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風光明媚,四季宜人的地方,無論何時皆散發著無形的魅力。美麗點綴在每一片生意盎然的葉上,每一處如詩如畫的景裡,放眼一溜,流水山川渾然天作,連人民都染著幾分溫文和氣,這想和的土地孕育寧靜安樂的氣息。
碧落鎮是位於江南的一處偏僻小鎮,它置於兩座山之間,谷裡溪水潺流,鳥魚花香,小鎮三面環山,只有一條官道迤儷至較大的村鎮。由於資源豐富,村民能自給自足,所以碧落鎮沒有貧困匱乏之虞,平凡自得地過日子。
碧落鎮不是交通要道,也沒有出產任何特殊產物,除了景致如夢如幻之外,沒有吸引人的世俗塵囂,所以素來少有外客,整個鎮中只有一家簡陋的客棧,時光在這裡似乎也放慢下來。
客棧以普通木材築成,高兩層,鋪有茅草屋簷的門廊看來古樸久遠。客棧內一如往常圍坐著三兩鎮民,有一搭沒一搭地磕牙聊天,話題大多數圍著這些老邁的鎮民們生活起居的瑣碎打轉,與其說這是間客棧,倒不如說這裡是鎮民休息,傳遞信息之所。偶爾,在這群安享清福的老人家口中也能聽見一些不平凡的新聞。
「傳說中,在大戈壁最神秘恐怖的地方,居住著一群火神遺民,他們終年出沒在酷熱的不毛之地,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那個地方叫做鬼巖洲,光聽名字就知道那地方不能住人……」
「喂!你這話擺明了唬人嗎?既然不能住人,怎麼還會有人住哪。」
「你到底要不要聽?」老人沒好氣地瞪著,乾癟的嘴因缺牙而漏風,但一點也無損他十足的中氣,「我還沒講完,你沒聽到我前面說的嗎?他們是火神的遺族,當然不算是人!也只有神的子民才能在那種地方生存,說你孤陋寡聞你還不相信。「
另一位光頭髮稀的老人不服地反駁:「別以為你讀過幾年臭書就了不起,你這輩子根本沒出過碧落鎮一步,怎麼知道那牢什子戈壁的有什麼火神遺民?八成是你自己編來誆我們這些老骨頭,我們雖然老了,但可不糊塗。
「對呀對呀!」幾位老人同聲應和。
主講的老人怎忍受得了他的話遭質疑,神色為難地考慮了一下,才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好啦!既然你們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們,這傳說是我祖父親口告訴我的,當年我只是個小孩子,我祖父的祖父曾是浪跡天涯的賣唱藝者,當然所見所聞比我們多得多。我祖父告訴這支族群的傳說時還給我看祖父留下的簡冊,上面記載著赤煞族的故事。」
「赤煞族?!」幾顆透露圍得更近。
「對,他們叫赤煞族。」老人的聲音不自覺地大了些,帶頭賣弄玄虛的自豪,「從來沒有人窺見赤煞族是個怎樣的民族,人們只知道他們住在戈壁內風沙連天鬼號不斷的鬼巖洲,那地方普通人根本不能靠近一步。簡冊上說赤煞族是支被詛咒的民族,坐擁戈壁內最罕世的寶石礦脈卻無法用一分一毫,生具異能,個個皆是人中龍鳳,足當一方之霸。」
老人所言動人聽聞,一群人喧嘩起來,不可思議地談論著,店小二給他們添過茶之後也坐下來享受午後的寧沁。
「老窮酸,那簡冊還說了什麼?」
主講的老人將食指放在唇上噓道:「哎呀,小聲點,當年我祖父明令交代我不可以說出去,我是看你們可靠才說的,可不要再傳出去。」
「省得省得!」其中一位揮揮手,「我們還能傳給誰聽?你只管說就是。」
其實大伙心知肚明,這不過是講來消遣打發時間的而已,講完就忘了,誰會在乎遠在戈壁裡的傳說?他們連戈壁在東西南北哪個方向都不知道呢!
「那簡冊還說赤煞族和另外一支叫銀虹族的人淵源和深,好像是銀虹族人本仰仗赤煞族庇佑才得以生存,他們為了報恩願供赤煞族差遣,赤煞族就和銀虹族訂約,說是每百年他們必須嫁一個女兒到赤煞,以彌平赤煞詛咒中的百年之厄,銀紅組幫赤煞族鎮馭他們族裡的兩件至寶,赤煞族則護佑銀虹族衣食無虞、族興旺盛。」
群情嘩然,越來越玄了,居然還扯到至寶!
「什麼至寶啊?是不是最大的寶石?」店小二興致勃勃地問。
「不知道,簡冊只寫說是什麼……」老人用力想了一下,「燎……燎天和血魂!對就是燎天、血魂。簡冊形容它們具有控制人心、駕馭魂魄的力量,迷魅詭異,正邪兩立,互補互克,只要赤煞族擁有其一便能激發他們不可預知的力量,所以只有赤煞族最強的人才配擁有它們。」
店小二不舒服地挪挪身子,「聽起來好像不是什麼好東西!」
「是啊!既然是他們的至寶,為什麼還需要娶銀虹族的人來幫忙鎮守?」
「這我也不清楚,那卷簡冊比我祖父還老,早就破得像抹布一樣了,能看出這些已經算不錯了。」
「誰知道那是不是你自己胡亂編造的?老窮酸,沒想到你的腦子裡除了那堆之乎者也之外,還裝得下別的。」
「總比你這隻老臭蟲來得好多了。你那套爛袍子不知道多少年沒碰過水洗過,那股味也只有你受得了。」
「我這件袍可是縣太爺穿過的貴袍,怎麼可以隨便洗?萬一把貴氣洗掉了怎麼辦?」
「哈!」老人不以為然得哼氣,「一件破袍子也當成寶,真是滑稽,就算有什麼貴氣,也早被你的汗臭給蓋過去了啦!」
「你!臭窮酸,你除了一張嘴皮子會動中外你還會什麼?嫉妒我有這件貴袍就說一聲嘛!我不會介意借你穿幾天的。」
「叫我穿那件臭布?我又不是有毛病,省省吧你。」
幾個老人又爭相嘲諷起來,店小二見故事已告一段落,也起身幹活。午後的微風掠進客棧,帶來了原有的安和,以及泥土的芬芳。
寒致學坐在客棧的角落裡,沒有錯過方纔那番精彩的傳說,剝開花生殼,他將花生丟向空中,再用口接住,津津有味地拒絕著這份屬於鄉土的滋味。
赤煞族與銀虹族?!他搖搖頭,真虧老冬哄想得出來,趣味十足,可惜就是戲劇化了些,根本不足採信。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他當了一輩子的西席先生,當然找不出什麼新花樣可耍,這則「傳說」可能花了他不少時間捏造。若真有什麼赤煞族人,他倒想看看,是長得三頭六臂,還是七嘴八舌……
「少爺!原來你在這!」
噢!不!寒致學無聲地呻吟,果然看見家僕陸伯遲緩得朝他跑來。
「少爺,老爺、夫人不是吩咐過你暫時不准外出嗎?你怎麼又偷溜出來了?」陸伯氣喘如牛得在寒致學桌前站定。「老爺、夫人要上知道你又違戒出來拋頭露面惹人注意,不曉得又要發多大脾氣了。」
寒致學置若罔聞,笑嘻嘻得倒了杯茶推到陸伯面前,「陸伯,先別急嘛,坐下來休息緩口氣,你看你跑得這麼急,整張臉都紅了,別忘了你風寒才好沒多久,可別又傷了心肺。」
陸伯表情雖然不甚贊同,身子卻坐了下來,接過茶潤了潤喉,他忍不住開口嘮叨,「少爺,不是我要說,你也太不小心了,自己一個人四處閒晃,萬一又出什麼意外怎麼辦?」
「安啦!我人不是好好的嗎?碧落鎮只是個小鎮,有什麼好防的?」寒致學安之若泰,纖細的手指又剝開花生殼將花生朝上拋,接住後悠哉地嚼起來。
陸伯反對地鎖起眉,「少爺,別這麼粗魯,畢竟你是……」
寒致學歎了口氣,「陸伯,你在擔心什麼?我們已經住到碧落鎮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是一逕地瞎操心?這裡是碧落鎮,不是杭州,你看看四周,這裡除了老人和小二之外沒別人,年輕少壯的不是下田就是出外工作,根本沒有危險。爹娘都查得一清二楚,不會有人追到這來的。」
「話不是這麼說,你可是老爺、夫人唯一的命根子,是寒氏一脈僅剩的傳人,萬萬出不得差錯!況且我們怎麼知道他們全都放棄抓你和老爺了?碧落鎮雖然安全,但我們也不能大意啊!」陸伯說著歎了口氣,望著少主細緻的臉孔,心頭又湧起諸多不捨。
他真不懂那些所謂的江湖人士是怎麼想的?他家老爺不過是個已封爐熄火的鑄劍師。他們為什麼窮追不捨甚至不擇手段追趕,威脅老爺開爐鑄劍?儘管老爺早就昭告天下不再鑄劍,但還是有疑心妄想的人不信邪,無所不用其極打擾他們軟求硬迫,不得劍不罷休,劍只是行俠仗義,偶爾兼菜刀切切菜的工具,犯得著為了把鐵尺用盡心機,甚而陪上生命嗎?
為了劍,寒氏一族流離失所居無定處,幾代折磨下來已是人丁單薄,陸伯是寒家的長工,打祖父那代起就被寒家收留,寒家的事他最清楚了。眼前的少主寒致學是他從小看著長大,他的聰明才智可說是寒家幾代以來之最,只可惜命運捉弄,害得他無法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五個月前還險些被人綁架,幸虧他聰明使計脫身,不然寒家可就香煙斷絕了。
雖然打那天漏夜遷居到碧落鎮至今已五個月,但他還是不能安心,那批豺狼虎豹不達目的是絕不甘休的,他的少主經得起這種磨難嗎?陸伯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們就是不肯放過寒家?
他哪知道寒氏是名動江湖的鑄劍世家?凡是他們所鑄造冶煉出的劍無不削金斷玉、吹發可斷,每把皆是劍中神器、兵中極品,嗜武者無不趨之若騖,尤其是寒致學的父親寒士裡,他一生只鑄了三把劍便縫爐退隱,只要稍涉步武林的人莫不知此三把劍的威力神靈。
只是,樹大招風向來是真諦,寒家的人沒一個逃得過這種遮掩躲藏的命運,幾代以來皆是如此。
思忖間又是一喟,「少爺,跟老奴回去吧!老爺和夫人正打算張貼佈告再禮聘隨身武師,可別讓他們發現你溜出來不然老奴准又得挨一頓好說。」
寒致學一聽見爹娘又要聘請保鏢,一張清麗的臉垮了下來,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閒,美好怡人的下午還沒過完,叫他這麼就打道回府怎生甘心?可是不回去,萬一被逮到他違戒,爹爹的怒氣可沒幾人擔得起,他是無所謂啦!但怎能把年事已高的陸伯也拖下水?
默默地飲茶,高昂悠哉的興致一下子跌到谷底,再次啟口,他的語氣煩悶而無奈,「陸伯,你沒告訴爹我不想再請武師了嗎?」
「說了。」陸伯蒼老的面孔平添了一抹吁歎,「可是你也知道沒用的。老爺的決定幾時更改過了!」
「我不要有人再為我喪失性命!」寒致學嚷了起來,激動的語氣內壓抑著忿怒,「我不要再過提心吊膽的日子!我更不要把我的生命虛擲在書房裡!陸伯,為了我,前前後後犧牲了八條寶貴的人命,爹娘究竟要用多少人的命換我的命?」
「少爺……」
「我不管!」寒致學賭氣地撂話,「這次我絕不妥協。」
「少爺!」陸伯何嘗不心疼他所受的苦?他知道他的心地有多善良,八條人命白白葬送在那批喪心病狂的人手上,他積藏不露的不止是自責愧疚,更是無休止的噩夢,他怎會不瞭解?怎會不明白?但這一切都是為了愛他呀!他是寒家僅剩的血脈,更是他們的命,要是他有個什麼意外,他們會活不下去的!
寒致學不是不曉得,人同此心,三老的安危健康也是他生命的依恃,他當然能體會他們對他的愛。但他必須阻止這種行經繼續下去。用別人的命來換他的命是不對的,雖然那些武師貪的是財,但他也不能因此而自私地忽視他們的生命如無物,他辦不到!
「少爺……」陸伯苦口婆心地勸著,寒致學卻轉過頭去不再理會陸伯編造的種種借口。
倏地,門口的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令他不禁凝神觀看。
「敢問貴店可缺人手?」
哇!他可真壯!
虎背熊腰,高似人塔,遠遠看去就能感受到那一身揉合野性的粗獷味道。他身上只穿了件獸皮短襖。裸露的雙臂呈晶亮的古銅色。糾結的肌肉有如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饅頭,含藏巨大而駭人的力量,跳動的筋脈極富生命力,將他的熱量散發無遺。
老天!他是個男人!
不!寒致學在心頭更正道:他按時男人中的男人。
「哎喲!他是熊嗎?怎麼長得那麼高?」
「呆!誰都看得出來他是個人!不過……他的確壯了些。」
「什麼才壯了些?根本就是壯得荒唐!」
竊竊私語在最初的震懾後開始漫開了來,聲波低細匯聚起來猶如模糊的濤旋,將客棧淹了個沒頂。
店小二佇在來人跟前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合上下巴,換上了笑臉,「不好意思,客官你要寫什麼,麻煩重說一次,小的方才沒聽清楚。」
高壯男子一身風塵,歲不見倦態,但可從他靴上的泥沙與短襖舊褲的陳舊瞧出他趕了不少路。
他沒有在意別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與紛雜的的揣測,顯然早已熟悉人們的目光。他的神色自在,從容得像是貴胄般,「敢問貴店可有缺人手?」
店小二眨了眨眼:「啊?」
男子放緩表情補充說明,「在下剛來到這裡,想覓個棲身之所,找個足以餬口的活,不知貴店是否缺人跑腿?」
「原來你是外地來的呀!」店小二恍然大悟,「難怪沒見過你,唉!你是打哪來的?」
「漠北。」男人的聲音有力地回答。
這回不僅店小二,整個客棧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為他異於普通人的身形找到了答案。
「原來是打北方來,怪不得這般魁梧。」
店小二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兩眼,細看之下又是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的模樣,在碧落鎮裡他已經是數一數二的「高人」,但站在這位外地客面前他卻成了小螞蟻。
甩甩頭,店小二禮貌地哈腰,「客官,先裡頭坐,外頭太陽大,小的先給您捧杯茶再說。」
「無妨。」男人面不改色,「你只需告訴我有沒有我可以幹的活就行了。」
「呃……」店小二面露難色,客棧的生意本就普通清淡,農忙時更上沒三兩隻小貓,他這老闆兼夥計要維生就已經很苦了,哪有能力請人?
不用他說,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沒有希望,男人微微一笑也沒啥表示,輕頷首,不忘周到地道:「小二哥,謝謝你。」
「唉!」小二叫住他,「別急著走呀!日頭正烈,進來喝口茶休息休息再起程也不遲,不用錢的。」
男人停下腳步,感到一道目光盤繞不去,回頭,迎上一雙清澈靈盈的雙眸。
當寒致學和那對棕色深瞳相望時,他猛然忘了呼吸,任那雙深沉的目光直入他心靈,震撼他的意志、直到梗在胸口的那口氣刺痛他的肺腑,他才知道要緩緩地吐氣。天!那雙瞳足以讓人忘記所有!有那麼雙深奧的眼的人絕對有超凡脫俗的靈魂。
雖然他的臉被虯鬚遮了個大半,但寒致學敢打賭,他絕對是個凜然不俗的異人。
他隔著不短的距離端詳他,雙瞳的神采先是一種混合著銀光與棕色的彩芒,再來就轉為更深幽的暗棕色,然後談攢起了眉,眼中露出夾雜著不贊同和探索的莫名。
寒致學突然有種衝動想問他為什麼皺眉,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想替他揮掉他眉宇間因緊蹙而凝聚的不愉。怪!太奇怪了!他不過是陌生人,他怎會被他的眼神影響牽動?
「陸伯。」寒致學雙眼還是跟著他,但說話時卻透出前所未有的決心,「不用張貼告示了。」
「啊?」
寒致學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我要他當我隨身侍從。」
太陽下,他走路的姿態昂首闊步,尊貴得有如睥睨天下的王者。
「只要他。」
※※※
「我拒絕。」
二話不說,他便回絕掉這份好得令人垂涎的邀聘。
「為什麼?」陸伯急得滿頭大汗,他已經在這耗了快半個時辰,好說歹說地口水都快干了,他還是只有一個字:不!
「是不是嫌薪餉太少?沒關係,你開個價碼,我家老爺負擔得起的!」陸伯用袖子拭去額上的汗水,午後的陽光對他來說已超過他能消受的範圍。
他做在樹下,神色自然得像一副沒事人的樣子,絲毫看不出熾熱的驕陽對他起任何作用,連汗絲也無。六月天的南方與漠北是完全不同的,跟他生長的惡劣環境比起來,這種氣候不過是稍微悶了點而已。但,老人狼狽的模樣令他不忍,讓出一塊最陰涼的地方,他朝老人示意,「坐。」
「為什麼找上我?」
他突來詰問令陸伯微愕,「我家少爺剛在客棧見到你,有由壯士的舉動裡得知你在找個落腳的地方,正巧我家老爺希望聘請一名保鏢隨時護著少爺,所以少爺叫我來找你。」
他直視陸伯的眼,老人沒有掩飾虛偽的坦白令他大惑不解。光憑借那一眼,他家少爺——不!是小姐!他家小姐竟就此信任他的能力?可能嗎?
打第一眼,他就由她水靈的眸光中看出她是女兒身,他不瞭解,明明是女人,為什麼偏要打扮成書生樣,原以為那只是驕縱千金搗蛋作怪的行為,但連她家老僕都喊她少爺,莫非其中有隱情?還是這些人全是睜眼瞎子?
還有,她太美了。細長的柳眉,小巧的鼻,豐潤的唇,渾圓的下顎,柔媚清秀得艷質的輪廓配上她那雙訴盡千情萬意的盈盈秋水,翦翦扇著來兩排捲翹的睫毛不住開合,散放引人癡迷的眼波,襯以秋蕙批霜的神韻——總歸成一個結論:她就是危險的拜把。
幸好她著男裝,不然準會是爭奪風波的開端。心口浮起了熟悉厭惡,他憎恨爭奪,不論人們爭奪的是什麼東西,他都不想沾上邊,所以,他的答案只有「不」。
「壯士,我們真的需要你的援助,只要跟在我家少爺身旁,在他出門時保護他就可以了。我家少爺很少出門的,而且碧落鎮背景單純,不會有多少危險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你還可以擁有自由來去的抉擇,要是哪天你想離開,我們決不會為難或強留你的。」老人希冀地盯著他,哀求的意味一覽無遺。「況且你也不苦於無處可居嗎?你可以暫時任職,等到我們找到代職的人之後你就可以走了,屆時不但熟悉了碧落鎮的環境,更有一筆銀兩供你成家立業,只好不壞,考慮考慮如何?」
若要獨立築棟小屋他不是沒這份能力,而是考慮到其他必須的開支和藏身匿蹤的問題。他可不能走漏居住在此的消息,不然追來的可就不止辛寇和那批想劍成狂的人。
下意識地摸摸背後細長得不似一般行囊的布裹,他望向幽藍無雲的天際,蒼茫的眼神是憂戚,也是感歎。
陸伯沒有再開口遊說,也不知為什麼,只是覺得他此時應該沉默,因為這為生具未知力量的男人在沉思時,他感到一股龐大的壓力,令他開不了口。就好像皇帝在不說話時沒人敢多嘴一樣。
他留在深靛藍天的眼神遠得跟不上,而他似乎無意再留戀人間,只是一逕遙凝那端,沒有是非對錯、喧擾塵囂的那端。
「好。」終於,他說,「我做。」
陸伯大喜過望,嘴咧得老高,「真的?太好了!我們馬上回去,老爺、夫人待人不薄,你放心。」
他壓根兒沒擔心過,他只是圖個棲身之所,求三餐溫飽,平靜無爭地過完他僅剩的生命,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也許,他家小姐不會帶給他太多困擾麻煩;也許,他該感激她賜他安居的機會;也許,一切的一切是他多慮了。
「往後還請多照顧指教。」
「哪裡哪裡!」陸伯最欣賞彬彬有禮的人,他雖然外表粗劣,但言談舉止間卻不俗,「我姓陸,乾脆你跟著少爺喊我陸伯好了。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咧!你叫什麼名字?」
「仇!」他吐出許久未用的名,「仇烈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