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蒔話一出口,便宣告了一場混亂:拿刀的被割傷、倒水的被燙到、吃零食的被噎到,還有人誇張地從椅子上跌下來。
接著過度的驚訝轉成一連串的爆笑聲。
「她一定會錯意了,沒有男人會自暴自棄到去娶她的那種程度。」
「是呀!蒔蒔頭腦簡單,四肢又不怎麼發達。」
「她還是個家事白癡。」
「對對對,她煮飯沒加水。」
「她還可以把衣服洗成鹹菜脯干。」
這些女人,自顧自地聊起來了,完全把放話的蒔蒔給漠視得一乾二淨。
「停。」蒔蒔細軟的嗓音,沒什麼魄力。「我非常確定我要結婚,屆時請各位務必賞光。紅包只包三千以下的,樓下領便當即可,一萬元以上的,二樓貴賓室招待。」一連說還一邊發著熱騰騰剛印出來的紅色炸彈。
「蒔蒔,你真的要結婚啦?」證據都捏在手裡了,她們仍持保留態度。
「我——」話沒說完,女主角就被人拖進資料室裡。
拖她進資料室的是她的好友兼換貼沈恩容。「我問你沒男朋友更別提老公了?」她劈頭便問出心底最大的疑問。
「誰說沒男朋友就不能結婚的。」蒔蒔理直氣壯地反駁。
「你該不會去相親了吧!」她朝著最不可能的方向想去。都要西元二000年了,還興這套?
蒔蒔一臉「你猜中了」的神情,證實了沈恩容最無法置信的說辭。
依她對蒔蒔的瞭解程度,又衍生出另一個問題。「你不會告訴我,你相親是為了你那荒謬的人生計劃:二十六歲結婚?」
蒔蒔的表情與剛才沒啥兩樣。眉角挑得老高,志得意滿狀。
「天哪!你瘋啦,神智不清還是腦袋秀逗了。」她趕緊探探蒔蒔的額頭,量量蒔蒔的脈搏。
「我清醒得很,這還是我媽教的。」蒔蒔的眼睛閃亮亮。
天啊!這是什麼母親,意如此誤導女兒?
「我要請你當伴娘。」兼打理一切事務,她笑咪咪地想。
「你一個禮拜後就要當新娘,而現在才通知我是伴娘。」沈恩容拍拍額頭試圖拍醒逐漸昏亂的理智,天下哪有這麼離譜的事,偏偏給她遇上了。
「沒辦法,我也是昨天才被通知日子定得這麼近。」她聳聳肩,毫不在意的模樣,仿若要結婚的不是她。
「那熊倪和晶晶呢?也來參加婚禮嗎?」依她對蒔蒔的認知,她那惰性她豈不瞭解。這場婚禮蒔蒔所負責的部分,絕對僅只給人當猴子看的結婚儀式,其他皆由「他人」。
接管包辦,那個「他人」指的就是她。所以得趕緊找些人來當墊背,不然可有得累了。
「不知道他們跑哪去了,聯絡不到,可能又出國拍廣告了吧。」蒔蒔為自己泡了杯又香又濃的可可。「你要不要來一口?」她遞到恩容眼前。
她哪還有心情喝啊,眼看墊背的人選都沒個影兒,心情立刻下滑。
咦!她似乎漏了最重要的問題。「你未來的老公是什麼樣的人?」
蒔蒔偏頭回想,有點記不得了。「看起來老實老實,長得很高好像搞建築的,其他一一不知道。」
「天呀!你要嫁給一個你對他認識不到百分之一人?」恩容的表情充滿不可置信,這女人真是嫁得太隨意了吧?
「這樣才新鮮嘛!」她聳聳肩,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我怎麼會交上你這種朋友?我要打給編輯部,這一定會上明天的頭條。可能連電視都會來採訪,這也算奇人異事一件。」
「我提供頭條新聞給報社,有沒有獎金可拿?』蒔蒔搓搓雙手一副小商人的嘴臉。
「你敢提獎金?發行人法小姐來了,你可以厚著臉皮去跟她要要看。」恩容指著恰巧來巡視的發行人。這駱蒔蒔死了後,那腦袋可要剖開來研究研究,看看是否異於常人。
蒔蒔以極快的動作,把桌上的零食掃進抽屜,裝出專心工作的樣子。
沈恩容把電腦畫面接回到借閱歸還處理系統,要是讓發行人知道,她們拿價值不菲的Pentitnm586來玩接龍,可能會將她倆踢出報社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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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書棋一腳踹開衛子易辦公室的大門,走了進去,手裡揚著一張喜貼。
「衛子易,你也太不夠意思了,結婚前一個禮拜才通知,怎麼說我們也是穿開襠褲的好兄弟,瞞得可真緊。」宮書棋大刺刺地坐在他桌子前的轉椅,隨手把喜貼往他桌上拋去。
「我認識你時早就過了穿開襠褲的年齡了。」衛子易閉了閉眼睛,他早知道不該給官書棋喜貼的。
「這麼冷漠,想當年,我們在大學裡的威風,哈!咱們的情誼山高水深哪!」書棋得意地挑挑眉。
「少肉麻了。麻煩你滾回你的或你老婆的辦公室去回憶,我可不閒。」子易雙手一攤,擺了個請回的手勢。
「我老婆說,上班時間不准吵她。」只要是老婆說的話,他皆當聖旨執行。
「你朋友我說,上班時間也不准吵他。」他不抱希望地說。
「衛大工程師,你朋友我可是特地從遙遠的十一樓下來,奉上我的祝福。」他挨近衛子易,笑得不懷好意。
「謝謝,我心領了。」沒吐嘈就不錯了,還祝福。
書棋看一下手錶。「想不想請我吃頓飯。」
「我又不是嫌錢賺太多,沒事請你吃飯幹啥?」衛子易忙打發這位交情頗深的「損友」。
「我是在和一個月薪有六位數的人說話嗎?」書棋不改他誇張的語氣。「存款簿上有十個零的人都喊窮了,那台灣不知有多少人要上街行乞。」
子易不想跟他閒扯,把頭埋回文件中。
這子易也太不給面子了吧!居然連頭也不抬,書棋套上小嫂每次威協大哥的台詞。
「我認識你八年有吧!你結婚這麼晚才通知我,該不該請我一頓。」先數落對方不對之處,讓他心虛,然後就選擇凱悅或晶華了。「若你小氣到請吃路邊攤來打發,我可是要翻臉的。」
「不要客氣盡量翻,你這種損友早去早好。」子易按下內線。「王小姐,請你通知工程預算編製小組、工程決算和發包小組,午休時間過後到第二簡報室,還有楊鐵所開出的條件打一份給我。」
「你也太認真了吧,難怪我大哥常標榜『只要子易不要老弟』。」
衛子易連頭都懶得抬,自顧自地翻看桌上的公文,以不變應萬變是此時對付這小子的最佳招數。
「怎麼,這會兒你成了沈默是金的信仰者啦?多少也該介紹一下你老婆讓我認識認識。」他抄起桌上相親專用的絨布夾。「駱蒔蒔,二十六、身高一五八、體重四十五、任職工商時報、學歷台北——」
衛子易迅速抽回書棋手上的資料。
書棋揚一揚照片。「動作是很快,但不夠準確。」他正經八百地研究起照片來,嘴裡還唸唸有詞。「嗯,姿色中上,身材就扁平了些,像乳臭未乾的小女孩。原來宮氏集團的衛工程師有吃嫩草的癖好啊!」
「費加洛的婚禮」優雅地響起,代表眾所期盼的午休時間終於到了。
「打飯鐘響了,我得去向我老婆報到嘍!」書棋把照片往子易的方向一丟,子易到適時地接了個正著。「真的不請我們吃飯?」書棋踏出門口探回頭來補上一問。
凌空飛來的「營建業指標速報」打在書棋及時合起的門上。
衛子易感謝「費加洛婚禮」的及時響起,還他安寧。
手上還有兩個工程招標案沒有審核,被書棋一攪和時間浪費不少。
奇怪,公文夾藏哪去了?
他翻找在桌上堆得像山一般的檔案,剛被書棋亂丟的照片被他翻到眼前,其實他根本沒想過要結婚,若不是他父母死拖活拉,疲勞轟炸,他才勉結答應去相親。
原就打算讓它失敗,這麼一來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訴他們,是人家不要他,不是他不要人家。所以,他特地戴了一副黑框的大眼鏡,把他英俊的臉遮掉一半,然後故意穿著很蹩腳的西裝,讓全身看起來不協調,再隨口說是收入沒多少的小職員。
沒想到居然成功了,唉!到現在他仍想不透,連進一步效都沒有,也能走到結婚這個地步,他到底是著了哪門子的魔?而那莫名其妙的女人不是因為喜歡他,也不是父母逼迫,只為了一個他想不起來的怪理由,然後兩人協議,不是他被說服,結果這荒謬的婚禮就要在下禮拜舉行,這未免太省事簡潔隨便了吧!
活了三十一年他頭一次發現自己竟有瘋狂的基因。
他想起她甜甜軟軟的聲音,可愛的笑容,晶亮亮的盈盈水眸,臉上漾起不自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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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密密麻麻黑鴉鴉一片一屋子,鬧哄哄的聲音,普天同慶狀。
而婚禮的排場更是大得不得了,席開三百桌;換言之,也就是有三仟人以上為這場無意義的婚姻作見證。
從喜貼到上桌的菜全由他父母決定,就連禮服也一手襄括,鉅細靡遺,他不得不為母親超高次序感到佩服,從相親當天到現在只有兩個禮拜,短到連反對的時間也沒有,所有事辦得妥妥當當,他只消當新郎官即可,而他和新娘只見過兩次面:一次相親,一次是拍結婚照,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結婚大事會如此隨意——隨他人的意。
衛子易揉揉額角,瞥眼正看到一個頭痛的人物朝自己走來。
「新郎官臉色這麼難看,人家還以為是你把新娘的肚子搞大了,所以才勉強負起娶她的責任是吧!老婆。」宮書棋手挽著嬌妻,後頭還跟了他大哥、大嫂。
「子易,恭喜你。」宮書宇的祝福詞簡短有力,神情誠懇,很難想像和剛才那位長舌公有血親關係。
新娘休息室裡有三個人,其中兩個還百般無聊地連打呵欠,一個是新娘,一是新娘的娘。女兒出嫁的場面,應該是兩位抱在一起,哭得淅瀝嘩啦,但在此的二位,並未負起離情依依、不忍別離的感人情境。更不負責任的是這兩位竟還昏昏欲睡,真不像個樣。
「你們不話別一下嗎?」身為伴娘的沈恩容終於看不過去了。
她並沒有得到回應,因為兩位主角睡著了。沈恩容真服了這對少根筋的母女,這種大日子還有心情睡覺,她推推蒔蒔。
蒔蒔困困地張開眼睛。「幹麼?」今天大清早就被拉起來化妝、穿衣服,害她睡眠不足,結婚真累人。
「你就要嫁人了,跟你媽多聊聊,她會捨不得的。」
蒔蒔伸手推推睡得歪七扭八的媽媽。
「媽,恩容叫我跟你聊聊怕你捨不得。」蒔蒔仍一臉睏意。
母親大人無動於衷。
「媽。」蒔蒔在她耳邊大喊。
「別吵。」駱婷紫連眼皮都還沒張開。
恩容看不過去。
「駱阿姨,蒔蒔要嫁人了,你不會捨不得嗎?」
總算給點面子,把眼睛睜開。「別煩了!我昨天寫稿到很晚,又不是嫁到美國,有什麼好捨不得的?」
說的也是,母女倆換個姿勢,再接再歷,又各自昏睡過去。
沈恩容拍拍自己的額頭,早該習慣這對母女的,俗話說得好,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們全身上下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像,樣子像、興趣像、惰性像、脫線神經像、同樣是家事白癡,連細細的嗓音都很難分辨。
不過她很佩服駱阿姨,自己都過得七零八落,還可以把蒔蒔拉拔大,實在不簡單。母女二人無所謂地過日子,不會煮飯還懶得買外食,不會洗衣服又懶得送洗。
老天是公平的,起碼還留了一樣優點給她們,駱阿姨的文筆好,在報社裡寫了一些專欄和社論,還得過金鼎獎。蒔蒔理解力強,以前在學校唸書科科第一,在高中時就拿到會計師執照,還因此上了電視。不過她的人生計劃是要在報社工作,所以那執照被視為草芥般給扔到角落去了。
蒔蒔從母姓是私生女,卻沒人另眼相看,多加關注,原因是她們母女倆表現得太大方了,好像有父母的才奇怪,而且蒔蒔不斷闡述她母親那段淒美動人的戀情,最後因為時間、空間等點點因素導致男女主角無法結合,這話她都聽過一百遍了,誇張的是,蒔蒔沒見過父親的面也就算了,連駱阿姨都忘了那位男士長相如何,她實在懷疑淒美動人的戀情是隨口胡說出來,誆人用的,不然怎會如此淒美動人的戀情卻非常不深刻到女主角已記不得男主角的長相?
她轉身看那對睡熟的母女,再一次的哀莫大於心死,也許也該佩服這兩人超然的瀟灑狀吧!
門外響起禮貌的敲門聲。
「起來了。」沈恩容把她倆挖醒。
駱婷紫原本睏倦地雙眼看見來人後霎時亮了起來。
「親家公、親家母。」她親切地擁向他們。
蒔蒔在聽到老媽喚人後也逐漸清醒,正納悶她老媽何時跟自己的公婆混熟的?咦!仔細一看,這兩位衣衫艷艷的人生得有些面熟。叮!想起來了。
「你們不是一個月前,在戶政務所外被人欺負的老人家嗎?」蒔蒔訝然地喊出話來。
「是呀!你看我們多有緣,再一會兒你就成了我們家的媳婦了。」衛母掩不住笑意。
「這麼巧!」她掩不住驚訝,這地球還真小得不像話。
「是呀!真『巧』。」衛母的笑容帶著詭異。
這「巧」中的詭異,只有在場的這三位長輩,才能解其中的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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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段漫長的等待,婚禮終於開始了,開頭免不了一段漫長的祝福詞,台上那位不知是什麼長的,淨說些天作之合、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廢話,簡直要把她送到周公那下棋,蒔蒔努力地保持清醒狀態,費力地撐住眼皮不往下掉。
「謝謝。」台下掌聲如雷,代表他的祝福詞完畢,她真想打個呵欠,然後再把頭上的東西拔下來,她何只想,實際上她呵欠也打了,手也下意識地托著新娘頭節,時時地輕搔髮際。
沈恩容手捧著花接近她。「別再碰你的珠花了。」
蒔蒔身體往後微傾。「它插在我的頭皮上既痛又癢,而且累死人了。」
「你就姑且忍耐一下,再碰它都要掉啦!」蒔蒔已經快把頭紗掀掉了。
「男女雙方交換婚戒。」司儀宣告婚禮進行的程序。
沈恩容掏出她去選好的戒子,只要是該負責的,全都由她一手張羅。
子易低頭看新娘幫他套婚戒。
「你套錯手了。」他好心地提醒。
蒔蒔立即拉出來,再套進另外一隻手。
「你又套錯手指了。」他再一次糾正。
蒔蒔想攏出來,卻卡住了,她用力地拉。
「輕一點。」真是一點都沒考慮他的手指是肉做的,會痛哩!
她拉起他的手,用力地扯,看來大有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樣子。
「好了,就先這樣,等會兒再處理。」他的手指快給她扯斷了,只要再晚一步制止,他就要為這可笑的婚禮賠上一根手指了。
儀式結束,酒宴接著開始,一道道令人食指大動的美餚端上桌,大伙打開話匣子東家長西家短,整個宴會廳人聲鼎沸,十分熱鬧。
桌上的美食看得蒔蒔垂涎三尺。
「你一點也不像新嫁娘,至少該掉兩滴淚表示一下嘛!」沈恩容看著不斷把菜送進嘴裡的蒔蒔。
「你這麼說就對了,你可是堅強的時代女性,才不受傳統的束縛,別拿那一套壓我。」
「咳、咳。」子易暗示她該敬酒了,而不是一直和伴娘大聲地竊竊私語。
可是蒔蒔沒有接到他的暗示,繼續發表大論:「怎麼可以隨便掉淚,嫁人嘛,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咳、咳。」這次他更用力一些,不巧的是該暗示的人沒暗示到,反而其他的人全抬頭了。
「所以,女兒有淚不輕彈——」蒔蒔依舊對著伴娘發表高見。
「蒔蒔,該敬酒了。」像她這種少根筋的人來暗的是行不通的,他終於瞭解到他娶的是什麼樣的女人了。
蒔蒔臉帶僵硬地笑,對著泰半不認識的人認識的人舉杯。女方親人只有母親一人代表,至於女方的朋友不外是辦公室的那些三姑六婆。
「蒔蒔,你老公帥得不得了。」
有嗎?
「他看起來好體貼喔!」
會嗎?
「他一定是顧家的好男人。」
是嗎?
「蒔蒔,他有沒有哥哥或弟弟的?」
捧了半天,這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身處一群囉哩叭嗦的女人中,且為從矢之的感覺太恐怖了,不趕緊脫逃,後果不堪設想。
「不好意思,我要去敬下一桌,等會兒聊。」蒔蒔撂下這話,便抓起衛子易的手,拉他奔向下一桌。
這會兒,輪到衛子易身陷沼泥,他不由得低低呻吟,祈求平安度過此劫。
「新郎官,這就是你娶的嫩草?」書棋帶著促狹的笑容打量蒔蒔,身子也欺近這看來清新稚嫩的新娘。
衛子易把蒔蒔拉到身後,護著她免遭狼欺。由於過於突然,一個不穩,蒔蒔險些跌倒,她拍拍胸脯,幸好沒在眾人面前出醜,心裡還叨念著這個人怎麼這麼粗魯……
沈恩容緊張地拉拉她的裙擺,在她耳邊嘀咕一下。
「什麼,我把酒潑到他身上。」蒔蒔忘記壓低音量,使得週遭的人全都聽見了,正一副興味盎然,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書棋不理會子易射過來的高壓電流,抱著老婆痛快大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反正只有一點點,你就假裝沒看見。」蒔蒔臉上寫著「無辜」兩大字,連聲單聽來也很無辜,無辜的小手慌亂地拿過餐桌上的濕毛巾補救性地幫他把酒抹掉,不抹還好,越抹越大片。
子易的臉色,隨著擴大的範圍越見鐵青。
「你老婆的聲音好細、好好聽喔!你就是被她的軟語呢喃給迷了去吧!」書棋的話等於是火裡倒上一杯油,接著他轉身向蒔蒔說:「你有沒有考慮當歌星或是廣播員?別浪費了這天賦,只對子易一人說太糟蹋了。」
「沒有。」蒔蒔隨口應了一聲,心思仍停留在如何補救那看來昂貴得嚇人的西裝。
「那就太可惜了,不然一定有很多人會被你的嗓子給迷倒,就像我們的『衛硬漢』拜倒在你的聲音下,是不是子易不准,這種男人最小器了!」書棋最後一句學蒔蒔的聲音,嗲嗲地對子易說,那聲凋真是妖嬈到毛骨驚然的地步。
子易當下不好發作,眼神卻透露著殺意,向這饒舌該死的男人掃去。
書棋不以為然,這子易就是太正經了,非得趁此機會好好整治一下這正經八百的個性。
『好了,你別老死賴在這一桌,人家還以為我們為難你。」他拍子易的肩膀。「你放心好了,今天的事,我定會銘記在心、大肆宣傳、弄得人盡皆知的。保證不收取廣告費有用,讓你免費揚名上萬。夠意思吧!」
「謝謝!」衛於易有兩百萬個後悔,認識他這種落井下石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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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新娘幾乎要撐不住,即將失聲尖叫時這場堪稱盛大的豪華的婚禮終於宣告結束。
新郎新娘極不親密地擺在宴會廳門口,接受賓客門最後的祝福,兩人臉上的笑容都僵得讓人不忍卒睹。
由終人散,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呼出一口長氣,相視而笑,不過這笑容裡倒是摻和著陌生和尷尬。
蒔蒔拉子易轉過身,背對著雙方殘餘未走的親朋好友。
她伸出右手,臉上亮著誠懇的笑容,語調細柔輕輕吐出幾句軟語:「謝謝合作,也恭喜我們步上成功的結婚單身生活。」
衛子易似乎被她的聲音給催眠迷惑似的,愣愣地回握她小小柔荑,不自覺將手握緊了些。
「喂!你累了是吧!手可以放了,我也很累哦。別想我扶你,各自保重。」蒔蒔抽回自己的手,說完這話還打了個大呵欠,雙手轉拍自己粉嫩的臉頰,怕自己熬不住要睡著了。
衛子易被她一提醒,方回過神,對於自己的失態,感到窘然,看著身旁這陌生的小妻子……
唉!真不敢想像往後的人生會荒謬到什麼程度?
兩人被雙方家長塞進車中,往衛子易在市區獨居的公寓,揚長而去。
「大功告成!」駱婷紫對兩位親家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接著就等著抱孫子了。」衛母開心地向兩位共謀者宣告。
若是被暗算的這兩位新人看到這三人奸計得逞笑得如此得意之狀,不知做何感想。
但……這三位,若知道這對新人彼此的協議,恐怕也笑不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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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燭夜,他和新娘子應該脫光光在床上做「那檔子事」,但現在——好像和想像地情形有點差距,是在床上沒錯,不過兩人穿著盛裝,唯一脫下來的是鞋子和新娘的珠花。
「以後,我們就要一起生活了,所以,我們應該訂一些生活條約。」先來個沙盤推演明訂法則,這樣才能建立一個美輪美奐的家庭。
這很合理,他點頭同意。
「為了避免浪費寶貴的時間,我已經擬好了,你只須簽個名就行了。」她攤開一張紙。
已經擬好了?不是大家一起「研究」、「討論」嗎?敢情她是有預謀的?這未免也太專斷了嗎!
「我——」他正要開口發出不滿之嗚,卻被蒔蒔打斷。
「你先把名簽上,若有什麼疑問,等會兒可以再商量。」又是那教人心酥神迷的輕柔軟語,同時她體貼地將筆遞到他手中。
就這樣半騙半強迫地讓他簽了名,蒔蒔用最快的速度拿透明帶貼在牆上。
生活公約
一、不可干涉對方的生活。
二、帶客人回來,以不吵到對方為原則。
三、每個人每個月繳一萬元作基金,支付共同開銷。
四、房屋的清潔,一個星期輪一次,包括洗衣、煮飯、掃地等家務事。
五、客廳的廁所屬男方,主臥房的廁所屬女方,各自維持,互不侵用。
六、女方睡主臥室,男方睡書房。
七、雙方免行那種的夫妻義務。
「等等,為什麼我睡書房?」仔細看看,這項對他不公平。
「我體諒你耶!主臥房靠馬路,晚上睡覺轟隆隆的,這樣的話隔天精神會不好,怎麼上班,我可是體貼為你著想耶!」
他保證睡覺時不會轟隆隆的,這棟大廈是他這個總工程師親自監工,防震度高達八級,防風係數相當於十五級風,噪單的控制在五十分貝以內。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非常完善的建築,而且在這高級住宅區裡,哪有可能會受馬路車來車去的噪音影響,絕對是她的繁心作祟。
「那我可以睡客房呀!」他爭取自己的權利。
「這你就不懂了,如果客房一副天天有人睡的樣子,不擺明了我們分房,但如果書房有人睡,可能解釋成你辦公太晚,偶爾睡在那。」蒔蒔曉以大義。
原來,這還有一門學問,可是吃虧的還是自己呀!
「那我們可以在主臥房內拉一條布隔開,這樣就沒有客房和書房的問題啦。」他繼續提出解決之道,叫他舍下自己舒適的臥室,去窩書房,實在太委屈了。
「如果這樣做,就沒什麼隱私了,一人一間房不是劃分得比較清楚,而且較好活動呀!」她再度駁回他的提議,更何況誰知道你是不是一匹狼啊?她在心裡加上這句。
說來說去,就是她有理,他開始後悔結下這婚了。
「你放心,書房經過我巧手佈置後,即舒服又溫馨,保證你會喜歡的。」
「那你怎麼不自己去睡?」衛子易嘴上嘀咕著。
「你反悔也來不及了。」蒔蒔把生活公約拿近他眼前。
看清楚沒有?『雙方簽名後生效』。」神情有那麼些卑鄙。
王永慶應該找這種人材當幕僚,保證談判必勝,絕不吃虧。
賊船都開到太平洋了,他也只好認了,誰叫他要在結婚證書和生活公約上簽名呢?怎麼一遇上這怪女子,腦袋就不管用了,原本引以為傲的冷靜理智,全告失蹤?
忙了一整天他到「自己的」浴室洗了個舒服的澡,接著回到「自己的」臥室,站在書房門前的他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在邊牆上一幅拼好的亂馬拼圖,右邊牆上掛了表框的美少女戰士海報,沙發床上則擺了一些蠟筆小新和櫻桃小丸子的娃娃,最過分的是,她居然用米老鼠圖案的床單鋪他的床,這是佈置給一個三十歲男人的房間嗎?給八歲小孩還差不多。然後從天花板連到地面的整片書櫃,則被她強行擺滿了小說、漫畫、明星雜誌,這間才是為她自己精心佈置的吧!
算了,他實在累慘了,沒力氣與她計較。幸好老天垂憐,這沙發床雖嫌小了點,但還算柔軟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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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定這是他的忍受的最後期限,並且決定去找她開第二十六次的家庭會議。
不過這家庭會議每次都以這樣一個滔滔不絕的指著對方罵,然後另一個想盡辦法要溜走的方式進行,毫無效益可言。
他召開這次家庭會議的主題是:從結婚到現在已經三個月了。也就是說,他已經做了三個月的免費家傭。
第一個月他還不是很確定,第二個月心裡就有點譜;等到第三個月,他完全確定只要輪到她打掃的那禮拜,自己就像生活在垃圾堆中。然後他可以定論自己娶回的老婆,不是家事大白癡,就是超級懶人一個,也許同時兼具這兩種特質。
他領悟到一個重要的道理,女人形於外的美貌,是需要靠內在的賢慧來支撐。
這回子易來勢洶洶,正要敲她的房門時,她就自己先開了。一過蒔蒔沒理他,飛也似地衝向客廳打開電視,然後在沙發上坐定,子易「和善」地坐到隔壁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
「呀!我正在看電視,你別關啦!」蒔蒔凶巴巴地搶回遙控器,打開電視。
「我要跟你談談。」在他脾氣還沒卯起來前,她最好識相一點。
蒔蒔連應付他也沒有,全副的精神都放在那三十寸的電視上,專心的程度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再度奪回遙控器,擁有控制權的第一件事,便是關掉電視。
「我、要、和、你、談、談。」他一字一字清楚地說,並極力克制住自己的火氣。
「談你個大頭啦!我要看電視。」她伸手去搶遙器。「還我,現在正是精彩,你居然關掉電視,你沒看到史正要去追雪子嗎?」她心急地想搶回遙控器,卻怎麼也碰不到,最後她放棄,直接用手控去開電視。
他才不管什麼「雅史」、「雪子」的,那些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比較關心的是,為什麼沒有衣服可以穿?為什麼垃圾沒有倒?為什麼冰箱是空的?為什麼地板有一層灰塵?這些問題,比電視上談情說愛、騙騙小女孩的連續劇重要多了。一伸手按下遙控上的POWER把電視給關掉。
蒔蒔當然不從地再打開。
一開一關,一關一開。
最後,蒔蒔乾脆摀住搖控器的開關,繼續欣賞她的連續劇。
子易放棄和泡沫劇爭奪蒔蒔的專心,一來手按疼了,二來錢買的電視會不堪使用而壞掉。
終於,情情愛愛的泡沫劇,打出「明天請繼續收看」的字句。蒔蒔心滿意足地要回房間,子易喚住了她的腳步,也喚起了方才關她電視的惡行,這帳她還沒跟他算。
「喂,你幹麼關我的電視,害我最精彩的那段沒看到。」一股怨怒之火立刻從心底升起。
「因為我有事要和你談談。」他靜靜地開口,很好!繼續保持冷靜。
「那你也不要挑我在看電視時,來找我談呀!」她大聲指責。
挑?除了上班時間,她的眼睛根本就粘在電視上,他哪有選擇?女子與小人,看來這女人全具備了,莫怪如此難養。
「談什麼?快說啦。」她煩躁不耐地丟下這話。
「你不覺得,這個禮拜我們家特別亂。」他挑著眉,雙手環抱胸前,眼神環伺屋裡一圈後緩緩說道。
糟了!「嘎、呃——我忘了打電話給恩容了。」她起身想溜。
又來了,駝鳥政策出現,全面進入警戒,他不會再讓她脫逃了。
「反正,你也忘了那麼久,再多忘一下沒什麼差別,而我只要幾分鐘,聽聽你的交代。」他長手一伸壓下她想逃之夭夭的身子,往沙發坐去。
交代?完了,她哪能有什麼交代,總不能說我懶、我忘了吧!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恩容。」她開始在腦子裡盤算撤退的方法。
「坐下。」口氣中有不容置疑的威力,正蓄熱待發。
蒔蒔頭垂得老低,以眼角瞄了瞄他——完了,這次他是真火了。
「這個禮拜輪到你洗衣服了嗎!」他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連一隻襪子都沒得穿的地步。
「呃——現在是乾旱期,我們要節約水源,所以,要積到一定的量再洗。」即使一聽就知道這是差勁的藉口,但現在不是誠實的時候;在他人力全開時,她豈敢招出真正的原因——懶,會被轟成炮灰耶!
一聽此言,政府該頒一張獎狀給她嘍!他會信她,才有鬼哩!「那地板呢?」家裡的PSI值已經超過一百一十的標準了。
「這個嘛——」心虛的笑容出現在她臉上。
「垃極呢?」他覺得自己就像活在福德坑一樣。
「這個嘛——」蒔蒔搔搔腦袋瓜子。
「廚房你多久沒踏進去了?」他揚高音量。
「昨天。」語氣有些得意。「我昨天有進廚房拿養樂多。」一副洋洋得意,總算有個問題可以答出來了。
他被打敗了,他被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給徹底擊潰;他到底娶了什麼樣的怪女人來讓自己頭痛,他突然覺得母親的嘮叨是多麼的親切,多麼可以忍受。
第二十次家庭會議一一失敗。跟這種人談,平白氣炸自己而已,直接放棄比較快啦!
對於不成功的實例,再添一筆的事,他已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