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佈局嚴整,氣象宏偉。主街寬闊宮殿雄偉壯麗,房屋鱗次櫛比,林木成行。溝渠整結劃一布列勻稱;街道縱橫交叉齊整筆直,道旁隨處可見「迢迢青槐樹」,「千條弱柳垂青鎖」的秀美景象,商家店輔眾多鱗次櫛比,隨處可見,一派昌盛景象。
漢奉帝年間正值強漢最盛時期,眾多的海外使節、達官商賈、文人墨客及販夫走卒雲集城下,使得長安的商農工諸業繁茂興隆,整個長安都市,都呈現出一派歌舞昇平繁榮昌盛景象。
十年後。
長安繁盛物華,物滿中原。物流茂盛引起了娼妓遍地。沿京汴運河兩岸,三教九流,諸子百家各行各業都極為行盛昌盛。漢時,章台街附近眾多妓戶聚集。每逢傍晚時分,眾多的青倌、妓女、流鶯、暗娼依欄賣笑,為商賈士紳們的留戀場所。道路兩旁的各種茶館,酒肆生意興隆顧客盈門。熙熙攘攘的人流趁了鶯鶯燕燕,絲竹歌舞之音,倒是長安城中屈指可數的熱鬧所在,繁華盡頭。
位於街市盡頭,有一家清幽石樓。朱門緊閉,但是二樓上傳下了陣陣談笑之聲。
今日,便是此地男伶館「遇仙閣」的青衣公子,雍不容的迎客之日。
此人雖名為「不容」,卻偏偏是個有容,更以「容」為生,「容」動四方的人物。
雍不容出身於西域,長於中原。其父原為塞外西域更外的番人。自異域往漢朝都城貿易為生,染病疫死在長安。而雍不容流落娼門。他外貌異於普通漢人,膚色較常人白皙,鼻高輪廓深邃,兩眼隱隱有蔚藍之意,容貌中明顯帶了外域的血統。
此人外貌極美,更難得胸藏錦繡腹隱珠璣。琴棋書畫詩,酒花風雪天信手捏來無一不精。更且他個性溫柔善解人意,言談婉承心竅玲瓏頗有左右逢源的本事和能耐。據稱還身有異能,能使挨身的男子均有飄飄欲仙之能,更使一群商賈,文人墨客紛紛追捧,於是名聲大震。一來二去,雖然人還未有開門揖客,倒是成了長安城中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
雍不容又極會做人,心性頗大,個性通全達變八面機巧玲瓏,令得所結交之人紛紛引為知己,乖乖的奉上纏金。人稱是個出身淤泥的蛟龍鱗鳳。
娼門老鴇懼怕他的手段厲害,不敢迫他接客。這雍不容也是個聰敏凌厲的人,他笑道:「母親多年來養育不容,我也決計不能叫母親做了虧本的生意。這十年來的教書育禮之資,定當十倍報還。只是這開門揖客之事也得兩情相悅才好。若是雍不容命強,被大富貴人瞧上正好隨了母親的心願。若是自己不開眼,看上了個窮光蛋,說不得自己賠上遮羞錢替自個贖身,咱自家人好聚好散不失了和氣。」
瞧他這段綿裡藏針,軟硬兼施的場面話,令娼門當家的不敢違他。卻只與他介紹些王孫公子,商賈大戶的與他結識。好早早的將這個燙手的熱山芋脫出手去。這雍不容倒也識趣,只與人勸酒吟詩,談笑間便日進斗金,他在眾人中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愜意,早已成就了他的蓋城芳名和遠揚艷幟了。
過得今年,雍不容便已滿一十六歲了。
不日便是雍不容的開門揖客之日了。
他的小小焰樓之內,坐滿了名門公子,商賈貴客。這一週遭七八人,人人都是京城市面、大漢朝堂之上非富即貴的人物。人人瞪大了眼睛望定雍不容,只盼美人青睞又加,得以登堂入室,成為他的入幕之賓。這些人本都是風流場中的常客,花從中的摘花聖手。眼下人人奮勇爭先,即盼得名利雙收,又財色兼得。
這眾人圍了圓桌,聽曲賞花。不知雍不容怎樣挑選意中恩客。
此為三月間,桃花順著窗欞一枝挑動。雍不容手折花枝,笑道:「今日逢春,諸位便已此花為題,出對或者詩辭俱可,雍不容願意為諸位磨墨添香。」
落紅入泥漫天春景,眾人拍手叫好連聲湊趣。雍不容伸手一一推開軒變古箋譜,以十景彩朱墨輕沾蘑菇澄泥硯,佈置紅雲龍紋瓷管羊毫。不消一刻,幾人或一推而就,或顰眉苦思,或揮汗如雨,或灑灑洋洋的寫了幾大篇。玉板輕敲。眾人住了筆墨,眼光都望向雍不容,瞧他意見。
京師尚書令朱行,片刻功夫就灑灑揚揚的寫了一篇錦花辭,他搶先笑嘻嘻的遞給雍不容,雍不容仔細看去,這字倒是寫得緊湊工麗。
「白玉闌邊自凝佇。滿枝頭、彩雲雕霧。甚芳菲、繡得成團,砌合出、韶華好處。
暖風前、一笑盈盈,吐檀心、向誰分付。莫與他、西子精神,不枉了、東君雨露。」
雍不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曬然笑曰:「尚書令大人,這四五月開放的國色天香,怎能充那桃花之姿。大人敢是取笑不容了。」
眾人莞爾失笑,原來朱行竟以牡丹錯比桃杏了。
號稱豫中首富的章金福,做的是一首七言韻詩。
「壓玉為漿麟作瑕。珠樹瓊葩長不謝。翠簾繡暖燕歸來,寶鴨花香蜂上下。
沙堤佩馬催公駕。月白風清天不夜。重來赫赫照巖廊,不動堂堂凝太華。」
雍不容心下暗笑,瞧他這個出身騾子跑馬幫的土包子,一朝夕挖得金礦的爆發戶。明明不懂這種吟詩風月的風月玩意,卻不曉得請了哪個秀才花錢買了詩句,倒是這般瑞麗工整,大方得體。
章金福得意揚揚的轉動脖頸掃視眾人,顧盼自得。
雍不容笑道:「真乃好詞。只是……」他用食指一點紙張,輕聲笑道:「這通假字太也多些了罷。」章金福額上的汗頓時流淌了下來。他本不識字,把這玉樓春默記下來已是難能,哪裡還記得字型錯字與否。
征西將軍張滄伶統領雍、涼二州,屯駐長安。此人貌似大老粗,實則卻是文武雙全,他瞪目想了半晌。刷的寫了四句。
「纖雲四卷天無河,清風吹空月舒波。沙平水息聲影絕,一杯相屬君當歌。」
雍不容微微一笑讚道:「筆法蒼勁渾厚、大開大闊、拙重堅實,果然帶兵打仗的大司馬啊,一筆有千鈞之力,其使轉真如北人用馬,南人用舟,雖一筆之內時富三轉,當真奇古豪放者。」
張滄伶大喜。雖然他並不喜男伶戲子這類賣身求榮者。但是瞧那雍不容氣度崢嶸,眼光獨到胸存芳華,心中暗暗稱奇,打定了主意若有機緣定要與他結交。
蔡王孫身後的有一人輕輕笑了起來。他低聲與蔡王孫耳語:「小蔡,你瞧中的這人倒是個人物啊,只一句話就把征西將軍籠絡到了手心。你可是前途堪憂啊。」
雍不容耳明目敏。他立時抬眼望去,蔡王孫喜動顏色含情的回視著不容。他身邊卻跟著的一個年輕男子蹙眉瞧著他。雍不容心中略驚。
雍不容一向自負美貌,由於外貌秀美被人吹贊誇耀所以聲名很大。但是看到了那人,也不禁微微一驚。
「天底下竟還有這般美貌的漢人男子。」
——出言不遜的那人竟是個弱冠的美男子。
那人一襲淡黃衣衫,烏髮漆黑泛藍,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曉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如懸膽睛若秋波,雖怒時而似笑,即嗔視而有情,竟然是個面若美婦的男子。
他本身美則美已,麗姿豐儀比起在座的諸位都高去數層樓去。只有雍不容當為之媲美。外人的眼睛自然在拿兩人做為比較起來,那人容貌雖美卻臉若冰霜,大概是自抵身份富貴,一股子踞傲冷峭之態溢於言表。比起未語先笑,笑靨縈縈的雍不容自是少了一種生動親和之美,更少了一份雪膚碧眼的異域風情了。
雍不容心中暗暗稱奇:「難道這人是蔡王孫的寵信,難怪對我冷冰無禮。」他眼光老道,那黃衣公子冷眼直視於他,眼中冷鄙敵對意味有之,親善垂涎之意全無。
雍不容點評了另幾篇詩文,文采書法各有千秋。或是清美寧靜之至但是立意格局不高,要麼繁美有餘卻是簡約不足。
最後他拿起蔡王孫的詩句,
當朝世襲擁平王蔡林之孫蔡王孫自負才氣志在必得,接連做了兩首詩詞。
「一首為,
風搖灺燼。吹下桃花影。醉倒碧鋪眠碎錦。誰伴香迷酒凝。
少年不解孤春。年來減盡春心。猶下繡簾遮定,不教風雨侵凌。
二首為,
煙雨半藏楊柳,風光初到桃花。玉人細細酌流霞。醉裡將春留下。
柳畔鴛鴦作伴,花邊蝴蝶為家。醉翁醉裡也隨他。月在柳橋花榭。」
雍不容手捏紙張,微微沉吟:「此章此節倒是最上乘了……」
蔡王孫立時喜動顏色,他身旁那個美男子眼睛望著蔡王孫,調笑道:「看來這花魁選中的是蔡王孫了。」
蔡王孫也不著惱,神色扭捏卻是心花怒放。
雍不容手扶腮邊,他看得出神不經意的自語出來:「……可惜又是格調不高,全詞儘是思春閨怨,醉紅眠綠之態。天底下只要會識字的多會吟此淫詞艷句,莫非人世間除了漱玉含芳錦繡辭之詩,與爾同銷愁之酒,採摘驛橋萼綠花這些風花雪月之事,難道全無半點其它可寫的嗎?」
蔡王孫臉色大變,他騰的站了起來。
雍不容心思敏銳,他立時察覺出失言無狀了。
他見蔡王孫就要發作,轉臉笑道:「我們做詩出對是為了祝酒興,又不是寫文章考狀元。文章做的再俊秀也不當官發財毫無用處。不如我撫琴……」
他未說完,旁邊有一人就啪的一聲拍案而起。冷笑說:「好一個毫無用處的作詩。即無用處你原來挨個取笑人來著?你這小小娼妓有何能耐竟敢取笑蔡公子的詩句?」竟是那個與蔡王孫結伴而來的黃衣公子。
好生奇怪。雍不容心道,正主兒不怒,反倒是陪客的怒了。
雍不容心高氣傲,他淪落娼門已為自身所噁心中隱痛,哪裡還聽得別人的羞辱埋汰之辭。當下冷冷一笑,心裡打定主意,你瞧不起我,我便要讓你看看我的本事。
他眼望窗外順著長街看去,青樓巷盡頭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霪雨森森,不知何時竟是下起來了小雨。街頭正有一人手持紙傘,裹緊了身上麻衣,在春寒霏雨之間緩緩走來。
那黃衣公子手指著長路那人,微笑道:「聽聞你這娼妓有舉步成詩的能耐,那人往前跨去七步之內,你若是作不出詩句來,我可不會饒你!」
屋內眾人均聽得暗自皺眉,老鴇見勢不妙驅前連聲討饒,征西將軍張滄伶也待圓場,雍不容卻抬手阻止了眾人。
他臉上略微蒼白微笑說道:「一言為定。即是如此那雍不容也有個不情之請,也請這位公子同時能七步成詩以試高下。若是雍不容輸了,願殺願刮都為君命。」
蔡王孫這會兒已經回過神兒來。他站在那人身後,面對著雍不容連連擠眉弄眼的擺手,不教他說話。
但為時已晚。
那人面色漸白,長眉斜挑越挑越高。為了雍不容這句「逞強」的話,那人額外又多看他一眼。他聲音清利,此時著惱了,語調抬高越加尖利,猶如利箭破風聲聲都戳穿心肺,寒風剎剎:「好!我就與你賭上一遭。若是我輸,劉玉就替你贖身還你清白之譽。」
雍不容眼望那個手持折傘之人。
在長街盡頭那人身材高挑,身披白色麻衣手持折傘。在風雨中,那人身形泠沽,自黑暗的巷中向這方向翩翩走來。他輕抬足慢落地,左手拿著紙傘,右手挽著短衣衣襟。黑髮擋住眉倨,面目模糊不明,褲腿高挽著,腳蹬木屐。
青石板路上,木屐踏在啐石之上,「嗒」「嗒」之清脆聲響一聲聲的振人心智。
雍不容突然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他心中急速掂量著辭句,眼中此刻看著那個人竟然一步步踏近,身輕如雲縹緲孑然,神態隨風款款擺動渾然然不似個活人。他腦子裡渾渾噩噩的竟生出了這般的念頭,「——這人難道是無常鬼還魂人間來勾我們的魂魄的嗎?」
啪的一聲輕響,黃衣公子劉玉抬折扇敲了一下桌面,雍不容一激靈,脫口而出:
「日暮天寒,一劍飄然,幅巾布裘。盡緣雲鳥道,躋攀絕頂,拍天鯨浸,笑傲中流。笑天下君,紛紛血指,當子一世圖經謀。爭知道,向少年猶未,建節封侯。
南來萬里何求。因感慨一時成遠遊。歎名姬駿馬,終成昨夢,隻雞鬥酒,誰吊新丘。天地無情,功名有命,千古英雄只麼休。平生客,獨孑然一人,揮灑中州。」
那旁劉玉也自短短七步之間成詩:
「詩。
綺美,瑰奇。
明月夜,落花時。
能助歡笑,亦傷別離。
調清金石怨,吟苦鬼神悲。
天下只應我愛,世間唯有君知。
自從人間皆吟句,便到仙侶送白辭。」
眾人俱都屏了呼吸,聽著兩詩,心中立時便分了高低上下。
雍不容才思敏捷,詞意豪放。七步內指點縱橫江山,感慨人世英雄俱是過往雲煙。
劉玉字句簡約優美,對字奇巧清靈。但詩,夜,花雖綺旎,怎生比較的拍天鯨浸,笑傲中流,一劍飄然的天下豪情。
詞意之間略失了小家薄氣。
勝負之事,一目瞭然。
劉玉面色陡然變得鐵青難堪之極。他心中憤懣,一股子無名怒氣勃然升到了頭頂。顯然是從沒吃過這種硬拚的敗落。他心思陰隼,原是個喜怒不行於色的人物。方才怒斥雍不容也是帶了三分惺惺做作之態,實則是妒他容顏妍麗,故意使性小小的難為他一下。
此時間眾人面前落得了下乘,立時面子上都掛不住了。這股子妄名邪火在胸口壓了又壓翻騰起來,臉上又白又紅成了一個大染缸。
旁邊蔡王孫心道不好。他忙一拍桌子喝了一聲:「大膽混帳東西,還不趕快跟太子千歲賠罪?!」
這一聲斥吒,將焰樓裡的一眾人都唬得三魂出了七竅。
原來,這個跟蔡王孫結伴同來觀花瞧熱鬧的,竟是當朝天子漢奉帝的嫡親太子,劉玉。
焰樓之中,周圍人等忙呼啦啦的跪下。老鴇腿腳發軟,平日的油嘴滑舌如同打結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蔡王孫不住的拱手謝罪。但是太子劉玉盛怒之下,回手劈面就打了蔡王孫一記耳光。蔡王孫拂臉苦笑,心中暗暗叫苦。這位東宮太子一向驕橫乖張自恃甚高。「滿天下俱為王土、俱為王士。」個性拔橫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誰知今日大大的失了面子再拂了他的性子,恐怕自己也難逃一頓板子伺候,說不定丟官去職,被下放到去青海販鹽去了。
劉玉看著呆若木雞的雍不容,越發大怒:「好一個向少年猶未,建節封侯。天地無情,功名有命,你的眼中還有朝廷麼?!既一個建節封侯還要功名有命!那我就成全你的功名與命!」
蔡王孫魂飛天外,他忙跪下拉著劉玉的衣角:「太子息怒,雍不容是俗世之人不通人情世故……」
「住口!你自身都難保還敢替人說情。」太子抬腳踢翻了他。眾人跪下賠罪,這人一言不和即翻臉無情,端的不是個良善謙和之輩。
太子眼睛左右一掃,突然望見窗外剛才那個打傘的路人已走到房角。
那人放下傘,抬頭看看遇仙閣的焰樓,然後問到看門的小廝:「四郎在嗎?」
原來是個尋芳客。
眾人都看得真真切切,那人衣衫襤褸,白色的麻衣在燈火之下,顏色污的已經辨不出質地。面容消瘦憔悴,黑髮亂成結胡亂以麻繩束著,光著腳踏著木屐,在寒風中嗦嗦發抖。
無論有錢人還是窮人,看來有了兩個糟錢多打兩擔米都要來找女人,或是找男人。
此為天理。
太子劉玉伸手指點著他:「帶他過來。」
幾個隨身侍衛衝下樓去,連拖帶拽的把那人拉到樓上。那人嚇得哇哇大叫,不知道犯了哪條王法戒律,連逛妓院都要被抓。
張滄泠,章金福,朱行等人眼睜睜的瞧著,不知太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那人正待叫著,突然止住了聲音。他的眼睛驚疑不定的在雍不容和太子的臉上來回瞧著,張大了嘴巴。蔡王孫慣於流連煙花柳巷,久經花叢。瞧那男子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身材單薄臉色刷白腳步空虛,分明是個浪蕩情色在「色」字上虧空過身子,常在煙花巷中打滾的人物。
那色中惡狼乍見了面前的兩個絕美男子,竟然是色膽蓋過了懼怕之心。色迷迷的瞧著兩人,顯然是心癢難耐讒水橫流,心裡打著不堪入目的污穢齷齪念頭了。他偷眼望著兩人,心裡猥瑣的轉著念頭,最後眼光愣愣地落在太子劉玉身上,喉頭咕咕碌碌上下的不住滾動。看似這窮酸嫖客竟然還嫌雍不容貌似異族不美,不中他的意。太子劉玉這種漢人俊秀少年頗為被人受用。
太子哪裡知道這市井賴痞肚子裡盤算了什麼骯髒念頭?
蔡王孫上前劈劈啪啪連打了他幾個耳光。
那人連聲大叫饒命,劉玉嫌他鼓噪蹙眉喝令「掌嘴」。幾個侍衛又輪番上去連打了他幾十個嘴巴。
只打得他口吐鮮血,大叫著說:「小人不叫嚷了!小人不叫嚷了!」
太子劉玉正正衣冠,蔡王孫忙走近端過來了一把椅子,他袖手施施然坐下。他長相極為英俊,眉眼明秀,錦袍玉帶更襯得人兒體態風流俊秀如花。但是此刻面色駭人,臉上隱隱透出煞氣。
太子問道:「你可識字?」
那嫖客有點莫名其妙,不敢嘴硬。」小人只認識自個名字和幾個常字。」
「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周,叫週二。因為小人住在周莊的,所以大家都叫我周莊。」
「周莊……」劉玉突然面色轉成陰暗。
「對啊,小人是這個名字,好記……」
「拉出去,打他五十板子。」
幾個侍衛應了一聲,用桌布堵了周莊的嘴,不由分說的拉到了花廳門口。他們用刀鞘做了板子,掄圓了辟啪就痛打起周莊起來了。周莊口中嗚嗚作響,被打得身軀亂顫,蔡王孫離遠幾步,小聲解釋著:「太子千歲平生最恨姓名中帶有『莊』字之人了。幸好你不姓莊,不砍掉你的腦袋就是你的造化了。」
打完板子,幾人拉著周莊回到太子面前。那周莊禍從天降,被打的出氣多過於進氣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鬼神。
太子劉玉側眼冷笑著:「天底下大體上只要認識字的人都會吟詩作賦。這話可是剛說的!我倒要看看這話是真是假?!我出題,你若對不出,就砍下你的頭!」
周莊拚命的搖頭。劉玉瞧他一身上下,剛被打得皮開肉綻,衣衫盡碎,身上青腫,黑青紅紫白五色據全,著實難看。
太子出了題句:「強盜畫喜容,賊行難看。」
一把鋼刀橫架在了周莊的脖頸上,做勢要砍。
雍不容往前跪了一步,說道:「是我出言無狀得罪了太子千歲,請太子處罰。不敢連累旁人。這過路之人請千歲開恩寬恕了吧。」
劉玉面賽雪下寒霜,側側的說:「你素自命才高八斗,隨意評點取笑他人的詩句。這對不上的空句,你如何評點?說不上來的話,連你一起砍了。」
那周莊被明晃晃的刀子壓在脖子上,臉色憋得赤紅。他微微一晃,脖子裡頓時勒出了一道刀口,順著猩紅的血就披了下來。他脖子劇痛,口中頓時哇哇大叫起來:「我對我對,我對下句。」
幾個人按住雍不容,舉刀在手回頭看向太子。太子劉玉面若冠玉,粉白裡透出紅暈來。此時,烏黑的眸子似乎倒映出眼前的襤褸之人了。
「說。」
周莊臉憋得通紅,他憋了半天,翻眼看天好似那裡有字一般。半晌終於大叫了一聲。
「閻王出聯對,鬼話連篇——」
室裡無風,眾人心池搖曳。
人人面面相覷,沙漏靜默無聲。
好答句。
嘔血三升,求得一對。
好絕字。
九個字噴得這滿屋瘴氣於十萬八千里之外。黃河水都陡然倒流回天際!
好急智。
太子不似閻王出對?哪來得連篇鬼話?草民死到臨頭六月都會飛雪,怎怕啞巴不說話?
蔡王孫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趕緊苦著臉抬手輕輕打了自己一計耳光:「臣該死……」
太子劉玉面孔猙獰,怒發如狂。
這口濁氣憋得人胸口擯血花……
但是轉念之間他沉靜下來,怒氣轉瞬而逝,臉上現出來了笑模樣。
這人面孔端莊杏眼桃腮,顏色如畫。此時嘻笑起來。眼角上挑媚態惑人。媚態多過於喜悅神色。他齒若編貝咬著嘴唇,竟然雙手拍手嘻嘻笑了起來:「好一個貌不驚人才驚人的周莊啊,真真乃是天賜良緣。」
雍不容跪立不穩,心中驚駭得幾欲暈倒。
蔡王孫心中大是不忍,他還未有開口求情。
太子伸手阻止了他,道:「一個有才一個有貌,天作之合我便玉成美事。雍不容我就賜你回歸良籍,跟周莊做個平安夫妻吧,今日即可行禮成婚。」
雍不容聽了,他身軀晃了一晃竟而栽倒過去。
太子看著他,右手托腮,懶洋洋的說:「謝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