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入後堂帳房內,羅風才把她放開,點起燭光。
「死老百姓,你說那種話,害掌櫃想入非非,我以後怎麼見他?」
砰!——她想想還是快點出去,羅風卻比她還快一步,把門給關了。
「他早就胡思亂想了,不差這一次。」他從懷裡掏出一疊紙,塞進了她手裡。
鳳凰本來還氣急敗壞,狐疑地望他一眼,低頭翻那疊紙張。
「這什麼……」一翻,內心大為震動,她望他一眼,雙手忍不住顫抖,一張一張緩慢翻過,仔細地看,全身血液沸騰了起來,一眶眼淚在眼底擴散,視線逐漸模糊,一滴眼淚落在紙上——
她趕忙把淚擦了,驚訝地抬頭望他,「你、你怎麼拿回來的?這些……這疊……」
這是鳳家所有的房地契啊!
「錢真多嘛,還怕什麼不能解決?」他當然是說,錢多好辦事。就看她怎麼聽了。
「那個錢輳督?……是他拿錢出來贖的?」她想起這人視羅風為再世父母,口口聲聲是追尋來報恩,那麼是羅風為了她,接受了他的「報恩」?
「……銀票是他帶過來的。」不過錢是他的。他看她緊握著那疊紙難抑激動,主動幫她把最底下那張抽出來,「這張,應該是你最想拿回來的吧?」
鳳凰抹去眼淚,仔細看那張——
白紙黑字,上面大印,全在她眼中擴散,她難以置信,難掩驚愕,瞠目凝視好久、好久……
這是……鳳家最重要的鳳王酒釀酒權啊!
朝廷規定釀酒須有酒權,一來管理方便,二來是為防止賣假酒,沒有這張鳳王酒權,鳳家不能釀製販賣鳳王酒。
「鳳王酒」稱天下第一酒,單單這張酒權,雖非價值連城,卻是鳳家生財工具,這正是虎老莊主最不肯放手的,當初談妥她每月都必須付一大筆的酒權費。
她滿臉錯愕,心臟鼓動,眼底隱著羞恥,緩緩抬頭看他,「我爹……連酒權都賣了出去,這是鳳家之恥,我更是難以啟齒,為什麼你會知道?」
他伸手輕輕抹著她滿臉的淚。
「雖然你說,鳳家被你爹無度揮霍,家財罄盡。不過我觀察你這些日子,發現你也算是商業奇才,善於經營,廣用人脈,比如你把鳳王酒以船運輸,賣至各地,一般酒商是僱用船隻親運,你卻是謹慎挑選可靠船商,與船商簽契,讓船商成為半個老闆,雖然分出利潤,不過你可節省人力,又可確保在運送途中,船商為顧及自己利益,更加小心。你膽大心細,生財有道,加上鳳王酒有天下第一酒美名,虎從雲看來也非貪得無厭、強索暴利之人,照理說你要贖回房地契非難事,就算你得瞞著鳳老暗中進行,也不太可能讓你花了數年時間,到如今只是拿回鳳王酒樓,所以要猜到鳳王酒權其實落入虎家手中,並不困難。」
鳳凰眼光灼灼凝視於他。他說得雲淡風輕,但他若非時時看著她,對她用了心,又怎能看得到,發現到?
他若非對她有真情,有深情,他又怎麼會心細如此,又如何會為她去與虎家周旋,幫她拿回酒權?
「這酒權在虎老莊主手上,你是怎麼拿到的?」就算錢輳督家財萬貫,捨得給他這個「再世父母」花用,但她每月付出的酒權費不小,對虎老莊主來說,等於是牢捧在手中的「聚寶盆」。再說他與外公不和,鳳王酒權在他手上,就算他不能當面說出來令外公難堪,可他每回見著外公,臉上總是有一抹勝利的笑容,看在她眼裡總有無比深沉的痛,不難想像他心中的得意洋洋,他絕無可能輕易放手。
「阿督有些人脈,老莊主肯賣面子,我再和他喝幾杯,他就拿出來了。」
又是三言兩語說得輕鬆,她卻是花了幾年也不可得——心情好複雜啊,也許是一種又佩服又不甘心的情緒,她這個鳳家酒莊的代理莊主的手腕居然遠遠比不過他這個「死老百姓」!
她,卻還誤會他,怪他只會使性子,去和虎從雲喝酒上紅院……
她低頭,眼淚撲簌簌落下,香肩抖,對他徹底的心服口服,緩緩依偎在他的懷裡,無盡感恩在無言裡。
羅風揚起嘴角,滿意於她的「投懷送抱」,心裡有了甜意,兩手繞上了她軟柔輕顫的身子。
「鳳凰……」
「……嗯?」她啜泣,一顆心暖又心熱,聽他充滿情愫的低啞嗓音,彷彿有著某種渴望,她緩緩抬起頭來,仰起脖子,眼神迷濛,朱唇微啟,就要碰上他的唇……
「你跟他談了多重要的正事,如何重要到把我的交代拋在腦後,說來聽聽?」他很正色地說。
一盆冷水澆下來,澆熄了她心頭火熱——他居然還記著這個事,就為了這事喊她,他有必要用那種嘶啞的聲音嗎?死老百姓!
她難掩尷尬窘迫,滿臉羞紅,縮回脖子,低下頭來,羞憤磨牙!
「成秀為酒莊賺了錢,為了買回房契,他暗中把帳簿一分為二,明的交給外公,暗的部分交給我,我是為了算這筆帳款才先和他回去。」看在他全心付出的份上,她誠心的開口解釋。
嗯……他想也是這麼回事。這隻鳳凰為了拿回鳳家產業,眼裡就只有錢,最初口口聲聲罵他米蟲,也是很不甘心家裡多養一個人,就少了一筆錢。
果然是如他所想,這鳳成秀會被她看重,只不過是他能幫忙「生暗財」,她根本就沒發現鳳成秀看她的眼神,愛她愛得癡傻……可憐的傢伙。
羅風兩手捧起鳳凰的臉兒,對上她羞惱瞪視的眼神。
「鳳凰……」
「還有何事?」口氣很沖。
「你可以吻我了。」他也下是沒有發現她剛才想做什麼。
她全身一僵,像火燒了人似的,羞窘得遍體通紅,恨不得找地洞鑽……
羅風低低笑出了聲來,在她彆扭地想掙脫時,緊抓不放,親上了她的嘴。
她抓起拳頭想打他,卻抓著滿手「鳳家產業」,捨不得抓皺,鬆了拳頭,捧著紙張緊抱在懷中,一顆發顫的心還是猶如夢中……是真實的,是真實的吧?她捧著「鳳家產業」,她已經抓在手上,滿滿……是真實的吧?娘……
羅風瞥她一眼,輕輕摟著她,深深吻了她。
娘……娘,你看到了嗎?……都回來了……失去的,都回來了……你看到了嗎……她滿眶熱淚不住地流。
他瞇起了眼,貼著她背的雙手感覺到她的顫動,一瞬間彷彿聽到她心裡的呼喊,疼惜地把她摟得更緊了些。
看她如此高興,他忽然覺得心都軟熱了起來,此時她若開口說她想要天上明月,他也會想辦法去摘——
他一怔,馬上為自己如此荒唐的想法冒了一身冷汗。
他愛鳳凰,也許感情日深,也真不介意將來只有她一妻,他用他的能力為她拿到她想要的東西,對他而言也不過舉手之勞,但這並不表示他能為她做出瘋狂的舉動……
爺,其實這件事本來不該跟您說,不過……您真的別太擔心樂兒小姐。您還記得陳太醫嗎?他是小的親舅。去年他一下子蒼老許多,小的擔心探望,連問之下,他才告訴小的,有位神秘大夫給樂兒小姐開了一張藥單,這張藥單可能治癒小姐,但一不小心也可能害她喪了命,所以他不敢輕易讓小姐服用。
爺,您知道嗎?六王爺親試了這帖藥,服藥之後臉色慘白,整個人昏沉,相當不舒服。六王爺忍受下來,試了好一陣子,確定只是藥力行走之初難免受其影響,不致送命以後,才讓樂兒小姐服用。
爺,樂兒小姐能夠痊癒,除了那位神秘大夫,就是六王爺的功勞最大。
他早知道六皇弟對樂兒的深情執著,卻不知他在樂兒拒絕他、把他遺忘以後,他竟還肯不求回報,為她冒險,要是一個不小心,連命都會沒了。
他不懂這種感情,他承認他對鳳凰也沒有這種感情,想起來就椎心刺骨的痛,愛下去連命都可以不要……把一個人緊緊的繫在心上,把兩個人的命綁在一塊兒,掏盡生命付出不悔,這種愛情太沉重,太重了,一點都不適合他。
你永遠要記得,我只為自己活,我不會為你拚命,更不會為你犧牲,我永遠都愛我自己勝過愛你!
鳳凰雖是說氣話,但她也說中了他們兩人對感情的態度。在他們的生命中,愛情絕對不會是一切,可以深愛一個人,但不可以傻到連命都賠上……
他輕輕撫摸著她的發,短暫的離開她的唇,讓她稍喘一口氣,嗅著她淡淡的香味,細碎綿密的一路吻下她白皙玉頸……
他緩緩勾起嘴角,滿足地想道——
鳳凰就這點好,不會給他過重的負擔,又能逗他輕鬆愉快的笑。
看著她,他就開心……這樣就夠了。
看到她傻傻地仰著頭,主動獻吻……真的很夠了,哈哈!
鳳凰捧著滿懷的「鳳家產業」,現在滿心都是拿回來的「鳳家產業」,即使發現他吻得有些分神,也恍恍惚惚沒有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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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兒,我聽成秀說,這回他回去,你也要跟去麒麟鎮看看酒樓生意?」酷暑炎熱,鳳老喝著自家釀的冰涼的酒,待在涼亭裡乘涼,他一雙老眼始終看著外孫女。
「嗯,成秀把酒樓打理得很好,他說最近酒樓隔壁有一塊地要賣,我想去看看,如果適合的話,我想把地買下來……讓酒樓成為麒麟鎮第一大酒樓。」其實她另有打算,但未成定局,眼下就暫且不說了。
鳳老點了點頭,「我這一代,是以釀酒為主,著重酒莊生意,你娘延續我的生意手法,重在守成,到了你手上,酒莊品質和生意都穩定了,我也不反對你把重心放到酒樓去。不過凰兒,你是不是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前些日子,看她和羅風已經有了那麼點感覺,兩人走在一塊兒多和諧,他看在眼裡,笑在心裡,這正是他把羅風找來的真正目的啊,他就是要羅風做他的外孫女婿!
他看著外孫女,自從鳳成秀回來,也不過才兩天,她天天笑得比當頭烈日還燦爛,這回還要跟著鳳成秀出城去……當真是他這雙老眼昏花了,鳳凰始終都屬意鳳成秀,他真棒打鴛鴦?
鳳凰坐在對面,笑容不斷,卻聽外公提起婚事,頓時笑容充滿羞意,腦海中浮起一人,想著他,眼底柔,滿面紅。
鳳老瞇起了眼,「凰兒,你心裡有人了嗎?」
可是——
「鳳老,原來你們在這兒。喝什麼呢?」羅風走上來,坐到了身邊,自個兒取了鳳凰的杯子,淺嘗一口。
他正渴得厲害,剛去把錢輳督打發回京城。抹了抹袖於,都還有他的眼淚,大腿上恐怕還有被他緊抓不放的痕跡,這小子幾年不見,虛情假意的纏功更精進了。
嗯,這冰酒不錯,涼快!
「別喝太快。」鳳凰拉住他的手,阻止他舉杯又倒。
鳳老怔在那兒,張大著嘴巴和眼睛,望著兩人的舉動……
「你去了好久,人走了嗎?為什麼不讓我去……送他一下?」一番恩情重,她覺得應該親自去向錢輳督道謝,羅風卻不讓她去。
「哈哈,他不喜歡女人,你還是別去好。」任何白鍋、黑鍋都讓錢輳督去背就對了。他又喝了一杯,看一眼對面的老人,露出兩排雪白牙齒,「鳳老,你這表情好假,您一雙銳眼不是早已經看穿我和鳳凰『暗通款曲』很久了嗎?」
「羅風!」她滿臉紅,狠狠瞪他,神色裡卻掩不住款款濃情密意,嬌嗔味重,一向高傲的性子全不見。
這下子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滿心滿眼是誰,滿面春風為誰了——羅風!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鳳老大笑,一切如願,心裡樂開懷,馬上舉杯和羅風碰杯,「來,喝酒、喝酒。」
「鳳老,您也知道,您這外孫女兒不好惹,以後您可得站在我這一邊啊,我就指望您了。先乾為敬。」
「好好好,我護你,哈哈哈!」
「外公,您別被他一張笑臉給騙了!」他是惡勢力,她才是真正受害的那一個。
「你不就是愛我這張白淨的笑臉嗎?」他對著她瞇眼笑,眼裡隱隱有著威脅的光芒。她要敢破壞他在老人家心目中的好形象,晚上回到房裡,她可得把門窗都關緊了,別讓他有空隙鑽進去,到時候可會讓她……嬌喘連連,討饒不得。
「……哼。」她輕輕一哼,別開了臉,卻是臉上滾燙,紅到耳根子去了。
日頭炎炎,涼亭上就如此拍定了「一家三口」,看上去幸福滿溢,和樂融融;更往遠景看,一雙喜燭擺上,雙人拜堂,未來子孫滿堂,這鳳府裡即將充滿孩童笑聲……這滿堂孩子,是鳳凰和羅風所生——
卻不是他,不是他和鳳凰!
多年來,他守在一旁,癡心癡愛,如影相隨,默默付出等待,以為終能守得雲開,卻沒想到他才離開幾個月,風雲變色,明月照了他人!
不甘心,他不甘心……
鳳凰是他的!是他的!
一顆陰暗的心顫痛,一雙拳頭緊握,緊緊咬牙,額際冒汗,浮跳青筋,深黑眼中冷冷浮起殺機,一步跨出,從樹叢之後離開。
羅風手持金樽,朝那晃動樹影瞟去一眼,緩緩揚起嘴角……
他叫鳳成秀,他的祖父本是我莊內的釀酒師傅,「鳳王酒」能成天下第一酒,成秀他祖父功不可沒,可惜他早早過世。成秀年幼時父母也意外身亡,老夫從鳳谷把他帶出來,誠心栽培他,沒想到……
他竟愛上鳳凰。
倘若鳳凰也對成秀情鐘,我也不反對讓兩人成眷屬。但我觀察許久,看得出來成秀癡心癡愛,他那雙眼就跟我女兒看著那混帳時一樣愚傻,但鳳凰一雙眼睛清明澄澈,只是將他看作兄長,兩人感情不平衡,遲早會出事,我才把成秀調開,希望他日後回來,能夠看清鳳凰不愛他的事實。
鳳老一片苦心,可惜鳳成秀依然——
執迷不悟啊!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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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先起程了啊?」
「嗯,我還有事要處理,得再等兩三日,成秀說有你在我身邊保護,所以他很放心先行一步。」
外頭下著雨,落在漆黑的深夜裡,只傳來風雨聲。
今夜她要留在酒樓後堂對帳,最近幾天都忙著下個月中秋的花魁會,今天還和船商錢老闆見了面。
自從見過那位來自大羅京城的「錢真多」,她就開始有了一些想法,可能等明年春天她會先到京城去一趟……
嗯?怎麼沒聲音了?鳳凰抬起眼來,看見羅風已經在臥榻上倒睡了起來。
她放下帳本起身,坐到他的身邊。
「阿風,你到底付了虎老莊主多少銀兩,雖然你說不用還,但是平白無故受人恩惠,我心裡不安。」她輕輕撫摸他的臉,他光滑的面皮摸起來很舒服,直挺的鼻樑,完美的唇形,輪廓線條,她都仔細地用手指描繪。
「付了多少,這個我倒不曉得,都是阿督去談的。你要還,阿督也不會收的。」因為錢是他的。「他這個人老是把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掛在嘴邊,讓他做點事,他才能了無牽掛回京城去,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勾起嘴角,始終閉著眼,雙手為枕,任她的雙手在他臉上遊走。
「他要報答的對象是你,接受恩惠的卻是我,這似乎有點說不過去。」這幾天她思前想後,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這個「報恩」,實在也太「慷慨」了,這錢真多家裡是印銀票的嗎?
她凝視著他,過去一直把他當作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但是他在遇到外公之前呢?他究竟……
「哈哈,你可以想,這是因果,阿督想報答我,我想報答鳳老的恩情。」她纖手停在他臉上不動,似乎若有所思,羅風立刻一把環住她纖腰,把她拉了下來,不讓她多想。「你如果想報答我,我倒是不介意你以身相許……要現在來嗎?」
……真想讓外公看到他這一面。
她靠在他胸膛上,雙手擠在兩人之間,抓在他肩膀上,一頭長髮垂落,薄薄的臉皮紅著。
「阿風……」
他一指壓住她的唇,張開深邃的眼睛凝望她,忽然笑道:「你這張嘴老愛破壞氣氛,現在只要吻我,什麼都別說。」
羅風翻了個身,把她拖上臥榻,壓在身下,俯身嘗起她的嘴兒來。
唉,她的帳會看不完啊,而且她還有話問他……
她想推開他,兩手卻被他高舉在頭頂上壓著,他結實的胸膛緊貼著她豐盈的柔軟,讓她的心跳愈來愈快。
他瞇眼,一手解開她腰間環帶,輕輕撩開她的衣服,隔著抹胸,手掌罩上她的豐滿……
「阿……」她吃驚地張眼,萬千思緒斷了線,心跳不成拍,方吐出一個字,他的舌頭就纏進來。
他……不會真的想要……
他吸吮著她嘴裡蜜液,手指時輕時重地來回撫摸她玲瓏曲線,直到他眼裡漸漸染上難以控制的情慾,他的手便離開了她,坐起身來。
「哎,還不快去看帳嗎?」
她緩緩坐了起來,拉好衣服……燭光晃閃,他的背影擋去光線,陰影投在她身上,她發現她的雙手抖得好厲害。
她……剛才有一瞬間,腦海裡閃過……她也想要……他……
然後,她想起了她娘來,想起娘對爹的那段情,飛蛾撲火,無怨無悔的癡癡情意……
她全身冒了冷汗!
光影照來,她轉過頭去,看他步出帳房的背影……
阿風,他此時在想什麼?……他才一走開,她的心就莫名地感覺孤寂了,而他也不過才走出帳房而已……
她,已經這麼離不開他了嗎?
一股莫名的恐慌,忽然席捲了她,她真正感覺到自己的心完全陷落了……
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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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鳳府馬車離開鳳凰城,往奇賢縣的麒麟鎮去了。
這一路,說遠也不遠,駕著馬車,經過幾個城鎮,若要騎馬趕路,日夜兼程一天一夜也就到了,不過他們並不趕路。
馬車有車伕駕車,羅風坐在一旁,隔著竹簾,鳳凰和秀玉坐在車內。
昨夜在中途過鎮上住了一晚,一大早逛了附近市集以後才出發,在那兒買了些乾糧,因為接下來要穿過一片森林。
這片林子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出了林子是奇賢縣最熱鬧的奇賢城,不過到了那兒也接近黃昏了。鳳凰轉頭望了秀玉一眼,她很少出城,昨夜興奮得睡不著覺,這會兒反而倒在馬車裡睡了。
他們已經進入林子裡走了一段路,差不多也接近中午了,她透過竹簾看著那熟悉的背影,默默臉紅。
「阿風……」欲言又止,有口難言,早上她好像多喝了些水。「可以休息一下嗎?」
「現在?」羅風看看眼前濃濃綠蔭,陽光穿不透,四週一股陰涼之氣,在此休息實在不是好主意……
「嗯!」竹簾內卻傳來肯定的應聲。
羅風大約曉得了,緩緩攢眉,讓車伕把馬車停下。
「小姐,要吃東西了嗎?」秀玉醒了過來,揉揉眼睛,看見簾子掀起。
「休息一會兒,你跟我來。」鳳凰讓羅風扶下馬車。
「好。」秀玉也趕緊下來。
「別走太遠。」羅風望著主僕兩人穿入林中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臟跳得紊亂,出聲吩咐道。
不走遠一點,難道還讓你看嗎?鳳凰沒有回頭,在心裡頂撞了他,身後跟著秀玉,偏偏愈走愈遠。
羅風直看著那隱沒在林間的身影,雙眉緊緊鎖起,「真不聽話。」
「羅爺,要在這裡吃午飯嗎?」阿忠問道。大小姐不喜歡府內人嚼舌根,所以大夥兒即使看出阿風和大小姐「好事近」,也不敢亂說話,不過面對這位未來姑爺,最近府內都紛紛主動改口喚「羅爺」了。
「你先吃一點,等她們回來在馬車上吃就好。」
「哦,好。」
羅風拉著馬兒,讓他爬到馬車內去取乾糧。
阿忠鑽進馬車內,羅風瞇眼四下望,接近中午,林風靜,一片無聲……他耳朵一動,忽然聽見窸窣聲,緊接著咻咻咻——
他縱身一躍,借力使力,翻上高樹,四周利箭射來,沒射中他,倒射中馬兒!
只聽得馬聲嘶鳴,叫破長空,隨即亂奔而去!阿忠倒在車內,一陣驚叫!
遠處兩人方解手,聽見聲音,對看一眼。
「小姐,好像馬車跑了?」聽那淒厲馬聲和阿忠叫聲,秀玉臉色一白,隱約感覺出了事。
「快走。」鳳凰提起裙擺狂奔。
「小姐!」秀玉膽子小,這一嚇跌了一跤,顫著雙腿爬起來,小姐已經跑了好遠,「等我啊……」
鳳凰沒有聽到秀玉的呼喚,一顆心跳得好厲害!
「阿風……」她全心繫著一人,喃喃叫喚,遠遠看見刀光劍影,鏘鏘鏘刀劍碰撞聲音不斷,是強盜嗎?她後背濕了一片,大喊:「阿風——」
她一眼就看見了他,在砍殺的人群之中,兩三人圍攻著一身藍色布衣的他,他不知何時手上多了把劍,聽見她聲音,分了心神,朝她喊道:「別過來!」
這群人每個都黑衣蒙面,不打劫,卻打跑了馬車,專門對付他。他本心驚以為是他身份洩漏,哪兒來的刺客,過招之後才發現這一批十多人雖然還算功夫不弱,在他看來也只是烏合之眾,所以他立刻就猜出是誰叫來的。
因此不擔心這些人會傷她,她離遠一點就沒事,只是他沒想到鳳成秀如此想置他於死地,他應該是早巳在此佈局打算殺了他。
可惜他算不到他也會有幫手,而且是武功高強的王府護衛——
錢輳督來時,帶了一批,他嫌麻煩,留下兩個。這阿督,還是怕保護不周,偷偷多留了兩人下來。
這會兒包括他在內,五人對付這十幾人,綽綽有餘。
他不急著解決掉這些人,是想要看看鳳成秀躲在哪兒,這傢伙一雙眉目深,眼神藏著多疑性,他不親自盯著看他死在這兒,斷了呼吸,他是不會安心的——
找到了!
方才鳳凰一喊,樹林之中一抹陰影動,一雙深黑眼睛露了出來,朝鳳凰看著。
「都抓了!」
「是!」
羅風一喊,只見四大護衛刀影動,瞬間鏘鏘鏘,幾人倒地。
羅風把人交給護衛們去對付,他抓著一把劍,飛身直刺躲在樹叢後的男人——
鳳成秀一驚,抓緊手上大刀急擋羅風的攻勢。
他一身黑衣,臉上蒙面,不怕鳳凰認出,眼底殺機重,瞬間轉守為攻,出招迅速狠辣,刀刀直砍死穴!
「阿風!」鳳凰只盯著一人看,眼看對方下手狠毒,置人於死,她臉色慘白!
「別過來!」雖不擔心鳳成秀傷她,他卻怕刀劍無眼波及她。
鳳成秀看了過去,看見他的人多數被制伏,僅剩幾人眼見大勢已去,拚命想找生機,早已顧不得他交代不得動女子——
「不,別傷她!」他脫口而出,露了聲音。
鳳凰詫異地望他一眼,瞥頭見一個黑衣男子朝她殺了過來。
羅風和鳳成秀同時收手衝過去,羅風一把拉過鳳凰,鳳成秀一刀阻擋了自己人,打掉他手上的刀。
「成秀……」鳳凰聲音顫抖,瞠目望著那黑衣背影,他方才殺阿風的狠勁落在她眼底,交織著往事一幕幕從眼前晃過,他為她看前顧後,笑容滿面,不曾抱怨,大小事全幫著她,這些年來他好辛苦……
她此去麒麟鎮,想買下那塊地,在麒麟鎮開一家最大酒樓,這家酒樓她是想給他一個驚喜,她要買來送給他,他也該有個自己的家,娶妻生子了……
她站在那兒,眼淚奪眶,滿臉疑惑,不懂,不解,她從小認識,一塊兒長大,她把他視為兄長,當作親人的成秀……應該已經在麒麟鎮,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和這批強盜一塊兒殺阿風?
為什麼……
鳳成秀一陣惱恨,不敢看她。
羅風身邊護衛已將所有人制伏,正待拿下鳳成秀,羅風使了眼色,讓四人按兵下動。
「鳳成秀,看在鳳老和鳳凰面上,只要你繳械離開,永不再接近鳳家,我不會拿你治罪。」
鳳成秀看著局勢,鏘地一聲,鬆手一把大刀落地,他低下了頭。
「成秀……為什麼……」她哽聲,滿眼眶濕紅。
羅風瞥她一眼,垂眼看著他的護衛拾起鳳成秀腳邊那把刀,他轉頭吩咐一名護衛去把馬車找回來,另外三人負責把這些人送交官府。
為什麼愛一個人,可以執念如此之深?鳳成秀當真以為殺了他,他和鳳凰就可以像過去一樣形影不離,鳳凰早晚會是他的嗎?真是傻瓜!
天下的傻瓜可真多,默默為愛試藥的六皇弟是其中一個,不過他算幸運,他是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唔,這麼說來,倘若鳳成秀當真砍死他,說不定將來還真有機會取代他?
可惜沒把他砍死啊。算了,他就勉為其難閉一隻眼,暫時收起醋桶,給鳳成秀這可憐的傻瓜一個表白的機會吧,說起來他這人就是心腸軟啊……
「王爺,小心——」
什麼?
羅風分了心神,回過頭去,只見一線刀芒,接著閃來一抹身影承接了那線刀光,他下意識展開雙臂,抱住那滑落的身子……
你永遠要記得,我只為自己活,我不會為你拚命,更不會為你犧牲,我永遠都愛我自己勝過愛你!
他低頭望著一把短刀插在鳳凰胸口上,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張著嘴巴,卻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腦中不斷響著鳳凰的聲音,交錯著六皇弟一身紅影……
那天清晨,東羅宮中,樂兒的門外,他站在角落,身邊跟著阿督,聽著六皇弟的聲音——
小樂,我羅謙發誓,此生只披一次紅袍,這件紅服為你而穿,等你親手為我寬衣,從此我不再披紅。
小樂,我們今日就成親,我要正式迎你過門成為我唯一的妻子。
他明知六皇弟心意決,知道樂兒必須拒絕的苦衷,但他眼睜睜看著兩人爭吵,然後轉身離開東羅宮。
樂兒跳湖自盡,遺忘一切,六皇弟死守諾言,一身紅袍等待,他這知情人依然不言不語,這回離開了京城。
他其實骨子裡滿冷血的,不是嗎……
所以,現在報應到了嗎?
「王爺——」
鳳凰,你應該遵守諾言啊,你怎麼可以讓我感覺這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