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做了夢嗎?一個讓人羞憤的夢。自己竟然夢到自己被左三知弄回了府,幾番勾引後還抱住他和他共攀雲雨之峰。
被左三知壓在身下?怎麼可能!
裴陵自嘲地笑笑,心說自己喝多了不成。他伸手,想抻個懶腰,但那手卻被另外一隻掌心佈滿繭子的溫熱手掌握住。
那瞬間,血似乎變得冰冷。從頭開始消失,直到腳下。裴陵忍耐住不發出憤怒和少許驚恐的低吼,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向床裡,跟左三知的眼眸對上。
「醒了?」左三知握住裴陵的手,低頭在裴陵唇上烙下一記親吻。而被事情本來面目擊中而動彈不得的裴陵則呆愣著,等左三知溫柔的嘴唇離開很久後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吐了出來。
從憤怒到屈服,從抗拒到迎合,從吃痛到歡娛……原來一切都是真實的。原來自己在左三知的胯下呻吟、自己緊緊抱住左三知的背、自己緊閉眼睛用動作催促左三知快些都是真實的!裴陵忽然用手撐住了床,猛地坐了起來。他不顧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從床上翻滾般掉到地上。他慌亂地找著自己的衣衫,可低頭卻看到自己腿間都是紅色和白色的液體,上身也有,就那麼明晃晃凝固在腹部,像是嘲笑著什麼。
左三知沒有開口阻攔。看著裴陵的慌亂,看著裴陵全身無力、半走半爬地「沖」向門外,他的嘴角緊緊地抿在一起。眉毛也微微擰著,眼底更加幽暗。他伸出手,放在裴陵剛才還躺著的位置上,撫摸那些溫熱的氣息。他眼睜睜看著裴陵吃力地打開門,坐在地上向院中栓馬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去,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裴陵拖著疲憊已極的身體向自己的棗紅馬挪去。他覺得身體的疼痛跟勞乏使得這段短短的距離那麼地漫長。他好不容易走到了馬旁,卻發現自己連上馬的力氣也沒有了。
「蹲下。」裴陵解開馬韁繩,雙手扶著馬背,讓馬跪下。那棗紅馬通人性,立刻屈了腿,躺在地上讓裴陵抱住自己的背,待裴陵抱緊了,才重新站起來,從下人忘記鎖上的大門跑出去。
策馬奔馳在後半夜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裴陵覺得後面火燒火燎的疼。他咬緊牙關,不想追究眼眶中濕潤的東西是什麼。他只是抱住棗紅馬的脖子,希望離剛才事情發生過的地方越遠越好。而他胯下的棗紅馬也通人性般,拚命加快自己的速度,四蹄彷彿騰空,踏在街心的石子路上,留下清脆的馬蹄聲。
裴陵在望北城的府邸中,他的兩名家將裴勇、裴義已經睡下。兩人本來等裴陵到很晚,可後來劉時英過來說裴陵被左三知帶走了,他們便以為裴陵是去和左三知敘舊,沒有多想,逕自先睡了。可睡到後半夜,機警的裴義聽下人說有人在外面敲門,便穿衣叫上裴勇出來探看。
「兩位爺,不是哪位軍爺找咱們將軍吧?我只聽到敲門聲,可問是誰,外面沒人回答,只有馬蹄子跺地的聲音。」那臨時管事疑心生暗鬼,猜測外面敲門的根本就不是人。
「笨蛋,連二少爺的馬都認不出來了嗎?」裴義聽聽那門外聲音,便知道是棗紅馬的動靜。他呵斥了管事一句,親自開門出去迎裴陵。可這一見不要緊,倒是把他嚇了個半死。他和裴勇兩人只見裴陵趴在馬背上,嘴唇發白、眼睛發紅,身體哆嗦著,雙手握拳緊緊拽住馬鬃,上牙跟下牙相碰,嘎吱作響。
「這裡沒你的事情了,你退下去吧。」裴勇見裴陵情況有異,便斥退那管事,免得他多嘴多舌,而裴義則上前一步,拉住裴陵的手急切問道:「二少爺,您怎麼了?」
裴陵的手被碰到便不由自主地狠狠甩開了裴義的手。他呆愣好半天才慢慢道:「把我的官印拿來……還有我的佩劍。」
「二少爺,您這是要幹什麼啊?」裴勇、裴義大惑不解,不明白為什麼裴陵從慶功宴上回來變成了這副模樣。
「快去!」裴陵低吼一聲,威風猶在。裴勇、裴義兩人嚇得一哆嗦,飛快跑回裴陵的房中,把裴陵要的那些準備齊全,給裴陵拿了出來。
裴陵見了官印,苦笑一下,轉而又大笑起來,笑聲淒涼。他抓過那佩劍繫在腰間,把那官印丟在地上道:「你們雖說是我的家將,但也是朝廷的命官。因此,你們日後凡事要多為自己打算,不要總讓我替你們考慮前程了。還有,幫我轉告時英,請他征戰沙場時要保重自己……明日,你們帶這官印去見李振中元帥,就說我裴陵難當此任。願解甲歸田,來世再報皇恩。」說罷,裴陵鼓足力氣,拽起韁繩調轉馬頭,趁裴勇、裴義兩人還發愣的時候跑向城門。
裴勇、裴義遭此變故,傻了半晌,待裴陵的棗紅馬向城門奔去時,這兩人才反映過來自己這二少爺是要棄官而去了。兩人發足狂奔追趕裴陵,可哪裡比得上棗紅馬的腳力,不久連裴陵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兩人醒悟過來,又返回府邸去牽馬追趕,可待兩人騎馬跑到城門處,卻看到本該緊緊關閉的城門大開著,守城門的官兵站在城門兩旁苦著臉,見兩人過來便告訴他們裴陵已經出城去了。兩人責罵那些人怎麼就隨便放裴陵出城去了,結果那幾個官兵辯解說是裴陵持劍威脅,甚至海打了這些人幾鞭子,他們見裴陵面帶殺氣,便也不敢阻攔,只好違制開了城門放裴陵出去。
裴勇、裴義一聽,明白事情鬧大了。原本,裴陵棄官的事情不聲張,挽回來一切都好辦,偏偏裴陵在府邸丟了官印不說,還連夜出城,威脅守城官兵的性命。這樣一來,事情根本掩蓋不住。傳到元帥、欽差和諸位將領耳中,丟官事小,萬一傳到朝廷,被別有用心的人挑唆,連命都可能丟了。
「怎麼辦?」裴勇看事情掩蓋不住,急得直撓頭。
「我去找劉將軍商議怎麼處理,你先去追二少爺。」裴義回想不久前見到裴陵的情況,覺得裴陵是受了傷,這樣一來可能不會跑太遠。
裴勇覺得此計兩全其美,算是可行,便催促那些官兵開城門。湊巧,梆子聲響起,到了開門的時間,那些官兵不敢怠慢,盡快開了城,讓裴勇出城。裴義則快馬加鞭,趕往劉時英住的府邸,求見劉時英,希望他能幫自家少爺逃過這場劫難。
劉時英自幼天不亮便起身練武。裴義到了他府邸時,他正好練完一路拳法,聽到下人說裴義求見,忙叫人領了進來。裴義請劉時英摒退左右,把裴陵後半夜回家的種種情形詳述一番,聽得劉時英也心驚肉跳,坐立不安。
「他就沒說別的?」劉時英思前想後,覺得事情出在裴陵去左三知那裡之後。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雖然不知道裴陵到底要去何處,但首先要把人追回來,不然被朝廷裡的人參奏成逃兵,那裴陵可就死定了。
「大人,小的能想到的就是這些,請大人務必幫忙。不然我家二少爺……」裴義知道事態嚴重,他說著說著眼眶也紅了,怕裴陵此舉招來滔天大禍。
「你也去追裴陵。」劉時英點頭,他帶著裴義去馬廄,給裴義挑了匹快馬,又牽出自己的愛馬「疾風」,「我先去找個人,問問他知否裴陵要去何處。隨後,我便會也趕去。找你們家少爺,人不能太多。先這樣吧。」
裴義相信劉時英的判斷,他先跳上馬出城追裴陵去了。劉時英則揚鞭催馬,往左三知的府邸而去。到了左三知那裡,劉時英也不客氣,等開了門便將要通稟的下人丟在一邊,自己直接進去找左三知。
「你對裴陵做了什麼?」劉時英大步流星走進中堂,見左三知已經梳洗得整齊,正坐在那裡看書。他見左三知一副平靜態度,不由把心裡的火氣壓了壓,勉強恢復成往日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樣子。
「他出什麼事情了?」左三知自然明白裴陵不會把昨夜兩人的旖旎說給別人聽,如今見劉時英這個態度,自然是裴陵那傢伙又惹了事情。
「他棄官了。」劉時英把從裴義那裡聽來的原封不動說給左三知聽。左三知越聽,臉色越沉,最後忍不住,狠狠拍了下桌子站起身來。
本以為他會辭官,沒想到竟然是棄官了。左三知咬著牙,將手裡的書卷揉成一團。他原希望使些手段讓裴陵辭職不當武將,誰料裴陵的個性比他想像的還要烈,竟然冒著殺頭的危險棄官而去。
「左大人,你想好了?想好便給在下一個辦法,讓在下請裴將軍回來吧。」劉時英忍不住語氣裡夾了諷刺。他生平以和為貴,從不與人爭執,但事關好友裴陵,他也無法心平氣和了。
「既然他騎的是棗紅馬,我們就能追上他。」左三知盤算了下,他知道以裴陵的體力,不會一直操縱棗紅馬的方向速度。不管是棗紅馬識途,還是它隨意奔馳,總之他有把握憑自己對足跡的辨識找到裴陵走過的地方。
劉時英見左三知這麼說,也不好追問。他騎上自己的「疾風」,跟在左三知後面,兩人一路奔馳出了城,先往官道的分岔口去了。
左三知在岔口下馬,仔細端詳那些蹄印,猜測裴勇、裴義都是往京城的方向追去,而裴陵卻並沒有走那邊,而是直接走了東南方向的小道。
「你確定是這個方向?」劉時英見左三知提議往東南邊追,便對左三知的判斷有所懷疑。
「我原先給他餵馬,那馬和我很對脾氣。它蹄上的鐵都是我用心選的,挑了很多,都是同樣的花紋,所以我認得。加上現在早晨,進出城門的人不算很多,所以我覺得我的選擇是的對的。」左三知深吸了一口氣,他也明白追不到裴陵的後果。
劉時英聽完左三知的解釋便沒再異議,而是跟著左三知繼續往前趕去。兩人策馬,從天濛濛亮開始跑,一直跑到了中午日頭當空。劉時英不見裴陵的蹤影,心裡著急,他見前方又有岔路,便問左三知究竟能否追到裴陵。
「劉大人,相信我。」左三知再次下馬,往那岔路口瞧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指著並沒有路的草叢道:「我們走這裡。」
「這裡?」劉時英順著左三知手指的方向看向草叢,見其中有馬蹄痕跡,就困惑地看了左三知一眼。
「馬餓了。可能裴陵昏睡過去了。所以馬就自己做主往水草茂盛的地方走。」左三知捋了幾把草,打去根部上殘留的露水,餵了自己的馬幾口,便提鞭上馬,催促馬加快步伐。
劉時英跟著左三知追裴陵。一路上,他腦袋裡面猜的都是裴陵出走的因果,可想破了頭也琢磨不出到底左三知是做了什麼,能讓裴陵氣成這個樣子。畢竟,裴陵個性高傲,激怒他打殺容易,讓他放棄抵抗倒比登天還難。難道,左三知他對裴陵……劉時英正想著,卻聽到左三知很振奮地喊了聲:「看,在那裡。」劉時英打眼望去,見前方不遠處,正是裴陵騎的棗紅馬。那馬站在草叢中的溪旁喝著水,而裴陵則趴在馬背上,好似睡著了。
「裴陵。」劉時英高興地大喊了聲,踹鐙讓胯下馬快跑幾步。
這一喊不要緊,裴陵卻從睡夢中驚醒。他睜開眼睛瞧瞧,發現劉時英正策馬朝自己過來。他習慣性地笑笑,可又看到劉時英後面就是左三知。見到左三知,裴陵的臉忽然變得慘白,他半直起身,用鞭子抽了棗紅馬一下,讓棗紅馬快跑。
「裴陵,你不能走!」見狀,劉時英急得不行,他催馬便追,可他和裴陵的馬本就不相上下,他一直催馬狂奔,但裴陵的馬卻吃喝歇息了很久,所以一時間劉時英反而離裴陵越來越遠了。
「左三知!」劉時英見追不上裴陵,心裡更急,他回頭望了望左三知,見左三知騎馬跑了會離兩人更遠後反而停了下來,不由大聲催促,讓左三知快點跟上來。
左三知並沒有跟上去。他將食指和拇指放在口中,像是塞北人常做的那樣,吹了聲口哨。只不過,他這口哨聲音很特別,吹出來後,裴陵的棗紅馬就像中了定身法一樣站了下來。
劉時英見此大為稱奇,但也沒忘了追裴陵。他縱馬幾步上前,拉住了棗紅馬的韁繩,不讓裴陵策馬再跑。
「時英,放開!」裴陵見身後左三知不緊不慢地騎馬過來,臉上的慘白變成通紅。他擰著眉毛,咬牙把馬鞭向劉時英牽住自己韁繩的手腕抽去。
「裴大人,別鬧了。」左三知見劉時英無辜受累,就催馬搶前幾步,從裴陵手上奪下了馬鞭。他摸摸棗紅馬的鬃毛,又沒什麼表情地轉頭向裴陵道:「我們回城吧。棄官很容易讓朝廷裡那些人彈劾成逃兵,會掉腦袋的。」
「我裴陵豈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裴陵被左三知阻攔,滿臉的怒紅又變成鐵青。他踢踢馬腹,見愛馬剛要動便被左三知拽住,就跳下馬去,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劉時英看裴陵脾氣又上來了,想好言寬慰幾句把裴陵帶回,但左三知卻絲毫猶豫都沒有地策馬向前幾步,跟在裴陵身後。劉時英只見左三知輕舒手臂,拽住裴陵衣服的後心處,一個用力,就將裴陵拎到了馬背上趴著。
「混蛋,你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放開我。憑你這等身份,怎配和我為伍?」裴陵趴在馬背上,覺得這恥辱更勝昨夜,他竭力掙扎,雙腿踢蹬之間,有些血絲從褲裡滲了出來。劉時英在旁邊見了,大驚失色,忽然醒悟左三知跟裴陵之間可能發生了什麼。他詫異地看向左三知,見左三知沒有絲毫的愧疚,只是很冷靜地請他轉過身去。
「時英,你還不替我殺了這個王八蛋?」裴陵見劉時英聽了左三知的話轉過身去,心裡的憤怒變成恐慌,他掙扎著要起身,卻被左三知一巴掌打在屁股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如果不上藥,你還沒被元帥砍頭,就會生病而死。」左三知扒下裴陵的褲子,分開雙股往那秘處一看,只見那裡紅腫得厲害,周圍也一片血跡。
裴陵昨夜被左三知強行雲雨,後來雖也有了暢快之感,但終究是初次被進到那個地方去。那裡的紅腫傷口在夜裡沒有處理,接著雙股又被馬的脊背顛簸摩擦,使得秘處得不到休息,反而加重了傷勢。
「你回去沒上藥?真是不要命了。」左三知從懷中掏出傷藥,在裴陵竭力掙扎中分開裴陵的雙股,把沾了藥的手指插進裴陵的後庭,仔細地塗抹著。
「拿……出去。」裴陵感覺左三知粗大的手指插進體內,怪異的感覺再次升起。他覺得左三知的手指似乎在深處刺探著,又碰到了敏感的地方,讓他的前面不爭氣地有了反應。
「不拿。」左三知聽得裴陵的聲音有些異樣,便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裴陵的胯下。他摸到裴陵的胯間硬起,就在嘴角漾出一抹笑,把手指緩慢抽出,再次抹了些藥進去。
「咳,那個……我可以轉過去嗎?」劉時英很難想像裴陵也有這樣的時候,但總覺得這兩個人的事情自己不應該插手,便任他們去了。他等了等,聽到左三知替裴陵繫上褲帶的聲音,才開口問。
「劉大人,回望北城後,我想先帶他回府,給他換身衣服,我不希望他這樣被綁去見大帥。」左三知替裴陵上好藥,就拽裴陵坐起來。他知道裴陵的傷口不適合跨騎在馬上,就強迫裴陵側坐在自己身前。裴陵惱羞成怒,但日夜折騰後的身體卻敵不過左三知的力氣,只能不住叫罵地被迫抱住馬的脖頸,讓自己離左三知的胸前越遠越好。
「嗯,也好。」劉時英見裴陵坐在左三知身前罵個不停也很是頭疼。他雖猜出了大概緣由,但面前這兩人心裡的想法他卻依然摸不明白。若說裴陵前些日子見到左三知的態度能看出裴陵的態度,但如今事情有了變化,一切便都不好說了。
裴陵見好友劉時英沒有一點幫自己的意思,心裡更是氣個半死。但他「人在屋簷下」,又不能把左三知怎麼樣,只能一路大罵著左三知的卑鄙和劉時英的旁觀、聽著那兩人商量怎麼跟李振中為自己求情,策馬跑回了望北城。
回到望北城,天已經黑了。左三知帶裴陵、劉時英回府,給裴陵換了一身衣服,重新包紮了傷口後,也來不及吃飯,就跟劉時英一起壓著裴陵見李振中元帥。
元帥府邸,李振中在,欽差也在。他們昨夜喝得開心,今天本來也想再開個小宴,誰料清早便聽到守城的官來報說裴陵威脅兵士,棄官出城去了。欽差一聽勃然大怒,問李振中這是怎麼回事,李振中也摸不著頭腦,他派人去追,沒有追到裴陵,只追回了裴陵的兩個家將裴勇、裴義。李振中問了半天,那兩人也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說裴陵一時糊塗。李振中氣得打了兩人各自二十鞭子,又派人去找左三知,想讓左三知帶人去追裴陵,結果兵士回報說左三知已經和劉時英一起去追裴陵了。李振中聽了,這才放心,好言好語勸服住欽差,請欽差喝酒到了晚上,這才聽到左三知、劉時英一起帶裴陵求見。
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是軍中這樣的情況罕見,加上裴陵雖然這次沒有出戰,但從前一直是邊關頗有聲望的將領,所以李振中不希望欽差在旁瞭解事情經過。他找了軍法理由,請欽差先迴避,自己去審問裴陵。
「大帥。」
「大帥。」
左三知跟劉時英都朝李振中拱手。兩人行過禮就站在旁邊,而裴陵則是被李振中手下的兵士壓著,跪在了李振中帥案的前面。
「裴陵,你可知罪?」李振中照例問了一句官話,想等裴陵開口求饒、解釋。可誰料裴陵硬挺著脖子,冷冰冰來了句:「末將知罪,請大帥按軍規斬了末將。」
「你……」李振中拍案,剛要發怒,卻看到左三知上前一步,把跪著的裴陵踢倒在地,又在裴陵耳邊說了什麼,接著便轉頭對自己說:「大帥容稟,這都是末將的錯。」
「這是怎麼回事?」李振中詫異,他也注意到左三知昨夜跟裴陵一起離去,但不明白怎麼隔天就鬧出裴陵棄官的事情來。
「大帥,戰時裴將軍幾次請戰,但卑職考慮到後方的穩定,覺得裴將軍留守對大軍有利,便跟大帥您上書。結果後來人言可畏,傳成了我和裴將軍之間有罅隙。」左三知示意劉時英等一下配合自己後,又接著道:「為了解開這個誤會,昨夜飲宴後卑職特意送裴將軍回家,好解釋一下卑職的想法。可談話間,卑職得知裴將軍家裡的情況,便跟著裴將軍一起慨歎起來。言談中裴將軍頗為傷懷。」
「大帥,裴陵是末將的好友。他的為人我很瞭解,大帥素有識人之名,自然也能看出裴陵他雖然個性有些高傲,但在戰場上一向勇不可擋,決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這次裴陵也是傷心他大哥出事,而他自己不能在父母身邊盡孝,故此酒醉後做下這樣的糊塗事情……」劉時英跟左三知早已商量好如何跟李振中解釋,他只怕裴陵當著兩人的面反駁,但不知道左三知剛才說了什麼,能讓裴陵氣鼓鼓跪在下面,對兩人胡謅八扯的解釋不予評論。
裴陵不是不想說,他本來就是心灰意冷,什麼都豁出去了。可剛才左三知低頭在他耳邊說,如果想在他們為他辯解時候搗亂,就將昨夜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看看他和裴家還要臉面不要。
大丈夫死則死矣,可生前身後的名聲比性命要重要得多。如果左三知真的那麼說,裴陵怕自己死一萬次都不足以彌補裴家蒙受的羞恥。瞪著左三知跟劉時英,裴陵心裡對劉時英要救自己的態度確信不疑,但對左三知的真實意圖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捕捉到。他不明白左三知到底要幹什麼,除了報復,除了讓自己感覺到什麼是莫大的羞辱,他不明白左三知還有什麼意圖。
「大帥,裴將軍他只是心裡苦悶,才會如此衝動。其實……末將是很羨慕裴將軍的。」左三知接著劉時英的話往下說,說著說著,就換了低沉的語氣道:「為國、為皇上,當臣子的理應盡忠,這點裴將軍一向堪稱楷模;為人子女者,理當盡孝,這點裴將軍也是有口皆碑。裴將軍雖然家中不幸連連,但有父母可以孝敬。卑職自幼在軍中為奴,父母早死。蒙大帥提拔恩典有了今天的一切,可卻沒有孝敬的對象了。子欲養而親不在。卑職深切體會到了這種痛苦,因此也瞭解裴將軍心中的愁苦。卑職懇求大帥,希望大帥以人父之心體諒裴將軍的這種難處,從寬發落。」
「大帥仁慈,京城中誰人不知大帥家中父慈子孝?請大帥網開一面,留下裴陵這條性命吧。」劉時英聽了左三知那番半真半假的話,暗自挑起大拇指,佩服左三知懂得擊中李振中的弱點。李振中雖然是武將,但對忠孝二字講究得很,平生對這樣的人也寬厚待之。如果他聽進左三知的這番話,想必對裴陵會從寬處置的。
「三知,你……唉,事情雖有迴旋餘地,但欽差正在城中……」李振中聽了左三知的一番見解,心下鬆動。
「裴陵的事情算是軍務,欽差大人無權干涉。況且末將聽說過些日子朝廷的封賞也會下來,那時候大人進京述職面聖,裴陵的事情想必也不會有人為難,駁大帥您的面子。」劉時英單膝跪下,給李振中施禮道:「大帥,請務必救救裴陵。時英粉身碎骨也會報答大帥恩德。」
「大帥。」左三知也跟著劉時英跪下。
「你們……唉,也罷。」李振中捋著鬍子歎道:「看在你們兩個人的面上,我就賣賣這張老臉,給裴陵求情。時英啊,你文章寫得好,你替我來擬個奏折,把三知和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都寫上。皇上雖然對裴家不甚滿意,但裴陵從前戰功纍纍,朝廷那些人也不會當著我的面太過落井下石的。」
劉時英和左三知一聽這話便立刻叩謝了李振中。兩人低頭相視笑笑,發現彼此的笑容中都有些說不出的東西。
見左三知命人按李振中的要求把裴陵先押入望北城的大牢,劉時英猜不透左三知到底對裴陵是何種想法,因為從左三知的面部表情,他很難看出左三知的情緒波動。左三知的笑容似乎未必是笑容,而苦惱似乎又未必是苦惱。雖然眉梢眼角的每個變化都很真實,但又讓人捉摸不定,不能揣測到他心底的真意。
「左大人,裴陵進了大牢,他……」劉時英怕望北城那些官吏趁機做惡欺辱裴陵。他掏出懷中不多的銀兩,想跟左三知商量一下,是否要賄賂那些看守牢們的獄卒。
「劉大人,不需要這樣。」左三知推回了那些銀兩,「我剛才已經命人警告過那守牢的小官,讓他好好照顧裴陵。裴家雖失勢,但朝廷上的寵辱比天氣還難測,說不定什麼時候裴家又重振了聲威。何況,他還是您這位春風得意的劉大人的好友,自然沒人敢怠慢他來得罪您。您不需要賄賂那些人。」
「小鬼難纏,我們還是……」劉時英深知牢中的弊病,不放心左三知的囑咐。
「你放心。我剛才出去正好碰到楊大人。他有權利調動牢中的官吏,誰要是敢動裴陵一根汗毛,他就會把那人發到我那裡從軍。我手下都是群刀口上添血的漢子,他們不滿意誰,就會讓誰在亂軍之中消失。」左三知冷笑,他雖然職位不高,但很會管束手下,也知道籠絡那些粗莽之人的心。只要他給個暗示,那幫人個個會為他出頭,就算博命,也在所不辭。
劉時英見左三知說了這麼重的話,也不好再堅持。他等到了第二天中午,便去牢裡看裴陵。見裴陵負氣坐在牢房一角,而獄卒坐在牢門外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劉時英便明白左三知所言非虛。他問過獄卒如何照顧裴陵,那獄卒的回答也讓他很滿意。不僅如此,那獄卒還很委婉地說裴陵的兩個家將裴勇、裴義也來「關照」過他們。劉時英聽到這裡,便完全放心。進了牢房跟裴陵說了幾句話,見裴陵聽到左三知的名字還跳腳,他就把話題引開,將自己草擬的奏折內容說給裴陵聽,問裴陵這樣可否。
經過一夜的奔走發洩,又經過一夜的從未有過的牢房生涯,裴陵終於也冷靜了很多,他感謝劉時英為自己費心,也沒有客套虛言,只請劉時英在自己真有萬一的時候,照顧自己的妹妹和父母。
劉時英聽到裴陵這喪了鬥志的話,心裡也淒然,覺得世事太過無常,真就像是蒼天翻臉無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讓眾人各自體味各自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