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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知曉 第四章 作者:桔桔
    天剛濛濛亮,他便被被清脆的鳥鳴聲喚醒,身邊的枕褥仍有餘溫,昨夜擁著自己入眠的人,已經不知去向。

    沈煙清起身換洗,才想起身上穿的還是楚風吟的衣服,那人比他高壯得多,衣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看起來懶散又凌亂,而且,曖昧得讓人不由自主地臉熱。

    昨夜是他規律刻板的人生中少有的失態——由於被群蛇蠕蠕的景象嚇壞了而表現出罕有的脆弱與依賴,緊緊扒著楚風吟不放,汲取著對方慰貼的溫度與氣息,來求得片刻安心。

    就像楚瑛曾給過他的安撫一樣,然而在楚風吟懷抱中,卻多了從未有過的緊張與羞澀,心跳得飛快,躁動不已,還有暖暖的甜意泛上來,令人如沐春風。

    洗漱過後,正要回自己房間去換衣服,突然省起自己帶來的衣服或許也灑了天香散,一時猶豫起來,這時,楚風吟從窗口掠了進來,拋給他一個包袱,道:「喏,衣服。」

    沈煙清訝然接住,道了聲謝,楚風吟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道:「一家人還客氣什麼?『小舅子』。」

    沈煙清笑了出來,拱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小叔子』。」

    楚風吟露出稀奇的神色,輕咳了一聲,道:「快換了衣服下去用膳,還要上路呢。」

    「你要跟著我們麼?」沈煙清解開包袱,回身問道。

    楚風吟搖頭,道:「你那同路的我看不順眼,還是各走各的吧。」

    沈煙清未置可否,換好衣服,一個人到樓下用膳。

    天色還早,宿客們大都還流連在夢鄉中,樓下大廳裡只有三兩個客人,沈煙清一下樓,店小二便慇勤地招呼過來:「客官這邊坐,早膳馬上就來。」

    沈煙清挑了挑眉,想來楚風吟已經都關照過了,他便也不再囉嗦,等著美食上桌就好。

    三色酥、桂花白玉糕、杏仁餅,配上精緻的小菜與甜爛的八寶粥,讓人胃口大開,沈煙清倒了杯茶,開始慢慢享受,吃了七分飽時,程秋遠才打著呵欠下樓來。

    ——昨夜他的魂差點飛掉,這人卻完全未被驚擾,不是耳背,就是睡得像豬一樣死。

    「休息得如何?」沈煙清搛起一筷子香干,輕描淡寫地問,程秋遠在他對面坐下,叫過小二點了幾樣吃食後,道:「半夜聽見有些響動,怕是這店裡有老鼠吧。」

    「哦。」沈煙清敷衍地應了一聲,當下沒了胃口,起身道,「你慢用,我先去結賬。」

    天色陰沉,怕是要下雨。

    付過銀兩,又包了些乾糧,沈煙清推開楚風吟的房門,不出所料,已人去屋空。

    ***

    因為顧忌著陰沉的天氣,他們加快了行程,在淮北的山道中,仍是被秋雨截了下來。

    沈煙清抬腕拭去額上的雨滴,後悔沒有堅持獨自前來——帶著一個受了傷的人行路是多麼不方便,他算是徹底領教了。

    程秋遠的傷淋不得雨,他們策馬疾馳了半個時辰,方找了個破敗的土地廟避雨,身上的衣服已然透濕,沈煙清沉著臉,堆了幾塊廢爛木料,升起火來,招呼程秋遠坐近些取暖。

    「嘖!」程秋遠脫了外袍架在火邊烤,「這瘟生天老爺,說下雨就下雨。」

    沈煙清擰乾衣角的水,打了個哆嗦,不禁擔心起來,秋雨涼得沁骨,楚風吟可有地方遮擋?

    「沈堂主?沈堂主?」程秋遠皺著眉,一聲接一聲地叫他,難以相信那個永遠清明冷靜的沈煙清,居然在發呆。

    「呃……有事麼?」沈煙清回過神來,明顯心不在焉,臉色陰晴不定,有一下沒一下地撥拉著火堆。

    火光映著他端正俊美的面容,冷漠而疏離,程秋遠悻悻地閉上嘴,不再自討沒趣。

    沈煙清暖過來之後,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扯他的衣角,回頭一看,一隻土黃色的小野狗正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喉嚨裡咕咕直響,身體瘦得皮包骨,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取出乾糧和肉乾,掰開來餵給它。

    程秋遠不悅地皺眉,道:「不過是一隻野狗罷了,沈堂主真是菩薩心腸。」

    「過獎。」沈煙清冷冷地答了一句,不再理會他。

    腳邊那小生靈狼吞虎嚥地撕咬著肉乾,也不知餓了多久,吃完了肉乾又去舔舔乾糧,咬了幾口,突然哀鳴一聲,口鼻滲血,在地上滾了幾滾,便沒了氣息。

    有毒?!

    沈煙清「霍」地站起身來,清朗的眸子難掩震驚,程秋遠沾了一滴狗血湊到鼻尖嗅嗅,道:「鶴頂紅。」

    極其普通的毒藥,從客棧包來的乾糧,究竟是誰,幾次三番要致他於死地?!

    僵立了片刻,默不做聲地蹲下身去,將那只暴斃的小狗拾到屋角,用稻草遮蓋起來,站起身時,眼眸已平靜無波,朗聲道:「既然來了,不必再躲躲藏藏。」

    門外的雨幕中,八個黑衣人從密林中現身,劍在手,刀出鞘。

    程秋遠清楚地看到,沈煙清淡緋色的薄唇勾起一彎淺笑,澄澈的眼眸森冷如冰,俊美的臉龐被雨水浸潤過,如白珍珠一般光彩奪目,然而這樣賞心悅目的容貌卻蘊含著逼人的殺氣,凜然無畏——他整個人像一柄出鞘的劍,鋒芒畢露,讓人移不開眼光。

    修長有力的手指按在劍柄上,沈煙清從容地步出門去,雨越下越大,本已半干的衣服霎時又濕得滴下水來,他卻好似渾然不覺這一身的狼狽,立在雨中,道:「請。」

    八個人圍成一圈,看來是打算一齊上了,沈煙清也不囉嗦,撥劍、縱身躍起,躲過一片劍鋒的同時將離得最近的兩個踢出一丈遠,以劍鞘格開迎面來人,並反手一劍刺向背後一人的腰腹,交睫之間已經撂倒了三個,劍光一閃,朝第四個刺來。

    不僅圍攻他的人,連冷眼旁觀的程秋遠也驚呆了——原本以為槐葉樓的沈煙清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卻沒想到他不僅劍法凌厲辛辣,內功也頗為深厚——被他踢飛的兩個人還在吐血不止,顯然傷了心肺。

    正激鬥間,聽到一個洪亮的男聲,雖然老邁,卻是中氣十足:「這小伙子是海南派的傳人,又兼修峨眉劍派的心法,一時半會兒吃不了虧。」

    之後接口的是一個清朗悅耳的年輕男子的聲音,道:「八個打一個,你們要不要臉?」

    正打得不可開交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停了手,詫異地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兩個乞丐:一老一少,老的那個鬍子滿臉,一身破破爛爛的髒衣服,背後卻背著一疊布袋,顯然在丐幫中地位極高,年輕的那個也乾淨不到那兒去,遍身的補丁,漏了頂的雨笠,臉上儘是泥灰,連原本的容貌都看不分明,只有那一雙精光湛然的雙眼,滿漾著笑意,凝在沈煙清身上。

    沈煙清瞪大了眼,看他的眼神活像白日見鬼,上上下下地掃了他幾眼之後,抿住唇,拚命忍著噴薄欲出的笑意。

    他的每一次出現,都令人驚喜,若不是有外人在場,沈煙清絕對會取笑他個夠本。

    楚風吟瞪了他一眼,很無奈地揮了兩下打狗棒,道:「長老,俊的這個我中意,帶走了,剩下的你收拾。」

    老頭張大嘴巴,剛要抗議,楚風吟已插入戰局,一手攬住沈煙清的腰,一手將那根打狗棒舞得密不透風,敲昏了試圖攔路的人,帶著沈煙清幾個縱身,消失在密林深處。

    「沈堂主!」程秋遠這時才反應過來,追出廟門,被老乞丐笑嘻嘻地擋住,道:「來得正好,讓老夫看看你的身手。」

    說罷,一手提起他的後頸,程秋遠只覺一股強勁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捲來,還來不及反抗便被拋落在黑衣人面前。

    八個人現下只有四個仍站著,而且在方纔的打鬥中都受了些輕傷,見程秋遠上前,都退了一步,神情緊張地看著他,老乞丐笑瞇了眼,摸出酒壺喝了一口,道:「方纔八個打一個都能打了,難道你還怕四個打一個?」

    程秋遠瞪了他半晌,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道:「老頭,你錯了,是五個打一個。」

    ***

    「先把濕衣服換下來,煙清。」楚風吟將洞口的籐蔓扯攏,密密實實地遮住山洞中的火光,把乾淨衣服遞過去。

    沈煙清默然接過,滿面狐疑地看著他,目光如炬,燙得楚風吟紅了臉,不知不覺氣短了下來,道:「你先換上衣服,小心著涼了。」

    沈煙清與他對視片刻,決定不跟自己過不去,於是挪到火堆近前,換了乾爽的衣服之後,冷冷地問:「這次的事,你做何解釋?」

    楚風吟撓撓頭,吱唔了半晌,遲疑道:「你不要再在江湖上露面了,那些人幾次三番地要對付你,太危險了。」

    方才見到他以一敵眾的時候,一顆心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要不是老頭提醒他小不忍則亂大謀,真要不顧一切地殺過去。

    沈煙清雙眉緊鎖,道:「江湖事江湖了,沈煙清一生不敢說光明磊落,倒也能快意恩仇,怎麼現下,你卻要我去做個縮頭烏龜?」

    楚風吟揉著額頭,苦惱萬分,仍然不死心地勸他道:「今日之事,人們說起來,只道你被丐幫帶走了,誰能寸寸掀開地皮尋你出來?煙清,我會出此下策,實在是萬般無奈,你性子倔,凡事總要論個是非曲直,可是我真的不願意看著你再去冒險,你不是好虛名的人,何不及早抽身呢?」

    沈煙清聞言一震,眼中似有些了悟,盯住楚風吟,道:「你知道是誰想殺我?」

    楚風吟抿住嘴,硬生生地把答案憋了回去,不自在地搖頭,接著道:「那老頭……唔,也算丐幫有頭有臉的人物,讓他去查劫鏢的事,也算對觀葉樓有個交待。」

    沈煙清瞇起眼睛,低聲道:「告訴我,風吟,我惹上了何方神聖?」

    楚風吟偏過臉去,嘴硬道:「我不知道。」

    本來以為他會生氣的,然而沉默了許久之後,卻聽見沈煙清低聲笑了,道:「你不想說,是否也是為我著想?」

    楚風吟愕然,隨即滿心雀躍:他所喜歡的果然是個通情達理、善良體貼的聰明人。

    這麼一想,提著的心也落回原位,楚風吟靠近了些,笑道:「不必太感激,你明白我的心就好。」

    沈煙清無奈地搖頭,苦笑道:「風吟,你霸道得讓人受不了。」

    話音未落,楚風吟只覺身上一麻,幾處大穴都被封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時間驚訝難言,沈煙清將他扶坐在石壁邊,拍拍衣擺,站起身來,語氣疏淡而平靜,道:「只可惜我實難從命,就此別過。」

    說罷,轉身就走,楚風吟望著他絕然的背影,喊道:「煙清!你回來,你不能一個人去!」

    沈煙清拿了他的破爛雨笠,撥開洞口的籐蔓,回身笑道:「君子不立危堂之下,風吟,保重。」

    若有恩怨,也該由他一人去了結,楚風吟幾次救他,無以相報,讓那人趨吉避凶,也算聊表謝意吧。

    ***

    「小伙子,這麼不濟事呀?」老乞丐蹲在橫七豎八的打手面前,掏出酒壺灌了一口,踢踢被點了穴的程秋遠,道,「你們原本就是一夥的,還是臨時合起伙來欺負我老頭子?」

    程秋遠氣得咬牙,道:「要殺便殺,少說廢話?!」

    老頭看了看天空,雨勢漸歇,一手支著下巴,漫不經心地道:「不知道那個俏後生被我那呆徒兒帶到哪裡去了……我那呆徒兒什麼都好,就是見了美人就……」

    「你閉嘴!」程秋遠想到一路行來,自己還沒沾上手的人卻讓一個骯髒的乞丐搶了去,怎麼也嚥不下這口氣,吼道,「解了我的穴!你這老不死的!」

    老頭毫不留情地一打狗棒敲在他頭上,吹鬍子瞪眼睛道:「有眼不識泰山!『老不死的』是你叫的麼?!」

    正想拎住他的脖子教些敬老尊賢之道,身後傳來溫潤的男聲:「賀老前輩,那是晚輩的同路之人,若有冒犯,晚輩代他賠罪了。」

    那老頭頓時笑瞇了眼,起身看著沈煙清,道:「小後生,你認得我呀?」

    沈煙清拱手道:「『漳州酒丐』賀長老,江湖上誰人不識?沈煙清見過賀老前輩。」

    丐幫中德高望重的漳州酒丐,在江湖上名號響噹噹,如果他是楚風吟的師父的話,沈煙清就可能理解那人隨時隨地能把人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無何奈何的本事是從哪來的了。

    賀長老捋著鬍子,笑得意味深長,道:「小後生,我那徒兒呢?」

    沈煙清目光閃動了下,道:「他受了傷,在後山石洞中。」

    「啥?」賀長老眼睛瞪得溜圓,嘖嘖幾聲,圍著沈煙清轉了幾圈,老不正經地道,「難道是因為那傻小子對你……」

    「前輩誤會了。」沈煙清哭笑不得,臉上還裝得萬分誠實,道,「楚兄不慎被毒蛇咬了,現下……」

    「後會有期。」賀長老不等他說完,便一臉焦急地朝後山掠去,沈煙清看著他不見了蹤影,方輕輕吁了口氣,上前解開程秋遠的穴道,神情若有所思。

    程秋遠站起身來,滿身泥水,狼狽不堪,臉上有些掛不住,道:「多謝沈堂主。」

    沈煙清淡淡一笑,道:「舉手之勞而已。」

    程秋遠挑挑眉毛,問道:「那乞丐沒把你怎麼樣吧?」

    他這一去半個多時辰,又換了身衣服,讓人不由自主地浮想聯翩,沈煙清想起在山洞中的事,臉色黯了下來,程秋遠見他那樣子,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不由得暗中咬牙,道:「都怪我這傷……竟讓你被連累了……」

    沈煙清笑容漸冷,眼神更是沒有一絲溫度,定定地看著他,道:「連累?只怕沒有這麼簡單吧?」

    程秋遠心中「咯登」一下,屏氣凝神,戒備地問:「沈堂主何出此言?」

    沈煙清走近了些,離他一步之遙站定,清冷的聲音不急不躁,卻像鞭子一樣抽過來——

    「你究竟是何人?」

    秋風吹過林間,涼意沁人,樹葉在風雨中沙沙作響,沈煙清衣衫盡濕,頭髮也散亂了幾縷,甚為狼狽,他卻絲毫不在意,依舊冷冷地看著對方。

    程秋遠勾了勾唇角,不答反問:「你以為我是誰?」

    話音未落,眼前一花,沈煙清拔劍出鞘,一劍劃過他的面龐。

    比閃電還要快的一劍,讓人根本無從躲避,劍風掠過,程秋遠愕然,右頰被劃開了個兩寸多長的口子,極淺,就像劃開一本書的封皮卻沒有傷到裡面半張紙頁似地,劃開了他的臉皮,卻不見半絲鮮血滲出。

    「浸蠟脂……果然。」沈煙清盯著那外翻的劃痕,厲聲道,「你是誰?為何要冒充程秋遠。」

    浸蠟脂是江湖上用來易容的物事之一,形態綿軟如蠟,細膩如脂,平滑處如人的肌膚一般,顏色從瓷白到黝黑應有盡有,貼在臉上能緊緊附著肌膚,只有用藥水才能將它洗淨。一小塊雞蛋大的浸蠟脂,能讓人容貌全改,且不像人皮面具那樣單一固定,更不像它那樣容易看出破綻,但是對手藝要求極高,江湖上極少有人能使用自如。

    程秋遠自問這易容術雖稱不上爐火純青,卻也相當精妙,沈煙清又是如何看破的?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沈煙清語帶微諷,道:「你學會用這東西易容的時間還不長吧?怎麼不知道它淋了水會變色呢?」

    程秋遠下意識地去摸臉,眉頭緊鎖,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沈煙清語氣平淡,道,「你易容成誰的樣子原本與我無關,但若算計到沈某頭上,則另當別論了。」

    程秋遠眼中不掩讚賞,看了他許久,道:「有趣,有趣,沈煙清,你果然是個妙人!我竟有些捨不得殺你了。」

    「是麼?」沈煙清悠然道,「沈某倒要謝過閣下不殺之恩。」

    程秋遠眼中閃過一絲火氣,很快淹沒在笑意中,道:「六年前,人們只道他拋下了你,其實楚瑛能順利逃出京城,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他的語氣彷彿閒話家常一般,將不為人知的秘密隨意提起,沈煙清心頭一震,強抑下那份驚異,道:「你認識他?」

    「何止認識?」程秋遠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道,「除了大內高手,誰能劫下觀葉樓的鏢旅?誰告訴我你怕蛇?又是誰教我用浸蠟脂易容?煙清,你還不明白麼?」

    楚瑛?!

    如遭晴天霹靂一般,沈煙清煞白了臉,眼中驚疑不定,淺緋色的薄唇微微顫抖著,顯然方寸已亂。

    不!不會是他!不會是那個伴著自己長大、親如父兄的人!

    胸中的驚懼如潮水般漫捲過來,幾乎將他滅頂,潭水般沉靜的眸子掀起了驚濤駭浪,俊美的面容扭曲著,眉心糾結起難言的痛楚,蒼白的手指幾乎握不住劍柄,腦中嗡嗡作響,心裡紛亂如麻。

    程秋遠得意極了,露骨的目光逡巡在他的領口,下了最後一擊:「他告訴我,沈煙清最大的弱點,一是蛇,二是,迷藥。」

    什麼?沈煙清猛地回過神來,然而為時已晚,微苦的香氣已縈繞著他的口鼻,他以劍支地,踉蹌地退了一步,頓覺一陣眩暈襲來,帶著席捲週身的倦意,催人欲睡。

    程秋遠瞇起眼,逕自笑得開懷,道:「煙清,你應該再鎮定一些才好。」

    暗暗劃破了手指,在疼痛之下勉力保持著清醒,他抬起頭,聲音顫得幾乎不成字句:「你……從揚州一路跟著我,只是為……取我性命?」

    「不錯。」程秋遠點點頭,像看一件即將到手的玩物似地打量著他,沉吟道,「若你願意跟我,或許我可以向主上求個情,留你一條性命也未可知。」

    沈煙清冷笑一聲,道:「你臉皮很厚。」

    程秋遠硬了個軟釘子,也不惱,問道:「你想殺我麼?」

    沈煙清不答,澄澈的眼眸罩上一片氤氳,程秋遠心知他藥力發作,自己必能手到擒來,也不著急,一步一步朝他走去,邪笑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殺得了……」

    後半句話他沒說出口,沈煙清濁滯的眼瞳突然變得清明如水,劍光一閃,程秋遠的頭顱飛了出去!

    鮮血狂噴而出,那無頭的屍身頹然倒地,扭動了幾下,血淋淋的人頭落在泥水中,滾了幾滾,猶自大睜著雙眼,臨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在萬全的把握之下,功虧一簣。

    當楚風吟氣急敗壞地趕過來時,看到的正是這番景象:身首異處的程秋遠,和神志迷離、站立不穩的沈煙清。

    「煙清!」想也沒想便衝了上去,沈煙清顫抖著持起劍,朝向楚風吟,雨水打在臉上,幾乎睜不開眼,然而那安心的感覺異常熟悉,在認出來者何人後,孩子一般倔強的神情鬆懈下來,長劍脫手落下,全身的氣力終於用磬,軟軟地倒在他懷裡。

    「風吟……」朦朧中,他聽見自己叫了一聲,隨即被那雙強健有力的臂膀緊緊擁住,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是我,我在這裡。」

    然後,似乎有溫熱柔軟的東西碰觸了他的嘴唇,但是已完全被迷藥所控的沈煙清無力去探究那是什麼,他閉上眼,抓著楚風吟的衣袖,沉入無知無覺的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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