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濟爾心頭一驚,立刻鬆開她緊握的小手,內心呼喊著:薩濟爾,冷靜點,清醒點,可別鬼迷心竅了啊!
此處不是荒漠草堂,而是王爺宅邸——敬王府,自己可是堂堂御前都統,豈可隨便與一個地位卑下的女婢由此逾越禮教的親密舉動!
人在王府,可不比在天高皇帝遠的盛陵,一舉一動皆可引來是非,非得謹慎小心不可。
薩濟爾腦中警訊強烈放送,提醒自己可不要瘋得太過頭了!
「嗚……我後悔了,好後悔……我不該離開阿瑪,不該到敬王府啊……」
止不住淚,佟奕馨在他面前控制不了心中的悲觀情緒。
「唉,說什麼呢?你這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薩濟爾不悅地皺起眉頭,在感情與理智激烈爭鬥下,揪心苦楚硬被壓下去,太複雜的心情再說什麼都不宜。
「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覺察到他口氣和表情中的不悅,佟奕馨吸了吸鼻子,冷靜道:「大人,我會聽您的話,勇敢去面對新的挑戰。對不起,剛才我太失態了。」
「嗯。」肯定地點頭,努力斂起情感的薩濟爾理性道:「馨兒,這麼說就對了。」
他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鼓勵她,「你一向聰明又肯學習,相信再多一點時間適應,你很快能在這府裡如魚得水。不管怎樣,無論遇到什麼天大的麻煩和困難,要記得你是敬王府的一份子,在我敬王府的地盤,總有我這個王爺可以替你作主的,懂嗎?」
「是,我懂。」
淚光閃動,佟奕馨在這番傾心的話語中得到力量。
對呵,大人說我是敬王府的一份子,他是王府裡尊貴的小王爺,更是皇帝看重的都統大人啊,他一定可以保護我的。
孤冷的心傳送著來自薩濟爾的溫暖打氣,佟奕馨在一陣驚嚇慌亂後終於安定下來。
她告訴自己,不僅要為阿瑪而在王府裡活得好,更要為了都統大人的關心呵護而勇敢待下去,她不要讓關心在意自己的人失望。
「好了,我不能在馬廄待太久,萬一給什麼多事嘴雜的下人瞧見就麻煩了。」
薩濟爾挺起身,仔細交代:「等一下你把兩桶清水餵給馬兒喝,做完就回房裡歇著,其他的事先都別管了。」
「歇息?可是,萬一白嬤嬤找我怎麼辦?」想到惡魔似的白嬤嬤,佟奕馨驚慌起來。
「放心,我交代過了。」薩濟爾說道:「主管馬廄的小廝會向白嬤嬤通報,說我調你過來打掃馬廄,這樣一來,至少今天以內她不會再找你麻煩,放心吧!」
「是嗎?」佟奕馨鬆了口氣,哭泣下垂的嘴角終於上揚,「那太好了,馨兒謝過大人。」
「別謝,記住我跟你說過的話就好。」薩濟爾轉身離開,臨走前,仍不捨地回首深睇,「快快做完,好早些回去歇息吧!」
「大人放心,馨兒定會謹記在心。」
福了福身子向大人送行,佟奕馨內心洶湧著大人的每一日、每一語,手中錦帕緊緊貼住胸口,那錦帕裡包藏著大人的關懷叮嚀,握著它,就擁有了希望力量。
敬王府膳房
「馨兒,爐火上正燉著雞湯,別偷懶啊,給我小心看著。」
膳房裡,珍兒一手擦腰,一手指著馨兒,彷彿她是主事的主兒,威風十足。
進府以來,珍兒仗恃自己得老福晉疼寵,平常對婢女、下人們頤指氣使,氣焰囂張得很。
「嗯,知道了。」佟奕馨點了點頭,打起已顯疲憊的精神,專注盯著爐火。
她並不清楚為什麼珍兒要在敬王府的人都歇息之後才緊張兮兮的燉湯?而且,這會兒是誰要喝那碗湯呢?
「你聽著——」珍兒冷著臉,倨傲的抬起下巴,命令道:「等會兒湯燉好後,你先把湯端到我房裡,要是誰問起了就說什麼都不知道,明白了嗎?」
「喔,明白了。」馨兒怔了怔,直覺這珍兒有些怪怪的,但她不敢提出任何疑問,只乖乖地點頭。
「明白就好,我先回房裡去,你手腳麻利些,弄好了就趕快端過來。」珍兒再三叮嚀,不厭其煩地交代完了才大搖大擺離開。
「是。」佟奕馨點頭應聲之外不做任何回應,以她現今寄人籬下的身份,做個無聲聽話的下人最能安全保身。
「這麼晚了,你還在膳房做什麼?」佟奕馨正專心照顧著爐火,凝兒打著呵欠進來,不解地問:「忙了一整天該歇著嘍,天沒亮還得起來幹活呢!」
「珍兒要我燉這鍋湯。」佟奕馨見著姐妹,精神鬆懈下來,也跟著打起呵欠,「唉,我也想休息了,可是……湯怎麼辦?」
「怪了,珍兒幹嘛老在三更半夜裡燉湯?好幾回見她夜裡不睡覺窩在膳房裡搞東搞西。這珍兒啊,心眼最多了,她最懂得耍手段、搞心機,也只有福晉迷迷糊糊地讓她唬弄了去。」
「難不成,這鍋雞湯是專門燉給福晉享用的?」佟奕馨猜臆道:「老人家夜裡怕寒,才需要喝點熱補湯暖身子。」
「嗯,我估計不是。」搖了搖頭,凝兒否定道:「少福晉剛過世那段時間,都統大人常幾天不吃不喝的,當時福晉曾差珍兒燉這湯給大人補補體力,依我看,九成這是為了大人——」
「哦!」
提到薩濟爾,佟奕馨難免的心情低落、情緒渙散。
唉,想起以前在距離王府遙遠的草堂裡,反而很容易能和薩濟爾見到面,況且,彼此還能拋掉身份差距輕鬆聊天,誰料,現在已生活在同一個府邸裡,想見個面反而很難,即便見了面,要說上一句話更是難上加難!
「哼,根本是白費力氣。」凝兒沒好氣地冷哼幾聲,啐道:「她以為大人真的會納她為小妾?想得美!未免太天真過頭了,竟到現在還不死心。」
「什麼小妾?」佟奕馨蹙了蹙眉,不太理解地問:「你是說珍兒是……是大人的侍妾?」
「不是不是!才不是這樣!」凝兒一個勁兒搖頭,解釋道:「本來,福晉見大人拒絕任何的媒妁介紹,不肯再另娶一門新福晉,她心裡可急了,一急之下就想了變通法子,打算從府裡挑個知心聽話的丫頭給大人收房,總之,不管娶不娶福晉,先給大人生個一男半女才妥當嘛,於是,就挑了珍兒……」
「結果呢?成了嗎?」佟奕馨好奇追問,眼中漂浮懷疑。
凝兒所訴說的事情教她不可置信,以薩濟爾的專情癡心,怎麼可能接受其他女人?
「呵呵,你說呢?」凝兒忽然掩嘴吃吃笑了起來,小聲道:「當然是失敗嘍,要不還需要支使你這個新人蹲在這兒燉湯嗎?唉,這會兒是太后親自指的婚,哪個活得不耐煩的敢主張給大人收小妾啊?福晉早不再提這事兒了,只有珍兒自己作夢醒不過來,呵呵,你等著瞧好戲,她再敢去惹惱大人,看咱大人怎麼給她排頭吃!呵呵呵……」
「喔,原來如此。」無法像凝兒看笑話般呵呵大笑,佟奕馨捂著爐火,感覺心沉沉的。
她驀地想起,不知道大人是不是還常半夜裡前往盛陵?是否還是像以前,總是天未亮透就到了竹林草堂,在那裡一個人靜靜書寫、靜靜緬懷念念不忘的愛人?
如果能不來敬王府當差就好了!佟奕馨突然很感慨,倘若還留在盛陵守墓,說不定就能在草堂裡見著他,就算說不上話,能躲在儲物間裡靜靜看著他的背影也很好啊!
何況,若陪著阿瑪留在盛陵,她也不必天天掛念著重病的父親了。
褐著赤紅焰火,佟奕馨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
「怎麼?你又想起阿瑪了?」凝兒發現她眼眶紅紅的,趕緊詢問。
「沒、沒事。」收起淚意,佟奕馨努力克制洶湧的情緒,她不能讓病中的阿瑪擔心,不管在敬王府過什麼樣的生活,她都要勇敢撐下去,「湯好了,我得趕快送到珍兒房裡。」
「我來幫你。」凝兒邊打呵欠邊說。
「不用不用,你趕快回房去休息,咱都得早起呢!」佟奕馨手腳俐落地端出陶碗,推辭道:「我自個兒來行了,這點小事,我沒問題的。」
「當心點,珍兒脾氣古里古怪的。」凝兒還是有點不放心,叮嚀道。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