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凌揚皺眉,輕輕推開,清脆的聲音平淡如水。「你不必在這裡浪費時間,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我想見甄珍,確定她的安全,這對你並不難吧?」
端著水晶碗的手僵在半空,為他的拒絕而生惱。「你不信任我?」
「我只知道眼見為實。」
氣氛猶如一張繃緊的弓,隨時會斷弦。
「那好。」她先收起惱怒,將碗輕放在床頭矮櫃上,換上招牌式的蠱惑笑容。「明天,明天我帶你去見她。不過,你給我什麼報答呢?我可不是慈善家喔。」
她努力表現幽默,卻因為心裡沉澱累積的怨恨而顯得不倫不類。她是很美,但他早已知道,她的美與狠毒一樣令人印象深刻。
「你想要什麼報酬?不要拐彎抹角浪費時間,有什麼要求儘管說。」
「後天的舞會,請你當我的舞伴。」
「就這樣?」趙凌揚挑眉,明顯不信。「我只答應你一個條件,最好考慮清楚再確認,否則沒有後悔的餘地。」
「凌揚,你對我的誤解真的太深了。」她緩緩走近他,輕搖螓首歎息。「我最捨不得為難你,你知道的。可是你卻一次次傷害我,絲毫不顧我的感受。你真的好殘忍,尤其對……」
「說定了。」他打斷她的話,不打算掩飾自己的不耐煩。「如果你還想耍什麼花招,我不會坐以待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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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地點隱密、過客稀少的緣故,別墅總顯得優雅卻冷清,一如它通體的白,在繁盛綠蔭掩映下流露出淡淡的疏離感。
但在今晚,連空氣中都彷彿流瀉著快樂與活力。傭人忙祿而面帶喜色,將角落的灰塵都細心拭去。
美酒佳餚擺滿大廳,從世界各地包機前來的頭目老闆們,一起成為某種意義的擺設與襯托。
在金髮碧眼、棕髮綠眸間,黑髮黑眸的趙凌揚顯得格外引人注意。清俊挺拔的身型傲然佇立在衣香鬢影中,冷眼旁觀。
厚實的地毯隱藏了輕盈的腳步聲,但眾人彷彿心有靈犀似的,不約而同望向樓梯口,幾乎在同時屏住了呼吸。
雪白纖細的小腿在開衩的月白旗袍內若隱若現,下擺處是兩朵手工精細的刺繡月季,並蒂雙生,奼紫嫣紅。
曲線到腰部緊緊收住,勾勒出纖不盈握的蠻腰。豐盈飽滿的胸部藏在花紋間,渲染出萬般遐思。
女子手執一柄檀香木扇,長髮高高盤起,插了一柄珠釵。如果不是金髮和蔚藍眼眸,眾人準會錯認為是哪位神秘的東方佳麗。
在另一角落,甄珍被保鑣不動聲色押著。她是棋子,一枚被迫目睹宴會過程並鉗制某人的棋子。
西維亞輕笑,滿意自己的美色讓眾人讚歎。她眼波流轉,瞧見趙凌揚的目光根本沒有落在自己身上時,臉色變了變,卻仍力持鎮定。
不急,她有的是時間和手段,不怕他逃出五指山!
她但笑不語,彷彿海底神秘的女妖,一發出誘惑的歌聲便將人們迷惑,讓他們愉快地步入死亡。她款款而行,一路散發香氣,對眾人如影隨形的目光安之若素。
這次她又在耍什麼花招?趙凌揚靜靜站在原地等待,等著接住她微笑中射出的毒劍。
她走近他,執起他的手,一隻銀白色的戒指緩緩套上他的無名指。
「凌揚,不要想拒絕我。」西維亞的柔聲細語卻彷彿從地獄裡傳來。
「是嗎?」他冷笑,狀似親暱地貼在她臉頰上低聲道:「當眾被拒絕的滋味一定很奇妙,想必你還沒有試過吧?今天正好有機會,見證人數不少,份量也足夠,不如我成全你吧?」
她依然微笑,以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的聲音低聲警告。「你以為我會任你那樣做?好好配合我,不然,等那個賤女人被打成蜂窩,你可別怪我事先沒說。」
他猛然抬頭,墨黑眸子裡射出熔漿般的憤怒,僵硬地側首,發現甄珍胸前有點點紅色小光圈隱約閃爍。他知道,這是紅外線瞄準器發出的光。
眾人以為這對情侶濃情蜜意,畢竟女子這麼主動,在西方也不多見,何況男方又是內斂含蓄的東方男子。大家都饒有興味地觀賞,並不知其中的暗潮洶湧。
「你何必這麼執著?」他已經很露骨地表示厭惡,為什麼她還要緊追不捨、一意孤行?
「當然要。」西維亞笑了。「我還要讓她死了這條心,誰叫你對我那麼狠,從來不回應我的愛,現在你要加倍補償我!」
甄珍震驚的表情清晰地印刻在他眼中,趙凌揚依舊不動聲色,只是握緊雙拳,額上青筋畢露。
「凌揚,你別惹我生氣呵。我怕自己一不注意揮了手,那女人就成了靶子……來,吻我一下,當做定情吻。快吻,不要違背我,後果你知道的喔……」
他早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她的條件也不會這麼輕易就達成。可是,他料到了她的狡猾,卻沒有料到她竟然會這麼無恥,完全沒有身為女子的矜持。
如果眼神也可以殺人,西維亞早已死了好幾百次。
趙凌揚抑制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憤怒,僵硬著身子,俯身在艷紅唇瓣上輕輕落下一吻。
而西維亞卻如久逢甘露似的尾隨而上,糾纏著不肯放棄。她用舌尖極富技巧性地撬開他緊閉唇齒,視線糾纏著不允許他躲避。
在大庭廣眾下如此激烈而火辣的熱吻,而且發生在「銀靈」永恆的公主身上,人們吃驚之餘紛紛鼓掌,為這一對即將新婚的男女祝福,甚至還有幾聲輕浮的口哨響起助興。
趙凌揚暗暗掙脫開,強忍住拭嘴的慾望。他不再理會眼前人,眼光急切地尋找甄珍,卻在相遇的時刻涼了心。
那雙眼,折射出千般不信、萬般羞憤,還有一種空茫和絕望,在一向生氣勃勃的臉上是多麼諷刺。
夠了,甄珍發誓她再也不要見到這對男女!
他既然以吻明誓,那麼,她也沒有必要守著他們仍若有若無的愛情。況且,他有對她說過愛嗎?他只是不斷做出曖昧的舉動、說出曖昧的詞句,這不是花花公子常見的釣人手法嗎?
只是,為什麼他的目光還是如此清澈真誠……
趙凌揚固執地看著她,以眼神傳遞自己無言的決心。他知道自己的舉動傷害了她,可是在那種情況下,他別無選擇。
等我。他以唇語表示。
還在掩飾嗎?他沒有必要對她花這些心思的!
甄珍轉過頭,不想再被那眼神、那無奈迷惑,也許他天生擅長做戲也說不定。
但只一剎那,一點紅光從眼前掠過,上一瞬的位置正好是眉心。甄珍心一沉,頓時了悟,當警察的她再熟悉不過。
心在狂跳,不是為躲過生死一劫,而是明白了他的用心。
她是如此膽小而畏縮,懷疑所有,從來都沒有完全信任他。
在這場愛的追逐戰中,她永遠是被動者,永遠患得患失地擔心那點無謂的「尊嚴」與「骨氣」,而吝嗇說愛。
甄珍被保鑣們推著離開會場,她奮力急切地回身尋找,卻只看見他們兩人並肩而行的背影,還有上空不斷灑落的綵帶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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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歐式風格的房間裡,流瀉著輕柔的音樂,彷彿戀人之間的曖昧呢喃、互訴哀曲。只是幾不可聞的呻吟,為此增添了些許詭異氣氛。
修長勁瘦的軀體平躺在床上,雙手舉過頭頂,被綁在床頭刻著繁複花紋的金色床柱之間,連雙腳也不能倖免。平時意氣風發的男子,現在就像籠中困獸,絲毫動彈不得。
「凌揚,你終於是我的了……今天,我要你完全屬於我,沒有任何意外。」西維亞吻上他胸前光滑結實的肌膚,歎息地用臉頰感受久違的溫度。「不要試圖拒絕我……」
音樂簡直要刺破耳膜,趙凌揚從來沒有像此時這樣痛恨自己過,連帶著也痛恨起無辜的音樂來。
「你覺得這樣有意義嗎?」
他並沒有快感,除了一點噁心,就是漠然——她冰涼的手指像某種軟體動物在自己身上滑行。
想到自己也曾觸摸過甄珍溫潤的肌膚,他不禁有些微微失神。那個晚上,她鮮有的溫順柔弱,她……
胸前忽然傳來一陣細小而尖銳的剌痛,將趙凌揚的神智無情地拉回來,重新面對現實。
「你不專心喔。」西維亞抬起頭,嫵媚地舔了舔唇上的點點鮮血。
「西維亞,你越來越不可理喻。當年的你即使心機深沉,也還不至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把我記憶中還留著的最後一絲好感全破壞殆盡。」
貼在身上的嬌軀一顫。「凌揚,你在怪我變了?可是,我為什麼變成這樣,難道你不知道?」
他知道,但是並不認同。
愛情從來都是你情我願,她強烈到極點的獨佔欲和控制欲令人窒息,況且,他對她根本沒有愛情。
「又在忽視我,是不是因為那個女人?」她的雙眼放射出極度的怨恨。「如果她消失了,你的視線就會定在我一個人身上了……」
「我勸你不要做傻事,後果不是你可以承擔的。如果她有一絲損傷,我和我的朋友不會放過你們,大不了玉石俱焚!」
「你啊,總是用我對你的不忍心來威脅我。」西維亞知道他不是在說笑,美眸一轉,笑意浮上嘴角,附在趙凌揚耳邊低哺:「陪我一個晚上,一個晚上之後,我們一筆勾銷。」
他沉默。
「還沒考慮清楚?這對你們男人來說不是好事嗎?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又不是叫你的甄珍去嘗男人的味道。」她微笑惡毒說著。
「一言為定。」趙凌揚沒有猶豫,眼神看也不看她,淡淡說道:「希望你也能遵守自己的承諾。」
西維亞反而有片刻呆滯,她沒有想到他會答應得如此乾脆。
「凌揚,你沒有騙我吧?」如果真是這樣,她無法肯定會不會把那個女人殺了洩憤。
「試了你不就知道了?」言語中竟帶著微微的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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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微的喘息在房間中瀰漫,情慾彷彿一觸即發。趙凌揚緊握的雙手暴出青筋,忍受著巨大痛苦。
其實他大可以放開一切,畢竟這對男人來說不啻飛來艷福。可他不願,他要的從來就是靈與肉的結合。
單純的性他不屑,純粹柏拉圖式的愛也不夠。芸芸眾生中,能遇到一個相知相守又能分享親密接觸的伴侶,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他不能將身上的人想像成那個莽撞的小女人。
西維亞不是,也永遠不能代替她。她不會這麼急切、不會這麼主動,更不會這麼深諳挑逗男人的手段。
「還在堅持什麼?」西維亞在他耳邊吹氣。「我給你,趕快拿去吧,現在是不是很不好受?」
趙凌揚咬牙忍受著洶湧而來的快感和酥麻,精神緊緊繃著。
不能斷,絕對不能斷,這就是人身為萬物之靈的不同!
為了不讓塵埃染上你的雙腳,我要把莫斯科所有的大街打掃……
可是我不能保證巴黎所有的街道纖塵不染,所以,只能配合你完成任務。
他記得自己對甄珍的承諾,記得她爽朗的微笑,記得巴黎街頭初次重逢時她不修邊幅的衣著,更記得……
「把我的雙手綁著,我想配合你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啊。」趙凌揚低聲歎息和著淺淺呻吟,分外誘惑人。
西維亞正膜拜這具朝思暮想的軀體,聞言一震,抬起頭。她細心凝視之下,發現他雙眸裡漸漸染上了情慾。
呵呵,男人果然都是動物性的,凌揚也不例外。不過她非常高興他這樣,證明了自己的魅力。
「我的凌揚果然是懂情趣的男人。」
她從半脫落的胸衣中拿出鑰匙打開手銬,更加賣力地挑逗起他來,也渴望得到心上人的回應。
忽然,她雙眸猛地大睜,眼瞳裡滿是不可思議,隨之昏迷過去。
趙凌揚面無表情地推開趴在身上的嬌軀,嫌惡地用絲被擦去嘴和胸膛上她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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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揚?!」甄珍猛然從夢裡驚醒,因為身子突然挺直而後腦直直撞到牆上,頓時一陣頭暈目眩。
那個該死的女人,今天一整天只送來麵包食物,可就是不送水,讓她根本無法下嚥,喉嚨幹得要命。
看來這個外國女人也知道女子是水做的,想讓她乾枯凋謝、迅速衰老。哼,偏不稱她的意!
剛才夢到他遇到危險,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房間是密閉的,食物從小窗送進來,根本無法和外界接觸——除了被押去「參觀」所謂的宴會時。
那個「等我」……
讓她怦然心動,等他的到來、等他的營救,甚至是等他的,愛……
一路走來,似乎都是他在自己身邊默默支持著。時而戲謔玩笑、時而一針見血地分析,還會在自己得意忘形時潑冷水。他不是口蜜腹劍的那種人,不會欺騙,也不會將愛當成兒戲。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她想抓住某些一閃而過的片段,卻因為時間的力量無法反抗,在記憶的箱子裡茫然地翻揀尋找。
「我,等你……」她放棄似的靠在牆上,眼光盯著天花板。黯淡的燈光直直射入眼睛,她卻眨都不眨。
「凌揚,你為什麼會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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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後,淡淡光線從厚重的簾幕縫隙中射進來,只是因為室內的燈徹夜長明,所以很難察覺。
絲綢被上的金髮女子微微動了動,彷彿即將清醒的睡美人。藍眸漸漸睜開,迷濛褪去後,忽然射出怨毒的厲光。
纖細的手指揪著絲綢,她悶聲詛咒:「趙凌揚!是你先不遵守自己的諾言,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我沒有遵守自己的諾言?未必吧。」淡淡的聲音響起,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感。
「你……」西維亞抬頭,將垂落的髮絲撩到耳後好看清楚,顯然沒有意料到他並沒離開。
「我已經陪你過了一夜。現在,希望你遵守自己的諾言,放了我們,從此不再找我們麻煩。」也就是說,前塵後世一筆勾銷。
「你陪我過了一夜?!」聲調陡然提高,西維亞憤怒異常。「趙凌揚,你睜著眼睛說瞎話!」
「難道不是?」他起身走到窗前,猛地一揮手,將簾幕拉開,露出浸潤在晨曦中的遠方風景。
微風吹來,輕輕吹拂過臉龐,帶著海的潮濕和腥味,讓他開始懷念起巴黎的玫瑰芬芳。
「天已經亮了,我也在你身邊待了一夜,仍然不滿意?我記得我們約好的。」
西維亞終於知道自己被耍了。
「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這樣的一夜,你!」他根本就是在裝傻,而她,第一次啞口無言。
「怎樣的一夜?」趙凌揚淡淡反問:「我只知道自己在這個房間裡,和你待到天亮,你還想怎樣?」
「好……你狠!不把我刺得鮮血淋漓,你不會善罷甘休是不是?」西維亞驕傲的語調裡帶著顫抖,以及一絲絕望。
趙凌揚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終於還是選擇沉默。
他不愛她,所以再說什麼也是枉然。
不愛,就是不愛。他的愛今生注定只能留給一個人,一個他等待多年的人。
他,不會放手。
「很好,我不殺她,但也不會就這麼讓你們輕易在一起。」紅唇揚起一抹美麗的笑,西維亞似乎想到什麼愉悅的事。「既然你為了她這樣耍我,那我就不妨成全你們做對苦命鴛鴦!」
他不說話,靜靜等待下文,這讓她少了許多捉弄和掌控局勢的成就感。
「願不願意賭一回?我將你們關在密閉房間裡,氧氣只能供兩個人十二小時呼吸的量。開門的密碼是四位數,你們得在時間內找出密碼才能逃生,否則就會窒息而亡!凌揚,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你知道我從來不願傷害你。」
「帶我去見甄珍,我和她一起進去。」趙凌揚逕自走到門口,等她帶路。
西維亞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憤恨的笑容來不及收回,藍眸裡一片死寂。「好,希望你不要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