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年埋沒在實驗室,這個七年來,泉川灩都少見一面的男人連死的時候都這麼乏人問津。
聽說是炸死的,真可憐,我猜是他大兒子作祟。
死在家中,實驗室裡面有被人翻過的痕跡,說不定是被謀殺的。
可是有遺書呀……我猜是自殺,大概是長年待在實驗室,發瘋了。
噓!別亂說話,他二兒子在呢!
這類的細語,短短幾天,泉川灩就不知撞聽到幾次。
手邊的錢都沒了,看來也沒什麼甜頭可分。
好像剩下實驗是那塊地稱的上財產,不過遺書上說要留給二兒子,真是的……害我還特地來他的葬禮呢!
就是啊,一點油水也沒得撈。
這類的細語,短短幾天,泉川灩也不知道聽過幾次。
對於22世紀人們的現實與無情,他純粹覺得可笑。
輕井澤這地方看起來仍然是鳥不生蛋的。
幾年沒來,依然是不如東京的熱鬧。
在好不容易打發了沒有感情的親屬們,並完成了複雜冗長的儀式後,泉川灩才有喘口氣的時間。
老爸果然要把實驗室留給他。看著手上捏皺的白色信封,泉川灩厭煩的擰起細緻的眉梢。
但是……
他要那個鬼地方做什麼?
在心中譏諷著,泉川灩有了決定。
乾脆把那棟白色的建築物打掉,捐給這地方的居民作籃球場吧……
也讓喜歡籃球的哥哥,靈魂能有個慰藉。
長年下來,從實驗室被重造後,奎的靈魂一定都沒有出來透透氣。
有了這樣的決定,泉川灩化為行動也不過兩天的事情。
和地方上的里長談過後,他一大清早就從旅館出發到那塊空地看那棟建築物最後一面,並決定在當天晚上回到東京。
「那麼,你送我到這裡就好了,看過後,我等一下自己回去。」
「泉川先生,那麼請你自己小心。」
「嗯。」
對車上的男人打過招呼後,泉川灩便看著他駕著車離開這稍嫌偏僻的地方。
這裡依然不變。
如同七年前,這裡的空氣依然清新,周圍嘹喨的鳥啼依舊。
不過,空地上的白色建築物較過去宏偉許多。
錢都砸在這個天殺的地方!
在心中念了幾句,泉川灩踏著腳步,往門口邁去。
試探性的在門板上的感應器按了一下,接收到讀取的指紋印後,大門瞬間敞開。
「沒想到那老爸還保留我的紀錄啊……」他喃喃自語。
聳了聳肩,他無謂的進入了多年來從未踏進的實驗室。
沒想到……
自己居然還有進來的一天。
望向乾淨而明亮的走廊,泉川灩居然瞬間感到渾身顫慄。
是……
錯覺吧?
為什麼有一種……
有什麼事要發生的感覺?
「我想太多了……」這麼喃喃說著,扯開菱角分明的姣美唇瓣後,泉川灩抱著不看白不看的心情踏入了實驗室的長廊。
誰也不知道……
命運的齒輪……注定的重逢,悄悄展開。
這裡似乎有人固定來打掃。
在發現老爸死了的這幾個星期,實驗室裡面幾乎是一塵不染,泉川灩冒出這個想法。
但是……
是誰呢?
有誰會來幫老爸整理這裡?
更重要的……
那個人怎麼進的來?
空無一人的實驗室,地形複雜,看不出這棟白色的建築物,裡面的構造居然有這麼多房間、這麼多門;這麼多走廊。
更奇怪的……除了一開始的走廊有窗戶外,其它不管哪一間房間,或者哪一條走道,都沒有采光設備。
但是室內的光線卻很充足。
再次在感應板上印下指紋,就在進入看起來顯然是中樞的一間辦公室時,泉川灩被迎面而來的景象震的微微一愣。
那是……
彷彿電影裡才有的設備和道具。
一個足以容納兩位成人的玻璃管,還有那不時冒著氣泡的透明液體、顯示出足以孕育生命體的設備………
這個老爸……都在做些什麼實驗啊?
困難的嚥了口唾液,泉川灩俊美的臉龐滑下一絲冷汗。
看著不斷冒泡的液體管束,他淡淡的擰起眉梢。
「重生?」聳立在玻璃管前的白色小牌子這麼寫著。
重生──For灩
什麼鬼東西?
給我的?
這根管子?
就這樣瞪了這些令人百思不解的設備和牌子幾分鐘,泉川灩才百般無聊的欲轉身離開………
然,下一刻,他的動作被從身後傳來的男性嗓音微微懾住。
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
彷彿被從遙遠記憶中喚醒的低沉音質………
「你在做什麼?」
「───!!」
身形一僵,泉川灩不需回頭,也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屬於誰。
那個他永遠忘不了、也不可能忘記的男人………
泉川奎。
至少停頓了五秒,泉川灩才戰戰兢兢的轉身。
不是作夢。
但、但是……
眼前這個男人……
怎麼看……
都是記憶中的兄長。
「奎……」俊美的容顏僵住,泉川灩從僵硬的唇瓣吐出這道呼喚。
是……
鬼魂嗎?
若非眼前的男人不是自己聽聞過的鬼魂那般飄邈而透明,泉川灩絕對會認為這個和自己記憶中一模一樣的俊挺男人是鬼魂。
他的呆愣沒有維持太久,過兩秒,泉川灩很快的在腦海分析。
這個傢伙看起來是活人,而且自己也不可能產生幻覺,還有,這傢伙雖然像奎……
但是該怎麼形容呢……
與其說他像記憶中的泉川奎。
不如說他是奎長大後,若當時沒有出事的話,現在該有的模樣。
如人預料的,是一個俊挺的成年男性。
「你是灩?」聽到對方叫出了熟悉的名字,男人愣了一下,然後探問。
這傢伙知道自己?!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泉川灩不免警覺的看著他。
這個傢伙……
根本是奎!
無論聲音、語氣、神情……
簡直像……
長大成人後的泉川奎。
腦筋的思緒揪成一團,在泉川灩來不及釐清眼前的狀況時,男人駿逸的容貌漾開一抹堪稱開心的笑容。
「我是你哥哥,灩。」
低沉的嗓音彷彿有著魔力,震懾了唯一的聽眾:「我是泉川奎。」
他是……奎?
泉川灩瞠目結舌。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灩?」
低柔的嗓音再次喚著他,自稱泉川奎的男人擔憂的望向他:「你臉色很蒼白,還好吧?」
「騙人……」低喃著,泉川灩捏緊了垂測在身邊的手掌。
「咦?」沒聽清楚,男人訝異的道。
許久,泉川灩緩了緩神色,逼自己看向對方。
「你怎麼可能是奎?奎已經死了。」
別跟他說他是複製人,那根本是犯法的!
即使已經是22世紀,即使當事人已逝,即使複製生物的技術的確比過去幾十年要進步越前,卻也不可能把自己七年前死去的兄長複製的栩栩如生,連神態、語氣都一致。
「我是奎,你的哥哥。」平靜的說著,男人柔和的像是在談論天氣般。
「我不相信!你才不是!少污辱我哥哥了!」泉川灩忍不住怒吼。
他不能接受……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
這個傢伙的確和自己的哥哥一模一樣。
眼見原本看似穩重的俊美男人近乎失控,泉川奎似乎有了決定。
他將對方拉到一部陳舊的機器前方,逼他看著自己動作。
「看好。」他的語氣有著一絲回然柔和的魄力。
他動作熟練的將一個人的檔案叫了出來……
那是七年前死去的少年。
「奎……」瞪著屏幕上的檔案,泉川灩愣愣的低喃。
眼見男人將手放在感應板,瞬間發生的反應顯示出站在自己旁邊的男人和計算機數據上的人是同一個。
連指紋都一樣……
因此他才能進入主實驗室?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
泉川奎對他道:
「但我的確是你哥哥重生後的生化人。」
「什麼?」泉川灩愣愣的瞪著他。
生化人?
「老爸他創造了我,利用當年泉川奎的血液,讓我重生成長。」泉川奎淡淡的說著,並觀察著對方的表情。
「雖然過去的記憶都無法保留,但是基本上,我擁有泉川奎一切的特質和外表、他的思緒、行為。」
依然處在震驚中,泉川灩看著眼前的男人,久久無法成言……
「如果你還是不信,我可以把瞳孔編號叫出來給你看。」最後,男人彷彿要證明自己話中真實性似的再補上一句。
這是……
老爸給我的遺產嗎?
重生……
意思是要把哥哥還給我?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能否認,眼前的事實讓泉川灩受到很大的衝擊。
七年前,泉川奎的死讓他的罪惡感甚深。
因為他自責要不是那時候自己負氣離開,泉川奎或許根本不會找去實驗室,更不會被活活埋死。
在無法贖罪的情況下,他又看到父親在辦完後事後重建那棟被炸毀的白色建築物。
因此,對自己的自責感摻雜了一絲對父親的怨意。
如果說眼前的男人真的是父親雙手創造出來的,用泉川奎的血液創造出的生化人,泉川灩無法理解父親的想法是什麼……
「對了,先姑且不論你是不是要相信我,我們兩個最好離開這裡。」打斷泉川灩的沉思,泉川奎顰起了俊挺的眉梢:
「這裡可能快爆炸了。」
泉川灩驚訝的抬起頭:「什麼?」
爆、爆炸?
「那些害死老爸的人又回來了,我發現他們在實驗室外面安裝炸彈,想要逼我出去。」他按著下顎,若有所思。
「你在說什麼?」泉川灩追問,精緻的細眉揚著困惑的情緒。
「我是老爸創造的生化人,無論身體機能都和人類無異,甚至有自己的意識和想法,你認為那些不當的集團會放過我嗎?像我這種沒有國民身份、在政府計算機系統裡被列為不存在的生命體,對那些人而言是最方便犯罪的工具。」揚起下顎,泉川奎淡淡的說著。
或許不人道。
但是為了躲避那些想得到他的不法集團,這幾年來,泉川奎幾乎可以說沒有踏出過這棟建築物。
現年已經24歲的他,在法律上的紀錄卻是不存在。
「再不走……七年前的事情會再發生一次,這次不只我這個老爸創造出來的心血會被摧毀,你不走也會被炸死的。」有形的唇瓣扯出苦笑,泉川奎說出父親曾經告訴他的過去。
望向眼前擁有自己兄長容貌的男人以記憶中無奈的笑容說著自己心中最脆弱的核心,泉川灩原本銳利的氣勢掃蕩無存………
他真的是奎。
這種笑容……只有奎才會露出來。
心中一陣絞痛,泉川灩猝不及防的抓住對方的手臂。
「灩?」泉川奎呆愣的望向他,不明白他要做什麼,被抓住的手臂肌肉下意識的緊繃。
「走吧,奎……我們快離開這裡。」泉川灩淡淡的說著。
男人在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後一愣,隨即又露出開心的笑容。
沒發現泉川灩的表情百感交集,泉川奎在被創造出的七年來,頭一次有種被當作人類的感覺。
泉川灩加快腳步,心中想著剛才泉川奎提到的炸彈。
老爸……
這是你的答案嗎?
你讓我忘掉罪惡感的方式。
是對這個重生的兄長贖罪?
爬了爬眼前的瀏海,泉川灩露出一抹微笑。
放心吧……
從現在開始,由他保護泉川奎!
在他們從後門離開這棟不久將會被摧毀建成籃球場的白色建築物的三分鐘後,如同泉川奎所說的,轟然巨響的爆破聲在這稍微偏遠的空地迴盪許久………
如同七年前,實驗室主人的心血再次付諸一炬。
所有的數據、檔案、儀器皆化為火灰。
然而,不同的是,這次有兩個成年男人,在滿頭大汗的情況下,倉皇的從後門逃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