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樓靖面色一緩,更加賣力地吹奏起來。縷衣站在他身側去撐著他身體的大半重量,點了他身上幾處穴道,止住血。樓靖後背適才也被狼爪撲傷了,長長的傷口,深可見骨。
樓靖吹著玉簫,看到縷衣露出擔憂的神情,無聲地對她笑笑,示意她沒事,縷衣也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伸手擦拭他臉上的汗與血跡。
然而,狼群剛剛安靜一會兒,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齜著白色的牙,慢慢向他們靠近。
樓靖神情一斂,聽著遠遠傳來的笛聲,突然說道:「縷衣,我吹簫,你按著我的音律,用內力送出去,靈兒,策兒,你們倆注意火堆,千萬不要讓火熄滅。」
縷衣點了點頭,按著樓靖所吹的音律,縱聲長嘯,內力連綿不絕,一聲一聲地將之傳遞出去。
狼群安靜下來,靈兒與策兒的耳邊只迴盪著爹爹那低沉的簫聲,娘親高仰的長嘯,遠遠的還有一絲若即若無的笛聲與之相抗。
木頭燃燒的聲音,辟啪作響,而離火堆不遠處,是那群暫時安靜下來的狼群。
爹娘的身影相依相偎,那般的和諧,明明髮絲凌亂,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爹爹還受了那麼重的傷,虛弱地依在娘親的身上,然而,姐弟倆卻覺得相偎在一起的爹娘此刻是那般的高大,那般的無所畏懼,那般的……催人淚下!這一刻的景象,也深深印在了姐弟倆的腦海之中。
東方露出魚肚白時,驀地,遠處的笛聲變得尖銳,群狼又開始騷動不安,卻並無一絲進攻的意思。突然群狼之首一聲狼嘯,狼群開始迅速後退。只是眨眼間的工夫,原本黑壓壓一片,閃動著藍色幽光的狼群消失內沙漠之中。
縷衣鬆了一口氣,轉頭笑道:「靖兒……靖兒,你怎麼了?」
樓靖雙眸緊閉,臉色慘白如紙,吹簫與笛聲相抗,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手中緊握的玉簫也滑落於地。
「爹爹!爹爹!」
「策兒,快去把傷藥拿來,靈兒,去拿水。」縷衣說道。
然後開始檢查樓靖的傷口,給他上藥。期間昏迷的樓靖痛醒了兩次,只是睜開眼睛,皺皺眉,悶哼幾聲,便又沒了聲息。
姐弟倆看到爹爹腹部的傷口,嚇得哭了出來,縷衣則手臂發抖,拚命地警告自己要鎮定鎮定,靖兒會沒事的,靖兒一定會沒事的。好不容易將靖兒背後及腹部的傷口處理完,縷衣發現自己已然快虛脫了。加上一夜的拼戰,她勉強地笑了笑,「靈兒,策兒,你們受傷沒有,讓娘看看。」
「娘,我們沒事。你的胳膊還沒包紮呢!我們幫你好不好。」
縷衣點了點頭,包紮完後,縷衣喝了點水,給暈迷中的樓靖也餵了些,然後吩咐兩個孩子照顧樓靖,她開始盤膝閉眸打坐。半個時辰後,她慢慢睜開眼睛。見兩個孩子都一臉擔心地圍坐在樓靖身側。
「爹爹怎麼樣了?」她走了過來。
「娘,爹爹還沒有醒。」
「娘,爹爹的身子很燙。」
縷衣摸摸他的額頭,很熱,她由懷中瓷瓶裡倒出一料藥丸。想餵他服下,卻發現他牙齒緊咬,她硬是掐住他的下頜,掰開他的嘴巴,將藥丸放了進去。然後,仰首自己喝了一口水,俯下身吻上樓靖,確定樓靖將藥嚥了下去,才抬起頭來。
環視四周,只剩下一隻駱駝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群狼雖然沒有攻擊駱駝,混亂中卻是將它們嚇跑了,深吸一口氣,神情平靜地說道:「我們還剩多少東西?」
策兒道:「只有我騎的那只駱駝,水囊剩下兩個,乾糧沒有了,帳篷和毛毯還在。」
兩個水囊,他們還要走五天。但現在只剩下一隻駱駝,靖兒還受了傷,行程勢必還要減慢,水無論如何也是不夠的。閉了下眼睛,深吸口氣,會挺過去的,一定會挺過去的。
「靈兒,策兒,爹爹受了傷,以前都是爹爹保護我們,現在要換成我們照顧他。如果我們每天只能喝一點點水,你們倆能做到嗎?」
策兒與靈兒一起點頭,「娘,我們沒事,我們能忍住。」
縷衣笑著點了點頭,「好。現在我們來找乾糧。」她拿起劍,走到被刺死的狼面前,將四肢割了下來,「靈兒,策兒,你們也過來幫忙,今後,它便是我們的食物。」
姐弟倆也學娘親的樣子,用劍割掉狼腿,兩人畢竟還是孩子,做這種事,讓他們渾身發麻,欲嘔,卻仍是堅強地咬住牙關一聲不吭。
將食物,水,毛毯放到駱駝上,縷衣身上再背一些,將昏迷的樓靖抱起,她知道,他身上的傷口不易挪動。但如果留在原地,卻只有死路一條。
輕輕地在他耳邊說道:「靖兒,我們會走出去的,一定能走出去。」將樓靖放到駱駝上,策兒也坐了下去,「策兒,扶穩你爹爹。」
「嗯!」策兒堅定地點頭。
縷衣一手牽著駱駝,一手拉著靈兒在地上行走。
過了一會兒,靈兒走累了,換策兒下來,陽光正熱時,他們同樣停下來歇息。
縷衣給樓靖傷口換藥,他的傷口已經發炎了,開始發高燒。而現在又沒有什麼好藥,她知道,若傷口再惡化下去,靖兒便凶多吉少了。但在孩子們面前,她卻絲毫不能露出擔心,只能在心裡默默念,靖兒!靖兒!你一定要挺去啊!
換完藥,又餵他喝了一些水,樓靖終於睜開眼睛,清醒了一會兒,搖搖頭,對大家笑笑,說自己沒事,便又昏睡過去。
如此又熬過去兩天,無論再如何節省,水也只剩下半袋了。頭頂烈日,姐弟嘴唇乾裂,胃裡像火燒一樣,卻是咬牙一聲不吭,每次娘讓給們喝水時,他們也非常聽話地只喝一小口。
然而最嚴重的還是樓靖,兩天來一直未清醒過,傷口周圍已經潰爛,姐弟倆擔心不已,但看到娘親冷靜的眸光,便覺得安心不少。
娘說爹爹沒事,他們相信,爹爹一定會沒事的。
他們停下來,稍坐休息的時候,昏迷整整兩天的樓靖終於醒了過來。
「爹,你沒事了。」
「爹,你終於醒了。」
「爹,給你喝水。」
樓靖只喝一口,便搖了搖頭,不再喝了!微微扯動下嘴角,「爹爹……沒事。」聲音沙啞至極,慢慢轉首,看向神情憔悴的縷衣,「傻瓜,哭什麼。」
縷衣深吸口氣,微微一笑,「你看錯了。」
樓靖眸光癡癡地看著她,又看了看兩個孩子,最後微微笑了笑,眸光中有絲瞭然,也有些遺憾,「縷衣,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縷衣俯下身,將耳朵湊到他的嘴邊,「不要管我,帶他們走出沙漠,我知道自己的身體……」
「不……」縷衣微微搖頭。
「聽話……好嗎……」樓靖虛弱地道。
「不……我!」
「帶上我……我們全都走不出去……孩子太小了……不能埋葬在這裡……帶他們出去,走出去……」
「我……」縷衣眼角含著淚,她知道,樓靖說的全是事實,她知道,靖兒這次醒來,很可能就是迴光返照,她要失去她的靖兒了。
樓靖微微笑了笑,「我是一家之主……我說了算……縷衣!別讓我擔心……我不想死不瞑……」
「我……我答應……」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
「好……」樓靖笑著,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娘!你怎麼哭了?爹說了什麼?」策兒擔憂地問。
「沒事。」縷衣直起身,擦掉臉上的淚,「爹爹說,他會好的。」
「爹爹又睡了嗎?」靈兒輕聲問。
「是啊!爹爹累了,讓他睡吧!」縷衣驀地轉過身,緊緊地咬住唇,不能哭,絕對不能哭,不能讓孩子們擔心,她還要把他們帶出沙漠呢!她答應靖兒了,她一定要做到。
深深吸了口氣,將悲傷,絕望埋在心底,「策兒,靈兒,收拾一下,我們該上路了。」
傍晚的時候,看著天邊的紅艷似火的彩霞,他們突然間聽到了駝鈴聲。
「娘!那是什麼?」
「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