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好巧……」
「不是巧合,我在等你。」站在店門外見她和阿裴對坐,隔著玻璃,他等待的眼神不曾離開過她。
「等我?」汪寒看了看公車隨時會駛來的那方。阿裴的小綿羊進修車廠了,她只好自己搭公車回家。
「我送你。」
「嗯?」她的眼神回到他臉上,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這麼晚了,我不放心。」他轉身牽著她走。
「唉……」還沒搞清楚狀況呢,怎麼、怎麼就被推上車了!
***
「順路嗎?」看著他沉穩的操控著方向盤,她滿不真切的想著——為何他說等她?為何要送她回家?為何……他沒回答她,反問:「住這麼遠,上課方便嗎?」
「我翹課的時候比上課多呀。」當然不方便,但想住便宜又舒適的小套房就只能這樣啦。
他轉頭瞥她一眼,笑著。她心虛地咬咬舌頭,人家可是教授級人物耶,翹課這等事還是保留點吧。
車箱內靜默幾秒。她凝望他的側臉,忍不住問出心裡的困惑:「你說……你等我。是什麼意思啊?」街燈一閃一滅,令他的影像忽暗忽明,她的心臟跟著一縮一緊。
「我有說?」他輕笑。想見她、想接近她,是一種直覺,何須解釋。
「有。」她篤定地。明明聽到了,為什麼不承認呢?鄢答案彷彿是她等待許久了,彷彿……有人——不知是誰,不知道在哪,等著她呀!
「你為什麼會來呢?如果不是巧合……」她固執的要答案。
「第四次見面就是朋友了,這是我們第五次見面,想見一個朋友需要理由嗎?」他溫和說道。
第五次見面?他記得真清楚呵。
她困惑了,他想見她,是這個意思嗎?
算了吧!硬是要人家回答問題不是她的風格。她想到另一個問題:「你家住哪?」應該是順路吧?
「關心?還是好奇?」他的反應極快。
她笑。「你跟我一樣討厭自以為是的關心。不愛滿足別人的好奇心嗎?」
「你是嗎?」他佯裝驚奇,好像他們同是怪人似的。
其實是他對她的瞭解已到了她無法體會、他也覺得莫名所以的程度,知道她不要關心、也討厭好奇,因而當她問起他的事。他便以她的角度反問了。
「嗯。」很好,他跟她一樣是不迎合別人的。她嘴角微揚,靠上椅背,自然地卸下了防備,隨著車身輕輕晃著……在他刻意保持安靜的車箱裡,疲倦的眼皮不知不覺地合上了。
***
寒氣逼人的深深夜裡。
她踩上厚雪,驀地一陣狂風襲來……皓雪隨風揚起,阻礙了她的視線。
等到白幕沉落,她重新舉步,心裡有著沉甸甸的牽掛,恨不得即刻飛到目的地;這般的天寒地凍·她寧可那等她的人失約了……別等呀。
***
汪寒震了一下,驚醒過來。
這是哪?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密閉的小空問裡,闐暗而靜謐。一雙燦亮的眼睛等著她迎上。
她慌忙坐正,掠了掠頭髮,懊惱地低嚷:「你叫醒我嘛。」怎麼在人家車上睡著了!
「何必。」他微笑。
「我很能睡的,如果我一覺睡到天亮……」
「我陪你。」理所當然地。
她詫異。這什麼話?
在他誠摯的眼神下,她驀地輕歎,同情起夢裡等在冰天雪夜裡的傻男人。不願陷入迷亂。她很快地卸除安全帶。推開車門。
他跟著下車。看著暗寂的巷子蹙眉。「你住這裡?」
鎖眉的他!她這不是看見了。
「怎麼?」他發現她的秀眉顰蹙盯著他直看。
汪寒搖頭,給他一抹微笑:「那……再見嘍。」強迫自己背轉身,逃避追究因他而起的情緒波動。
「我送你。」輕鬆的步伐跟上她。
她微愣,都到家門口了還送什麼啊?除非……「喂,你別想要我請你上去坐喔,我沒那種習慣的。」把話說在前頭,就算他別有企圖也不會自討沒趣了吧?
「『哪種』習慣?」他衝著她笑。
很會裝死嘛!她飛快的白他一眼,倏地怔然……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有點不捨、有點眷戀。
「怎麼了?」他問。
她仰著臉凝望他。是他的笑容、他的溫柔凝視教她移不開腳步呀!
「嘿!」越過他的頭頂,一顆流星吸引了她,她驚喜地指著天邊輕嚷:「你看,是流星,流星耶!」
閃熠的星光劃過天際,她的胸口倏地抽緊,彷彿曾經……「流星!你看,看哪……」曾經,「她」這麼說過,沒有驚喜,而是噁心的乞求,乞求那人看一眼——那人不理「她」!就是不理「她」呀!
『『她」仰望夜空,遲遲地許下願望只要「他」陪「她」看著流星……雪花落進眼底,願望終究沒能實現。緊緊接著動也不動的「他」,「她」的心跳隨著細細的落看一點一點的漸弱,時間倒是如「她」所願……靜止了!
「許願了嗎?」見她的面容在短暫的驚喜後籠上愁雲,他的心頭湧上了不捨,彷彿錯在他,是他讓她失望了?!
怎麼會如此莫名感覺?
汪寒回神,眨眨眼。她睜著眼睛也能做夢啊?不,不是夢!那是屬於她記憶裡的一部份,她正像個失憶患者逐漸地因為現實中的熟悉景象恢復記憶?!
可這也太離奇了!或者、或者只是她的想像,如果她沒有嚴重到得了妄想症的話,那些夢裡的片段很可能是她曾經看過的電視劇嗎?,人的腦海裡或多或少都有些模糊的地帶,某些看過的影像被存檔在腦海底層,不去檢閱它,它就像不存在。但若是被某些巧合觸動了,也許這模糊的記憶會慢慢的浮現。
是這樣嗎?!一個合理但無法說服她的答案。
如果只是她記不清楚的電視劇情,為何她的心總是跟著那些夢境和印象而難過不已?就好像、好像她身歷其境一樣呀……呀!是夢、是想像都罷了,在他面前還沒糗夠嗎?可別再出狀況讓他見笑了。不再追尋問題,她偏頭笑說:「我沒有願望。」
「哦?」多麼希望她能心想事成,他會因為她的開心而開心啊!謎團似的,他無法自抑的心境,一點、一點點的……因為她有了熟悉又模糊的感動。
她點點頭,輕快的側身。倏然驚覺——是幾時。她握了他的手?!要他看流星的剎那嗎?
她忙鬆開手的瞬時,他反握住她,牽著她邁開步伐:「陪我走走。」不是詢問、不是邀請,而是肯定句。
她凝望他牽著自己的手,順從地跟著他,心跳不穩地洩漏了自己的心事——他的興致亦是她的想望呀。
深夜的淡水海岸,她有了幸福的錯覺。陪他,走走,只是走走……就覺得幸福了。彷彿聽見「她」嬌聲地說著:「我們不要分開,從今生到來生,我要你牽著我的手,永遠永遠……」
「好,永遠不分開。」那男人好脾氣的承諾。
「你若食言,便如何?」任性的夾纏。
「你不開心我便愧對你,今生彌補不了,還有來生……」
汪寒深吸口氣,閉閉眼睛,又來了!這會兒夢裡的人竟然跑到她耳邊說話!不能這樣下去了。是夢、是想像、還是某種記憶都不該牽扯」身旁這男人呀。
程亮廷跟著她頓下,回頭看她側轉身。
「我想看海。」她說。
再走下去。總會到終點,然後回頭……誰和誰能夠牽手到永遠呢!更何況他們只是不相干的人。
他沒放開她,跟著望向大海。「你喜歡看海,我們可以去東海岸、去鵝鸞鼻……看遺全台灣的海景。」
她迷惑地望著他的側臉。「為什麼?」
他迎上她的眼。「你喜歡,不是嗎?」
「我對別人的世界缺乏參與感,也不喜歡別人配合我。」她拒絕了他的好意,倏地跳上石凳,迫使他鬆手。「你找別人看海吧,我呢——」她翩然旋個身,揚聲道:「我希望這城市下雪。你能幫我達成願望嗎?」這好比要他摘下天上的星星,她要他知難而退,別再說些誘哄人的話教她迷惑了。
她攤開雙手,彷彿飄雪將落在她的掌心……海風呼嘯!她纖細的身子在寒風中微顫,雪白的裙擺飄揚……他看得心頭一緊,反射地伸手一扯——她跌進了他寬闊安定的懷裡。
她震驚不已,在他溫暖的擁抱裡彷彿回到了夢裡,分不清是「他」、還是他的聲音在她耳邊徘徊:「我再也不鬆手。」
他緊緊接著她。擔心她像飛雪,寧可她融在他懷裡,也不許她被風捲去啊。
是夢嗎?他輕歎,無法自持的戀上了一個似雪的女孩。
是夢吧?她貪起他的溫柔氣息,他的話像情人絮語呀,這一夜,也只是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