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坤把事情往好處想得太多,但待到炮聲響起,他初聽高興,但再想發覺不對:炮聲響起的位置似乎不是南城門,彷彿是更西側。
如果是西側,那豈不是……張坤思及此處,心裡一驚,他想了想,發現自己剛才制服了劉時英便過於得意,以致漏掉了一個事情。想罷,張坤大驚失色,連忙縱馬回頭,想要帶人回營帳中把劉時英等重要官員帶在身邊,可他和手下沒跑幾步,卻看到劉時英率了一隊人馬衝了過來,把他和一干叛軍團團圍住。
張坤手下頗為死忠,見劉時英帶人過來也不背主逃跑,只是拚命死戰,以求張坤逃脫。張坤見劉時英一身戎裝,明白今天不是劉時英死就是自己死,便也提槍上前,當胸便是不留情的一槍。
劉時英要迎戰,身後卻閃出一人。那人把劉時英的馬踢到旁邊,自己提馬舉槍格開了張坤的招式。
「時英,你先去統領將士,把這傢伙交給我。」裴陵許久沒經歷過暢快的打鬥,方才張坤用劉時英威脅他已經讓他十分不快,此時有了機會,他也顧不得文官的體統,提槍便上前,換下劉時英,要迎戰張坤。
劉時英瞧裴陵滿臉的興奮,也不忍拂了裴陵的意思,加上張坤的身手在軍中也是數一數二,尋常的人也制不住。他自己重任在肩,必須去安撫兵士,指揮他們繼續抗敵,而剩下的人中,也只有裴陵能夠有十足的把握逮到張坤了。
「我要活的。」劉時英沖裴陵喊了聲,轉頭離去。
裴陵聽罷笑笑,沖劉時英的背影喊道:「死了我下地府給你抓回來。」
「裴大人,這不好吧,還是讓軍營中的將士來吧。」跟著裴陵出來的趙東見到喊殺聲,剛才的記憶又復甦在腦海,他也有些動手的衝動,但見張坤來勢兇猛,心下有些怯懦,想勸裴陵不要冒險,但又不敢出手。
「怕了?怕了就回營帳中去,不然就把那傢伙給我逮活的回來。」裴陵指指跟隨張坤的一個武將,說完還加了句:「將門虎子,我想你不是怕死吧?」
「誰怕死誰是孫子!」趙東被裴陵這一激,胸中豪氣突增,他拎刀上馬,衝著對面的將官就是一刀,和那人戰在一處。雖然剛才輸了一次,但被裴陵的話刺激到,趙東只覺得一股力量從臂上湧起,加上己方又是上風,他下手便毫不猶豫,只管拚命。對方見劉時英脫困,心中已然膽怯,此時看到裴陵跟張坤打得不相上下,更是害怕,倒不如反叛的兵士死心塌地,反而只求逃命而已。那人且戰且退,但亂軍之中,趙東哪裡肯給他這個機會。趙東拚命廝殺,寸步不離,終於將那人一隻手臂劈落在馬下。
聽著那人痛苦的喊叫,趙東跳下馬,上前把那人殘餘的一隻手給綁了起來。他轉頭看看周圍的叛軍也被己方殺的殺、俘的俘,便笑著把那人拽向裴陵的方向邀功。但他見到裴陵一個漂亮的回馬槍把張坤挑在馬下,差點衝口而出的得意之詞才收回。
「我沒讓你斬斷他手臂。不過你活著總比他活著好。」裴陵皺眉讓兵士把還活著的張坤綁起來。他瞧瞧那斷了手臂疼昏過去的將官,心說趙東挺心狠手辣的,畢竟都曾是自己的同僚,下這樣的手竟然連眉頭都沒皺。但慮及趙東的處境,他還是讚揚了趙東一句。
趙東聽在耳朵裡,十分受用,咧開嘴巴。朝裴陵嘿嘿笑著,還自告奮勇去幫劉時英。裴陵心知趙東背景,便也放膽讓他去了。結果天剛朦朦亮的時候,戰鬥就全部結束了。
清理了戰場,劉時英命兵士輪流休息,剩下的將官都進帳稟報昨晚的戰績。
裴陵帶領的一干文官經過昨夜的事情,心裡早就哆嗦成一團,此刻見到局勢平靜,才又恢復了酸腐模樣,在劉時英面前指摘張坤等人對皇上的不敬,指責劉時英對屬下管教不嚴。裴陵聽在耳朵裡面十分不舒服,但他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加上劉時英表情平靜,便也只得跟著忍了。趙東倒是跟那幾個人不同,他經過昨夜的戰事,對邊關又有了新的認識。趙東先是在劉時英面前表了一番功,又跟劉時英說將來要跟上司請求調到劉時英手下,在邊關效命。
「此事容後再議。」劉時英心裡不耐煩,但面上沒有表露,他給裴陵使了個眼色,讓裴陵轉移趙東的注意,接著把活捉的反叛將士的名單給剩餘的手下看,讓他們看有沒有逃脫或死亡的。統計完畢,他才對靠在營帳門口小憩一會兒了的左三知問道:「你那邊情況如何,我還以為你得等我收兵後才能回來。」
「呵呵,那些胡人兵士都是我手下敗將,能有什麼能耐。」左三知淡淡一笑,不以為意地拍了拍戰袍上的灰塵。昨夜之事,他和劉時英早就知道會發生。此前,定邊王連續數年給邊關各官階的將官們送禮,每次給他的都是厚禮,比給劉時英的還厚重,但是他一次都沒有收過,全部給退了回去。他明白:劉時英跟當今皇上的關係好,這是眾所周知的,定邊王給劉時英送禮,關鍵是離間,倒未必是籠絡。而且以當今皇上的聰明才智,那離間也未必起作用。但送給他左三知的禮,恐怕真的就有深層含義了。
為了每次的行動能夠成功,他一直培養手下的探子,在定邊王的事情上,他派出去不少人,甚至還假意鬆動,讓定邊王以為他動搖而放鬆了一些警惕。後來知道定邊王要趁裴陵來邊關之際動手,便跟劉時英聯手賣了個破綻給定邊王,也算藉機查出誰是隱藏得最深的叛徒。
雖然懷疑過許多下層的軍官,但他和劉時英都沒想到,身為將軍的張坤會真的變節。昨夜,他趁大家有七八分醉意之時裝不勝酒力溜出了營帳,接著兵分兩路,一部分夾擊去偷襲撫遠城的胡人,一部分去劫持定邊王用來理應外合炸城門的火炮。得勝後來不及休息,他留下小部分得力手下看管定邊王一家和胡人的俘虜,整合了其餘人回來支援劉時英這裡。不出他所料,劉時英這裡相對更為棘手一些,叛變的兵士頑死抵抗,殺紅了眼的胡人也以為被出賣,瘋狂反撲。
「不過我們的損失不算太大。受傷的兵士很多,但殞命的少,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劉時英點頭,再次跟裴陵還有一干文官商量起來。雙方覺得此事干係重大,彼此都沒有權力處置,最好的辦法就是各自上書給皇上,請皇上親自下旨。
裴陵思忖自己及手下都有上密折的權力,此舉對劉時英可能不太有利,但說不出反對意見。待眾人各自回去休息,他才把擔心跟劉時英說了。劉時英也有同樣的顧慮,可也沒有應對之策,只能先這樣處理。他叫過左三知,讓左三知派些心腹去看管定邊王及王府眾人,免得逃了誰,將來查出來會治個失職之罪。
「我每晚都會親自巡視。看管他們的人我也會慎重挑選。」左三知看看劉時英,又瞧瞧裴陵,揚起嘴角道:「裴大人,您是朝廷派來勞軍。雖然文官不負責看管犯人,但此事關係重大,您是否也隨本官去巡視呢?」
「呵呵,左大人過謙了,有左大人在,本官很是放心。不過既然大人開口,本官派人去也好。」裴陵瞇起眼笑笑,「我們這次還隨行了一個武官,叫趙東,是兵部尚書趙大人的兒子。說起趙大人,我還聽說您差點成為他的成龍快婿。可惜啊可惜,您失去了上次的機會,這次要好好把握。」
「我上次不敢高攀,這次也是一樣。」左三知笑笑,伸手在裴陵的臉頰上輕撫了一下,在裴陵暴怒前轉身離開,留裴陵一個人在咧嘴大笑的劉時英旁邊咬牙切齒。
***
定邊王的事情使整個大周朝廷震驚。百官得知,紛紛上奏折給皇上。有的彈劾定邊王罪無可恕;有的彈劾劉時英治下不嚴導致部分將士被收買;還有的彈劾邊關的文官,說他們不能及時明察定邊王謀反的消息,導致此事發生……
裴陵在邊關接到京城來信,得知朝廷狀況,心裡便罵那些人都是事後諸葛亮。那封信是他爹爹派人送來的,信上除了講述朝廷的動向,還大大讚揚了一番他,說只要這樣下去,皇上對裴家的信任只會越來越多,裴家恢復當年的盛況也指日可待等等。
「他還是忘不了當高官的滋味。」裴陵把家書遞給劉時英看。
劉時英接過信仔細看了一遍,皺眉道:「從信上看來,皇上是打算讓另外一批人來這裡審定邊王,沒打算讓你來審。」
「肯定的。這件事情裡面,我算是功臣,如果我再參與審案,皇上不好封賞我。何況此事關係皇家體統,我還不夠格。」裴陵讓裴勇去收拾行禮,打算等新任欽差到來後便上路回京。劉時英笑裴陵想得太遠,裴陵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跟劉時英談笑了一番後就出了營帳,穿過兵士們的住處,來到了營盤的邊上。
「你怎麼在這裡?」為了放鬆心情,裴陵特意挑了人少的地方,可他到了燃放平安煙火的地方,卻發現左三知一個人坐在燃盡的狼煙旁邊出神。
「……我在想……想多年前,我不過是個替兵士抬狼糞、任由他們支使的軍奴。」左三知回頭,見是裴陵,就站起身來走到裴陵身邊站下。
「多年前,我還是一個武將,而今,卻成了朝廷眾官聞之色變的御使。所以說,人事無常就於此。」裴陵端詳左三知,見左三知的額頭、脖頸附近比多年前又多了些傷痕。上次他沒有注意,而這次,他看得一清二楚。
「你要走了?」左三知發現裴陵眼睛中也多了深沉。他拉過裴陵的手,握住,輕輕包在掌心中。
「你看到裴勇張羅收拾行囊?那個笨蛋,總是喜歡大肆張揚。」裴陵抽手,但沒有抽動,便不再動,反而低下頭,盯著左三知手上被自己前些日子咬出來的傷口。
「嗯。你別看了,如果真的覺得愧疚,等我回京城的時候,你請我去喝酒吧。」左三知抬起那根被裴陵咬傷的手指,放在裴陵的唇邊摩娑,「要不要再咬一次?」
「切。不要說這些無聊話。」裴陵聽到左三知那句頗為像調情的話竟然紅了耳根,他追問道:「你怎麼又能回京城了?兵部有調令?」
「不是,是提前述職,就在最近。本來想跟你們這些文官大人一起走,但看來要多待一些時日,等定邊王的事情解決了再走。」左三知放開裴陵的手,接著道:「你還沒答應我呢?是不是要請我去喝酒?」
「我為官清廉,沒錢請你喝酒。」裴陵笑著搖頭,看左三知皺眉便道:「不過如果有人請我喝免費的酒,我倒是會考慮去喝。」
「我為官也清廉,不過酒錢倒是能付起。」左三知盯住裴陵的眼眸,半晌,他大笑轉身,快步走出很遠,才喊道:「待我回去,請你喝酒。」
「我不去!」裴陵大聲喊了回去。他看著裴勇興沖沖過來自己說行囊準備好了,覺得遠處左三知的背影倒格外清晰起來。
***
朝廷新欽差到來的前一日,裴陵和一干文官及武將趙東啟程回京。趙東被劉時英的風采折服,想多留在邊關幾日,但礙於裴陵凶狠的目光,只好跟著裴陵一起上路。一路上,他不停地講述從別人處聽來的劉時英的戰績,神采飛揚,好似那些事情是他自己做的一般。裴陵聽不下去說了他幾句,但趙東卻傻笑著說他也聽說過裴陵的傳說,並把裴陵當年在邊關的事跡也講給幾個文官聽,聽得那些人是大眼瞪小眼,沒料到裴陵在邊關老一輩將士間的名氣也那麼大。裴陵又好氣又好笑,不好說趙東什麼,只能讓趙東一路上唾沫橫飛地自說自話,也不算寂寞地回到了京城。
歸京後,上殿、述職、跟皇上講了自己經歷的一切、接受皇上的封賞、接受同僚們的恭喜……事情一樁接一樁,把裴陵的日子擠得滿滿,待他想到臨行前和左三知的那番話,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後的事情了。
裴陵算算,估計邊關定邊王的案子也應該審的查不多了。按常理,最近就應該押回京師移送大理寺審理。畢竟在邊關的提審只是皇上派人進行的先行審理,最後的裁定,還要交換大理寺,這樣才能給文武百官、天下百姓一個說法。
這樣看來,左三知也應該回京城了啊。裴陵心說難道他早已回來了卻沒有找自己?
「難道他不敢來裴府?」裴陵覺得自己的猜測有幾分可笑。他把書案上不經意寫了左三知名字的紙揉成一團丟在案下,拿起筆繼續整理公文。但沒寫幾行,又覺得寫不下去,只好派人去喊來了裴勇。
「二少爺,有什麼吩咐?」裴勇最近也無事可做,閒得無聊之極,他聽到裴陵找自己,馬上便衝了過來。
「你去看看,看看左……書櫃左側下面有沒有我常看的那本書。」裴陵本想讓裴勇去看看左三知有沒有回京城,他知道左三知沒有買宅院,只要回京城,都會住在劉時英家裡。但話出口,又嚥了回去,覺得此舉有些不妥。
「二少爺,你叫我來就為了這個事情?」裴勇聽到裴陵這吩咐,嘴巴一撇,咕咕噥噥就走到書櫃旁,他拿起裴陵常看的那本書走回來遞給裴陵,剛想發幾句牢騷,卻看到裴義大驚失色地衝了進來。
「二少爺,大事不好了……」裴義氣喘吁吁,臉上一片慘白,對著詫異的裴陵、裴勇這主僕二人喊道。
「裴義,不要慌亂。」裴陵很少見裴義如此無狀,想是出了大事情,裴義的臉色才會慘白一片。
「左……左三知回京城來了。」裴義喘著粗氣道:「他跟定邊王、張坤等人一起被押了回來。」
「被押回來?」裴陵聽到這句話大吃一驚,心說這是怎麼回事?左三知在此事中明明立了功勞,為什麼還會被押回來?
「小的……小的也不信……後來跑去找人問……才聽說他受了定邊王的賄賂,本來要一起反叛的,可事到臨頭見情況不妙,便又改了主意,幫助劉時英打定邊王。所以……所以他要和定邊王他們一起,按照謀逆論處。」
「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裴陵眉毛倒豎,一拍書案,轉身便出了書房去牽馬。他一路匆匆,縱馬疾馳到刑部,連通報都省卻,直接去找刑部的主事,一臉的陰狠把那個正在寫折子的花白鬍子老頭嚇得直哆嗦。
「裴、裴大人。」那主事見過裴陵當年的火爆性子,明白裴陵這臉色肯定是被誰狠狠惹到了。
「大人好,本官來只是想詢問些事情。」裴陵想擠出個笑容,但臉色更加古怪,嚇得那主事倒退了幾步。
「裴大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您想知道什麼?」主事小心翼翼撿起掉在地上的筆,希望自己的回答能讓裴陵滿意。
「本官……」裴陵明知這個問題逾越官職身份,但還是硬著頭皮問道:「本官前一陣子在邊關勞軍。大人也知道後來的事情了,我就不多說,只是聽說今天犯人都被押了回來,不知道有沒有什麼……什麼……什麼特別的情況?」
「特別的情況?」主事一下子沒明白,愣了愣,反應過來這可能是說左三知的事情。他今天碰到好幾個包打聽的官員,都來問為什麼左三知這本來有功的也被押了回來,因為據回來的官員們說,左三知是拿獲定邊王的幾個功臣之一。但裴陵平日的個性頗為自負,對這種事情一向不關心,他不明白裴陵怎麼感興趣了。
「是,我是說……本官當時也在場,有些掛心而已,劉時英大人有沒有消息?」裴陵小心措辭。
「劉大將軍啊,聽說他很好。領了封賞就以替皇上分憂的名義撫恤那些死去的兵士家人了。」主事聽到裴陵這麼說,才放心。全京城的官員都知道裴陵跟劉時英交好,因此裴陵這麼問也是應該的。不過既然說了劉時英,他便也說道了左三知:「劉大人雖然很好,可跟著他的那個左三知左大人卻出了事情。聽說刑部去的人查出了他接受過定邊王的賄賂,本來是要一起謀逆的,可後來見劉時英將軍的勝算大,就臨時改變了主意。於是那刑部的大人就按律也把他押了回來,準備在大理寺審訊的時候弄清此事,不過定邊王的口供也是這麼說的,估計,事實就是如此了。而且兵部的趙……反正這都得大理寺的大人們來審。」
「趙?」雖然主事把那句話嚥了回去,可裴陵還是聽到了。心頭竄起不妙的感覺,他拽起主事的衣領子,大聲追問道:「趙什麼?趙尚書?他幹了什麼?」
「我……我也是聽人說的……」主事抖著身體,小聲道:「聽說他已經給皇上上了折子,說對這種既背主又反覆無常的人一定要嚴懲。」
「嚴懲?」裴陵鬆開了主事,猛然想起這次審理案件的官員中又幾個都是兵部尚書的故交好友,甚至還有被他提拔上來的人,而這麼看的話,左三知的這次意外就跟趙尚書脫不了干係。
「謝謝大人。」裴陵冷笑著拍拍主事的肩膀,快步走了出去,再次上馬,奔向趙尚書的府邸。請門人通報趙尚書的兒子趙東,就說他裴陵求見。可那門人去了片刻,說他們家少爺病了,不能見客。
不能見客?
不是不能見客,是不能見我吧?裴陵咬牙點頭說好。他牽著馬繞著趙尚書的府邸走了大半個圈,找了個僻靜處把馬栓上,又趁左右無人縱身跳上趙府的牆頭,翻牆進了趙府。
「你家少爺的住處在哪裡?」裴陵見不遠處有個僕人走來,就擒拿住那人的喉嚨,惡狠狠逼問。那僕人哪裡想到面前的人是京城的御使,還以為是賊人,便戰慄地指了指趙東住的地方,就被裴陵一記手刀切在後脖頸處,昏倒在地。
「你先躺兩個時辰吧。」裴陵順著那人的指點方向飛奔過去。他推開房門,果然見趙東一臉愁雲呆躺在床上。
「你……裴大人,我……嗚。」趙東被裴陵制住,口也被堵上。
「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敢騙我的話你也知道我的厲害。聽到沒有?」裴陵見趙東連連點頭,才放開手讓趙東喘氣開口。
「裴、裴大人,我不是有心的,我沒說過劉將軍一次壞話,我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情影響劉將軍的軍力。劉將軍他很看重左大人,他若是知道是我的緣故,一定不會讓我跟隨他了。裴大人,您能不能不把我說的話講給劉大人聽?」趙東眉頭緊鎖,連聲解釋,以為裴陵是為劉時英損失手下而來打抱不平。
「我不跟時英講,但是你要告訴我全部事情。」裴陵強迫自己有耐心聽完了趙東那些閒言碎語,讓趙東快些說重點。
「是這樣。那夜我奉你的命令去陪左將軍看守定邊王他們,結果聽到定邊王罵左將軍忘恩負義。左將軍就說本來就是跟他虛與委蛇,從來就沒打算跟隨他,不然他怎麼放鬆警惕,著了道。定邊王又罵他小人狡詐,後來……」趙東嚥了口唾沫:「反正說了很多,不過我覺得左將軍也不是那種人。他看上去就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當然不會跟著謀逆,反正定邊王也要死了,他明白多咬一個算一個……」
「你都這麼說了,怎麼還會發生這種事情……」裴陵皺眉,恍然悟到,擰眉拉著趙東的手腕道:「你跟你爹說了?」
「你怎麼知道?」趙東詫異。
「還用說?你爹是個睚眥必報的。當年他為了籠絡軍中的勢力,曾打算把你妹妹嫁給左三知,可左三知拒絕了。如今這樣好的機會,他自然要剷除左三知,一來洩憤,二來也是昭示眾人,不順從他的人總不會有好下場的。結黨營私,這點你爹很在行。」裴陵心說當年要是抓到能扳倒趙尚書的辮子,自己早就參奏趙尚書了。
「我……我爹……」趙東心裡也明白就是這個道理,但想到自己父親頭上,終究不是個滋味。
「趙東……你將來有機會,就去邊關歷練吧。總在京城你爹的庇佑下,你不會變成你自己希望成為的那種人。」裴陵放開了趙東,說了句讓趙東意外不已的話。
「你……不覺得我做錯了?如果我不說,爹爹就不會想去冤枉左大人。」趙東沮喪搖頭。
「肯這麼想,肯承認自己的錯誤,說明你是個可造之材。至於這件事情,我身為御使,自然不能放任你爹如此妄為。在我的職權範圍內,我會阻止他。」裴陵知道自己遠不及趙尚書勢力強大,而且如今定邊王的口供也置左三知於不利之地,他想翻案簡直比登天還難。
「我阻止過我爹爹,可被他訓斥了,所以我一怒之下就……就以養病為借口留在家中。」趙東見裴陵匆匆走向門口,便擔心地大聲道:「裴大人,為人子女,我不能對我爹爹做什麼,一切拜託你了,請你救出左大人,好讓劉將軍身邊有得力的幫手。」
「這事情不用你管。」裴陵在跨出門口前停下了腳步,他瞥了趙東一眼,口氣軟了些:「在下來這裡的事情,你最好保密吧。」
「當然。不過,我本來以為你只和劉時英將軍交情好呢,沒想到您和左將軍交情也這麼。」趙東點頭。
「誰和他交情好?」裴陵聞言瞪了趙東一眼,把趙東嚇得縮回床上,才按原路離開,翻出了趙府的牆,騎馬回到了裴府。
裴勇、裴義在裴府一直等候裴陵的消息,見裴陵回來就上前問事情經過。裴陵把原因講了,聽得他們兩個也暴跳如雷。
「現在顧不上生氣。事已至此,我們更要穩妥行事。人剛剛押回來,大理寺還要審幾天才能定。這期間,要收集利於左三知的證據,還要看看定邊王的口風和趙尚書的動向,最重要的,皇上傾向於什麼決定。希望皇上的決定可以左右案件的審理,不然,大理寺那幫人就是嚴刑逼供也能讓他死在牢裡……」裴陵很清楚審案時的一些黑幕,他明白如果不盡快把左三知弄出來,恐怕無罪也能變有罪,甚至罪上加罪,死無葬身之地。
裴勇、裴義也明白裡面的厲害,兩人各自按照裴陵的囑咐前去打點,留裴陵一個人坐在變得越來越昏暗的房間。
如果不是自己一時賭氣讓趙東去跟他巡視定邊王的牢房,趙東就不會聽到那些話。趙東沒聽到那些話,趙尚書就不會知道。趙尚書不知道,就不會利用這個事情。趙尚書不利用這個事情,左三知就不會被當成謀逆的大罪人押解回京城,身陷萬劫不復的危險……
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
想了又想,一股猩甜的液體就從胸中湧到了嘴裡。
「混蛋∼∼」怒吼著,赤手砸碎了面前木質案幾,又深吸了口氣,裴陵卻仍然無法將那股猩甜壓住,反而把它們噴了出來,讓那些殷紅色的血點濺滿了胸口。
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裴陵呆呆看著胸前的血點,彷彿看到了左三知當年重傷的模樣。同樣的血色,但如今,彷彿又沉重了不知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