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李希賢匆忙趕往太守府衙,龍凌耀才剛狂奔進地牢,就見到他的蘭禧意圖仰涵自盡,顧不得可能會傷疼了她,他瞬間拔下指上玉板指擲出,穿過柵欄縫,精準擊中那玉瓶,應聲碎裂的同時,蘭禧還弄不清發生何事。
低頭瞧了瞧一地殘骸,又看了看手中空無一物,她含淚皺皺眉頭,她這才發現身旁無端多出一票人。而在那其中……
「少……少爺!」望著龍凌耀氣急敗壞地、搶過牢頭手中枷鎖,安蘭禧反射性的往後退縮。少爺平日嚴肅也就罷了,她還未曾見過他如此盛怒。
「你、你為什麼就是不能相信我?」猛力將她擁人懷中,懲罰性的將她鎖緊。「差一點,我們又會再錯過,你這傢伙,要讓我為你牽掛到何時?」
「好了吧,你們還不快接聖旨?」李希賢假咳,打斷他們濃情蜜意。
無言對望,蘭禧與凌耀始終沒分開的交纏指掌,再次緊握,屏住呼吸。
按律唱名接旨行禮後,李希賢僅猶豫一會兒,仍是一字不改的讀著聖旨,聽他念出條文時,雖然明知李希賢已盡了力,但龍凌耀仍是無法簡單釋懷。
即使將大部分的事實隱藏,企圖讓蘭禧脫罪,也只能獲得這樣的寬赦。
「罪婦安蘭禧為求自衛誤傷相國之子,其情可憫,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判流放武威,服勞役十二年,欽此。」
蘭禧一愣,如雷擊俱。十二年太漫長。讓她活下來,是對或是錯?
她沒有自信。即使少爺現在喜歡她,可十二年後,她容顏已老,青春不再,又是受過流刑的犯婦,少爺卻正值壯年,手擁龍家,呼風喚雨,到時……他還會要這樣的她嗎?她想相信,想相信,可相信沒那麼容易。她太習慣失去,無法輕易相信。少爺就算變了心,她也不會怪他的。
她不怪他,只是……她悄然收回手,掙開他掌握。
「蘭禧?」凌耀察覺她想法,有些惱怒地將她拉回來,納入懷中。
「少爺!別——」蘭禧慌了,在聖旨前,少爺竟因她如此失禮怎行呢?
「別再用那什麼下三濫的理由避開我!」凌熠托起她蒼白面容,滿懷不捨的告訴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該受此懲罰!」
縱然想為她翻案,可她卻光顧著逃避,絲毫不願面對現實。最後他只能選擇,請李希賢代求聖諭救她。
「為何你認為自己承擔一切就夠了?」
事到如今,她究竟袒護誰,毋須再問,可他實在不願意她一人受苦啊!
「別說!」蘭禧急忙搗住少爺火熱唇瓣,試圖阻止他當眾說破那秘密,就算此時說開了又如何?來不及了,什麼都來不及了!能保住一命,已是上天恩賜。
控制不住激動落淚,她推開他。「你走吧。就當我求你——走吧。」
無論如何,想到自己十二年後的模樣,她寧願就留在邊疆不回來也罷。
她已認命了,少爺現下這麼苦苦糾纏,更加添她不斷悔恨自己,不該輕言犧牲啊?如果可以,她怎會不願與他共白首?但她明明只能這麼做不是?
都是為了保護她所愛的人,為了保護他啊——
當時她沒別的選擇呀!
再次相擁,他向她宣告他不容動搖的決心。她若一意孤行,那他也不會再順著她!「我跟你一起走哪怕滇池滄江,遼河西寧,我都同你前行!」
「少爺!」她尖叫出聲,難以置信她聽到了什麼!
少爺這是要拋下龍家嗎?「不成的,這萬萬不可,少爺是何等……尊貴的……」
熱淚盈眶,心痛難捱,語不成句,哽咽喉間。總以為是為了少爺好,她才起意頂罪的,可是……
「再尊貴,也不過是個人,一個不願意失去你的男人!」
他將她揉進胸懷,多想一輩子都別放開。淚決堤,語已凝。
「為什麼你——就不肯給我機會,讓我們能在一起?你要讓我付出多少才肯相信,你不是禍水,你沒有連累過我,我們相愛是天經地義,不會憑空惹禍端?」
她始終如一的拒絕,讓龍凌耀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聲嘶力竭大喊。
「少爺……」蒼白雙唇輕顫著,早已泣不成聲。
「喚我凌耀!別再用主僕分際將我推開!我不放手,絕不放手!」
她難道……錯了嗎?自以為是的自我犧牲,卻從沒想過少爺的心情。
冠冕堂皇、坦蕩犧牲說的好聽,卻是她害怕少爺有一天不要她、害怕他當真不喜歡她,說到底,她只是自私地想籍這種方式,讓自己在少爺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結果她的所做所為,不曾幫上少爺一點忙,卻將少爺刺的滿身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除了聲聲賠罪,再無別的言語。閉上雙眸也無法阻止泉湧淚流。她如此自私,少爺竟還無怨無悔的愛著她,
少爺如此愛她,她還猶豫什麼呢,她只能拿真心還少爺。她要陪著他。
「給我兩個月時間整頓龍家,即使沒有我,龍家也能在娘的主持下運作,至此,對於龍家,我責任已盡,欠爹的,欠娘的,我已償清,再無留戀。」
他總算可以自長年的重重責任束縛脫出。這次,他要活得理直氣壯,他要活得坦蕩無畏,為了心愛的她,為自己而活。
「我會追上你。十年也罷,二十年也罷,以後,我們一輩子不分離。」
好不容易才輕輕推開她,看著她早巳佈滿淚花的小臉,他不捨的笑了。「過去,是你守護我,陪著我,這次,換我來保護你吧。」
「少爺……」才感動出聲,眼見他沉下臉,狀似動怒,她連忙改口。「凌、凌耀少爺……」
「蘭禧,以後別再叫錯了。」他笑了。知道她一下子改不過稱呼習慣,他也不好再逼她。總算,他們能夠如願相守,即使是要等上十二年……
「等你刑期結束,蘭禧,我們成親吧。」他開口向她索求承諾。
「即使蘭禧是犯過重罪的女人?」她雖沒動手,可罪名一生抹滅不去。
「安蘭禧永遠是我冰清玉潔的心愛女人。」他有些無奈。
雖不知要重複多少次她才能安心,不過,他說的甘願。「這輩子,我要的女人惟有你。你願意等我嗎?等我去接你?」
「我、我也只要少爺。」破涕為笑,就算此次西行路迢遙,蘭禧也無畏無懼。他們這次可以有一生的時間相聚。「我等你……來接我。」
「約定了?」這次輪到他有些懷疑了。她如果又胡思亂想些什麼……
她點頭微笑,喜極而泣。首次主動吻上他,給予恆久承諾。「約定了。」
「那麼……就算放棄龍家遠走邊疆,你也願意嗎?龍凌耀?」
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人忽略的李希賢,拿著手中的聖旨,好不容易才從兩人之間插進話。他開口後,那兩人才像被嚇到似的,鬆開彼此懷抱。
「為了她。我甘心。」他的回答沒有絲毫遲疑,只是臉上紅潮未退。
「那好,父王另有一道密令。」李希賢自懷中取出一面金牌。
「邊疆戰事將起,朝中極需能人,若有人願意擔下安西道觀察使一職,巡守邊境,為朝廷督導都護府軍力,那麼父皇將恩賜,赦免金牌一面,以為嘉獎。」李希賢看著凌耀與蘭禧,兩人驚愕的神情,不免有些好笑。
為了攏絡一名猛將,李希賢祭出絕招。
「那道金牌……可以特赦所有的罪名?」聽聞這消息,凌耀該是欣喜萬分的,只是仍有些無奈。不得不佩服太子的狡詐,為攬他人朝如此費盡心機。
可是如此一來,他就能救蘭禧免於流放受刑。
「即使是斬立決的死罪,也能抵免。不過,僅限於至親方能使用。」
太子將金牌拿在手中晃了晃,像給魚兒喂餌。這次也該成了吧?「我最後一次問你,願不願意出仕?」
轉頭看向早巳蘭禧,龍凌耀溫柔笑了。回過身,叩首接旨。「龍凌耀——謹遵旨意……叩謝吾皇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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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新任的安西道觀察使,尚未進京謝恩,便直接由江南出發赴任。雖然天已破曉,可清晨濃霧瀰漫,官道策馬徐行的身影,也朦朦朧朧的。
「凌耀……我真的可以嗎?」還在擔心他是否因為她,而讓底下人議論。
「你爹的罪名已平反,還說什麼可不可以?我們都成了親,你還想不認帳?赦免金牌都因你用掉了,記住,今後你得代替那護身金牌,留在我身邊。」
龍凌耀親蔫地雙手環抱著同乘一騎、坐在他懷裡的愛妻,低下頭,感激濃霧,遮住他幾度意欲偷香的私密舉動,沒讓人瞧見,否則蘭禧定當不依的。
「一輩子都不許離開我,蘭禧。」
「可是凌耀……」她雙頰飛上兩朵紅霞,總覺得凌耀說什麼要先私訪民情、所以與侍從們分開上路、剩他們兩人先行的決定,有哪兒不太對。
他……分明只是想趁機與她溫存……不,少爺應該不會這麼不規矩的。
「為我放下龍家,真的可以嗎?」
「娘能諒解我,而且也改過自新,決定接回鈴兒,當個稱職的姨娘,從今往後,龍家,也該可以安泰。其他的,就要靠她們自己了。」
凌耀現在,只要有蘭禧,他別無所求。
「嗯。」順勢偎著地,雖有些羞人,但她就是如此眷戀他溫暖胸懷。
雖然不知命運為何改變,可她知道,心存善念,懷抱希望,天將永無絕人之路。
一同踏上漫長旅程,霧散,朝陽炫目,笑看前方等著他們的是……
康莊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