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頭,你不過才踏出客棧門口。這兒還不夠看,前頭才真正是熱鬧呢!」楚星灝憐惜地拂開予禾額前的髮絲。
「還有更熱鬧的地方?」予禾的眸子閃耀著晶亮的光芒,「我還以為這兒就很熱鬧了。走,快帶我去。」她拉著楚星灝的衣袖,就要往前頭走去。
「好,你別急。」楚星灝緩住予禾的腳步,將她的手反勾在自己臂彎,看起來就像一對夫妻。「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慢慢逛,讓你玩到不想玩為止。」
「你可不能食言哦!一言為定,打勾勾。」
他望著她伸出的小指發愣,面有難色地道:「打勾勾?我……不好吧。」
他已經很久不做這種事了,萬一被哪個認識的人瞧見,他一世英名豈不毀於一旦。
「你是不是存心誆我?」她懷疑地瞄著他。
士可殺,不可辱!
「勾就勾吧!」他抱著坦然就義的偉大情操勾住她的手指,大不丁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
好死不死,段飛渝就在這電光石火間現身,目睹了他家少主正和一個弱女子「打勾勾」!
天呀!打勾勾,多麼屈辱的動作呀!
「灝少爺,你在打勾勾啊!還是這是新的武功招式?」段飛渝揶榆道。
光是看見楚星灝難得的面紅耳赤,他就覺得跑這一趟很值得。
「飛渝,你真的很閒是不是?為什麼最不需要你的時候,你老是在我身邊打轉。」楚星灝咬牙切齒地盯著他。
「灝少爺,話可不鴕這麼說,你是楚家堡少堡主,出門在外一定要有護衛,我可是特地來保護你的。」
「我需要你的保護?」
段飛渝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楚星灝的武功好歹也排得進武林前五名,要傷他可非易
「我講錯了,我是要保護凌姑娘。凌姑娘不會武功,多一個人看著,多一分安全嘛。」
「照顧予禾我一個人就行了,你不用再來湊熱鬧。你去忙你的事。」楚星灝拉過予禾,就要邁開腳步往前走去。
哼,擺明就是嫌他礙眼嘛!楚星灝不要他跟,他就偏要跟。再想到可以看見類似剛才的好笑舉動,他就十分興奮,以後就可以經常糗他了。
「喂,等等。」走沒幾步,予禾突然停住了。
「怎麼了?」
「楚星灝,我覺得……覺得……」她欲言又止。
「你覺得不舒服是不是?」該不會是七日斷腸草的毒性發作了?
「不是,你別窮緊張。只是……」她指了指段飛渝,「他不能跟我們去,好可憐哦。我們帶他去好不好?」
面對她那張楚楚可憐的面孔,他連拒絕都不會說了。微一沉吟,他沒好氣地喊道:「飛渝,一起走吧!」
段飛渝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好歹也是堂堂的男子漢,居然被形容成「好可憐」,這救他顏面往哪放!
「飛渝你快一點,不然我和楚星灝不等你囉!」
「好,我馬上來。」為了看好戲,還是忍著點吧。他長腿一跨,隨即跟上他們。
待到了大街,人潮洶湧不說,光是攤販商家就排成一條望不到尾的長龍,更別提那雜耍的、賣唱的、耍猴戲的、賣膏藥的、說書的……
予禾看得眼花繚亂,每一樣瞧來都新鮮有趣。
「熱鬧吧!」
「嗯,好熱鬧呢!楚星灝,我們先去玩什麼好呢?」她的目光四處搜索,興奮的情緒也感染了他,他已許久沒這般放鬆自己。
予禾的視線最後落在一小群人前,「那裡好多人耶,我們過去瞧瞧。」
沒給他反駁的機會,她拉著楚星灝就往人群裡鑽,段飛渝亦一併跟上。
「大伯、叔叔,借過一下!」
「小丫頭,你跟人家來湊什麼熱鬧。前頭是人家小姐賣身葬父,你有錢買人家嗎?」一位老伯攔下她道。
「賣身葬父?這麼可憐啊。」她面容慼然,回頭對楚星灝說:「我們快到前頭看看。」
「嗯。」他好像沒有反駁的餘地。
不一會兒,予禾與楚星灝就站在最前頭,看見一位素衣女子跪在地上,年紀應該不出十二、三歲,看起來弱不禁風,在她身而有一張寫著「賣身葬父」的紙片。
而在小姑娘面前站了兩個衣著光鮮,一看就是有錢人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對她評頭論
「嘖,這小姑娘這麼瘦弱,大概也做不了什麼事,買她回去恐怕還得多花些銀兩養胖她,不划算,太不划算了。」說話的這人頸前還掛著一個算盤,一副精打細算的計較模樣。
「錢名此言差矣。」他身邊色迷迷的傢伙開口道:「這姑娘眉清目秀的,日後鐵定長得標緻,買回家當丫鬟是再好不過。」
「那朱兄打算出幾兩銀子?」
「五兩銀子該夠買副好棺材了。」
「五兩?太多了吧!照我看,只要二兩銀子就夠了。」
「錢老,你真是精打細算啊!」
予禾一聽就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麼下流主意,氣得猛瞪他們兩個,這一瞪倒使他們注意起予禾來。
「哇,好個水靈的美人,不知賣入飄香院能值多少銀兩。」
他們竟不知死活地批評起予禾,還淫穢地打量她全身上下。
「錢名,你別滿腦子只有錢,」色鬼目不轉睛的盯著予禾,「像這樣難得一見的美人,最好是養在自個兒家中好好欣賞才是。」
「朱兄高見,錢某佩服。」
原來這兩人是杭州有錢的富賈,錢務善愛錢,卻為富不仁、刻苛吝嗇;朱繼榮好色,迷戀煙花不說,又愛輕薄良家婦女。大伙積怨在心,卻也莫可奈何。
予禾哪忍得住這口氣,正待好好教訓教訓這兩個無恥之徒,兩道無形的劍氣搶在她之前,倏地撲向那兩個正開懷大笑的傢伙肚上,霎時兩人全跌坐在地上柬翻西滾,猛抱著肚皮喊疼。
誰也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大伙全都在心底叫好。
予禾拊掌大笑,「活該!誰教你們沒事亂說話,心懷不軌,得到報應了吧!」
「予禾,你別再招惹他們了。」
「我哪有惹他們,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們,我連笑笑他們都不可以啊!」
老天爺?他就是老天爺!這傻丫頭還搞不清楚是誰在幫她!
「可以。」楚星灝很無奈地點點頭,「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好不好?」
「啊,不行。」她驚叫。
「為什麼?」話一出口,楚星灝就知道答案了。
順著予禾的目光望去,錢務善正坐起身,嚷著要家丁痛揍當眾恥笑他的予禾。
他們連逃的機會也沒有,一群持刀拿棍、面目兇惡的彪形大漢,馬上將楚星灝與凌予禾團團圍住,方才圍觀的群眾也一哄而散,各自找安全的地方看戲。
「你們要幹嘛?」
「要幹嘛?小姑娘,你這話問得真是可愛。你也不打聽打聽,在杭州城誰都能得罪,但是你竟敢招惹我們錢大爺,這就……」
「我又沒做什麼。」
「就算你什麼都沒做,憑你的姿色,也夠資格來服侍我們錢大爺和朱大爺。」一群人相顧猥褻地狂笑。
「你們……卑鄙、下流!」予禾不自覺地貼近楚星灝,她覺得這些人骯髒透了,比張大坤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不用怕,我會保護你的。」他在她耳邊小聲地道。
「喂,你們還不快把那個女的給我搶過來!」朱繼榮不耐地喊道。
「是,朱大爺,我們馬上就把這個香噴噴的美人送到你懷裡。」一群人不斷地逼近,圍成一個很小的圓,似乎就要將他們吞噬。
事情在一眨眼間結束。
沒人看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沒人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只知道當這群人舉起傢伙要攻向凌予禾時,一道凌厲的拲風一掃,他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不約而同的全都倒地。
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目擊者」凌予禾。
「你……」她只能擠出這個字。
他好厲害哦!一下子就把二、三十個人解決了。
「我怎麼了?你怎麼連話都不會講了?哎,真糟糕,我要娶個笨蛋做妻子了。」楚星瀨裝出很哀怨得表情逗她。
「我才不事笨蛋呢,白癡!」
「笨蛋和白癡豈不是天生一對。」他露出氣死人的笑容,氣得予禾牙癢癢的,把才纔想讚美楚星灝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你不要把我和你扯在一起行不行,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剛才是誰死命抓著我不放?」
「我……沒有。」她氣弱地低下頭,一抹暈紅已染上宵白的頰膚。
楚星灝正待取笑她,錢務善與朱繼榮巳站直身子,兀不知死活地嚷道:「你有膽就不要走,我們等會兒就帶人找你算帳!」
一番威脅的話說得顫巍巍的,楚星灝聽了也不由得笑開了,「我隨時奉陪。」
「好小子,你給我等著。」發出這等豪情壯語之後,兩個人立刻挾著老鼠尾巴。領著一干徒子徒孫逃之夭夭了。
「好個英雄救美!灝少爺,你愈來愈了得了,飛渝佩服。」段飛渝不知從哪個石頭縫裡忽地冒出來。
「你這傢伙,方才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出現,現在倒來說風涼話。」楚星灝十分不滿意他這位屬下兼好友。
「是嘛,飛渝。」予禾也忍不住抱怨,「虧我還幫你跟楚星灝這個大白癡求情,讓你踉我們出來,結果我們有難,你倒躲在一旁逍遙,真是比楚星灝還差勁!難怪你是他的屬下。」
「喂,你教訓飛渝幹嘛又扯到我頭上!拐了個彎還是在罵我。」
「哼,物以類聚,你和他半斤八兩。」
段飛渝倒落得輕鬆愜意,反正凌予禾再怎麼罵,楚星灝都擺脫不了干係,他也吃不了什麼虧。
倒是他們小倆口是愈吵愈親熱,口頭上你來我往,危急時卻又彼此關切。也許再過不久,他就吃得到喜酒了。
「飛渝,你笑得倒是挺開心啊!」楚星灝「關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該死,他一時不察,笑得太過「大聲」,竟讓楚星灝與凌予禾全把注意力轉回到他身上。他暗暗叫了聲苦,心知無法再輕鬆過關。
「沒有啊!灝少爺聽錯了。」
「難不成我也聽錯?可我明明聽見有人在笑啊。」予禾靈活的眼珠一轉,說道:「哎呀,一定是我聽錯了,怎麼可能有人笑得比豬叫還難聽呢!飛渝,你說是不是?」
好賊的小姑娘!擺明在罵他,還要他開口附和。
「凌姑娘怎麼說就怎麼是囉。」段飛渝自認倒楣地應和,他再怎麼掰也掰不過這位巧言善辯的未來少夫人。
「飛渝,看不出你也有吃癟的一天。」楚星灝見狀不由得取笑他。
「彼此彼此。」他抱拳一揖,不留情面地道:「灝少爺,請不要五十步笑百步,其實你比我更慘,不是嗎?」
畢竟要和這損人小煞星過一輩子的是楚星灝,不是他嘛!
楚星灝但笑不語,倒是予禾不甘寂寞,衝著段飛渝賊兮兮她笑著,讓人看了不禁頭皮發庥,不知她又想出什麼餿主意要害他。
「凌姑娘,你幹嘛盯著我猛笑?」他開始後悔跟出來了。
「飛渝哥哥,我有事想拜託你耶。」她跑到飛渝跟前猛扯著他的衣袖,嗲聲央求著。
「你有什麼事?快說吧!」段飛渝哭喪著臉,想甩開她的纖纖小手。
難道她沒察覺楚星灝從她背後射出一道又狠又銳利的視線?她若真想置他於死地。也不用如此大費周章吧。
他絕對有理由相信此刻楚星灝已經氣瘋了,如果眼光能殺人的話,他恐怕已經死了萬
「你先答應我,我才說。」
現在別說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千件事,他全答應。
「我的姑奶奶,你就快說吧,否則我會被你害死。」
「那你是答應囉?」
「是,是,你說什麼,我全都照辦。」
「食言的人是小豬哦!」
段飛渝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青色和白色交替出現,「我知道我不會做小豬的。拜託你趕快說好不好?」為什麼她不去整楚星灝,反而來拿他開刀?
予禾樣出一抹比牡丹更艷麗的燦爛笑容,不疾不徐的說:「飛渝哥哥,這件事其實很容易的。」她朝段飛渝身後揩去,「我要你照顧她三年。」
她?她是誰?
他轉過身去,看見那個賣身葬父的小女孩。
「什麼?」這算哪門子要求!
要他一個大男人去照顧個黃毛丫頭?太強人所難了吧!他才不幹口
「太簡單了是不是?」予禾笑吟吟卻又十足不懷好意地逋:「我就知道飛渝哥哥人好心地又善良,而且絕對不會不遵守諾言的。」
「我……」他煩亂地猛搔頭,「要我買她可以,幫她埋葬父親也行,但教我去照顧一個小女孩三年,太——」太難了。
予禾卻硬將他的話截斷,「太輕而易舉了是吧。你就甭客氣了,我們趕緊過去幫小姑娘處理她父親的後事。」
她眼明手快地拉住段飛渝的手。絲毫不給他爭辯的機會,就往一身素衣的女孩走去,引得目睹全程經過的楚星灝不禁莞爾。
能將向來長袖善舞的段飛渝設計成功,不僅報了方才不顧他倆生死的一箭之仇外,又能幫助可憐的小女孩,他的予禾當真了得。
他的予禾?是的,他的予禾。不知不覺中,他已將她視為心裡重要的人。
楚星灝露齒一笑,跟上去瞧段飛渝吃癟的糗樣。
「嘿,小姑娘。」予禾蹲在女孩面前輕喚。
「你要買我嗎?」女孩怯怯地抬起頭,聲音細細小小的問。
「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楚家堡的人。我叫凌予禾。」
楚星灝劍眉一挑,她是楚家堡的人啊!那怎麼還敢對他這個少堡主不敬呢?改天他非得好好問問她。
「我叫胡知非。你們想買我嗎?」胡知非澄澈如鏡的眸子裡有掩不住的哀傷,但她仍然故作堅強地問。
小女孩的眼神讓予禾想到自己的遭遇,更加強地想幫助知非的決心。
「嗯,我們飛渝大哥想幫你。」她拉過一時尚不能接受事實的段飛渝,「他會為你處理你父親的後事,而且他也會照顧你直到你能自立為止。」
「真的嗎?」知非不太敢相信。
「楚家堡的人向來言出必行。」她重重捏了面無表情的飛渝一下。
「嗯。」他不情不願地點丁點頭。
「知非妹妹,你放心,以後的日子你就不用擔心了,全交給飛渝哥哥就行。」
「真的可以嗎?」
「真的可以。」予禾十分堅定地點頭,「我們現在就去為你父親安排後事。」
「予禾姊姊、飛渝哥哥,謝謝你們。」胡知非說著就要磕頭。
殷飛渝搶先一步扶住胡知非下官的身子,粗聲道:「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不用向.我們磕頭。」
「可你們要幫我呀!」胡知非抬起頭望進段飛渝眼裡,「知非無以為報,心裡很過意不去。」
四目交會的剎那,似乎隱約有一股莫名波動竄過。
段飛渝避過她純真信任的目光,順勢將跪著的胡知非拉起來,然後退到一旁。
予禾適時接上話道:「沒關係,反正楚家堡大得很,而且也很有錢,不多做些善事怎麼行呢!」
「予禾,你要做善事,也得先成為堡主夫人吧?」楚星灝在她身後懶懶地道。
「你少囉唆。」她白了他一眼,「我是替你們楚家積德,免得楚家被你這個呆瓜給弄垮了。」
是喲!好像他罪孽有多深重似的,天知道楚家堡會有今天的龐大規模,多半來自他的勵精圖治、領導有方。
「予禾姊姊,他是誰?」知非納悶的問。
「他啊!是不相干的人,你別理他。」予禾沒好氣的漫應。
「凌、予、禾!」楚星灝拉過她,低沉地道:「我想我們需要溝通一下。」
「我們不需要。」
「不,我們要。」他很肯定地道。
他需要「好好」和她溝通一番,否則這女人永遠學不會尊重他。
「飛渝,如非姑娘的事全交給你了,我和予禾有要事待辦,先走一步。」
段飛渝無奈地點了點頭。
「我和你無話可說。」予禾倔強地嘟著嘴,「我不會和你走的,我要陪知非妹妹。」
「你會和我走的。」
他自信滿滿的樣子令予禾心生警惕,不禁往後退了一步。趁她一個閃神,楚星灝攔腰將她抱起,俐落地往肩上一放。
「你幹什麼?」她猛捶著他的背努力掙扎,「快放我下來。」
「該有人教教你禮貌了。」楚星灝絲毫不為所動,朝飛渝與知非揮了揮手,扛著予禾走
「我不要!飛渝哥哥、知非妹妹,救救我!」予禾很委屈地喊著。
「予禾姊姊不會有事吧?」胡知非擔憂地問道:「飛渝哥哥,我們要不要去救她?」
段飛渝笑了,是幸災樂禍的那種笑,顯然他已經恢復好心情。「你不用擔心,她沒事。」
「真的嗎?她好像很危險耶!」
「沒事,沒事。我們先去處理你的事吧,別管她了。」
提到她的事,知非不由得目光一黯,無力地道:「哦。」
段飛渝突然很想安慰她,拉過她的手,以他從未用過的輕柔語調道:「以後我會照顧你,有我在你身邊,你不會是孤單一個人的。」
不知為了什麼,他的話對她有莫大的安定效果。她相信他的話,也相信他絕對會遵守他的承諾。
「飛渝哥哥……」
「走吧。」
「嗯。」雖然擠不出一絲笑容,卻緊緊握著他寬厚的大手,將信賴交給他。
★★★
「快放我下來,你這個無賴。」予禾在楚星灝肩上不住地拳打腳踢。
可惡的楚星灝竟一路將她扛回客棧,她從沒如此丟臉過。
「你實在很吵。」他一腳踢開房門,再用空著的左手關上門扉,以防有人被他們爭執的聲音嚇著。
「你還敢說我,不瞧瞧自己是什麼德行。」她力氣輸人,嘴上可不輸人。
楚星灝真想大歎一口氣,他將肩上的小庥煩放到雕花的木椅上。
「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的,你非得處處與我針鋒相對。」他在她面前坐定。
予禾眨動長長的睫毛,一臉無辜地應道:「我才沒那麼無聊和你作對呢!」
「那你老是罵我自癡、傻瓜、笨蛋、無賴諸如此類不雅的言詞,該作何解釋?」
「那個哦?那個是……」她目珠子不停地轉動,拚命想著借口。
楚星灝輕喟一聲,心知她也不會有何高明的答案。
「予禾,我們不是已經說好停戰了嗎?我記得你答允我了。雖然我能忍受你老愛有意無意地挑釁,可是我更想要的是……」他溫柔地托起她尖巧的下巴,很誠懇地道:「與你和平相處。我想,我不至於真那麼惹人厭吧!」
面對他無比灼熱的注視,予禾也無法淡然視之,更無法別開目光。
他長得好俊!
當然打從一見面她就知道了,可是執拗的她淨忙著與自己內心的情感掙扎,故意忽略楚星灝任何優點,其至和他作對。
說穿了,是她根本無法抵擋他所散發出來的魅力,所以才不敢和顏悅色待他,生怕自己的心不小心淪陷。
或者,她早就淪陷而不自覺?
「嘿,你也說句話啊。」
予禾回過神來,溫吞地說:「你想要我說什麼?」
「你應該不討厭我吧?」他試探性地問。
「大概。」她不置可否。
他間這問題幹嘛?害她有些心浮氣躁。
楚星灝並不滿意她的回答,她應該對他有感情的。
「總之,我娶你是娶走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隨便從我身邊溜走。」
「呃?」
「你就快是我妻子了,總不能老是跑得不見踩跡。」
「我還是沒說要嫁你。」
「你又在鬧小孩脾氣。」他完全不以為忤。
「你才奇怪呢!為什麼老是逼著我嫁你,天下女人又不是全死光了。」她老大不客氣地反問。
楚星灝沒應話,只一味地笑著。
予禾著實不欣賞他這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你回去找你的湘蓮公主嘛,不要在這跟我胡攪蠻纏,你很煩人阤。」
湘蓮公主?這個時候她會提起全然不相干的李依瑜實在有些奇怪。
莫非這傻丫頭竟吃起醋來?
楚星灝心頭一陣欣喜,臉上卻不動聲色,「你是勸我去娶瑜兒?」
「你愛娶誰便去娶誰,只要別來煩我就好。」她忿忿地別過臉去,心頭老大不願意,嘴上猶是逞強。
「此話當真?」
「真的,真的。你煩是不煩。」她索性甩開楚星灝的手,悶悶不樂地踱到內室床榻坐定。
「其實做駙馬好像也不錯。」楚星灝在花廳朗聲道,讓在內室的予禾聽得頗不舒服。該死的臭男人!還說他只想娶他愛的女人為妻,這會兒又說做駙馬也不錯。差勁!
「可惜我已經有婚約在身,不然瑜兒那麼喜歡我,我也不該辜負人家的一片真心。你說是不是?予禾。」他繼續火上加油。
說來說去,她就是個礙眼的傢伙。
如果她沒有出現,說不定楚星灝已經和公主在一起,做他的大唐駙馬爺,何必來屈就她這個一無所有的醜丫頭。
愈想她心頭愈是難受,她真是討厭自己。
「既然你那麼不想嫁我,我實在也不該強人所難。倒不如我去娶堬兒,你覺得如何?」楚星灝故意問著予禾,想試探出她的心意。
「好啊,你儘管去娶她,我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話雖說得漂亮,可是她的心口怎地卻愈來愈鬱悶,甚至隱隱作痛呢?
好難受哦!
一股難以形容的椎心痛楚由心坎裡蔓延開來,擴散至指尖、髮梢、身體的每一處,像火焰般燃燒著她的靈魂,折磨著她的身軀。
「你可真大方,像我這麼優秀的丈夫,任你打著燈籠去找,全天下大概也找不出幾位,你就這麼隨便讓給人家啊!」
早該知道這小妮子脾氣倔,肯定不會坦白,果然他又碰了一大堆釘子。她還不肯承認她著實捨不得他,他算是敗給她了。
「其實,就算你肯讓,我還不見得答應呢!」他是認真的,今生他是非她不娶!
不過予禾並沒來得及聽到楚星灝最後一句話,便因胸口愈形劇烈的疼痛,整個人往床上一躺,疼得扭曲成一團。
「楚……星……灝……」她艱困地喚著,一張小臉血色全失。
楚星灝一愣,他原本預料她潑辣的反駁,怎知竟聽聞痛苦的哀吟。
「予禾?」他急忙往內室沖。
她蜷伏在床上,手撫著胸口,髮絲已亂,口裡不斷囈著痛楚。
楚星灝心疼地跑近床前,摸著她的前額,「你怎麼了?怎麼會突然這般難受?」
「我……胸口……好痛!」她痛得咬緊了下唇。
「胸口痛?」他顧不得男女之分,連忙探向她的心窩,她心口竟如擂鼓般劇烈震動著。莫非……莫非是七日斷腸草的毒性發了?
「救我,我好難受……」她摸索上楚星灝的大手,緊緊抓著不放。
「予禾!」
「為……什麼那麼難……受……」她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斗大的汗珠由額上沁出,一雙柔荑仍緊抓著他不放。
楚星灝看得心疼萬分,暗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武功是不錯,可是不懂毐,尤其是七日斷腸草這種罕世奇毒,他只聽過從沒見過,如今怎麼幫她?
「你忍耐一下,我去找飛渝來,也許他有法子治你。」他在予禾耳邊輕聲說著,一邊試圖將手抽回。
他雖捨不得丟她一個人獨處,可也不願見她如此難受,唯有將段飛渝找來問問七日斷腸草的病症,他才能救她。
予禾狂亂地搖著頭,雙手更是緊抓著他不放。
「別走,別……留我一個人……」
「我得找人來救你啊!予禾,你得讓我走,我不能看你那麼痛苦,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楚星灝狠下心來要把她的手扳開,不去理會她悲泣的苦苦哀求,他非走不可。
「不要走。不要……」
「你清醒一點好嗎?」他真想大力搖醒她。
「我好痛,抱我。」她扭動的身軀不住地往他身上靠攏。
她根本不知道白己在做什麼,在要求什麼,恐怕她連此刻是誰在她身邊也不知道。她只是害怕,疼痛得想要人安慰而已。
他真不知道該避開她,還是就順著她的意思?此刻的予禾並不是清醒的,而他卻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他不能這樣佔她便宜,即使他會娶她也不行。
「你等著,我馬上就會回來的,很快。」
他勉強抑住心裡想擁著她、安慰她的衝動,巧妙避開她又要糾纏土來的手與身子。
失去他的撫慰,予禾雙手不住地在空中揮舞摸索著他的臂膀。
「你在哪?別走。」她哭喊著。
楚星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卻不敢再碰她,怕無法離開她。
你等著,我很快就回來救你!楚星灝在心中許諾,身子不住往後,朝房門退去。
然而就在他跨過門檻的剎那,予禾突然嘶聲吶喊他的名字。
楚星灝不由得楞住,因為她叫的竟是他的名字。
「楚星灝……星灝……星灝……」她一遍過叫著,任何人都可以從這幾句呼喚中,聽出她的感情。
他完全無法動彈,她的吶喊已由雙耳滲入他心肺。
他無法在這個時候離開她!
合上門扉,他飛奔至予禾身邊,一把抱起她,緊緊地摟著她不放。
「予禾,我在這兒,在你身邊。」
「星灝。」她回應一句。
雙手愛戀地環抱著偉岸的身軀,她彷彿能感應到他出自真心的呼喚,明顯地安靜下來,糾結的眉端微微地放鬆。
「不要走,陪我。」
「嗯。」他加重臂上的力道。
「不要走……」她也抱緊他,身體的痛楚因精神上的安慰而稍略減輕。
「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他輕拍她的背承諾道。
她像是安心了,放棄與痛楚作戰,在他寬廣厚實的胸膛裡緩緩睡去。
聽見她規律的呼吸聲,楚星灝才放下心頭的大石,兀自捨不得稍離她猶如孩童般甜憩的睡容。
他著實陷入了意料之外的情況。他並沒有預期會愛上她,但事情就是這麼發生了。
這份感情如此突然,令不設防的他不經意地陷進,同時又如此深刻地撼動他。
而他沒有一絲不甘。甚至他是滿心喜悅接受如此倔強不服輸的她,慶幸能與她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