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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奴左三知(下) 第十五章 作者:於煙羅
    風沙漫天,土顆粒從細膩變成了粗糙。越往北,風越凜冽,即使是夏日,曠野中還是讓人覺得有絲絲涼意包裹著自己。裴陵率隊迎風前行。面對那久違的邊塞風光,他的心中湧起了昔年的豪情,但於此同時,一些憂慮又在心地盤桓:皇上下旨的第二天,他便在百官各異的目光中打點行囊上路了。此行不光他一個官員,還有幾個隨同的。他見那些人官職不高,但都是朝廷裡機靈的,就明白孝皇不僅僅防著邊關那些人,也還防著自己。

    難道是因為他也懷疑劉時英,而自己跟劉時英關係菲淺,所以……不敢往下想。畢竟從古至今,功高震主都是掌權者忌諱的。雖然劉時英小心謹慎,但誰能保他哪裡不入皇上的眼呢。

    裴陵覺得這裡面的機鋒很多,最重要的是拿捏不準皇上的心思,不明白皇上把重點放在何處,是不是要藉著這個機會再整治一片人,如果處理不當,那麼會不會導致邊關軍心不穩?他琢磨了一路,也沒想得太妥當,只是希望到了邊關聽聽劉時英分析那裡的情勢,讓自己有個選擇的餘地。

    「這邊的風沙好大。」隨同的幾個官員都是一直在江南做官的,被養得細皮嫩肉不說,連說話也有些底氣不足,讓同樣在江南做官很久的裴陵聽了覺得很不適應。

    「塞外都這樣,過幾日便習慣了。幾位大人多喝些水,可以緩和一下乾燥導致的煩悶。」裴義在裴陵的示意下跟幾位官員解釋著,並讓前頭的兵士停下來,好使幾位官員休息片刻。

    「裴大人,你體力真好。」幾個官員哼哼唧唧,叫過隨身的侍從給自己捶打腰部。

    「我在邊關待過很久,習慣了。」裴陵知道那些人是想聽他親口講過去的事情,但他並不願說。

    「裴大人,你說為何那西北還有人鬧事?」隨同的幾個官員中也有年輕力壯的人。那人是兵部尚書之子,名叫趙東,年紀二十出頭,比裴陵小個幾歲,是個武將。不過他上任以來一直掌管京畿那邊的防禦,不曾到北方歷練過。這次藉著裴陵到邊關勞軍的機會,他爹爹也跟皇上舉賢不避親的請求讓自己的兒子跟隨。孝皇准了,他便跟來。裴陵見他瞧人的時候目光都是從上往下看,便明白他這是還未褪輕狂。

    「胡人遊牧,不喜耕作,又以強悍為準繩,奉強者為尊,自然好戰些。」裴陵隨意說了句,沒有舉什麼具體的示例。

    「但西邊原本是給我們納貢的,為什麼突然就反了?」趙東話裡有刺。

    「正因為他們反了,所以才累得我皇朝邊關不安寧。」裴陵聽趙東話裡的意思,像是對邊關的人極為不服。他淡淡一笑,心說邊關將士的驃悍,你到那裡自然清楚,否則我說破嘴皮,你也覺得那些人沒用。

    趙東見裴陵幾次都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心下也覺得無趣,但初次走這麼遠,人又很興奮,便拉著馬韁繩,在隊伍休息的地方前後左右跑著,呵斥兵士們休息時候也不要忘記看管車馬財物,免得丟了一星半點,就軍法從事。

    裴勇、裴義也算老兵,兩人見趙東的樣子,便暗暗笑他。裴陵倒沒笑,他瞧著趙東忙前忙後,倒不失初生牛犢的那股衝勁。

    「裴大人,你看那邊是什麼?」趙東四處張羅半天,好容易滿意了才下馬休息,但他見遠遠的地方好像起了煙塵,便跳上馬,跑到一直騎在馬上瞭望遠處的裴陵旁邊,大聲喊著。他這一喊不要緊,別人也關注起遠處來,覺得來的好像是隊兵,便有些驚慌地站起來,跑向各自的車馬。

    「探子馬上過來了。」裴陵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示意趙東不要急躁。他看一騎比那大隊人馬先過來,知道是自己派出的探子先回來報告。

    「裴大人,你放心,若是敵兵來犯,我第一個衝上去把他們宰掉。」趙東抽刀在側,還招呼裴勇、裴義好好保護裴陵。裴勇、裴義看了彼此一眼,相視而笑。

    趙東正意氣風發間,裴陵派出的探子已經來到近前。他看到裴陵便從馬上下來,利索地打了個千,朗聲道:「大人,邊關聽說大人率隊來勞軍,便派人來迎接護送。」

    是因為最近又不太平嗎?裴陵想到前幾天收到劉時英的回信,那上面說西邊藩國的奸細最近常帶著小股人馬潛入這邊搗亂。

    「裴大人,皇上已經派我率隊跟隨保護,邊關將軍多此一舉不太妥當吧?」趙東聽了那話很不高興,臉立刻沉了下來。

    「一番好意,也是怕咱們手下旅途勞頓。正好,讓你的人休息一下,換他們看守車輛。」裴陵見那隊兵士越來越近了,就安撫了趙東幾句。

    那隊人馬急馳而至,到了裴陵等一眾官員面前便下馬行禮。裴陵見過邊關各種陣勢,倒不覺得什麼。旁的文官見了那表情肅穆、鎧甲在身的兵士,卻都被這整齊的軍容唬得不敢大喘氣了。就連方纔還嚷嚷的趙東,也被面前一眾兵士身的殺氣駭得勒住馬,閉口不言。

    是時英的手下?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個個都跟準備隨時出鞘的刀一樣,充滿鋒利的感覺。裴陵見到久違的場面,嘴角浮現笑容。他下馬,攙起單膝跪在最前頭的兵士道:「一切有勞。」

    「大人客氣。」那人恭敬回答,但臉上、身上依然繃得緊緊。

    裴陵明白這是治軍嚴格的結果,他笑著點點頭,翻身上馬,命這隊兵士跟在自己率隊的兩側,再留一小部分押後。

    趙東帶的兵沒見過邊關的人,覺得新奇又勇武,便都趁著這機會跟那些人搭腔,誰料那些人沒有一個開口說話的,都寒著臉,像是準備出動的野獸——虎視耽耽盯著周圍的一切。

    「裴大人,他們怎麼那副表情,太過謹小慎微了吧。」趙東初見新鮮,也想跟那些人說句話。他招手喊過那帶隊的頭目來問,那頭目只是恭敬地把話題繞開,並不回答趙東關於邊關的任何問題。

    「說明他們將軍管教的好。」裴陵笑笑,心說趙東是沒看到自己當年。想當年,自己在邊關的那群手下也都是很勇猛的,沒有自己的命令,絕對不會擅自行動,嘴巴也緊得跟縫上了一樣。軍令如山,如果沒有這個本事,想管教那些粗獷的漢子是非常難的。

    趙東聽裴陵這話並沒附和自己,便覺得挺沒意思,又轉頭,帶著屈尊的態度跟裴勇、裴義搭訕。裴勇、裴義礙著趙東是自家少爺的隨同官員,不好壞了裴陵的面子,就只能做出一副笑臉,順著趙東說好聽的話,陪著他一路閒聊,到了邊關營盤。

    營盤裡大軍早已列隊整齊,主將劉時英跟幾個副將都早早等候在營門口。他們見到裴陵一隊,便迎上前來。

    劉時英幾年沒見裴陵,此刻見到,心裡激動,眼角也濕潤了。裴陵也是如此,但不敢耽誤正事,就先焚香請出聖旨,把皇上勞軍的那番鼓勵之詞念了一遍,又將聖旨交給劉時英等諸將收好,才拉起劉時英的手,緊緊握住。

    「先到大帳去吧,我設了酒宴,給各位大人接風。」劉時英雖然對著眾位文官和趙東說出這番話,但他的手卻沒有放開裴陵。他拉著裴陵,帶頭往大帳走去。

    路旁上萬兵士都排列整齊,見到將軍們和文官過來,就唰地分開,露出一條路來,口中還大聲吼著:「謝皇上恩典。」

    裴陵被這排山倒海之勢的喊聲感染,不禁跟劉時英對視一眼。劉時英知道裴陵懷念這生活,便舉手一揮。

    看到劉時英的手勢,將士們紛紛抽出腰中的兵刃。他們將刀槍敲擊在盾牌上,並隨著那金鐵交鳴加大了吼聲。

    幾個文官直了眼睛,趙東也張著嘴,沒想到邊關的兵士如此雄武。裴勇、裴義見了這陣仗倒是笑得合不攏嘴,追憶起往昔浴血沙場的經歷來。

    入了大帳,裴陵照例客套一番,幾個文官也特意表述了皇上勞軍的意思,中將附和著,劉時英但笑不語,做了個手勢命令傳筵席的酒菜。

    裴陵見筵席中還有官妓相陪,頗為不解。他用眼睛看了看劉時英,劉時英則是微微努嘴,示意說隨裴陵來的那幾個官員都很滿意這樣的安排。

    裴陵瞭然,暗笑自己當御使有了年頭,連這種官場上必不可少的禮節性逢迎都忘記了。他舉杯又挨個敬了眾位武將,口中道著大家辛苦,眼睛卻按照劉時英信上的畫像挨個對比,把跟定邊王有勾結可能的人都著重留意了一番。

    劉時英則藉機觀察了幾個文官和隨同來的趙東,籍由他們跟帳中武將的眼神交匯,猜測他們事前是否與麾下眾將有所聯繫。

    各懷心事,但表面上還是很暢快淋漓地結束了這場歡迎的筵席。

    劉時英命人送幾位大人下去休息,自己則帶著裴陵回到營帳,跟裴陵敘敘離別之情。裴陵見劉時英比幾年前更多了層滄桑,便取笑劉時英被邊關的風沙給吹老了。

    「當年那個細皮嫩肉的你不見了。」裴陵戲謔地伸手,捏捏劉時英的面頰。

    「當大將的,當然是威嚴些好。」劉時英揮開裴陵的手後,忽然出拳擊向裴陵的面門,見裴陵堪堪避開又踢出一腳。那腳在中途忽然下沉,伏著地面,沖裴陵過去。

    「你這算哪門子的掃堂腿?」裴陵輕輕一躍,笑道:「你的招式少了靈氣,多了穩重,不知道這算不算好。幸虧你當大將的,粗獷些也沒什麼。」

    「你這算誇我?」劉時英不再動手,他拍拍袍子道:「你功夫好像沒有退步啊。」

    「沒退,而且進步了。」裴陵指著山水圖上江南的一處道:「我在江南做官,認識了幾個武林中人,跟他們還學了學。你知道,文官比武將更難做,不僅要讓百姓滿意,讓皇上滿意,就連同僚之間的關係也得更加小心處理。加上中原武林黑白兩道也猖獗,多學些東西,拓寬些人脈總是沒錯的。」

    「啟稟將軍,左大人回來了。」

    營帳內,劉時英跟裴陵聊得起勁時,門口的兵士進了稟報。

    「他在外面,快請……」劉時英想讓兵士把左三知叫進來,但見裴陵聽到左三知的名字就皺了眉頭,便轉口道:「請他先回營帳休息。等正式宴會上,我再把朝廷來的幾位官員介紹給他。」

    兵士得令出去,劉時英轉頭看看裴陵,試探性地說:「他這幾年又打了不少硬仗,有一次差點死掉。」

    「哼,他這種人只要有一口氣在,你就不用擔心他會死。時英,聊他做什麼。你弄一套兵士的袍子,借我穿穿。來到邊關,看著你們的打扮,我心裡發癢。」裴陵抽出劉時英腰間的佩刀劍,口中嘖嘖有聲:「人長了歲數,劍卻越活越年輕,鋒芒比當年更盛啊。」

    「沾染了戰場的殺氣,難免。」劉時英叫進來兵士,讓他按照裴陵的身量弄一身普通兵士的衣袍來。兵士飛快去找了身送來,裴陵見還是嶄新的,猜是那衣服的主人還沒有穿過。他遞給兵士一些銀兩,請他給那人補償,然後又躲到屏風後面換衣服。待走出來,人已經變成意氣風發的下級兵士了。

    把兵士們隨身攜帶的朴刀挎在腰間,覺得自己再次變成了邊關人的裴陵大笑著拍拍劉時英的肩膀:「你那兵士機靈,連刀都準備好了。本新兵打算出去逛逛,將軍你一個人先在這裡休息。」

    劉時英見裴陵興奮得如孩童一般,知道裴陵是當文官憋得太久。裴陵原本是個性張揚些的,經過幾年的磨練雖有收斂,可天性總是無法泯滅。看著裴陵身穿兵士衣袍意氣風發地走了出去,劉時英拊掌而笑,眼中滿是欣慰。

    ***

    裴陵出了營帳,就無頭蒼蠅一樣在軍營裡面亂轉。旁人見他一身新衣,面孔又生,便以為外人混入,就上前盤問。裴陵覺得很有意思,就謊稱自己是劉時英新調到身邊的護衛。那些人不信,更加仔細追問,裴陵笑著細數了劉時英種種事情,那幫人才放裴陵自由行動。

    如是幾次,裴陵在感歎劉時英治軍嚴格的同時也不勝其煩。他望著營盤邊上有狼煙升起,想到該是點平安火的時候了。

    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這平安火號了。裴陵淡淡一笑,往那兵士稀少的營盤邊上走去。

    營盤邊上,草依然是茂盛的,只有一塊被清理得整潔、乾燥,那中央有一堆狼糞,而煙火就從中升起,直上雲霄。

    有平安火,可看守燃放平安火號的兵士呢?

    裴陵沒見到兵士,很是詫異。他左顧右盼,結果發現狼煙右前方的草叢裡,有呻吟求饒和衣服摩擦的聲音。

    「兵爺,求求你,饒了小的吧。」

    「閉嘴,不好好伺候大爺,小心把你的屌割下來喂狼。」

    ……

    聽到那對白,裴陵皺眉,他大踏步走過去,撥開雜草,看到三個兵士正在一個奴隸模樣的人身上發洩慾望。那奴隸看到裴陵過來,不禁一哆嗦,而幾個兵士則笑了起來。

    「新來的?你得等一下,我們是老兵,所以得先快活了,才能輪到你。」一個兵士已經發洩過了,他見裴陵進了草叢,便繫上褲帶,很大方地把自己空出的地方讓給裴陵。

    「別再這麼對他了。他後面出了太多的血,你們再玩下去他會死的。」裴陵見那奴隸臉色青白,就開口勸阻還未停止動作的兩個兵士。

    「小兄弟,你還年輕。你不知道長期在軍營裡的苦悶。這裡沒有女子,又都血氣方剛,不找軍奴找什麼。雖然劉大人下令禁止過,但咱們不還得偷偷玩嘛。你長這麼好,肯定是看不上這軍奴。改天我介紹給你幾個好看的,你定然會喜歡。」那兵士見裴陵一臉不悅,還以為裴陵是嫌棄那軍奴樣貌。

    「我說停下你們聽不到嗎?」裴陵見其他兩個兵士猶自動作,便上前將那兩人從軍奴身上拽開,並把那軍奴被兵士丟在一旁的衣服撿起,還給軍奴。那軍奴唯唯諾諾,不敢伸手接,但目光中又帶著渴望,他不明白裴陵穿得這麼整潔、相貌又好的人為何會維護他。

    「喂,新來的,你太不懂規矩了吧?」先前好整以暇的兵士見裴陵把其他兩人推倒在地,就黑了臉,上前扶起同伴,惡聲問裴陵道:「你誰手下?」

    「普通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家都是皇上的手下。」裴陵示意那軍奴先走,那軍奴看了眼幾個兵士,卻不動地方。

    「呵呵,小子,你以為你為他出頭他就好了?即便今天我們看在你的面上放過他,但日後我們絕對不會放過他。」那兵士見到軍奴懦弱模樣,咧嘴大笑。

    「縱是如此,但逃過一次總是一次。何況軍奴也是人,你們不應該如此輕賤他的性命。」裴陵推了那軍奴一把,接著道:「你們今天放過他,有什麼不滿,衝我來就好。」

    「嘿嘿,雖然上面有令不許咱們私鬥,不過玩玩也好。」那兵士制止了旁邊要追軍奴的兩人,示意大家一起把裴陵圍住。

    裴陵看那三人煞有介事的樣子,頗感好笑。他紮穩馬步,勾勾手,讓三個人打過來。那三人見裴陵態度輕慢,便都猙獰著,朝裴陵撲過來。

    裴陵虛擋幾招,心裡倒對這三人有些佩服。他發現這三人身手矯健。如果普通兵士這般能耐,可想而知其他更高階的將士本領如何。

    別的不說,劉時英那傢伙治軍手段還不錯呢。裴陵想到這裡,露出微笑,忽然張口大喊一聲,向見勢不好便一起撲上來的三人踢去。

    那腳力道重若千斤,把三個壯實的兵士踢了個後仰。三個兵士吃了這麼大的虧,也顧不上慚愧,從地上爬起來,就嗷嗷喊著沖裴陵拔出了刀。裴陵見到他們這樣,笑得更開心。他接下腰中的朴刀,卻沒有拔,反而是丟在了地上,接著,又亮門戶等三個兵士衝過來。

    「軍中有令,不許私鬥,難道你們當它一紙空文?」

    四人對峙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四人扭頭,見一個將軍打扮的男人往這邊走來。

    那三個兵士一看,臉上倏地變了顏色,都收刀跪在男人面前道:「左大人,小的錯了。」

    「錯了怎麼辦?」左三知把自己腰間的佩劍丟在地上。

    「軍法論處。」三人為首的那個絲毫猶豫都沒有,拿起佩劍便要刺自己的手臂。

    「身在邊關,不死在戰場上為家鄉父老爭光,卻死在這種事情上,你們不覺得丟人?先留著腦袋吧,日後我再抓到什麼。兩罪並罰。」左三知接過那兵士恭敬捧上的佩劍,揮手讓那三人走。

    那三人飛也似離去,只留左三知跟裴陵,面對面站著。

    「我是不是該謝謝你把我從三人的包圍中救了出來?」裴陵拍拍衣袍上的灰,看著左三知的臉,似笑非笑。

    「我救的是他們。」左三知上下打量裴陵這一身打扮,「你穿這兵士衣服倒很合適呢。想重新在軍營開始?」

    「既然離開了,就沒打算回來。」裴陵撿起自己的朴刀,把它重新掛回腰間。他見左三知一步步靠近自己,便低垂眼問道:「你是不是還恨我?」

    「恨意是難以消除的,這點上,我們彼此彼此。」左三知數年未見裴陵,此刻看到裴陵穿著兵士的衣服,恍然又似當年的軍營了。只不過,當年的將軍變成的現在的欽差,而當年的軍奴則變成了將軍。

    「是啊。我也想了很久,才明白。」裴陵笑笑。他語氣低沉,但臉上沒有陰霾,「當年,我很多事情都想不通,不過這些年處理一些民間的案件,多琢磨了些人和人之間的種種,才發覺我當年對你有些地方過份了。所以,你恨我也是理所當然。」

    「彼此,所以我覺得如果你也恨我會比較好。」左三知看著裴陵從身旁走過,在擦肩的瞬間,他輕輕喚了聲「裴陵」止住了裴陵的腳步。

    「但是你對我做的,卻比我對你做得更過份。」裴陵轉頭,對上左三知的雙眸:「這或許就是我耿耿於懷的原因。」

    「或許吧。」左三知扭頭望向營盤外的遠方:「聽說你娶了京城高官的女兒?」

    「沒有那回事。」裴陵皺眉反駁,又緩下語氣道:「聽說你在邊關常流連風月之地?」

    「那是別人胡說八道。」左三知轉身,拉住裴陵的胳膊:「你明白,我一直是個心高氣傲的人。」

    「我知道……眾兵士圍著你的時候,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睛。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那樣的人了。」裴陵掙開左三知的手,笑著道:「我知道你不會甘心於那樣的處境。後來你做得也很好,得到了李振中的賞識。」

    「我也知道你那時候幫了我一把,我才能跟隨李元帥。裴陵,我那時候跟他進言不讓你出征是因為你不適合出征。」左三知猶豫了一下,接著道:「或許我想錯了,又或許……我在邊關長大,想事情總習慣按照自己的念頭走。」

    「無所謂,都過去了,反正我也不喜歡在那裡殺來殺去。何況,我那時候也不過是一個嬌縱的世家子弟,雖然有些功勳和能耐,但沉澱得還不夠。」裴陵轉頭,也看向遠方:「從前總覺得年少輕狂是說別人的,但後來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人有傲骨是好事,有傲氣則未必。太鋒利的話,就變成了一柄劍,可以割傷自己和別人。」

    「我亦是雙刃劍。」左三知從後面靠近裴陵。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用手指尖輕輕撫摸裴陵的臉頰。裴陵沒有動,他任左三知的手指在臉頰上遊走,待路過唇邊時候,才張口狠狠咬了下去。

    左三知吃疼,但連聲悶哼都沒有,反而把那根手指送進裴陵口中更深處。裴陵含住了那根手指,轉身看著左三知黝黑的雙眸,再次狠狠咬了下去。

    「如果咬斷了,你得吃進去。」左三知伸手抓住裴陵的手,擰起眉毛道:「你我都不是坦白的人,雖然這樣沒什麼不好,但我們對彼此的恨意卻都是旗鼓相當的。」

    「是啊,旗鼓相當。我強迫你成為我的身下人,你就如法炮製來報復我。」裴陵張口,讓左三知收回那根血肉模糊的手指。

    「但明顯你更適合當下面那個。你那時候的表情真的很誘人,因為你也感覺到很快活,對吧?」左三知把那根手指上的血塗在裴陵的唇上。裴陵冷冷一笑,突然出手,將左三知從頭頂上摔了出去,接著翻身騎在左三知胸前,壓制了左三知的反抗,低下頭在左三知的唇上狠狠親了下去,可唇齒剛剛碰上,他又停頓了下,站起身來踢了左三知一腳。

    「你不覺得你反覆無常的厲害嗎?」受了那一腳後見裴陵快步離開,左三知便站起來對著裴陵的背影說道。

    裴陵回頭,嫣然一笑:「這不是很好嗎?反正你也恨我,多恨我一些也無妨。」

    「裴陵。」左三知再度開口喚裴陵,裴陵卻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左三知低頭看了眼手指上的傷勢,從隨身錦囊中掏出藥抹上,又撕了塊袍角包裹住。他嘗試彎了下手指,覺得還能動。他開口罵裴陵道:「十指連心,你好狠啊。」可說完,嘴角又微微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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