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想看到蕾雪。希望她已經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回來。很不幸的,蕾雪卻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廚房裡等她。
潔西卡有自信能冷靜的處理這件事。為了加強她的決心,她努力假想當年桑瑪的情況:一個人孤獨憤怒的喝著酒,等待他不忠實的妻子歸來……她愈想愈是憤怒,決定立刻跟她攤牌,她不想再看到這個女人。
「妳回來了?麻煩已經解決了,是不是?」蕾雪關心的問,「妳已經把牛群都安頓好了,是不是?」
潔西卡沉默不語,來回的在屋子裡走動;她覺得自己有點緊張。
「他是不是現在就離開這裡?」蕾雪小心的問。
潔西卡堅定的看著蕾雪,「妳所有問題的答案,都是沒有!」
「為什麼?妳說過,除非一切事都安定下來,才會從牧場回來。」
「我們明天就會去牧場。事實上,我剛剛才和契斯從鎮上回來。」
「哦!你們──」她若有所思的喃喃。
「我們什麼?」
「賈伯帶著比利去找妳。因為我要把他送回芝加哥,我不能讓他荒廢學業。」她著急的解釋,「可是他一定要和妳說再見。我真怕他們會聽人家的話,到處去找妳,萬一──」
「妳太過於緊張,」潔西卡不耐煩的打斷她,「賈伯經驗豐富,不會帶他去太遠的地方。」
「帶比利去那裡?」契斯突然出聲問著。為什麼他總在最不適當的時候出現,潔西卡和蕾雪都不想看見他。
「去城裡找我說再見,」潔西卡盡量使語氣溫和,「她打算送比利回去唸書。」
契斯懷疑的看著潔西卡,「妳還沒告訴她嗎?」
「告訴我什麼?」
「潔西卡會告訴妳的,夫人。」他說,「我來這裡看看她是否需要幫忙。有什麼麻煩嗎?潔西卡。妳不知道如何開口嗎?」
潔西卡投給他一個不高興的眼光。「我們今天在鎮上的教堂舉行過婚禮。契斯現在是我的丈夫。」
蕾雪驚訝的看著他們,不能確定潔西卡剛剛的話是真是假。
「我知道了,」最後她微笑著說,「契斯,從你離開的那一天起,我就這麼希望。現在一切的問題都沒有了,不是嗎?」
看到蕾雪居然很高興的樣子,潔西卡真有點不敢相信。「你是什麼意思?」
「我當然瞭解,它一定會發生的──我是說你們結婚的事。」蕾雪平靜的回答。
「這不可能!」潔西卡生氣的嚷嚷。
「是嗎?我難道看不出二個能夠互相吸引的人嗎?我真高興你們能瞭解自己的感情。」
屋子裡一片沉寂。潔西卡終按捺不住滿腔不滿的叫道,「你現在怎麼會這樣說?妳不是一直反對他嗎?」
「是的。」蕾雪笑了一下,「但是,當每次我反對他的時候,妳卻總在保護他。難道從這裡我還看不出妳的心理?」
「真是荒謬!」潔西卡輕哼著。
契斯故意揶揄地望著她,「妳真的曾經保護過我嗎?甜心。」
潔西卡生氣地瞪著契斯和蕾雪。沒有任何字眼可以形容她此時的憤怒。她氣沖沖的轉頭就走,離開廚房。
契斯則有點不滿的回頭看著蕾雪微笑,「妳一直在愚弄我,還有潔西卡,是不是?妳很瞭解她倔強的個性,故意反對她的意思,好使她不知不覺的聽妳的話。」
「我當然瞭解她,」蕾雪高興的承認,「我也許不該故意這麼做,可是,除了這樣,我沒有其它的辦法。」
「當然。」
「不過,我想你和她結婚,對潔西卡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她看起來還是很生氣。」
契斯笑不出來了,如果蕾雪知道他們結婚的原因,不知道還會不會這麼高興?
「別這樣擔心,」他試圖安慰她道,「她會冷靜下來的。」
「會嗎?在我離開以前?」
「你什麼時候要走?」
「我想明天就帶著比利搭火車回芝加哥。這裡已經沒有讓我留下來的理由,是不是?」
契斯有點驚訝,「這麼快?」
「是的,所以我現在就要告訴潔西卡這件事,我不能帶著她的不滿離開這裡。」
「好吧。妳最好也把其它的事一起告訴她。這很可能是妳最後一次和她說話的機會,妳應該把誤會澄清。」
蕾雪的笑容漸漸消失,「也許我真的該再試一次。說不定她知道我要離開這裡以後,會願意聽我慢慢地解釋。」
***
蕾雪敲敲潔西卡的房門,然後逕自開門入內,堅定的站在她旁邊。但是當她接觸到潔西卡冰冷的臉色,便開始慌亂,不知道如何開始。
「……凱特已經開始準備晚餐,妳要不要加入我們,一起晚餐。潔西卡?」
「不必了!」
「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蕾雪繼續努力著,「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像個家庭似的聚在一起,明天一早我就要帶著比利離開這裡。」
潔西卡猶豫了一會,才開口說道,「我從來不認為我們是一個家庭。而且,我也不能說為了妳的離去,會感到絲毫難過。我不能送妳,因為我得在牧場工作,希望妳不要介意。」
蕾雪覺得自己好像被人重重一擊,她幾乎想要轉身而去。但是,她若不努力把握這最後一次機會,她將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為什麼你總不聽我的話?」
潔西卡轉身望著窗戶,「為什麼?難道妳的行為值得我尊敬?父親雖然是個脾氣暴躁、缺乏愛心的男人,可是,他是我僅有的。不管這十年來我過的是什麼生活,我仍然愛他。而妳呢?──」喉頭一陣緊縮,她微微搖頭,不想再提起過去的不堪,「我當然相信他的話,所以你不要想能挽回什麼。」
「那是他相信的事實。如果他自以為是的事情和真實情況不一樣呢?」
潔西卡轉過身來,不耐煩的看著蕾雪,「我知道,妳剛來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一遍了。我不想再聽一次,請妳出去。」
「我沒有對妳父親不忠實,潔西卡。」
「當然。然後妳是不是要告訴我,比利也是桑瑪的孩子!」
「他本來就是。」
「胡扯!如果這是事實,你為什麼不在離開以前告訴他?妳明知道他一直渴望有個兒子。」
「即使我有力氣告訴他,那也太遲了。」
「是嗎?」潔西卡不屑的說著,「我不會相信妳的!他親眼看到妳和威爾在床上做愛。比利會是誰的孩子,只有妳心裡清楚!」
「老天!」蕾雪臉色變得十分蒼白,她坐向潔西卡的床鋪,「那天晚上,桑瑪提到過威爾,但是他沒有明白說出使他憤怒的原因。天哪,在我的床上──」
「妳表現得真好,」潔西卡冷冷的看著她,「太棒了!妳該不會是真的失去記憶力吧?」
潔西卡的諷刺,激怒了一向溫和的蕾雪。
「如果你父親看到的男人是威爾,那麼那個和他做愛的女人一定是凱特!不是我!潔西卡。那天,我一整天都不在家,」她停了一會,才繼續說道,「有一個牧場的工人跑來找我幫忙,因為她的太太難產昏倒,附近又一時找不到醫生,等我匆匆趕去的時候,她們都已經奄奄一息;最後,還是死了。那天晚上,我又害怕又疲累的回到家,誰知道──」
蕾雪幾乎不願意再說下去,但是,她仍然勉強自己,「桑瑪的毒打,居然沒有讓我流產,這真是個奇跡。他沒有給我任何機會解釋這件事。而且我根本弄不清楚他為什麼這麼憤怒。我當時痛苦得失去了知覺,根本無法開口說話。潔西卡,去問凱特,她是唯一的當事人,她會告訴妳實情的。」
潔西卡什麼也沒說,只是冷冷的看著蕾雪。當她終於開口說話,她的聲音卻是充滿了不信任,「妳有十年的時間,可以完美的編織這個故事。有誰可以證明它?桑瑪、威爾都已經不在了。而凱特我相信她會駁斥妳的話。畢竟她只是一個印第安人,妳我都知道她的地位,有誰會相信她的話?」
「但是妳必須問她,才能瞭解事情的真相。」
「我怎麼能問她這種事?你知道你要問的事暗示什麼嗎?」潔西卡揚起聲音,「妳是暗示凱特故意隱瞞事實。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妳不要再說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不說,但是──」
「不要再說了!」
潔西卡別過頭去,不願再看到蕾雪。
「如果我說的是事實,那該怎麼辦,潔西卡?」她喃喃低語,準備離去,「難道我就應該一直無辜的被冤枉嗎?妳仔細的想想吧!」
***
蕾雪看著攤了一床鋪的零亂衣物,不禁深深的歎口氣。離開這裡比她想家中的要困難多了。
「契斯,你能幫我把這些箱子先搬到走廊嗎?床上的東西我很快就會整理好,如果我們再不離開的話,恐怕會趕不上火車。」
契斯無言的點頭,昨天蕾雪已經把潔西卡的事告訴他。他真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這麼恨蕾雪,根本一點都不肯相信她。很顯然的,蕾雪受到很大的傷害。今天早上,當他決定親自詢問凱特時,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為什麼她會突然消失?這能不能證明什麼?
契斯歎口氣,這個譴團恐怕永遠也解不開。他懷疑潔西卡不會來和蕾雪道別,這一定會令蕾雪深深難過。他提著兩口沉重的箱子,還夾了一個大提袋。老天!為什麼女人總是帶這麼多東西出門?如果他有個僕人就好了。忽然提袋從他手臂中滑落,東西散出來一大半。他咒罵的把東西胡亂的塞回提袋。不知怎麼搞的,就是有本日記塞不進去。他用力的硬把它擠進去。提袋卻又關不起來。契斯氣得直想大罵,又不想讓蕾雪知道,免得增加更多麻煩。看看這本日記,反正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他決定先把它收起來,也許,以後再給蕾雪──如果她還想要的話。
忙亂了半天,他和賈伯終於把蕾雪的行李全部都安頓好。他決定去找潔西卡,勸勸她,別那麼固執。他走進客廳,驚訝萬分的站在原地。老天!這會是潔西卡嗎,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穿了一套玫瑰紅的衣服,還綴有美麗的蕾絲花邊。她那頭瀑布般的長髮,也整齊柔順的披在肩上,還綁了一條銀色的緞帶。契斯看得呆住了,他從來沒有看過這麼美麗的女孩子。
「哇!」比利興奮的讚美潔西卡,「妳會讓東部的女孩全部失色,妳好美麗,真的!」
潔西卡站起來,牽著比利,她本來想摟住他親熱一點。但是,當她看到蕾雪,就立刻鬆開他的手,開始後悔自己的舉動:她根本不該來這裡,她應該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等蕾雪走後,再出來。
「我會想妳的,潔西卡,我可以再回來這裡看妳嗎?」比利懇求的說。
她彎下腰,輕輕的低語著,只有比利才聽得到,「如果你不回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她輕輕的吻了一下比利紅潤的面頰,比利高興的大叫著,「我會回來看妳的,潔西卡。」他一溜煙的跑出屋子,去跟賈伯道別。
蕾雪滿懷希望的看著地,「潔西卡,我──」
「再見。」她面無表情的打斷她可能說出的任何說辭。
蕾雪留戀的看著這個漂亮的女兒,這才是她一直想望的女兒。為什麼她又對自己這麼遙遠、冷漠?蕾雪無奈的輕輕歎口氣,不論如何,她今天總算為自己穿上這套衣服。
「謝謝妳,潔西卡。」
潔西卡仍然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轉身離去,聽到蕾雪的馬車聲音漸漸地消逝,不禁用力地握住椅子。
「妳隱藏了自己的感情,潔西卡。」
她嚇了一跳,不知道契斯什麼時候進來的,「你說什麼?」
「妳聽得到我的話。」契斯走過來,站在她旁邊,「雖然妳不相信比利是妳的弟弟。妳仍然對他表示了感情。卻對妳的親生母親──妳太過分了。」
「我根本不在乎她。」
「騙人!」
潔西卡冷冷的望他一眼,轉身就想離去,卻被他抓住手臂,強迫她坐向沙發,「妳不能一直這樣錯下去。」
「你根本不清楚這件事。」
「是嗎?凱特失蹤了,妳知道嗎?」
「失蹤?」她重複著。
「這夠不夠證明蕾雪的話是對的?凱特昨晚也許聽到你們的爭執,今天才悄悄溜走。」
「也許她在附近,馬上就會回來。」她依然固執的反駁。
契斯盡量控制自己的脾氣。「妳坐好,我有一樣東西要給妳看。」
他很快的就回來,拿著一本冊子,扔到沙發上。
「我不知道這裡面寫些什麼,這是從你母親提袋中掉出來的東西,你最好仔細看看它的內容,也許對你會有點幫助。」
契斯說完後立即邁步離開,留下潔西卡一個人,獨自的坐在客廳裡。她緩緩地拿起那本日記。也許蕾雪可以欺騙大家。但是她絕不可能欺騙自己,日記裡的記載,或許可以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她急急的開始閱讀。
一八六三、十一、十二
我從來不敢想像,我的手指能夠完全的復原。當醫生告訴我,利用寫作當作復健運動時,我幾乎大笑出來,我根本不會寫作。於是,他建議我寫日記,身體上其它的部位,也好得多了,真感謝上帝,我居然又能夠重新活過來。
一八六三、十一、十三
我還是不能寫下在洛磯山谷發生的一切。那就像是一場惡夢,我不願意去回憶這場可怕的往事。雖然醫生建議我寫下這場經過,可以發洩我心中的憂鬱。可是我還是不能。
一八六三、十一、廿三
我的身體終於完全康復了,真是令人萬分高興,要不是醫生臨行前給我一點錢,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上帝保佑他,他肯相信我,將來一定會還錢給他。但是,我到現在還沒找到工作,該怎麼辦?
一八六三、十一、三十
真高興上個禮拜找到一份工作,我要把每一分錢存起來。只要再三個禮拜,我就有足夠的錢到學校去接回潔西卡,我一直不能寫下桑瑪的事。為什麼?我的確深愛他,可是他為什麼會這麼無情?可笑的是,就在我剛被自己心愛的男人逐出家門時,居然會有另一個男人願意追求我?
一八六四、一、廿六
我開始恨桑瑪,為什麼他不問理由,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毆打我?不管我的死活也就算了,他居然還把潔西卡搶走。我到學校去,接到的唯一東西,竟是他的一封信,宣佈我們已經離婚;而且──如果我再回去看潔西卡一眼,他就會把我殺了。賈伯一定已經告訴他,我還活著。否則,他絕不會帶走潔西卡。
我該怎麼辦?上帝。
一八六四、二、八
我從來沒遇過這麼好的人,艾文,他救了我的一生。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經餓死街頭。桑瑪早就通知他所有的朋友,根本沒有人肯幫我。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恨我?
潔西卡再也看不下去,她抱著這本日記,衝出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