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ど鳳宮冷冷清清,只有玉阡蘿一人獨自對著窗外發呆。見太階突然而至又說出這樣的話,她不禁站了起來。
「什麼意思?」他怎麼會知道他們見面了?這是否代表著……
「王已經派參井一刻不離地監視他,而且北落也在全力緝捕那個逃出宮廷的刺客。」
「也就是說帝車要展開行動了?」玉阡蘿重重地歎氣。
「可以這麼說。」太階立在窗旁,向外觀望樹陰下的陰影,「不過,如果羽王安安靜靜不鬧出不可挽回的事,王應該不會採取行動。」大婚在即,誰都不想鬧出什麼事。當然,看起來敕廿利炎似乎是個例外,或許他正想借此混亂大做文章。
玉阡蘿纖眉緊皺,眉宇間刻著深刻的紋路。父親已經表態,她不幫他,他也會自己幹。他是下定決心要鬧事的,誰也攔不住。可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出事。
「太階,你能幫我嗎?」
他深深地望著她,搖頭,「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使羽國和簡玉國的人能夠平等地生活,天朝和平,人民過上安定的生活,並不是興風作浪地要將局面鬧得更大——請您原諒,我不能。」
「我知道。」玉阡蘿點頭,目光沿著他的手臂向下滑至一向被深藏在衣袖裡的左手。那手心上印著一個太陽的圖案,火紅火紅的,周圍像有火焰在燒……那是胎記,生下來就有的、與生俱來的印記。
他就是阿麼娘的兒子,一個雖未謀過面,卻終日掛在阿麼娘嘴邊,令玉阡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兒子。
他是羽國與簡玉國的後代,身上流著兩個國家的血,她能理解他做這一切的目的。
「我需要你的幫助,並不是要你背叛王、背叛帝車,而是——我希望你將所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在宮廷裡什麼消息也得不到,也無法做些事補救……請你以後如果在帝車或者外面聽到消息一定要告訴我。太階?」
「這我想我可以辦到。」他會斟酌哪些是可以說,哪些是不可以說的。
「謝謝你。」玉阡蘿並沒有鬆口氣。她知道,可怕的事還在後面。
「對了,你——阿麼娘總是對我提起你,她最疼愛的兒子。」
原來她都知道,「疼愛……我不知道,我並沒有見過她。」連她和父親被兩國的君主殺害的死訊也是聽姑姑告訴他。那一年,他十歲。
「……」如果沒有戰爭,他應該是個快樂的人,「所以我們要盡我們的全力阻止戰爭的興起。」
「但願。」
太階轉過頭,「我來是想要問,婚禮您是打算怎樣開始,是從ど鳳宮出去到大殿,還是直接走向祭台?」
「到大殿。」
「好,我這就去向王回復。」太階躬身離去,「請記住我的話,不要再和羽王單獨見面。」
呆呆地望著漸漸消失的背影,玉阡蘿難以自制地抱起頭,難過得大口呼吸。父親……不管怎麼樣,我不會坐視不管的。
☆☆☆
每走出一步,玉阡蘿都覺得是一種增加的絕望。可是雖然如此,她還是一步一步地走向莊嚴而又沉重的灰色大殿。深紅色的鐵門緊閉,彷彿切斷了所有與外界的聯繫,讓她的心情莫名地壓抑。
「您有事?」
聲音出現得毫無預兆,驚得她倏然轉身。北落白衣執手而立,臉上蕩著招牌似的溫柔笑容。但是她感覺不到任何溫暖。
「您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那些宮女肯定找您找得很急。」他道,「最近大婚您一定忙得不可開交吧?」
「是啊,你——」
「你有急事?」
玉阡蘿驚魂方定,「我有話要對帝車講。他在裡面吧?」
「是,不過現在您不能進去,我們正在研究很重要的事。」北落別有含意地一笑。
「……最近都沒看到你,你很忙嗎?」
「還好,最近有重要的事辦。您應該知道那個逃出宮廷的刺客吧,我這些天在捉拿他。那個……叫永夜的人,我們一直在跟蹤追捕。」北落故意向她道。
這個聰明的女人,他倒要看看她如何應對。
永夜?「你捉到他了?」她心中異常緊張捉到了他,父親也就距離暴露不遠了。
「其實我對小魚沒興趣。」北落顧左右而言他,而實際上卻又如此明確地告訴了她想知道的答案,「有人說,這幾天克羅城的反賊會有異常舉動,我們——」
他突然想起來似的,「王在等小人,臣告退了。」他深深地看她一眼,留下無窮深意的笑容。
「匡!」大門開了,又關上。
玉阡蘿孤單地站在門外,怔怔望著門出神。
也許,最後的結果仍是重蹈覆轍。但是她別無選擇。
☆☆☆
「北落說你傍晚時曾去大殿前找過我?」
「嗯。」玉阡蘿點頭,「只是想問問你喜歡什麼樣式的喜服,我們一起挑,可是北落說你很忙沒有時間,我就先回來了……你們在談些什麼?」
「沒什麼。」帝車對大殿裡面的事避而不談。
「和父親見面高興嗎?你不總是說要見面嗎?」參井已經對他說了,玉阡蘿似乎和敕廿利炎談得不是很愉快,甚至有些像是在吵架。
「還好,我——只有他一個親人而已。」
帝車握起她的手,「你還有我,並不只是他。」
玉阡蘿嘴角掀動。她的這兩個最愛的人難道注定要一決生死嗎?
「玉阡蘿——」
「王,逃出宮廷的刺客已捉到!」他的話被門外士兵高昂的聲音所打斷。
永夜!他們終於捉到了嗎?
玉阡蘿和帝車對視一眼,又彼此快速地移開視線。
「帝車。」她上前拉住他的手,阻止他出屋子。美麗的眸子閃動強烈的乞求,「不要去,求你。」
「你不記得我說什麼嗎?我說如果知道克羅城的反賊和他有關我不會放過他。」帝車慢慢拉下她的手,他想她知道這個「他」是誰,「你知道那些人殺了城裡多少士兵和人民?他們又使多少人無辜地喪命?」
「帝車……」
「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那些都是我的人民,我要給他們交代。」
「你就一定要殺了他是不是?你也知道,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失去他,尤其不能看到他是死在你手裡!你已經殺了我一次,這次你就放了他吧。」
「我已經給過他不止一次機會。」可是他仍然一意孤行,做他的復國大夢。
「王……」門外的士兵不知何去何從。
「退下。」玉阡蘿呵斥。
「玉阡蘿!」帝車微慍,「你要以己度人,不能光是考慮自己的感受。他殺的那些人難道就沒有家人嗎?」
「你能說你沒殺過人嗎?難道他們沒有家人?」
「那是以前在戰場上,和現在不同。」
「不過是勝者王侯,敗者寇罷了!你殺人就可以找各種理由為自己開脫,我的父親難道就不行嗎——大家不過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有資格論斷對方的作為。」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帝車臉色陰沉,看來是真的生了氣。他是這個國家的王,他就要對這個國家的人負責任,不能對某些事視若無睹。
「你這麼激動無非是早就知道克羅城的幕後主使是你的父親,所以聽說捉到刺客會如此緊張,可是,當初你不是一口咬定不是他嗎?你又在說謊,又再一次騙我——我們之間有信任可言嗎?」
「你是說要讓我親口對你說,然後讓你殺了我的父親?」玉阡蘿努力平復心中的激盪,試圖冷靜下來,「帝車,我父親並不是一個冷血的人,能夠親眼看著無辜的人流血,這中間也許有誤會也不一定。再說,他也只是希望還給羽國人民一個完整平等的國家而已,他並不是為了自己啊。」
「你錯了,他就是為了自己。」
「帝車!」
「夠了!」帝車冷冷地道,「我還有事要去辦,你想說什麼等我回來再說。」
「帝車。」她知道,也許等到他回來一切都晚了,「如果你的國家可以給予所有人希望、平等,他們不會再企圖分裂,他們也不會再掀起戰爭——我父親雖然已經成為你的手下敗將,但是在羽國人的心目中他仍然有崇高的地位,他受人尊敬,如果你輕率地殺害他,注定又會掀起戰爭,這也不是你所希望的吧?」
「你在威脅我?」
「這是事實。」
「……天朝成立一百年來我一直是希望能夠和平,也處處忍讓,在一些事情上我並沒有過分追根溯源,希望這樣溫和的態度可以使你的父親、羽國的人民感到我的誠意。可是他們沒有,反而更加猖獗地、甚至明目張膽地要推翻天朝,建立另一個由羽國人統治的世界——你以為在他們的統治下,會比我的統治好多少嗎?」
「我知道,不會更好。」也許更差——是對簡玉國的人來說。
「他一次一次的,我已經忍夠了,該是給所有企盼復國的羽國人一點懲戒的時候了。」
「帝車,你真的想清楚後果了嗎?它真的可能會引起戰爭。」
「我早已經做好了準備。」他不能無休止地忍讓,這樣只會使國家更加混亂。
痛苦地閉上眼睛,她沒有再說一句話。她的一生也許注定在他和父親的夾縫中生存。
空蕩蕩的房間,冷風順著虛掩的門吹進來。
☆☆☆
「怎麼樣了?」帝車沉著地走進地牢,問。
「他自殺了,什麼也沒問出來。」天關回道,左臉的疤痕在燈光的照耀下有些扭曲,「我們沒有證據證明他和地雲宮有任何聯繫。」
「自殺了?」
帝車眉頭緊皺,「不是一共跑出去兩個嗎?還有一個呢?」
「那個叫永夜的人突然消失了蹤影,都城翻遍了也不找到他。」一切證據全沒了。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帝車頭腦中冒出這個奇怪的想法。
「地雲宮有異常嗎?」他背對著天關,出神地凝視對面牆上的反影。天關站立在他的左側,長髮整齊地束起,藍色的髮帶垂在胸前。
「地雲宮看不出有任何異常,倒是幾個反叛勢力存在的幾個城,那裡的反賊似乎蠢蠢欲動,互有勾結。」
「這些事都給你處理了。」帝車吩咐,「至於地雲宮,讓參井調度好人馬隱秘地步控在周圍,我一聲令下馬上衝進去……抓人。」
「是。」
☆☆☆
大婚前一天,陽光明媚,溫暖的陽光照得人由心裡往外感到愜意。
樹葉搖動,灑在地上的影子彷彿伴舞似的跟著擺動。掩藏在不遠處的鳥兒驕傲地展現優美的歌喉,從早到晚唱個不停。
因為一切準備妥當,反而在隆重大婚前一天十分悠閒、冷清,喜氣洋洋的ど鳳宮內只玉阡蘿一人獨坐院內精緻的籐椅上,心不在焉地欣賞著外面的景色。
是父親沒有行動,還是太階存心隱瞞?這些日子她並沒有聽到任何異常的消息,一切平靜得令她害怕。山雨欲來風滿樓,越是這樣不尋常的平靜越是讓她擔心吊膽;這樣日日夜夜的忐忑,讓她的心始終懸在半空,得不到片刻的安寧。與其不知何時暴發地等待一種遲早到來的風暴,不如徹底一點,迅速而且強烈地到來。
雖然刺客的事不了了之,她和帝車都沒有再提,那天他回來後,也沒有繼續之前的話題,但是烙在彼此心底的話語卻猶如第一次聽到般恆久不滅。即使努力消除,它還是依舊存在。
他們就像外面的陽光一樣,愛——雖然無處不在,但還是有照不到的林陰之處。
他們仍像往常一樣,努力地向幸福的生活前進,沒有改變彼此的心意。但是又都或多或少地覺察到了心微微裂開的聲音,在其周圍建了一堵保護它的結界。又是因為這個結界,隔開了他們貼近的心。
因為互相隱瞞真實的想法,他們的心再沒辦法緊緊地貼到一起……或許,他們的心從來沒有真正赤裸裸地貼在一起。
玉阡蘿歎息,轉向刺入眼球的太陽,它強烈得讓人無法直視。強自睜開一條細細的縫隙,眼前亮光一片,仍無法看清。
☆☆☆
地雲宮內也是一片詭異的平靜。
質樸典雅的書房內敕廿利炎沐浴月光,在窗前負手而立。
「王。」
雖然羽國已歸天朝之下,但是敕廿利炎的追隨者仍尊他為王。
「有什麼消息嗎?」敕廿轉身看他,雖然他竭盡維持平靜的模樣,但是焦急的目光不是騙不了人。他是那樣的忐忑。
可能的話他真的不想這麼問,這些天已經有太多不好的消息了。
「我們僅餘的勢力分別遭受到帝車的打擊,紛紛受挫。甚至展干城的兄弟全部被殲,無一生還。」忠心跟隨的老將文斬老淚縱橫。辛苦多年的努力就這樣化為泡影!「如果公主站在我們這一邊,我們一定會更加強大……那些曾經表示投靠我們的勢力也會盡皆歸於我們旗下。」如果不是她在祭台上講的那番話動搖了他們的決心,原本談妥合併一處的那些各分支勢力定會完全臣服。那樣他們的勝算就會大些。
「不要再說!」那丫頭是指望不上了。他不明白為什麼她重新回來之後的行為會差那麼多。
「展干城是我們最為隱藏的勢力,為什麼帝車會知道呢?」難道是有人背叛了他?敕廿目光頹然,一下彷彿老了好多歲。
展干城不僅是最隱秘的勢力,也是最具實力的軍隊。他一直不讓它參與各地方的爭鬥,也是為了保存實力,到關鍵時刻給予帝車致命一擊。可是沒想到展干城一次也沒有起到作用就這樣被人圍殲。
難道他們真的再無翻身的可能?
外面一片幽靜祥和的環境,可他卻覺得似大海般,上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可海底卻絲毫不受影響,波平如靜。
「王,我們現在——」
「叩叩。」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玫江推著一個錦衣華服,身形消瘦的女人進來。
「瑁兒?」
敕廿利炎轉向玫江。他也是跟隨自己多年征戰沙場的夥伴,「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將他的寵妾這麼推著進來?
「她是混在地雲宮的帝車派來的奸細!」玫江甕聲甕氣地道,三寸長的頭髮支愣支愣地豎起,鬍子和鬢角連成一片,一張臉只能看到上半張。
瑁兒跪在地上,娟秀的容貌蒼白異常,渾身簌簌發抖,可是望著地面的目光卻是那樣的堅定。
「你?」敕廿利炎驟然冷笑。難怪帝車會知道展干城了,原來是她——他一直寵愛有加,始終信任的愛妃。
想來多年來,他在帝車眼中一直是赤裸沒有秘密的棋子了?
「我是在巡守時看到她鬼鬼祟祟想要出宮,就跟上去了。沒想到竟然看到她和參井在一起。」
「你!」敕廿利炎上前抓起她的秀髮,目光射出無比的憤怒,「你都對參井說了什麼?!」
「哈!」瑁兒嘴唇抖動,卻在冷笑。她很害怕,可是同時卻又是那麼的興奮。
「你殺了我的家人,終於今天你也快嘗到死亡的滋味了!我好高興啊,即使死了也是高興地死去。」她在笑,笑著。他們一家十口不過是舉家南遷到紊城的普通百姓,遇到操練兵馬的他,竟然不問一聲便殘忍地全部都殺了。
聽到家人死去的消息,等在紊城姨娘家的她痛不欲生。現在……她終於報了仇了。
「賤人!」敕廿利炎憤怒地甩開她,她的頭撞向牆壁,順著額頭流下殷紅的血。
「王。」門口推門走近一個士兵,手裡攥著一封信。
看罷信,敕廿再也無法控制地舉拳向書桌捶下,一角應聲而下。
「王!」文斬玫江圍上前。
「克厘莊的人也被帝車攻擊了……凶多吉少。」即使接到了他們的求救信,他也無能為力,救不了他們,解不了危機。
恨恨地轉向披頭散髮的瑁兒,「玫江,將她拖下去殺了。」他不會原諒背叛他的人。
「文斬,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現在,他們只能孤注一擲了!
☆☆☆
天上,一顆流星劃過。
這是她是不願意見到的。玉阡蘿仰望星空,深深的歎息。那顆星是他們的聯絡信號,每當有重要的事情時才會使用,是只有她和敕廿利炎才可以控制的屬於緊急信號的象徵。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主子?」花柔捧著火紅的喜服走進來便看見玉阡蘿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星星,月光照在她光潔的臉上,籠罩出一片柔和。
「王已經看過,說是不錯。」她走到窗外,「您要不要睡會兒?我們待會兒天不亮就要起來梳妝打扮了。」
「……花柔,」玉阡蘿倏然轉向看著她,「帝車在做什麼?」
花柔笑笑,「也在看星星。」她相信,如果不是規定成親前三天不許雙方見面,王和主子恐怕一刻也不想分開。
「也在看星星?」玉阡蘿轉向窗外,淡淡地笑笑,「只他一個人嗎?」
「嗯,王的寢宮向來只有他一人。」花柔將喜服放到一旁,「王還說,他突然想起了那晚吉光山的月光。」
吉光山?那是永生難忘的一次旅行。
她不自主地望望外面,「你先下去吧,花柔。不許任何人進來。」
「是。」花柔走向房門,突然轉過身一笑,「主子——您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佩服您,自從您回來以後,王的笑容變多了,以前要想見到王的笑容,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們……很喜歡您。」
「……謝謝。」她感動一笑。
花柔走出ど鳳宮,玉阡蘿立刻滅了照明石。身影搖動,人已在ど鳳宮外的小徑上。才立住腳,從林子裡便閃出一個黑影。
「太階?」她正要找他。
「您這是要去哪兒?」太階仍是水遠不變的黑衣。
玉阡蘿疑惑地看他,為什麼他會守在這裡?「你怎麼會在這兒?」
「王要我守在這裡,不讓羽王有機會接近您。」他實言以告。王也是擔心會突生變故,「您這是?」
「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非常需要。」雖然不肯定父親會不會在今晚有所行動,但她總是要親眼看一看才放心,「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父親有所舉動,你要阻止兩方的人馬見面——明也好暗也好,只要不讓他們面對面,行嗎?」
太階沉默。他知道,兩方的人馬一旦正面相交,這一場戰爭就注定要開始了,再無迴旋的可能。
「太階?」玉阡蘿著急地看著他,「我不要求你站在哪一方——因為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我會站在哪一方——我只想你施展你的法術,阻止兩方的正面相交。」
「如果王出面呢?」太階緩緩開口,面色凝重,「我沒把握阻止他。」
「我會幫你。」玉阡蘿深吸口氣,「太階,你我的理想,在此一舉。只要我父親一死,天朝必然掀起戰爭。規模大小不知,勝敗如何不知,但是戰爭一定會有的。也許並不是為了我的父親,並不是為了國家,而只是因為有了一個公然反抗的理由。」
「……好。」太階深深地閉上眼睛。
對與錯,他都無暇計較了。
☆☆☆
果然。玉阡蘿望著前面浩浩蕩蕩的隊伍長長歎息,果然父親還是行動了。
「父親!」她跑到最前面敕廿利炎面前站住。
「你怎麼會來?」敕廿利炎驚訝地道。但轉念一想召急信號也是她想到之後他們才用的,也就明白了。蒼老的臉沉著,「如果不是趕來幫我們的,就站開一旁。」他瞭解自己的女兒,下定決心的事不會改變。他不會傻到以為在這大婚的前一天午夜她會跑來跟前自己和帝車開戰。她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了。
「父親,帝車早已佈置好了一切,您這樣去只是送死,您趁還來得及趕緊放手吧!」玉阡蘿心急地凝視高高在上的父親,「求您了。」
「王,我們該走了。」身邊的文斬催促。後面的士兵已然開始交頭接耳。
「閃開!」敕廿利炎瞪著女兒,「即使明知前面是死路一條,我也不會退縮。我們羽國人不能一再地被那個小娃子羞辱。你知道這一百年,羽國人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嗎?他們是天朝裡面最下等的人,任何簡玉國的人都可以隨意支使、侮辱!」
「我是他們的王,我不能坐視不管。」
「會改變的,父親。您相信我,會有改變的。」玉阡蘿心中焦慮萬分。多拖一秒鐘,就多一份危險,他們不能繼續在這裡講個不停。
「父親,您先回去,聽我慢慢告訴您——」
「夠了,你被帝車迷住可以親眼看著親人死,我們可還是懂得愛國、愛家人,你不要再為了帝車勸我們了!回去做你的王后吧!」隊伍裡有人罵出聲。
「父親?」玉阡蘿置之不理,只是哀傷地望著敕廿利炎。
「我是什麼樣的人難道您不清楚嗎?難道之前我不是為了國家戰死在戰場上,流乾最後一滴血的嗎?難道之前我就和帝車相愛您不知道嗎?」她忍住流下的淚,「父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羽國好,您相信我,再晚就來不及了,帝車對您的一切瞭如指掌,他不會給您多一分鐘喘息的時間的!求您了,快走吧。」
「滾回你的宮廷!滾回帝車身邊!」隊伍裡不停地有人叫罵。
「住口!」玉阡蘿的大喝竟真的使聲音停頓了片刻。
她重又面對父親。
敕廿利炎望向擋在隊伍前面,在月光下顯得形單影隻的女兒,「你躲開。帝車已經粉碎了我們在幾個城的據點,殺了我們無數的兄弟。這一次我們是為了親人和朋友而戰,即使不幸敗在帝車手裡,我們也無怨無悔。仗,我們是打定了。」
「父親……」為什麼這麼頑固呢?她痛苦地面向群情洶湧的隊伍,「你們今晚的舉動將決定親人以後的生活,他們可能因為你們的行動而生活在戰爭與死亡的陰影下——」
「我們不聽你的!滾開!」
「蘿兒,你阻止不了我,快走吧,不然就和我動手!」敕廿利炎重重地道。此時他們所有人都已經沒有退路了。
「父親……」
淡淡的霧起了,而後越來越濃。
眼前白茫茫一片,玉阡蘿只聽見周圍驚恐的叫聲。
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心頭沉重。這是太階阻止兩方正面相交的伎倆,同時這代表帝車已經到了。
「父親!您在哪兒?」她要趕快找到他才行,「父親!」
「蘿兒?我在這兒。」敕廿利炎的聲音聽起來和她的距離很近。
她轉過身,就在背後不遠處父親的輪廓隱約可見,「父親。」她奔過去,拉過他的手臂,「快跟我走!」
「不行,我們很多人都被困在這裡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而自己卻逃命,「你要一起帶走他們。」
「我沒有辦法。」他們根本不聽她的。
敕廿利炎站定腳,「老實講,你是不是故意要拖住我們的?」
「父親?!」他怎麼可以這麼講話?
「蘿兒,你不要怪我懷疑你,你和以前不同了,這你自己心裡也有數。若是以前,你絕對不會棄羽國人民不顧而和帝車結婚,你將一切都拋棄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對你寒心?如果你還是以前的你,我們這次會有更大的勝算。」
「現在不是講這些的時候,我們快走吧!」
「你——今天究竟是不是和帝車站在一邊,給我個答案?」
玉阡蘿心急如焚,「父親,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說好不好?」
「說吧,我也想知道答案。」濃霧中傳來冰冷刺骨的聲音。隨著聲音的臨近,周圍的霧越來越淡。直到他的身邊沒有一絲的霧。
周圍的喊叫聲越來越弱,終至消失。
這下真的完了。玉阡蘿感覺身體墜入了冰谷,「帝車……」
「我以為我們明天才會見面,可是——」他笑了,笑容是那麼讓人心疼,「我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我也想知道答案,說吧。」
「沒有答案。」玉阡蘿努力想使自己保持平靜,「沒有。我只希望你放過我的父親,只有這一個請求。」她明白此刻他的心一定比利刃在心更痛,可是她沒有辦法不這樣講。
「我不需要你的請求。我是羽國的王,我有自己的尊嚴,我也有國家的尊嚴要維護!今天,我們就結束這一切。」敕廿利炎在空中一揮手,一條足有一米長的寒光逼人的大刀赫然在手。
帝車冷冷一笑,閃過他劈來的一刀。
「父親!帝車。」
可是無論玉阡蘿怎樣勸阻,沒有一個人聽她的。他們斗在一塊兒。四下的霧被他們週身的戾氣驅散。
她衝到中間阻止兩人再度拼到一起,可是沒想到他們的刀劍竟然同時穿過她的身體。
「玉阡蘿!」
「蘿兒!」
玉阡蘿應聲倒地,鮮血四濺。
「玉阡蘿……」帝車抱起她,「我、我……」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玉阡蘿慘笑。
「蘿兒——」敕廿利炎老淚縱橫。之前她為了羽國死在戰場上,令他痛失愛女,現在卻死在了自己的手上,自己的面前。
「沒關係……這就是我的命吧!」玉阡蘿一手握著帝車的手,一手握著父親的手,「我已經盡力了……你們如果還要繼續,我也無能為力,但是想一想吧,死了……不過如此,人生也不過如此,外面的士兵此刻也可能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外面,也可能被血沖刷了地面……到處都是死屍,人死了,還能怎麼樣……一切不過是化作灰飛而已。我真心希望不再有戰爭,真的……」
「玉阡蘿!」
懷中的人漸漸失去溫度,帝車難以自制地衝著天空發出怒吼,聲振百里,淒涼得讓人心頭顫抖。
敕廿利炎看著悲痛欲絕的男人,一滴老淚滴在地上,和地面的血融在一起。
「我們……要的是這樣的結果吧!」帝車抱著她,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一點,「……你走吧。」是不是所有事都發生後才會懂得,失去後才會珍惜呢?
敕廿利炎的大刀飛動。
「匡!」扔在帝車身邊,他行動踉蹌地離開。女兒……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