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說也沒關係,真的。」都怪她好奇,這對他來說是悲痛的記憶,她不該掀開他的傷口。
籐原明原本緊握的拳頭,在她無私的擁抱中慢慢鬆開,情緒不再那麼緊繃。
「你是在同情我嗎,珠沙?」他啞聲呢喃。「如果是的話,我告訴你,我不需要同情。」他要的是別的東西。
「我才沒有同情你,就算要同情,也是同情那個小孩。」幼年時的籐原明。
「那你幹麼突然抱我?」還嘴硬,分明就是同情他,他可不接受。
「我是心疼你。」傻瓜。「我心疼我喜歡的人,不行嗎?」
這次換籐原明愣住,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她……她竟然主動說喜歡他,這算是表白嗎?
「可惡,被你搶先了。」他本來想趁四下無人、氣氛又浪漫得半死的時候來番愛的宣言,沒想到被她搶先一步。
「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歡我嗎?」姬珠沙呆呆地看著籐原明,不敢相信他也有相同感覺。
「不然呢?」他好笑地捏捏她的鼻頭,罵她傻瓜。「你以為我是隨便會說出過去的人嗎?」正因為她特別,所以他才願意與她分享過去,甚至是未來。
「我……」他的回答讓她說不出話,因為就連她自己也很意外,自己會這麼大膽開口表白,而他竟然比她還要乾脆。
「我很高興你願意告訴我。」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睛浮現出一片霧氣,她猜想她應該是哭了,不然他的語氣不會如此溫柔。
「我也很高興那個人是你。」他啞聲說感謝,畢竟過去二十八年,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為他掉淚。她們只想霸佔他,從來不願意瞭解他,她是第一個願意瞭解、他也願意讓她瞭解的女人,自然顯得格外珍貴。
「我愛你。」他進一步表白心意。「這次我可搶到頭彩。」剛剛已經被她搶先一步表白,在「愛」這個字上不能再讓步。
「對於你的霸道,我提出嚴正抗議。」她微微一笑,又把法律用語搬出來,籐原明頓時覺得好親切。
「告我啊!」他低頭吻她,姬珠沙閉上眼睛感受這親密的溫柔。
以下兒童不宜——
風在他們身邊呼呼地吹著,海水隨強風打上岸,激起美麗浪花。
★★★
離開「聖昆恩」以後,他們繼續往南推進,沿路經過的都是和「聖昆恩」差不多規模的小鎮。
他們開了好幾個鐘頭的車,中間姬珠沙曾經表示過要換手,被籐原明拒絕。一來她不熟悉路況,二來她沒換國際駕照,等於是無照駕駛,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想讓她碰他的愛車!看來車子是男人第二個老婆這一點,無論任何一個國家的男人都適用,姬珠沙倒是不介意,因為她本來就不喜歡開車。
隨著路程一路往南,公路越拉越長,四周景色亦越趨荒涼,放眼望去到處是沙漠石礫和高大如樓層的巨型仙人掌,對於久居城市的姬珠沙來說,彷彿來到一個奇異的世界。
她好奇地看著大大小小的仙人掌,驚訝於仙人掌的種類如此繁多,而且據說有許多都是墨西哥獨有的品種,難怪有人會說仙人掌等於墨西哥,此言一點都不假。
穿越了無人的沙漠區,他們來到一座位在沙漠的小鎮,等他們抵達小鎮,已經天黑。
籐原明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一間小旅館,環境雜亂不說又有許多背包客,不是太好的過夜地點,但因為附近沒有其他旅館,也只好勉強湊合住了。
旅館本身供應簡單的墨西哥食物,姬珠沙因為沒什麼胃口,旅途又疲累,勉強吃了幾塊玉米餅和喝了一些番茄湯,便回房間休息。
籐原明的胃口稍微好一點,多吃了一些燉豆子,並且留下來和來自各國的背包客哈拉,在談笑之間他發現隔壁桌似乎有人在暗暗觀察他,於是迅速轉向隔壁桌,只看見幾個年輕人嘻嘻哈哈聊得非常高興。
籐原明瞇眼,發現隔壁桌的成員還真複雜,有西方面孔,也有東方面孔,看起來像普通的背包客。
「哈哈哈……」隔壁桌一個有著一雙狹長眼睛的東方人,看見籐原明在觀察他們,還大方跟他揮手打招呼。
籐原明回他一個笑容,猜想這個年輕小伙子應該是日本人,這不足為奇,日本的年輕人很喜歡自助旅行,早已見怪不怪。
他將注意力轉回到食物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盤中的食物,最後決定他吃夠了,於是回房休息。
房內一片烏漆抹黑,他沿著牆壁找到電燈開關,「喀」一聲打開電燈,房間頓時又重見光明。
姬珠沙不曉得是太累還是怎樣,很早就洗完澡上床睡覺,害他連想玩調情遊戲都找不到對象。
調情,沒錯,就是調情。
他要拐她上床很容易,她對男女間的事情懵懵懂懂,隨便幾句甜言蜜語,就能讓她主動獻身。
然而,天可明監,他並不想這樣對她!他真心愛護她、尊重她,不希望她的第一次就這麼潦草度過,他要她知道和她上床的人是誰,要她永遠記得他的容顏。
真可笑,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善感多愁?過去的他幾近浪子,崇尚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原則,可自從遇見她以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不,讓他突然改變的,並不僅僅因為她,還有燃燒在他胸口的那把憤恨之火,他要為他義父報仇!
姬珠沙甜美的睡相,稍稍緩和了他的情緒,她真幸運,也真不幸,居然挑這個時候闖進他的生命。
說她幸運,是因為他那晚出手相救,她才沒有被吉爾殺死。說她不幸,是因為他現在處於一個極端危險的環境,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她若真的愛上他,只怕會傷心。
我是心疼你。
他也心疼她,她知不知道?
輕輕吐一口氣,籐原明的心情是複雜的。他不知道該不該對她吐實,告訴她,其實他並不像她想像中那麼壞,他的另一個身份可能會讓她吃驚,會讓她重新評估他生存的價值。
籐原明這一生從未如此迷惘過,過去他無論是對是錯,一旦下定決心必定全力以赴,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舉棋不定。
一團亂。
搖搖頭,將腦中的思緒搖掉,他決定早點梳洗上床睡覺,明天還得開一整天的車。
他進浴室簡單洗了一頓澡,出來時牆上的指針已經指向九點,該是上床睡覺的時候。
才九點鐘,他就上床睡覺,有沒有這麼乖啊?
過去幾乎夜夜笙歌的籐原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過起規律的生活來。他看看躺在另一張床上熟睡的姬珠沙,開始懷疑自己喜歡上她是個好主意,沒認識她之前的日子自在多了。
這當然是開玩笑,現在的他不知道有多快樂,只要能每天像這樣凝視她的睡臉,叫他做什麼都行。
籐原明走到電燈開關前,再次把電燈關掉,四周霎時又陷入原先的黑暗。這是姬珠沙的壞習慣,她睡覺的時候不喜歡開燈,為了當一個稱職的情人,他也只好配合她摸黑。
不想還好,越是深入想,越是覺得自己的男子氣概蕩然無存。怪的是他也不生氣,反而快樂到吹起口哨,莫非他瘋了不成?
籐原明帶著笑意上床,隔壁床傳來規律的呼吸聲,顯示姬珠沙已經熟睡,他最好也想辦法睡著,免得明天精神不濟,開不了車。
只要一想到姬珠沙坐上愛車的駕駛座,籐原明就全身發癢,睡意全消。但為了不背叛他第二個老婆,他還是很努力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就怕姬珠沙碰他的愛車。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走,即使有小老婆被姬珠沙虐待的威脅,籐原明還是很難入睡。
他轉過身,正想換邊躺看會不會比較好睡,忽然看見黑暗中閃過一道身影,手上疑似拿著槍。
他反射性抬起腳踢掉來人手上的槍,從床上一躍而起。
「什麼人?」他以為是吉爾,但對方的身形矮小,動作敏捷,怎麼看都不像是他。
籐原明進一步想制伏對方,這個時候對方抽出一把長刀,朝他砍來。
武士刀!
籐原明沒有多餘的動作,馬上一個轉身繞到對方身後,點住他的麻穴,趁著對方身體短暫麻痺奪過他手上的刀。
「混帳!」對方沒料到他還會這一招,開口罵起粗話,籐原明愣了一下,因為對方說的是日語,這代表對方是日本人。
「你是誰,為什麼要暗算我?誰派你來的?」籐原明雖然許久未曾使用日語,但依舊流利。這得歸功於他的義父堅持他不能忘本,還特地為他請了一位日語老師和他隨時對話,他的日語才能說得這麼好。
「休想我會告訴你!」對方的身體一能動,馬上回敬他一記手刀,籐原明及時避開,對方趁此機會從窗戶逃逸。
「站住!」可惡,剛剛他也是從窗子闖進來的吧!到底埋伏了多久?他居然不曾察覺。
「發生了什麼事?」籐原明本來想追上去,姬珠沙卻挑在這個時候醒來,他只得放棄追緝的念頭。
「沒發生什麼事,你繼續睡吧!」他走到床邊,坐上她的床沿安慰她,即使在黑暗中,他都可以感覺到她很害怕,身體微微發抖。
「我剛剛好像聽到打鬥的聲音。」雖然當時她正在熟睡,還是隱約可以感覺到不對勁,果然等她醒來,就看見他人站在窗邊,一副想追出去的樣子。
「沒有,你聽錯了。」他不想讓她擔心,特別是來人跟自己有關。
「你騙我,我明明就聽見你喊站住。」她或許睡得很沈,但還不到睡死的程度,想騙她沒那麼容易。
「你真的聽錯了。」他堅持不讓她涉險,雖然她早已暴露在危險之中,但他還是想保護她。
「Ming!」她知道他有事瞞她,為此她很不高興,他的用心她可以體會,但她有權利知道真相,他不能剝奪她的權利。
如果他知道真相,他或許會考慮告訴她。問題是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突然跑出日本殺手,莫非跟他的身世有關?
「你不能一直瞞著我。」她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是不能,卻必須。為了她好,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緊緊擁住姬珠沙,籐原明突然覺得害怕。
「Ming!」
如果她出了什麼差錯,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