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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辭 第1章(2) 作者:秦巔
    到了山頂的時候,朱麗妍張開雙臂,深深呼吸,「好舒服啊!」

    魏無忌笑道:「這樣的景像似曾相識。」

    朱麗妍轉頭道:「以前,我們去尋訪卷雲染法的時候,好像也是這般呢。」她笑瞇瞇道,「那時,我說『天行建,君子當自強不息』。」

    可惜,那份豪情壯志沒有延續下來。

    「不過,那次那老頭還有點本事,幾句話就把我們幾個看透了。」朱麗妍摸摸下巴道。

    「那是因為我們都是很偏執的人。」魏無忌點破其中的道理,「因為太執著,所以單一到可以看透。」

    朱麗妍笑笑,「可能,我們的共同點就是容易想太多。」

    二人坐下休息,拿出水糧,正吃著的時候,有人走近他們。

    「二位可否方便借老朽一口水喝?」

    朱麗妍轉頭,看見一位老人,背著竹筐,正望著他們。

    她皺起眉頭,道:「我說這位老爺子,你怎麼這麼眼熟啊。」

    魏無忌笑了出來,「先生好久不見了!」然後對朱麗妍道,「這位就是那次我們尋訪『卷雲染法』時的先生啊。」

    老人道:「平原君真是貴人多忘事。」

    朱麗妍這才想起來,一拍大腿,「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哪有這麼巧的事!」

    其餘二人同聲問:「何謂曹操?」

    「……」

    受夠了……最討厭名詞解釋加翻譯了……

    朱麗妍轉移話題,笑道:「我說老爺子,莫非你也搬了家?怎麼會在這裡碰見你?」

    老人道:「邯鄲當年不是打仗嗎?我覺得太吵了,就來到了這裡。」

    「真的很巧。」連魏無忌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怎麼?二位公子,可否借老朽水喝?」

    朱麗妍惡劣地笑,「可是要還的哦。」

    老人大笑,「多年不見,平原君變小氣了。」

    人們都說物換星移,物是人非,可萬萬沒有想到隔了幾年之後,會再見到故人。

    雖然只見過一面,但那時老人的話,越是隔了久了,就越常想起,不知道那究竟是本來就存在的事實,還是一語成讖。

    心念微動,朱麗妍對魏無忌道:「無忌哥,幫我去摘那邊的果子好不好?我想吃了。」

    魏無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道:「好。」

    等魏無忌走後,老人道:「說吧,讓信陵君離開,是有話要問老朽吧?」

    朱麗妍勾唇一笑,道:「先生可還記得五年前,先生對當時在場四人所說的話?」

    「記得,當然記得。」老人笑道,「怎麼?老朽說錯了嗎?」

    朱麗妍搖搖頭,「不,先生說得很對。可是先生可還記得,有一人,其實先生並未說完。」

    老人不停地喝水,然後才道:「你說的是當今的秦相啊。」

    「對,就是呂不韋。我想知道那時先生欲言又止的話究竟是什麼?」

    老人幽幽地看著她,「看得出來,你很關心他。」

    朱麗妍抿唇而笑。

    「其實,那個時候我就看出來了。雖然你與信陵君比較親近,但你滿滿的心思都放在呂不韋身上,你與他……」

    朱麗妍怔忡,繼而落寞地笑,「是嗎……原來那麼早啊……」

    「那時我說信陵君至情至性,重義多情,其實是說他顧慮太多了。」

    「先生所言極是。無忌哥他在乎的東西太多,所以常常無法全部照顧到,不能避免地,就會為了一物傷害到了另一物。」「看來你被他傷害過?」

    朱麗妍不語。

    老人歎息道:「罷了罷了。那時我說呂不韋永遠只想著自己,永遠追尋自己想要的,無論如何也要將它得到手,這種人,往往性子最為純正。」

    朱麗妍一愣。

    「我猜他心裡一定有個死結,他糾纏在這個結上,橫衝直撞,一心一意,絕不動搖。」

    朱麗妍苦笑,「這我倒是沒有看出。」

    「所謂關心則亂,你自然看不出。老朽雖居住在山野之中,但是也還關心山下之事。這幾年看下來,我奉勸你一件事。」朱麗妍心突突地跳,但還是說:「先生請說。」

    老人首次有些語重心長:「與魏無忌相反,呂不韋心思極為專一,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手段狠准,所以……極有可能會撞得頭破血流,得罪旁人,繼而引來殺身之禍。」

    朱麗妍僵硬了身子,一身冷汗。

    他說得對,他說的不就是即將到來的歷史嗎?

    虛弱地扶住額,不敢想像未來,不敢想像他在她面前消失的樣子。

    老人拍拍她的肩膀,道:「我當時其實看錯了一人。」

    朱麗妍驚愕地抬起頭。

    「我說你性子太急,毛毛躁躁,難成大事,又說你一根直腸子,其實是錯了。過了這五年,你沉穩了許多,看得最透徹的,反而是你。」

    朱麗妍滿心的苦澀,「先生可知道有一句話,叫『難得糊塗』?」

    老人笑了起來,「我以為你會一直沒心眼下去,可你卻清明了起來。像你說的,若保持糊塗,你會過得快活許多,但在眾人皆醉之時,獨自清醒,也是要有份靈性的。」

    朱麗妍眼裡目光流轉,暗潮湧動。

    「只不過,你本不是隱忍之人,為何處處壓抑?」老人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道,「老朽也該走了。」

    朱麗妍仰著頭,看著老人。陽光照在她的臉上,遠方是悲涼萬里的霜紅。

    「人若浮雲,風吹影散。若無法隱忍,不如放縱。」

    不如放縱……

    滿山皆是這句話的回音,在朱麗妍的腦海裡震盪。

    她說魏無忌放不下,她何嘗不是如此?

    陶淵明采菊東籬之下,見南山時的那份悠然,她終無法心領神會。

    見了那老人之後,朱麗妍就變得沉默。

    魏無忌知道她在思考,卻不知她在思考什麼。她的心思對他來說,越來越難以琢磨。

    下了山,如往常般,在一人的宅子裡吃飯,今日是去她那裡。

    魏無忌愣愣地看著桌上的魚,不知該說些什麼。

    盤子裡的魚很大,看得出來它活著的時候一定很胖,胖到足以讓她說可愛的地步。

    朱麗妍看了他的臉色,笑笑,「看見它的時候,覺得它很可愛,不忍心吃,但是不看的時候,又嘴饞得厲害。所以,找人去抓了它,眼不見,心裡也自然不會有不忍。」說完,她吃了一口魚,讚揚道,「味道真的很不錯。」

    魏無忌心弦顫動,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白起的死是你一手操縱的對不對?」

    朱麗妍笑,「對。當年為了趙國的安危,我重金賄賂秦臣,在秦王面前誣陷白起陷害,逼他失了兵權,與秦王反目,惹得秦王逼他自殺。」朱麗妍又吃了一口魚,「我嚮往山水之間,就如同我愛這魚一般,但嚮往歸嚮往,我終無法控制自己蠶食它的慾念。」她炯炯地望著魏無忌,「如你所說,我是殘忍之人,不合適這裡,我們終要回到屬於我們的地方。既然如此,與其伺機而動,不如主動點。」

    魏無忌深沉地回視她,「如何主動?」

    朱麗妍掩不住地笑,「本來我在邯鄲的時候,干涉了一些生意,賺了不少錢。但一場戰爭,我把它全都捐出去了。含子姐姐走的時候,我把剩下的都給了她,現在我幾乎是在用你的錢,可估計你也沒有多少錢了吧?」

    難得的,魏無忌微微露出窘迫的神色,「豢養門客,消耗不少。」

    「既然養門客,就說明還有東山再起的心思,但從未聽過沒有錢能辦大事的。像呂不韋,不是靠錢買來他現在的權勢嗎?」

    魏無忌聽了,垂下眼。

    「所以啊,我們與其坐吃山空,不如趁機積蓄錢財。」

    「如何積蓄?」

    朱麗妍嘿嘿嘿嘿地笑,笑得很陰險,「好久沒有玩商戰遊戲了,好期待喲!」她兩眼放光,照得滿室明亮。

    可魏無忌卻覺得突然從秋天進入了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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