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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是心非 第五章 作者:夏曉衣
    瘋狂的流民張牙舞爪,喧囂聲不絕於耳。

    穿行過無邊無際的人流,司馬鋒芒與宋典雅陷在難以動彈的街道裡;相隔三五道人影,他們看見了對方,眼前似乎有些恍惚,彼此不由得停下步履,隔著不長不遠的差距,凝望著對方同樣專注的目光。

    司馬鋒芒首先伸出手去,幾經阻隔,遞向宋典雅,一語不發。

    她矜持的沉默著,慢慢的邁開步子,好不容易握住他的手指。

    週遭的喧擾,須臾間靜止了,他們手指交纏,進而兩手交握,彼此寧靜互視。

    「跟我走。」司馬鋒芒開了口。

    宋典雅隨他而行,沒有半點遲疑。這一刻,她相信他會保護她。

    兩人步履輕快,如跳躍過雲海,周圍的雜亂,他們視而不見。彼此悄悄偷窺對方與自己,相互勾結的手指頭。

    宋典雅眼中,焰光悠悠。

    「快一些!」段總管強行掃開流民,長劍如流星闖入商號大門,他不忘回頭催促司馬鋒芒加緊步伐。

    司馬鋒芒帶著宋典雅一溜煙的潛入商號,火速關門。

    「滾出去──」門內一聲暴喝!

    商號之人一見闖入者,不分青紅皂白的揮舞利器迎身而上。

    「找死!」段總管擰起怒眉,一發威,長劍輕掃,一招之內便教所有人癱倒。

    司馬鋒芒步履閒散的找了個乾淨的座位休息。

    「上茶。」他命令一邊嚇呆了的人,然後,徐緩的抬起眼看向宋典雅。「你到達多久了,附近徹底缺水斷糧麼?」

    許多與她有關的問話哽在他喉底,怎麼也說不出口。

    宋典雅握住手掌,掌心有司馬鋒芒余留的溫熱。「你家商號積滿糧水卻分毫不施。附近的人說,流民們積怨甚深,今夜必定大亂一場。」

    「做生意的自然講利益,沒理由白給人好處。」

    「無利之事,你絕不做?」

    他們之間有一觸即發的硝煙氣味。

    各自看了對方一眼,想說的話很多又無從說起,只能扯些不著邊際的話。

    「當然。」他看她蹙眉,知道又惹她不高興了。總是如此,他們大概合不來,即使說不相關的話亦教對方厭煩,這樣如何相處?

    「我不明白。」一雙眸子焰光灼熱,她盯住他,盤問一般不容他閃避。「你一直捉弄我究竟有何益處?」

    一屋子商號中人,皆讓段總管打翻在地,全無哀號之餘地。宋典雅的質問在這陣沉寂之中,顯得格外清晰引人注目。

    「流民們放話了,再不開門開倉,他們便要砸了商號。」段總管陰森森的走到他們身旁。

    兩人膠著的目光被突兀斬斷。

    司馬鋒芒避開宋典雅凌厲的眼神。他鮮少害怕,亦少有人能令他不舒坦,而她一個眼神即引得他難以自在。

    「我最討厭被人威脅。」司馬鋒芒手按桌案,轉開話題,問:「茶水呢,需要我親自打點麼?」

    「你是司馬公子?」一個男人在地上爬著爬著,聽見司馬鋒芒的聲音,不安的抬頭打量,惶恐的問他,「據說長公子和總管,近期將蒞臨鄭州……」

    「你是鄭州分號的管事?」司馬鋒芒低眼尋去,盯住那穿著體面的男人。

    「正是,你是司馬──」

    司馬鋒芒不等對方說完,向段總管交代道:「回覆他們,誰敢砸我的地方,我就讓誰死在這。順道將這位管事送出門,說話是他講的,動作俐落點。」

    男人一聽,面色遽變。「長公子──」

    「段,轟走他!」司馬鋒芒嘴角懸著若有似無的笑,轉視宋典雅,目光添了些溫和。「你的臉色暗淡,人不舒服?」

    宋典雅環顧屋裡的稀微燭光,無法辨識他的關懷,是否隱藏了什麼陰謀。她猜忌的皺了眉。「周圍燈光小,誰不暗淡?」

    她給他的臉色總是不耐煩與厭惡,司馬鋒芒難以釋懷的冷沉了眼,手指蠢蠢欲動,他用力握起拳頭,克制十指渴望蹂躪她那張艷容的念頭。

    「開伙,上酒菜。」他不露聲色的吩咐躺在地面不敢妄動的人。

    「外面有人連口水也喝不著,他們有七成是毫無謀生能力的老弱婦孺。你是否先處理你家商號耽誤的事?」宋典雅像在和他作對,意見脫口即出。

    「我會找時間與官府商量解決方案。」司馬鋒芒態度不冷不熱。

    她忍受不了他的置之等閒。他根本不懂貧窮人的苦處,傲慢得令她難過。「時間不待人,至少先送些水,聽說流民們數月不曾有水糧充飢──」

    「幫助他們滋潤嗓門,好衝著我叫囂得更大聲?」司馬鋒芒發出譏笑。

    宋典雅因他的話,擰緊眉心。「你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嗎?」

    司馬鋒芒不反駁、亦不介意,漠然的睨她一眼。

    宋典雅壓住心頭怒火,她最看不慣自私麻木之人。偏偏那人是他,明知無可救藥,她仍憎恨不了。

    她站起身,步伐一邁,人朝門口走去。

    「別出去。」司馬鋒芒伸出一臂,錦袖晃蕩得急。

    半空中,他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緊抓不放。

    「放手。」她沒回頭看他。

    他阻止她的理由是什麼,她已沒有餘力去揣測了。假如他當真是一個自私自利之人,沒有益處的事絕不耗費心神,又為何頻頻捉弄她,處處刁難她?

    傷害她,他究竟能得到什麼好處?

    「你會被攻擊的。」司馬鋒芒施力,拉回宋典雅半步。

    宋典雅站定腳跟。「承蒙你長年關照,我已有承受各種攻擊的能耐。」

    有誰能像他一樣傷害她?

    「送水。」

    屋中靜寂,司馬鋒芒清晰的語調,撩起了一陣訝異。

    眾人吃驚的看他,宋典雅亦快速回眸。

    司馬鋒芒若無其事的交代旁人。「將你們所儲存的水,分出五分之四,送給流民。」

    他握著宋典雅手腕的五指,始終不曾鬆開。宋典雅的臉忽地柔暖了,眼中流露些許的脆弱。

    她完全不僅他,像流水不懂浮雲的心情。她又渴望明白他。浮雲為何總是干擾流水的平靜,將雲形雲影刻畫人流水的魂,使得流水照映長久,滋生了眷戀。

    商號之人接令,迅即行動。他們抬起水缸,排列整齊,開門走出去。

    門外,霍然爆發了無比猛烈的狂囂。

    眾人神色恐懼的去而復返。

    「大公子。」回門者驚慌的重新關緊了大門,一個個如經混戰,鮮血淋漓。「外面的人全失去理智了,正要衝進商號!」

    「他們什麼話也聽不進去,水缸全被砸爛在地。」

    「我們擋著門,你們快逃吧!」

    司馬鋒芒與宋典雅互視一眼。

    宋典雅含有自責的目光,停留在受傷之人的身上。形勢轉變,激烈嚴重的不受控制,但她仍想付出一點心力。

    司馬鋒芒見她移動腳步,渾身不安的問:「你又要去哪?」

    「我……去鎮住場面。」她握住佩戴的劍,深信自己能控制局面。

    「憑你?」司馬鋒芒不勝煩惱的搖頭,手指著座位,命令宋典雅道:「給我待在這兒。」

    宋典雅搖搖頭,與其等人攻打進門,不如主動前去嘗試著定壓亂局。

    司馬鋒芒眼睫微垂,掩蓋住眼中靈黠之光。他反問道:「你先前衝著我喊,要我別動的目的是什麼?」

    「我……」宋典雅啞口無言。她擔心他讓流民傷著了。在她的認識裡,他是個嬌貴的富家公子,不容半點閃失。

    「我不想你到處走動的心意和你一樣。」司馬鋒芒說得敷衍,真假難辨。

    週遭似鴉雀無聲,宋典雅滿心滿腦的闃然,只有他一句敷衍般的話清楚跳躍。

    他的心意和她一樣?

    「我不信!」她猛地提起聲勢,嚴厲的聲明。「我也從沒擔心過你!」

    一雙眼,焰光忽明忽滅。她的強加掩飾,他看得一知半解。

    「我讀不懂你。」司馬鋒芒望著宋典雅沒有文與字的眼。關照他的行程來到鄭州的是她,憂慮守在街道邊呼喚他切莫涉足亂境的也是她。她有何立場說自己不曾關心他?

    「是我不懂你。」宋典雅鎖住眉,些微失控的問:「你為什麼一直傷害我?」

    司馬鋒芒眼珠稍轉,發覺屋裡人正全往他這邊看。

    「現下別談瑣事了。」他略帶尷尬的告訴宋典雅。

    「對你而言,這只是瑣事?」宋典雅寒了聲,封閉神情,從不啟齒的心思,至今涓滴不露。「你說過,你會告訴我原因。」

    一個原因,她只有這個追逐他的理由。冷漠的逼問他,一顆心獨自為了答案反覆掙扎。一旦知道了答案,她就無法再與他追逐了?倘若他一輩子不說,她是否永遠追下去,不離不棄?

    她又是為了什麼執著?

    「請你看場合說話。」司馬鋒芒攤手,示意屋子裡一夥人在注視。

    「場合有關係嗎?」她不接受他的迴避。「你從不認真的和我說一句話!」總是迷惑她無從瞭解他。「你只喜歡欺負我,根本沒理由,對不對?」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令他生厭?若有原因,她還可以改,但他不說,留給她的根本是走不出的一條死路!

    宋典雅久等不到司馬鋒芒的回覆,結冰的臉細微的駁裂開碎痕。他就這麼毫無理由的討厭她?

    「有。」司馬鋒芒道出一字,清淡平穩如微風行雲。

    宋典雅凝神,定睛而視,心兒飛快的跳動……

    「你水性楊花,見異思遷。」司馬鋒芒煩悶的聲速極快,臉色倒是鎮定。

    宋典雅呆傻了,皺眉思索,搜索枯腸,頭腦發疼了。

    「荒謬!你幾時見我水性楊花?我又對誰見異思遷?從小到大,我親近過的男人只有你和歷二哥!」她待人一向不假辭色,和誰去水性楊花!他安的罪名簡直是子虛烏有!

    難不成──宋典雅微愕,思及某些情事。

    「你是指……」她整了整腦中的雜亂,「我對你們兄弟水性楊花,我對歷見異思遷。你認為我遺棄了你?」

    司馬鋒芒雙唇欲開欲合,無盡搏鬥。他幾經困難的定住氣息,傲慢說道:「怎麼可能?」他不看她的視線兀自調得長遠。「我二弟不要的人,我更不屑。」

    宋典雅艷容茫然,沒因他的無禮言辭而發火。

    「你是說真心話?」她手臂略起顫抖。「是你設計歷違背婚約,你千方百計羞辱我,卻不給我一個道理!」

    「你不需要懂。」司馬鋒芒淡淡掃她一眼,疏離得天高地遠。「我何必讓你懂我?」

    宋典雅直覺揚手,摑向他驕傲不可親的臉。

    司馬鋒芒似可預知,五指沉著有力的攫過她的腕。「別想打我第二次。我的臉尊貴得你賠不起。」

    宋典雅閉目,承受不了他的輕蔑。這樣的糟蹋,她為何依舊無法恨他?她又是犯了什麼沒得醫治的毛病,竟不能對司馬鋒芒死心!

    胸口有些鬱悶,氣息無端變的微薄,宋典雅眼神有點渙散,慢慢的、盡力的抽出自己的手腕。

    司馬鋒芒任由她將自己的手甩開。

    宋典雅漠然的走向門口,離去的決心展現在堅定的步伐。

    「站住!」司馬鋒芒的挽留是一句委婉不了的命令。

    宋典雅疲倦不堪的搖頭。「我無法和你這種人相處。」

    一早就明白的事了,他倆難以相處。可她的疲憊,像絕無僅有的第一場洪荒。

    有些人能和諧親匿,但她卻不知從何找尋與他的相處之道。不知──教人失落的恐慌。

    恐怕在找到方式之前,她已因他而心力衰竭。

    「你出了門,若遇難,我概不負責。」司馬鋒芒在宋典雅的手推開門扉前,發出聲明。「我絕不會去找你!」

    「你對誰負責過了?」她回視他,無力的笑了笑,眼底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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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慘叫頻繁響亮,間歇有幾道女子的尖聲呼喚起伏不定。流民的喧鬧已臻高峰。

    「公子……會不會是那位姑娘的聲音?」有人懸心的問司馬鋒芒。

    「啊──」外頭的叫聲淒厲非常,一陣強烈過一陣。

    司馬鋒芒微震,他屏息看向段總管。

    段總管正站在窗前,一看到司馬鋒芒的目光,立即放棄觀察外界的動態,轉而欣賞他欲蓋彌彰的神色。

    「啊──」外在的慘叫,連續不絕。

    「混帳!」司馬鋒芒忍不住拍桌,手掌運力後,急忙停在半空。拍了桌子,他肉做的手可是會疼的!

    宋典雅的武藝不弱,防身的功夫應該能應付各種困境。他安撫自己,腦海裡卻不時浮現她在流民群裡被人推倒、踐踏、誤傷的景象──

    混帳啊!即使她身懷絕技,一個勢單力薄的女子,終究鬥不過成千上百個失去理性的流民!他怎麼會讓她走出門?

    司馬鋒芒到底還是狠狠的拍了桌子,讓一手的腫脹與痛,轉移他的焦躁。他離開座位,一旁心神不寧的人愈加惶恐。

    「長公子要休息麼?」

    「長公子,酒菜快打點好了──」

    「不吃了。」他目視門板,一扇門隔著兩個天地。「宋典雅!」

    他豁出去了。

    「公子衝出去了──危險啊!」眾人追去阻留。

    司馬鋒芒打開門,各種雜物如星火噴發似的砸向他。他避開重物,跨步而出,見到的是一群群人鬼難分,猙獰瘋狂的流民。

    「宋典雅,你最好沒有任何損傷!」他身子被好些物品打中,人被困在商號門外,進退不得。

    「公子,快進門啊!」身後是商號之人的呼叫。

    他試圖走入流民,尋找宋典雅的身影,人人見他自商號出來,心存偏見的拉住他就想給他一頓拳腳。

    「典雅!」司馬鋒芒憂心的呼喊。流民們招呼他的手法,希望宋典雅不曾遭受過。

    痛!一張俊臉不知挨了哪個餓鬼一拳。

    黑壓壓的人群,他誰也瞧不清,只見商號的旗幟被人撕成碎片。司馬二字分裂成數斷。司馬鋒芒的眼,森冷了幾許。

    這些人──他一個都不饒!

    「長公子啊!」有人奔出商號,試著救回司馬鋒芒。

    「米!大米!大米──」流民催魂奪命的大喊大叫。

    「公子──」那人聲勢減弱,退回商號,阻擋流民闖入,拋棄司馬鋒芒。「公子您自己保重啊!」

    「典雅!你──你聽見我在叫你沒有?」司馬鋒芒平時嬌貴得高高在上,從未遇過如此混亂不可收拾的陣仗,心裡又懸著人,煩躁得難以整頓。「典雅!」

    「附近這麼吵,無論你喚她多大聲,她勢必難以聽見。」段總管鬼魅的身影飄近司馬鋒芒,長劍一出,護衛他,掃開逼犯的流民們。

    「幫我找。」司馬鋒芒顧不得別余。她去哪了?會不會受傷了,正匍匐在某處無人幫助?

    「你看。」段總管按住司馬鋒芒的肩膀,比著流民腳底的兩三具瘦弱身軀。「說不定被踩死了。」

    司馬鋒芒看去,心跳戛然而止!情景是這般慘烈,他前所未見。

    「典雅──」他急得心緒大亂。

    流民們不畏不懼的持續朝他們進犯!

    「司馬鋒芒!」段總管嚴肅的扳過他的臉,喚回他的心神。「你不應該失去理性。這局面你還控制得了,等你安定了場面,才能盡快找到宋姑娘的下落。如此簡單的道理,還需我提點你?」

    司馬鋒芒當頭一醒!怎麼……他怎麼……失去理智了?

    眼前見不著她,聽著暴民喧囂狂暴的叫嚷聲,怕她有危險……是真的危險,不是他設計的玩笑。他受不了!

    夜幕沉重的落下暗影,地面卻沸騰起動亂的星火,長久未有減緩之勢。

    司馬鋒芒一手撫住臉,讓自己穩定平靜下來。片刻後,他正視段總管:「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的眼神回復了冷靜。

    突如其來一條布帛,遽然往司馬鋒芒的俊臉打去!是旗幟,司馬商號的旗幟,遭撕裂成一條殘破的長布。

    司馬鋒芒猝不及防,臉被刮出一道明顯的紅痕。流民們揮動的手,密密麻麻,分不出是誰丟他。

    段總管眼看司馬鋒芒發怔,據多年相交的瞭解,那份怔靜是爆發前的醞釀。段總管連忙轉身,抓出商號內的幫手。「你們快攔住他,別讓他發狂。」

    「長公子,你──」眾多流民卻使他們接近不了司馬鋒芒。

    當所有人以為司馬鋒芒即將爆發之即,他徐緩的撿起掉在腳邊的布條,從容的走入流民之中,威儀姿態如天人臨世。

    流民們不由得退讓。

    司馬鋒芒走到他們面前,輕輕的將骯髒的布條,掛在他尊貴的頸項,他的舉動令人難以移開視線,流民一個接一個被他所吸引,定住了視線。接著,他朝眼前困惑私語不斷的流民們,深深的一鞠躬,優雅如深宮內院的達宮貴人。

    所有人全愣住了。前一刻喧囂雷動的街道,霎時陷入靜默。

    「他的性子──讓誰給轉了?」段總管露出淺笑。

    眾人寂靜。有一雙眼睛,透過密集的人影,凝望著穩定混亂局面的司馬鋒芒。

    他趁著平靜之際向流民發話,先是為商號的行為道歉,再請求人群保持冷靜,莫使局面大亂。

    「即刻派發米糧清水,請各位列隊按順序領取,並且禮讓老幼婦孺先行……」

    人群之中那雙眼睛,焰光迷離。宋典雅冷艷的臉,交織著迷茫。看著司馬鋒芒維持場面的姿態,聽著他安定人心的話語,她像是其中一個被收服的流民,仍為他伏首鞠躬的場面所深深震懾,不能抗拒他隨意施展的魅惑之力。

    只要他願意,他能讓世間最堅硬的鋼鐵,繞著他的手指柔軟屈服。但司馬鋒芒從不向人低頭,舉世皆知!而今他卻彎下尊貴的腰身。為了什麼?

    為了她麼?

    宋典雅克制不了騷動的心情,在奢望與期盼中徘徊。

    數百道人影外,司馬鋒芒正在叮嚀人們保持秩序,他一雙眼睛不定的游移在人群裡。她看清他每一瞬表情的變化。

    司馬鋒芒像在梭巡誰人的身影,俊臉有些失落,嘴唇微微扯動,終於他開口向所有人喊道:「典雅──」

    她在哪裡?他斂眉,無法安定下來,希望她能聽見他的聲音。

    他在叫她?

    宋典雅聽見了。可是那聲音尚未貫穿她整顆心。他有所壓抑的容顏也還沒震撼她。她靜看他,不做任何回應。

    「我……不是在和你們說話。」司馬鋒芒尷尬的朝著面前的流民解釋著。他們聽見他的呼喚,個個面色奇異的看他。說明完畢,他按捺不住再呼叫:「典雅,你快給我出來!」

    茫茫人海,沒有動靜,人們互相環顧,不知司馬鋒芒在叫誰。

    宋典雅手指掩住了嘴,掩去了嘴角的一彎笑意。

    她在一旁偷窺。他的神情,不如她需要的焦慮急躁。她不答不應,躲入身邊人們的陰影裡,掩藏自己的行蹤。

    她要等下去。等到他暴跳如雷,等他的腳步踏平她身前的地面,震撼得所有生靈都知道──他在找她。

    「別說話……」司馬鋒芒要求人群不准竊語,忍住丟臉的感覺,讓他的聲音,一段高過一段,擴散到整個城市的天。「典雅──你──」

    突然休止了!

    有如海潮高昇到天空,驟然凝定。

    人們迷惑的看司馬鋒芒,他迷惘的看自己的影子。

    他該說什麼?有什麼交代是必須讓她知道的?

    他閉了閉眼,雖不願承認,也只好順從心聲,繼續傾吐出他的所有擔憂。「典雅──你不要受傷,知道嗎?聽見我的話,就安分的到人少的地方等我,我會去找你,不管你在哪裡,我會找到你!」

    宋典雅低頭,髮絲飛揚,眼眶凝了一顆淚光。

    只有他能令她受傷,他難道不明白?

    「宋典雅──你聽見了沒有?」司馬鋒芒重複著呼喚,牽掛得不能自己,怕她被人潮沖得遠去。

    不管你在哪裡,我會找到你──

    他的聲明猶如誓言,所有人都聽到了。

    可是司馬鋒芒猶不罷休。「各位有沒有見到一位姑娘,她冷冰冰的,眼神有點凶悍……」他擺低姿態,詢問眼前的流民。「如果你們發現那位姑娘,務必通知我一聲,她是我的──很重要的人……」

    宋典雅不由自主走出了人群,一步步走向他。

    看見了嗎?

    她凝望他,等他發現。

    「鋒芒。」段總管率先發現宋典雅的身影,出聲提醒司馬鋒芒。

    他仍挨著流民,一個一個追尋,專門找些面相兇惡的,查問他們是否有傷及無辜,無辜之中,有無一位冷若冰霜的姑娘。他沒聽見段總管的話,專注至極。

    恍然間,一道身影從他眼角晃過,如一陣涼風。

    司馬鋒芒覺得有些冰涼,頓了頓,轉眼一看,氣息隨之而斷。

    宋典雅走到他身旁,面容靜謐而感傷,目不轉睛的看他。

    「你不是說,絕不找我?」她平緩的問。她出了商號的門,躲開了攻擊,一直在附近幫助些帶著孩童出門的婦孺,照顧孩子們。

    司馬鋒芒深長的喘了一口氣,卻沒人看得出他的放鬆。

    「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他邁步走向她,平穩優雅的步履,沒人看得出那略微凌亂的痕跡。

    宋典雅仰首,等他說出答案。

    司馬鋒芒的腳步停在她的裙擺前,只餘細微的縫隙。「你那天在泰山打了我一耳光,代價很昂貴。」

    「哦?」她冷淡的挑眉,看他有何新把戲。

    「嗯。」司馬鋒芒和煦一笑,手指飛快的托起她的下頷,一切理智與顧忌拋之腦後,遵從心意的吻住她的唇。

    她若是冰冷得不可融化,他就不斷的給她溫暖,一次一次,變本加厲!

    一吻終結,他的唇稍微往上揚,她立即迸出一句責怪:「無賴──」雙手無措的垂在兩側,沒有攻擊之舉。

    司馬鋒芒溫柔的笑。「你讓我更無賴一點,我不介意。」

    說罷,他以從未有過的柔情,輕輕的覆住她的唇,不管身邊驚呼四起,一心執迷於雙唇的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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