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婷紫坐在吹送著冷氣的咖啡屋內,攪著眼前的萊姆沙瓦。「她呀!連一百歲要當曾曾祖母的事都計劃好了,我這個做媽的,真搞不懂她在想什麼?」她也顧不得這是公共場合,旁若無人似地大發牢騷。
隔壁桌的兩個人,聽到「蒔蒔」二字眼睛登時亮了起來,不會這麼巧吧!直豎起耳朵聽得仔細。
「什麼是要有一個方向,老早便訂好了人生計劃,其中最荒謬的一條就是規定自己在要二十六歲結婚,這事哪說得準?」絡婷紫連聲抱怨像是要對方評個理有哪家的女兒生得這怪腦筋?
「蒔蒔不是快二十六歲了嗎?」對面的女子發言。
「是呀!她萬事具全只欠東風,若不是欠個對象,早去掉矜持,巴著人家娶她了!」
駱婷紫搖搖頭。
欠個對象!隔桌的兩人耳尖地聽到這話,眼睛更加發亮,握著新出爐的徵信報告的手也更緊了。
「沒剩幾天了,我看她上哪找個丈夫來嫁!」駱婷紫吸一口透蝗的萊姆沙瓦。
「婷紫,女兒嫁出去,你可就寂寞嘍!我看你也跟著一起找個對象,把自己給嫁了,如何?」
「她這磨人精嫁出去,我落得清靜,可以專心寫稿。」
她口是心非地說道。如果屋子真只剩下她一人時,那可真的要寂寞死了。
「蒔蒔不會真的隨便找個人嫁了吧?」
「這很難說!她一副志在必行的樣子,怕是沒什麼標準男的就好了。」她多少還知道自己女兒的個性,蒔蒔的眼睛早被那個無聊計劃給蒙蔽了,哪管對方的條件。「不過,我還是希望她能嫁個好男人。」
好男人!隔牆有耳的兩位聽到這句,忙點著頭,覺得這好男人捨我兒子還能有誰,肯定要當仁不讓的。
一串電子音樂響起,對桌的女子從皮包裡摸出B.B.Call按了按。
「抱歉,婷紫,我要去跑新聞了,別忘了你的社論和專欄要準時交,免得總編輯在報社裡發飆。Bye!」
等那名女子消失在咖啡屋門口,衛遠夫婦立刻挨近了駱婷紫那張桌子。
駱婷紫疑惑地望向這不請自兩人,她認得這衣著正式的中年男子是衛遠實業的董事長,而另外有著溫婉笑容氣質優雅的美婦,可能是他的夫人吧!
「衛遠,這是我內人。」他遞上一張名片。「蒔蒔曾經幫助過我們。」
「哦!」她提出疑問。『你們怎麼認得我?」
「你剛剛提到她的名字。」他頓一頓。「我們是想……道謝!」
「不用客氣了。」她看他們一副還有下文的樣子。「請坐,我看兩位未完待續的樣子,怕是有事要商量,不妨坐下來說明來意。」
「其實,我們是想——」
衛遠話說得吞吞吐吐在一旁捺不住的衛夫人馬上接口。「我們很喜歡蒔蒔,想她做我們衛家的媳婦。」
駱婷紫定眼瞧著面前渾身透著上流氣息的中年夫婦,神情誠懇,長得也算人中「極品」,豐收來兒子也不至於差到哪去,聽說還是個叱吒建築業的青年才俊,這倒是個好機會,好過自己個兒女兒在那瞎貓碰上死耗子,病急亂投醫來得妥當,何況盤算一下,蒔蒔可能還高攀了,女兒的德行條件,再褒也有限,她哪不明白。
「說說你兒子的條件。」
衛夫人一見有希望,趕緊接話:「他叫衛子易,從事建築設計的工作,相貌堂堂,人品出眾,高所得,房車皆備,好得沒話說。」
「哪有人這樣誇自己的兒子.駱夫人您別介意.我和內人很喜歡蒔蒔,覺得她和犬子很相配,所以才……」
駱婷紫點了點頭示意她完全瞭解他們的好意。
「成交!」她爽快地答應,錯失良機,她那女兒可就虧大了。也不知道蒔蒔上輩子是燒了什麼好香,真是天賜良緣呀!看來衛家夫婦對蒔蒔很滿意,婆媳問題也不必操心,究竟女兒是幫了人家什麼忙,讓人家感激得送上兒子以身相許?這親事不快訂下,哪天叫他們認清了蒔蒔的德行,怕要跑個沒影兒了。
莫怪駱婷紫長他人志氣滅女兒威風,她哪不知道自己女兒這輩子和嫻淑良慧絕扯上關係,能結上好姻緣絕對是上天垂憐,用上八輩子好運。
衛遠夫婦相視而笑,有這樣豪爽的親家母實在太棒了,原先想好的說辭全部省下了,看來抱孫之期不遠矣!
駱婷紫轉了轉思緒,臉上揚著狡黠的笑容。「既然達成共識,咱們可要好好合計,看如何才能皆大歡喜。」
「親家母,這第一步,我和內人已想好了,就從相親開始。」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氣氛融洽地仿若多年舊識),從不時傳來的笑聲和頻頻的點頭贊同狀,看來大致底定,就等主角上場。
三個臭皮匠都勝過諸葛亮了,又何況薑是老的辣,這老謀深算的三個人,得意的談笑間,怕是台虞灰飛煙滅,男女主角在劫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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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這個字眼第九百一十七次自他母親口中說出。
「你都老大不小了,也該『結婚』了。」衛母開始點石成金式的嘮叨。
第九百一十八次。真不明白,他老媽怎就不懂得放棄。
衛子易的臉上寫滿了不耐煩,他不敢保證下次再聽到結婚這要命的字眼時會不會歇斯底里的吼叫。
「隔壁王太太都抱孫了,你卻連個『結婚』的對象也沒有。」衛母一臉遺憾。
第九百一十九次。
「媽,這個反胃的話題,我們可不可以停止討論了。」
這會兒他已是芒刺在背,坐如針氈,即將瘋掉。
「那你今天得給我個答案。」她拿出做母親的威嚴來壓他。
「結婚並不是人生時唯一最重要的事。」衛子易無可奈何地低吟。
「是呀,傳宗接代比那更重要。」一旁久不發言的衛遠再補上致命的一擊。
「爸——」他煩躁地拖長尾單。一個母親大人就夠頭痛了,現在還多了一個更讓人頭痛的父親大人在那幫腔。天亡我也。
他連朋友都懶得去交,更別提結婚了,就算他們老吼著要自己討房媳婦,他也無法無中生有嘛!唉!為人子的無奈呀!
「你打算何時結婚?」她逼進兒子面前。
「我盡量。」誰都聽的出來,這三個字裡沒有一絲絲誠意。
「既然如此,那你相親。」這就是今晚的重點了,衛母終於切入主題。
「相親!」衛子易低吼。
衛父在一旁用力點頭,力表贊同。
真不敢相信連父親也附和這荒謬的鬼主意。兩票對一票,沒得商量了,這就是身處民主時代的最大悲哀。
「是呀!真等到你有結婚的念頭,我和你老爸可能都老到沒有力氣抱孫子了。」她在心裡盤算著要如何讓兒子點頭。
「那也用不著相親呀!」總之他舉雙手反對。都什麼時代了還興這套,叫別人知道,不變成人家的笑柄,才有鬼咧!
「都怪我肚子不爭氣,只生你一個,這不肖子。」說完還非常戲劇性的彈了兩滴淚水,嗚嗚地哭了幾聲,表示她的傷心。「我看這輩子也甭想抱孫子了,嗚……你這孽子,嗚……」
「媽,你別這樣。」衛子易看起來更加沮喪,他母親哭得很假,只想逼自己就範,卻也無計可施,無可奈何,無處可逃……
「自己的兒子不聽話,我連傷心都不可以嗎?」她甚至拿出手帕拭那沒個影兒的淚,真誇張。
衛遠朝兒子使了個眼神,要他認了吧,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
「好、好、好,我去便是。」他敗給他們了。
兩老對眼相視,嘴角泛著詭計得逞的愉悅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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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藍藍、雲白白、太陽不大真是個適合相親的好天氣。當然這是見人見智,不過對雙方家長而言,再沒比此刻更良辰吉時的了。
「你好。」駱蒔蒔軟軟甜甜的聲音,清脆地在飯店大廳迴響。「我是駱蒔蒔,草字頭的蒔,念起來都一樣沒差啦!」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甜甜細細地,讓人聽起來心底軟酥酥的,長得也算清秀可人,第一印象不錯。
「先生。」蒔蒔見他久不回話,出聲喚他。
「哦!」他回過神。「我姓衛,衛斯理的衛,衛子易。」
場面有些尷尬,兩位介紹人在雙方人馬到齊後,便相約上洗手間,且一上不回。不知該說太負責了,還是太不負責。
「駱小姐——
「衛先生——」
在沈默一陣後,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衛子易發揮女士優先的紳士態度。
風度不錯。
「衛先生,你為什麼會想結婚?」她直截了當地切入正題。
結婚!「想」結婚!他比較想去揍扁那個發明婚姻制度的神經病,這個制度是人類史上最可笑的笑話。他明天就得交墨爾本建築草圖,但在父母一聲令下,再重要的事和結婚一比都變得像芝麻綠豆一般大。
蒔蒔見他沒回答,便自動替他出個選擇題。「是不是父母逼急了?還是覺得自己該娶了?又或者想安定下來?」
「都有。」嚴格說來,正確答案是第一個。「那你呢?」
他敷衍奪回問,左腳無聊地跟著餐廳裡流洩的輕柔音樂打拍子。
「時候到了。」蒔蒔嚴肅地點個頭。在她完美的人生計劃中,二十六歲要披白紗當新娘。想著想就露甜甜的笑容。
這也算個理由?!
「駱小姐,你理想的對象要符合什麼條件?」他在心裡千懇求萬拜託,希望她等會兒說出來的,他沒一樣符合。
「大我五歲以上就好了。」蒔蒔仍是一臉甜甜的笑容。
「就這樣?」衛子易瞪大了雙眼。
「就這樣。」蒔蒔肯定地點個頭。
「沒別的?」他真是不敢相信。
「沒別的。」她再一次肯定。
這、這、這條件未免太簡單了吧!扣除掉吸奶嘴和捧課本的外,全台灣符合這個條件的男人,少說也有五百萬人。當然,他是符合在內了。
像這樣簡單的條件要求,她何必辛苦來相親、只要拿著擴音器到忠孝東路,高喊三十歲以上的男性舉手,不僅是老公,外遇對象也可以一併選好,多到有得挑咧!若自己被她以此條件挑上,真要隨便得讓人以為自己全沒優點,好歹我也算是國內最有身價的單身漢之一,讓她隨便包括在內。
「那你呢?」蒔蒔反問。
「和你差不多。」他的揉揉發疼的頭角,收思有大半還停在方纔的冥想中。
「你要即大你五歲的女人?」那不是等於即一個高齡產婦。台灣這麼多的畸型兒,就是這些沒優生學觀念的人搞出來的。她不敢苟同地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對眼就好,沒有特定條件。」他修正一下答案。天知道。他連結婚的念頭都沒有,哪來的理想對像條件。
「那太好了。」蒔蒔嫣然一笑。
好什麼?見她笑得甜膩,衛子易卻沒來由覺得詭異,有不詳的預感。
「我們什麼時候結婚?」笑咪咪的問。
「嘎!結婚!」衛子易驚訝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這眼前看來似未脫稚氣的二十六歲女人,莫不頭殼壞壞去,瞧她說的是什麼鬼話,結婚?結哪門子婚啊!
「我們才見過一次面,認識不超過半小時,對彼此還不瞭解,相親也還未完成不是嗎?說結婚還太早了吧!」
他企圖讓她吞回剛才的話。
「嗯!說的也是。」她附和地點頭。
衛子易明顯地鬆一口氣。
「衛先生在哪高就?」蒔蒔突然開口。心想這人還真不乾脆,那就迂迴一點,多說些話好了,反正不達目的絕不輕言放棄,畢竟他看來還算順眼,怎麼說也是個機會。
別放過!
「任職官氏建築。」
「收入多少?」
「收人普通。」
「職位如何?」
「職位不高。」
「親人狀況?」
「父母健在。」
「交友情形?」
「好友不多。」
在一連串的問答之後,就見蒔蒔一臉興致勃勃。「你也問我,禮尚往來嘛!」
「問你?」他不解。
「是呀!這樣我們就可以彼此瞭解了。」蒔蒔想這人怎麼搞的,不是要互相瞭解嗎?還笨在那幹麼。
天!她是一個奇女子,一個「奇怪」的女子!衛子易瞪大雙眼,這回總算開了眼界,他確定這小女人想結婚想瘋了。
「我想——不用了。」再一次他揉了揉發疼的額角。
「嗯!駱小姐,我想有件事我必須要澄清說明一下。」衛子易覺得有聲明的必要,否則照那小女人的邏輯推演下去,這相親一完恐怕就得走進禮堂,賠上自己的一生了……
「你說。」蒔蒔一副很配合的樣子,兩手支頭,澄澈清亮的眸子,專注地看著衛子易,甜甜的笑容像是生來就掛在臉上般沒離過她粉嫩細白的臉龐。
衛子易清了清喉嚨,試圖穩住心神。她不過是可愛了點,半嫩不熟的模樣,怎可能叫自己給迷了去!
「嗯——哼!駱小姐,很抱歉,我並沒有結婚的打算,我很滿意目前的工作、生活,並不想因為結婚而改變原來的生活方式。」
「我完全能體諒你的想法,不過你還是來相親啦!」她眨了眨圓圓的眼睛,並不放棄。
「這……相親並非出於我的自願,對不起,希望沒傷了你。」
「這麼說你是被父母迫來的,看來你爸媽對你的婚姻大事很急哦!」
「是呀!我快被逼瘋了!」衛子易點頭如搗蒜,心想這小女人還滿明理的。
「這樣我們更應該馬上結婚,一舉兩得,太划算了!」
蒔蒔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她騰出右手,比了個「V」字,信心滿滿。
衛子易聽見她用細細軟軟的語調說出這恐怖的結論時,腦子似乎被轟炸過似的一片空白,他瞪大了雙眼看著眼前這有天使般面容卻有著魔鬼般思緒的小女人。她是在耍他嗎?剛才的話全都白說了。
「衛子易,請合上你的嘴巴,柔和你的眼神,你這樣看起來很呆耶!」
這女人是撒旦派來的,明明就是她把人搞呆的,還敢出言指控。這世界真反了。他無言以對。只能訕訕地整整自己的德行,回復正常。
「我有個提議,對你我都好……你幹麼挑眉看我,別疑神疑鬼的,放心,我不會算計你的,大男人。」
衛子易翻了個白眼。他連氣都沒吭一聲,她就辟哩啪啦地說上一串,真是先聲奪人……,
唉!既來之則安之,姑且聽聽她有何主意,而且他也不信自己能有別的選擇。
「既然你需要結婚來對你父母有個交代,可又不想被婚姻束縛。而我正好打算在二十六歲時結婚,卻也不想影響你單身生活,你仍舊過你想要的生活,我絕不干涉,而我也得以自由自在,這豈不一舉兩得!」
聽起來好像有點可行。婚姻大事豈是兒戲,完全利益輸送,行得通嗎?雖然,他真的一點動心,尤其在她清亮軟膩的語調,天真率直的神情,清亮的眸子,讓他覺得這婚真有可能結得通。
「我們結婚以後,只是名義上同居在一起,但生活互不於涉——」她強力推銷這計劃的可行性。
名義上同居、生活互不干涉,聽起來也頗合他的味,可是,這樣隨便結了婚,萬一個性不合無法共同生活在一起,怎麼辦?還是算了,今天本來就是抱著應付的心態來的,這麼認真考慮幹麼?
考慮!他發現自己竟然在考慮這個荒謬的計劃。他差點就要著了她的道了,這小女人怎的就是有辦法讓他失了理智,跟著她團團轉。
見到他猶豫,駱蒔蒔立刻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再行遊說,機不可失哪!,
「別猶豫了,有這麼好的機會,就應該當機立斷地點頭同意。想想我能完成我的人生計劃,你能斷絕你母親的嘮叨,這樣的好事你怎能把它往門外推呢?你是不是男人呀?有沒有點冒險犯難的精神,有好機會就要去試,別婆婆媽媽了,我是個女生都有勇氣去試了,你可別丟你們男人的臉呀!」她已經把婚後快樂的「單身」生活的藍圖畫好了,絕不能讓他沒有勇氣三心二意,推三阻四的給壞了事,夢想就在前方向她招手,她得努力。
母親的嘮叨、假結婚、母親的嘮叨、名義上的同居、母親的嘮叨、生活互不干涉、母親的嘮叨、不愛約束的生活。
「好,我同意。」雖然他定力、耐性還算不錯,但難保哪天耐性盡失,爆炸、瘋掉……不如賭他一賭。
取得協議,嗯!這是個不錯的開始。
蒔蒔滿意地笑著,把自己嫁出去的感覺還真不錯。
也許她該點塊蛋糕來慶祝一下,慶祝自己的生日,也慶祝自己找到老公。她伸出右手,表現出合作的誠意。「成交!就這麼說定嘍,你可不許反悔!」
衛子易輕握了握她伸出的細白柔荑,眸子對上了她堆滿笑意的清靈雙瞳。怎麼有一種被設計了的感覺在心底泛開。這下子是回不了頭了。
既然男女主角敲定,劇本也出爐啦,這好戲就要開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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