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聆!」他一邊拍門一邊叫道,「開門!我時間不多。」
屋內猛地傳來什麼東西墜地的悶響。藍颯低頭失笑,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乖乖的女孩學會砸東西洩憤了?
他把身子往牆邊一靠,打算不走了,「杜月聆,杜月聆……」他邊敲門邊輕聲一遍一遍念她的名字,下定決心要和她軟磨硬泡到底,「杜月聆小姐,你再不開門,我今天訓練會遲到哦。」
一陣沉默後,門內傳來有些賭氣的低語:「你直接走吧。」
「不行。」他笑著回答。
「我、我還在生氣,不想和你說話。」
「知道。」他和善地點頭,「剛才你跑出書房時,摔門摔得很響亮。」
「我爸他……生氣了吧?」她被他說得有點愧疚。
「沒有。」他盡責地回答她一切問題,「不過,我可是有點生氣哦。」
房門內的女聲驚訝地「咦」了一下,好像想不通為什麼他也會生氣。片刻後,門板被拉開了,嬌小女孩一手扶著門框,表情有絲尷尬地對他說:「進來吧。」
藍颯彎唇一笑,心情頗好地走進她的臥室。這粉紅色調的房間裡有梔子花的馨香,可愛的卡通海報貼在床頭。他走進去沒幾步,腳下就踢到一個紙巾盒——看來,這是剛才她扔到地上的。
他俯下身子,撿起那個圓滾滾的盒子,隔空拋給她,「看不出來嘛,你現在脾氣很大噢。」他揶揄道。
杜月聆接過那盒子,回身放在桌上。咬著下唇,凝眸看他,「藍颯,五年前的那個約定,為什麼我不知道?」
「我以為你爸會告訴你。」他挑眉,不太認真地笑道。
「所以你就覺得沒必要告知我?我被你給甩了——不!我被一張一百萬的支票給賣了,你認為我不該知道原因?」她說著,想到這五年來過著的寂寞的心痛的日子,憤懣的感覺又從心底升起:那種被心愛的人毫無徵兆地甩掉的感覺,那種像是一巴掌猝不及防抽到臉上的感覺,藍颯是不能理解的吧?
曾經她努力說服自己:藍颯是不得已的。選擇分手,他也會心痛。
然而,她想錯了。事情根本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令人悲傷,有了那個成竹在胸的約定,藍颯根本沒必要心痛。
沉浸在悲傷之中的,自始至終就只有她一個人而已。藍颯什麼都知道,所以這些年來,他活得非常心安。
正是這一點……她不能原諒。
「藍颯,我決定了。」杜月聆低聲地、堅定地開口,直視面前心心唸唸牽掛了五年的男子,「剛才我在書房裡說的話並不是開玩笑的。如果不能成為A1的代表車手,請你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喂,你要不要把話講得那麼死啊?」藍颯故作驚訝地揚了揚眉,表情還是玩笑的,「萬一到時候我沒有被選中——」
「那就分手。」她截斷他的話。說完了忍不住覺得自己可笑:他們只談過三天的戀愛,而且是在五年以前——說「分手」二字,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他們根本……沒時間好好愛一場呢。
「分手?」藍颯再度揚眉,這一回臉上的笑意不見了。「分手」兩個音節,輕易刺痛他的心臟,「拿這個來做賭注,你不覺得太冒險了嗎?」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對著他突然嚴肅起來的臉龐,月聆不爭氣地別開眼,聲音小了:「我……我有我的想法。我已經不像當年那麼愛你了,所以這一回,選擇權在我,請你努力。」
「還在嘴硬啊……」他往牆邊一歪,朝天花板翻白眼,口裡無奈地歎息,「如果真的輸了比賽,照你說的我們就再也不要見面——這樣你甘願?」
片刻沉默後,她心虛地點頭,「甘願。」
「慢,慢,再確認一遍。」藍颯猛地伸手點住自己的太陽穴,閉起眼——實在是被她的話給氣著了啊!「你的意思是說,如果輸了比賽,我們倆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可能性了?」
這話說得真決絕。月聆聽了心裡一顫。
她垂下眼瞼望著地板。說實在的,她捨不得……她那麼喜歡他,好不容易重逢了,怎麼捨得再把他推開?然而此刻,只要輕輕應一聲,或是稍微點一下頭,她就把自己和藍颯的未來置於無法逆轉的境地了。
但是,就是賭著一口氣。
非要賭上那麼一口氣。
良久的沉默過後——
「是的,輸了比賽,就各走各路。」月聆聲音艱澀地一字字吐出。
「很好,講得真順口。」他連連點著頭,突然大步跨向她。表情嚴酷得像是想要揍她,一步一步,逼她退入牆角。
「藍颯……」她有絲害怕地抽息,腳步連連往後退。他生氣了吧?她把話說得那麼絕,他沒理由不生氣的!
他俊美的臉龐顯出凶狠的表情來,高大的身軀緩緩向她逼近,她怕極了,閉上眼輕叫:「藍颯不要……」是準備要打她了嗎?
下一秒鐘,他猛地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她被他強悍的雙臂鎖緊,額頭撞入他硬鐵似的胸膛,疼得輕輕呻吟了一聲。
藍颯……抱住了她?
顧不得額上的疼痛,她連忙自他懷中抬起頭來,驚詫地望他,「藍颯?」
「會贏的。」他仍是擁著她,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在她耳邊小聲嘟囔了一句。
「什麼?」她沒聽清楚。
「我說,會贏的。」他略微提高聲音,摟著她,貪戀地不肯放手,「下個星期,來看我的比賽吧,我贏給你看。」
「藍颯,你先放開我……」她輕輕掙扎。
「我都說了會贏了,你提前給我抱一下會死啊?」他終於忍不住吼出來了。這死丫頭真的會把他給逼瘋!聽她一遍一遍地說著「如果輸了比賽就分手」,他真是氣得肺葉都炸了,她竟然還麻木不仁感覺遲鈍到這個地步,一心想著要掙脫他的擁抱,她難道不知道他雖然臉上笑嘻嘻,但其實心裡有多慌亂、多沒底?
在賽車沒衝過終點之前,有哪個車手能保證一定會贏呢?他雖然信任自己的水平,但也絕不敢百分百地誇口。可是,杜月聆這丫頭就能這麼狠心,非要把他逼到孤注一擲的地步!
真是……越想越生氣。不知道他壓力已經夠大了嗎?如果輸了比賽,又輸了她,他簡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藍颯緊緊抱著懷中的暖熱嬌軀,任憑她怎麼掙扎也不肯放手,有些惡意地更加勒緊她的身子。他想勒疼她——作為懲罰,但終究是捨不得,他只好埋首在她馨香的黑髮中歎息。
就這樣沉默地抱了一會兒,他突然撒手,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啄,然後飛快地說:「下個星期六上午十一點,嘉定國際賽車場,我等你來。」
說完後,他很有性格地霍然轉過身,大步跨出門去——一如之前的每一次那樣,沒有回頭。
直到藍颯的腳步聲在樓梯口處消失,杜月聆才終於呼出一口大氣,雙腳發軟,站立不住地跌坐在地板上。
剛才的那個擁抱……好緊,緊得連她的心都給勒住了。
她望著半敞的臥室房門,想著剛才那個大步走出去的男人,不由深深吸一口氣,鼻腔發酸:其實,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會贏。
自從那一天藍颯從她的臥室離去後,整整一個星期,他都杳無音訊。
電視裡的體育新聞每天分時段滾動報道:A1甄選臨近,車迷熱血沸騰,殷切地企盼著甄選結果早日出籠,好看看到底是哪幾個車手有機會代表國家出賽。
於是杜月聆認為,藍颯一定是把自己藏起來了,每天發狠地拚命訓練吧?像他那麼不服輸的人,是絕對不會容許自己有一點兒失敗的可能的。
很快地,到了藍颯與她約定的前一天晚上。
晚上八點,杜月聆接到一個電話——來自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喂?」月聆輕吁了口氣,按下接通鍵。
電話那端沉默。
是藍颯嗎?她心頭一緊,然而下一秒鐘,聽筒裡傳來冰冷的女聲:「我是岑佩蓉。」
月聆握著聽筒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哦,你好。」
「方便的話,可以出來談嗎?」岑佩蓉連向她問好的風度也失去了,聲音中隱隱含著怨懟,「我就在你家樓下。」
「啊……」月聆驚訝地低呼了一聲。
「你推開窗,看到一部深藍色的本田車沒有?」岑佩蓉道,「我就坐在裡面。」
月聆依言推開了臥室的窗戶,果然,底樓花園外的樹陰下停著一部藍色本田。
「請盡快下來,我時間不多。」岑佩蓉冷冷地說完這句話,便掛斷了。
聽筒裡傳來「嘟、嘟」的忙音,月聆有些發愣,岑佩蓉怎麼會知道她的住址和電話號碼?聽她冷冰冰的口氣,似乎是很恨她吧?
五分鐘後,月聆來到樓下,坐進岑佩蓉的車內。
她有絲尷尬地窺著岑佩蓉難看的臉色,輕聲開口:「岑小姐,請問你今天來是——」
「請你不要去看比賽。」岑佩蓉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意。
「啊?」月聆一愣。
「明天,請你不要去看藍颯的比賽。」岑佩蓉以森冷口氣,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對一個賽車手而言,比賽前的心態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明天出現在賽車場,就會毀掉他的事業和未來。」
月聆驚得倒抽一口冷氣:怎麼……把話講得這樣重?
「可是我——」她想去為藍颯加油啊!
「杜月聆,你真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女人。」昏黃的車燈下,岑佩蓉板著臉說出憤恨言語,一字一句鞭撻月聆的心,「我都聽說了,把這麼重要的比賽結果作為與藍颯復合的條件,你覺得自己很驕傲是吧?要一個賽車手承擔這種莫名其妙的壓力,在賽場上拚命的時候還要分神顧慮你的感受——杜月聆,老實說,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比你更自私的女人!」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藍颯一直是笑嘻嘻的,一副沒心沒肺的囂張模樣,她不知道他也會怕輸。
「你什麼都不知道!」岑佩蓉憤怒地提高聲音,「這兩年藍颯在國外拚命的時候,你人在哪裡?當他受傷躺在病床上、渾身打著石膏動也動不了的時候,你該死的在哪裡?!當他登上領獎台、開香檳慶祝的時候,在他身邊陪著他的人是我,是我!」她心碎地低吼,眼眶漸漸泛紅了,「這些年來,一直……是我。你只看到他的榮耀,而我卻目睹他所承擔的一切痛苦。你說你有什麼資格向他提出那種要求?!他必須要贏下這場比賽——這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心願!」
「岑小姐……」月聆被罵得怔住了。原來,在藍颯的生命裡,她缺席了重要的五年。在他奮力拚搏、一步一步攀上事業高峰的時候,陪著他的是另一個女人。
杜月聆低下頭,眼睛一眨,一顆淚珠滴落膝蓋。
岑佩蓉將她罵得無地自容了。
先前,她一直在小心眼地記恨著藍颯,覺得他騙了她,讓她白白傷心了五年之久。
可是她忘了,在這漫長的五年間,藍颯的快樂和痛苦,她都沒有分享或分擔過。藍颯的成功和失敗,她都不曾參與過。
他受傷時,照顧他的人不是她;他失利時,安慰他的人不是她;當他情緒脆弱、需要一個懷抱的時候,她遠在千里之外,什麼都不能給他。
的確是……沒有資格來那樣要求他啊。岑佩蓉罵得太對了,她真自私!
她難過地揪住自己的衣擺,輕聲說:「對不起……」
岑佩蓉側過臉,狠狠地剜她一眼,「沒用的女人,就知道哭。像你這樣軟弱的女人,是沒有資格陪伴在藍颯身邊的。」
「對不起。」月聆重複這句話,伸手從衣袋裡掏出那條藍月項鏈,遞給岑佩蓉,「這個……請替我交給他。明天的比賽我不去了,請你——務必要為他加油。」
清幽的藍寶石的光芒在陰暗車內閃了一下,岑佩蓉眼神黯然了,這是藍颯從不離身的那條藍月項鏈啊,這幾天沒見著,原來是給了這個女人了……
她用力嚥下喉頭的苦澀感覺,伸手接過那條項鏈,「我會替他加油——但這是為了我自己,和你沒有關係。」她逞強地說著。
「嗯。」月聆擦掉臉上的淚痕,點了下頭。沒關係,她不在乎是誰在為他加油,就讓這條藍月項鏈……代替她回到他身邊保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