他做威脅的話,自己真的會不知所措。
「阿覺?」迷惑的再度出聲,在走近洛無覺的那一瞬間,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去死吧!」
忽然衝出來的黑影沒有向洛無覺衝去,反而直衝向毫無防備的黎應淡——
危險!
這是出現在洛無覺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在他的思維,甚至是黎應淡的思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替他擋下了那突如其來的一招。
「阿覺!!」
幾乎用衝破天際的聲音叫道,黎應淡整個人呆住了,而那個黑影也呆住了,半晌之後他哈哈打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活該!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衝出來保護這個男的,果然被我料中了,老大,我終於為你報仇了!「
旋即掏出槍,自殺了。
而肩膀被匕首刺中的洛無覺只能皺了下眉頭,今天晚上的「意外」真是不少,而且都是這麼致命的——
最大的「意外」是身體在思考前就衝到黎應淡面前,替他擋下這一刀……
工人還是愛著他的嗎……
在視線越來越模糊,思緒遠飄之前,洛無覺的腦海中只剩下這個念頭,會還有一個熟悉的聲音。
「阿覺——」
『記住,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最重要的是保護自己。』
這是什麼聲音?為什麼腦海中久久徘徊不去?
『就算對方是自己最愛的人,也不能手軟,必要時,犧牲他,保全自己。』
為什麼要這樣說?難道保護自己是最重要的嗎?難道不事實因為愛他所以才會去保護他嗎?
『保護自己,只為生存而活!』
不……不要……我不要阿淡為我犧牲,我不要他為我死……不要……不要——
「不要!!」
將黎應淡從睡眠中吵醒的是一個尖銳的叫聲,他抬起頭,就看見洛無覺滿頭大汗,緊皺眉頭,臉色是那麼的蒼白,神情是那麼的無助,他激動的搖動著頭,不斷的說著「不要,我不要。」
「阿覺?阿覺,你醒醒,醒醒啊!」
溫柔的拍了拍他的臉頰,再撫上他的額頭。
幸好,燒已經退了。
奇跡似的,洛無覺在感受到黎應淡雙手溫度的一瞬間,蒼白的臉色逐漸紅潤了,神情也放放鬆許多,此刻的洛無覺看起來就像是剛出生的嬰兒,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
這是這些日子以來,黎應淡第一次看到洛無覺露出笑容,之前的他對自己不是冷冷冰冰就是視若無睹,現在發生了這種事情,才看到他的笑臉——
黎應淡頓時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想道昨天晚上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黎應淡的心就靜不下來。先是被一群忽然出現的神秘「流氓」弄得不知所以然,在好不容易全都消失之後,居然——居然有人想殺自己?刺這中了擋在自己身前的洛無覺。
在見到洛無覺的鮮血流出的那一瞬間,黎應淡整個人呆住了,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不斷浮現的是殷紅的色彩,漂浮,流動,耳邊不斷徘徊的是兩個字。
「死了……死了!」
直到那柔軟的身軀滑落的一剎那,黎應淡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緊張的抱住洛無覺,不停地叫著,若不是宇瑞樹為了找人而出現,他恐怕會一直坐在那裡,不知所措。
用最快的速度將洛無覺抱進房子內,也不管黎應淡緊張的心情,「砰」一聲就把客房的門關上了。
兩個小時後,門才再度被打開。
「他沒事,死不了,但是失血過多,恐怕要睡上一陣子。」宇瑞樹顯得很疲憊,他現在只想睡一覺,然後該考慮如何向組織回報這件事了——還有黎應淡的存在。
「究竟是怎麼回事?阿覺為什麼會被人刺?這十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過著怎樣的生活?」這是黎應淡目前迫切想知道的,這十年來,洛無覺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又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
「你所關心的問題,等覺醒了,自己問他吧。」
沉沉地看了黎應淡一眼,結果宇瑞樹只丟下這句就跑去二樓睡覺了。
這句話一直在黎應淡的腦海中閃現,他握住了洛無覺冰涼的手,低喃道。
「阿覺,你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你知道嗎?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還有那句最重要的話,我一直沒有說出口的話……所以你一定要醒過來,知道嗎?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的,就像二十年前說得那樣……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但是你卻需要我的保護……下次……下次不要再這麼做了,好嗎?阿覺……」喃喃著,他並不在意洛無覺是否聽到這番話,他現在只求上天能聽到他的祈求,能讓洛無覺盡早醒過來。
他有好多話要說……
結果又過了一個晚上,洛無覺才醒過來。
「好了,他醒了,就代表沒事了,你們慢慢談,我出去一下。」算是充當醫生的角色,宇瑞樹在替洛無覺看過傷口之後,聳聳肩,就離開了,他知道黎應淡現在一定有很多的問題,而借這個機會正好可以讓他們兩個人談談。
而他嘛,呵呵,去老哥家蹭頓飯吧!
宇瑞樹離開後,屋內就一直異常安靜,靜的連呼吸聲都聽的很清楚。
此時,洛無覺身是和蓋了被子,斜靠在床頭上,低垂著頭,看不出他現在的表情是什麼,這讓黎應淡十分著急。
內心縱使有千萬個疑惑,但是一想到他才剛剛醒過來,身體還很虛弱,黎應淡就不敢問出口,只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也垂下了頭,一副灰心的模樣。
桌子上的時鐘不停走著,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當時鐘的指示從「三」移動到了「四」的時候,這份沉默終於被打破了。
「阿覺,我想說的是——」依然低著頭,黎應淡真的覺得自己好窩囊,不知道為什麼,他怕見到洛無覺眼中的深沉,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又一次傷害了他。
「你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對吧?」出乎意料之外,洛無覺忽然抬起了頭,從沒有血色的唇瓣中緩緩瀉出這句話,引來黎應淡的注意。
沒想到洛無覺會說這樣的話,黎應淡驚訝抬頭,對上那雙決心說出一切的眸子。
「阿覺,如果你不想說,就不用勉強,我——」總覺得如果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就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黎應淡突然有一種想封住耳朵的衝動。
「不,我要說……」只是一瞬間的激動卻讓洛無覺感到傷口無比的疼痛,他皺了下眉頭,放緩說話的速度,「而且,你有權知道這一切。」
「……」看到他如此,黎應淡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權利拒絕接下來會聽到的話。
所以他不再反對,只是移動了椅子,更加的靠近洛無覺了。
兩人的距離是那麼的接近,這讓洛無覺頓時有種窒息感,但是他已經決定了,如果再這樣曖昧不清下去,自己遲早會害死黎應淡的,更可怕的是,他會不自覺地把這個生命中唯一的陽光拖進黑暗中——
不行。自己已經夠骯髒了,不用為了清洗掉這滿身的污垢和血腥,就犧牲了自己最愛的人——他做不到,他沒有辦法像夢中的那個人一樣絕情——像他的父親一樣!
時間又再度停止下來,四周靜悄悄,只聽見時鐘不停走動的聲音。
「二十八年錢……」深深吸了一口氣,洛無覺放在被子下的手重疊在一起,這是為了給自己更大的勇氣和決心,他不再猶豫了,說出一切!
「二十八年前,在歐洲的某個家族裡,發生了一段很簡單的愛情故事。不,那根本不是愛情,只是單純的玩弄罷了。一個東方女傭愛上了家族中最年輕的少爺,他們發生了一夜情,只是一個晚上,女傭以為少爺也是愛著他的。但事實是那個少爺只是在玩遊戲,他沒有感情和心,那夜之後,他對女傭的真情視若無睹。當家族的長輩發現女傭和少爺之間有感情後,他們便趕走了女傭。
沒有辦法生存的女傭只能回到家鄉,可是家族的人也不接納她,最後女傭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一年後,女傭生下了一個男嬰,為了撫養這個孩子,女傭吃盡了苦,只是為了把孩子撫養長大,幾年後,孩子長大了,女傭帶著孩子搬到了新地方,而少年也找到了朋友,日子原本可以很順利很幸福的過下去。
但是沒料到,女傭有孩子的事被少爺知道了,他想要回孩子。並不是因為那是他的骨肉——是因為他不想看到擁有自己血統的孩子存在這個世界上,但如果就這樣殺了這個孩子,就太無趣了,所以他決定讓這個孩子張大成人,為自己所利用,直到孩子被毀滅的那天,他要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換了口氣,洛無覺不給黎應淡插話的機會,繼續說了下去。「於是,他與女傭約定,每個月他有幾天要見到『兒子』,代價就是讓他們的生活可以好很多,女傭為了兒子的生活能過得更好,同意少爺的要求,所以每個月有幾天,少年見不到他的朋友。
那幾天,少年被關在一間很暗的屋子裡,白天,就會有人來教他各種各樣的知識、功夫、槍法——甚至是殺人的方法。夜晚,少年就透過那扇鐵欄杆的窗子回憶著與他朋友的點點滴滴,只有這個方法能讓少年擺脫噩夢。
幾年後的某一天,意外發生了。少年的母親死於車禍,只剩下少年一個人,當少爺想帶走少年的時候,少年拒絕了。
「我現在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
少年這樣對少爺說著,從此之後,少爺就再夜沒有出現在少年的面前。十年前的某一天,少年帶著破碎的心離開了他一直居住的城市,當少年在街頭落魄的時候,少爺救了他。
「你注定是我的,我讓你死就死,我讓你活就活。」
就這樣,少年隨著那個名義上是他父親的男人來到了他一手創辦的組織中,那個是什麼都涉及,什麼都干的組織,殺人、放火、販毒、賣淫,甚至連原子彈都能製造的組織。少年在那個組織裡學會了很多很多,在十年的時間裡,他的雙手沾滿了血腥,只為了那個所謂的父親下達的命令,他連嬰兒都可以毫不憐憫的傷害……「
像是被人施了咒語一樣,洛無覺沒有止境的說著,他的眼神已經空洞了,眼眸中什麼都沒有,呆呆地看著前方,唇瓣不停開啟、閉合。
忽然,他感到一雙溫暖的手臂擁住了他的身字,是黎應淡。
緊抿著嘴唇,黎應淡的神情嚴肅,他知道自己的確做錯了,又做錯了,又一次傷害了嘴心愛的阿覺,而且這次,遠比上次更加嚴重。
他把洛無覺心底最不願讓人知道,最不願被揭開的傷疤掀開了。
「夠了,阿覺,夠了,不要再說了,已經夠了。我什麼都知道了,都明白了……」緊緊擁住他,黎應淡有一種想哭的衝動,這麼多年了,他對洛無覺竟然知道的這麼少?就連他內心的痛苦都不知道,只知道不停的傷害他。
「放開我。」眼中總算有了光芒,洛無覺不掙扎也不抱緊只是淡淡說道,長長的睫毛扇動了下,他終於說出來了,說出這個秘密。「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出去吧。」
「不,我不會放開你的,也不會離開。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一定會的。」在聽完這麼哀傷的故事後,他又怎麼忍心放他一個人在這裡?
「阿淡,放開我,求你了,放開。」感受到這個擁抱愈來愈緊了,洛無覺閉上了眼睛,說出了一切後,他覺得好累好累,只想好好的睡一覺,如果可以永遠都醒不過來,那對他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不!」一咬牙,黎應淡更加堅持了。
「黎應淡!」猛然轉頭用力推開抱住自己的黎應淡,洛無覺雙眼步滿了激動。
「在聽完這個故事後,你告訴我,你能為我做什麼?只是這樣抱著我就可以了嗎!?你以為我還是十年前那個洛無覺嗎!?睜大眼睛看清楚,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洛、無、覺、了!」
一字一頓吐出這些話,洛無覺顯然已經失控了,最不想回憶的傷痕,最不願意被人知道的秘密卻被這個最不想讓他知道的人知道了,這種打擊讓洛無覺失去了冷靜,他不顧肩膀上的傷口疼痛,作勢就要下床離開。
黎應淡怎能答應?他用力抱住激動的洛無覺,只希望能平復他的哀傷,同時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告訴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會愛他,會疼他,會保護他。
那個人就是自己。
「阿覺,你不要激動,你的傷口還沒癒合……」
「不要管那什麼該死的傷口!黎應淡,你給我滾,給我馬上滾!!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再也不要!!」
即使口中倔強,但是身體還是誠實的,觸動到了傷口,洛無覺下意識按住肩膀,裡連呼吸都不正常了。
「阿覺——」緊張的黎應淡想幫他看傷口,卻被他一手拍開。
「不要碰我!」恨恨地瞪著他,洛無覺就像是只受傷的動物一般,懼怕人類的靠近,同時露出利牙來保護自己,「你知道什麼!?你知道我是個多麼骯髒的人嗎?你明白我的雙手已經沾滿了血腥嗎?你知道我會毀了你嗎?你明白我的存在是種罪惡嗎!?
不想說的,這些話都是他最不想說出口的話,為什麼,為什麼阿淡要逼自己說出來……為什麼!
「我——」
「你不知道,你也不明白!你走,你給我走!離開我的視線,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垂下頭去,他的力氣已經沒有了,剩下的,只有最後的尊嚴,他不能讓黎應淡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他要讓他覺得自己是因為,因為——
「不,我雖然不明白你說的那些,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心情和感覺,阿覺,我喜歡你,我愛你啊!」
說出來了,終於說出來了,隔了十年才說出這句一直埋藏在心底深處的真心話,終於告訴阿覺了,自己對他的感情——
「什麼?」在聽到黎應淡的真心告白後,洛無覺非但沒有平復激動,反而皺起眉頭,用打量的目光看著黎應淡,最後露出詭異的笑容:「我沒聽錯吧?你說你愛我?」
「是的,我愛你。已經十年了。」點了點頭,他期待洛無覺的反應。
「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洛無覺突然仰天長笑起來,足足有十多秒種,他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第一次他笑得這麼大聲、這麼誇張。
嚇壞了黎應淡。「阿覺?」天哪,他不會是失血過多,腦子出問題了吧?
「哈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終於停止了笑聲,洛無覺的表情越來越詭異了,「你沒有忘記吧,十年前的那天,在學生會裡,是誰對我說出『不相信』這三個字?一直到今天,你才告訴我你也是愛我的?呵呵……黎應淡,我不知道你發什麼神經,但是我可告訴你,就算你現在告訴我『你愛我』也是無濟於事了。」
什麼?黎應淡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他聽到的話。
「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
用最響亮的聲音,用最堅定的口吻,洛無覺緩緩的,一字一頓的說出了這句話。
「阿覺,你說你已經……?」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對,我已經不愛你了。就像是十年前去離開那天,那張紙條上面寫的一樣,我不會再愛你了,永遠不會!」
好了,全都說出來了,徹底的說出來了,徹底的……
「不會的,阿覺,你騙我的,是不是?因為我之前沒有弄清楚自己的感情,所以才會對小影……但是我現在已經明白了啊!我明白自己真正喜歡、真正愛的是誰了啊!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黎應淡開始語無倫次了,就連抱著洛無覺的手也在不知不覺中鬆開了。
重重地往後退了一步,他幾乎要跌倒了。
「我怎麼可以拒絕你?你是想說這個嗎?」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洛無覺走下床,披在肩頭的襯衫在空氣中微微浮動,這時候的他看起來就好像是從地獄走出來的羅剎,充滿了美麗和危險。
「呵……黎應淡,你要弄清楚,感情不是單方面強迫對方接受,難道你以為你愛上我,我就必須愛上你嗎?難道你認為我還是十年前那個什麼都聽你,什麼都隨你,處處滿足你的洛無覺嗎?別做夢了!」
驀地甩開肩頭的襯衫,露出雪白的肩頭和完美曲線的身軀,在那白皙的肌膚上,一道道淡色的血痕和傷口是那麼的明顯突出!
「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的身體,這就是十年來我所過的生活!在腥風血雨中,在皮鞭中,在懲罰和殺戮中度過的這十年。你能想像嗎?你能想像在冰冷的地窖裡,我被吊起來,被用侵泡在鹽水中的皮鞭毒打的模樣嗎?就因為我沒有殺死那個所謂的父親給我的目標!
你能想像在漆黑的密室中,在和老鼠相伴的空間裡,我和那些老鼠搶食物,甚至吃下那些老鼠充飢的情景嗎?因為我放過了一個孩子!「
是的,這就是他十年來度過的生活,在地獄中度過。
「阿覺,阿覺,阿覺……」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黎應淡只能呆呆的看著洛無覺身上的傷痕,他真的痕難想像那是為人父親做出來的事情。
「好了,你都看清楚了,也都明白了,可以滾了,或者……」冷眼看著他,忽然,洛無覺已經走到了黎應淡的面前,冰冷的雙手捧住他的臉頰,曖昧的一笑,眼神中露出妖艷的色彩,「或者,你對這具充滿疤痕的身體感興趣?要不要試使看?」
說著就主動湊上蒼白的唇瓣,卻在準備吻住那顫抖的嘴唇前被狼狽的推開了。
「你——」他所知道的阿覺不是這樣的,不是,不是,不是!!
激動得搖著頭,黎應淡衝出房間,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後,只聽見「砰」的一聲,好像剛剛那些衝突,那些吼叫都不曾存在過一般,迴響在空氣中的,依然是時鐘走動的聲音。
緩緩降下身子,洛無覺全身無力,肩膀的疼痛讓他沒有時間都想,便暈厥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了,夕陽的餘光照射進來,照射在宇瑞樹神情冷淡的臉頰上,同時照在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洛無覺的側臉上。
「醒了?你睡得可真久,怎麼樣,覺得如何?還會痛嗎?」嘴上雖然說著看似關懷的話,但是宇瑞樹的眼神冷漠,看,得出,他對洛無覺並非嘴上說得那麼「關心」。
「……我睡了多久?」肩膀的傷就好像火在燃燒一樣,洛無覺偏了偏頭,不願看著宇瑞樹冷漠的眼光。
此刻,太陽幾乎完全落下西山,只剩下一點點的光芒還在天邊徘徊著。
「八個小時。」忽然站起身來,宇瑞樹走到窗前,用力地拉開窗簾,讓那僅剩的微弱光芒全部照進房間內,照亮原本昏暗的空間。
「你終於如願了,黎應淡走了,走得遠遠的,離開你了。」冷哼一聲,宇瑞樹回憶起幾個小時前回到這裡看到的一切。
客房內一片混亂,洛無覺倒在地上,肩頭的傷口不斷地流出鮮血,而黎應淡也不知所蹤,不過看這樣子,他也能猜到幾分。
「你果然還是說了那些嘴不想說的話吧?」唉,相愛的人為什麼一定要彼此傷害呢?難道得到幸福就那麼困難的事情嗎?
洛無覺沒有回答,經過幾個小時前那一鬧之後,他的傷口又裂開了,現在的他什麼都不想去思考了,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既然你不願說,那我也沒辦法。」
看了眼一臉疲憊的洛無覺,宇瑞樹聳了聳肩膀,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他能說什麼?他不過是個局外人,就連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了,還是別管他人的事情了。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已經把你受傷的事情告訴首領了,不過我沒有把你受傷的原因說出來。首領說了,讓你在三天之內回到組織裡,他要親自照顧你。」
呵……聽首領的聲音,好像十分的愉悅,一定是因為知道自己的兒子受傷真正的原因而感到很有趣吧!
唉,覺有這麼個父親,真是他這輩子最大的不幸了。
感慨萬分,宇瑞樹最後只能祈禱,上蒼對有情人仁慈點吧!
不管是洛無覺,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