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瀲不語,算是默認。
「好,哀家會盡全力送儷妃出宮。」出乎意料的爽快答應,「儷妃這兩日就等哀家的信吧。」說完,轉身便走。
沒想到她會如此輕易說要幫忙,周夏瀲怔了會,忍不住將她喚住,「且慢。」
「儷妃還有何事?」肅太妃轉身問。
「不知太妃與那慕容公子有何關係?」她覺得還是問清楚比較好。畢竟,事關重大。
「也沒什麼關係。從前那孩子住在這宮裡的時候,幫了哀家一個大忙。哀家曾答應他,若將來他有難,哀家會竭力相助。」
而慕容佩便將這天大的好處,轉讓給了她?是出於對她周氏滿門的愧疚,所以才給了她這補償?
「但說實話,哀家也從沒喜歡過你,」肅太妃銳利的眸子上下掃了她一眼,坦白說,「雖然紫籐詩會上算是哀家作的媒,可哀家沒想到皇上這麼寵愛你。我季漣一族不知有多少好女子,皇上都沒放在眼裡,想一想,哀家便不平。」
不錯,這後宮之中,除了皇后是北狄公主,瑩嬪為趙闕宇在南巡時看中的女子之外,其餘妃嬪與季漣一族多少有點關係。身為一國之君,卻不能憑己所願娶妻生子,想來連尋常百姓都不如,著實悲哀……
周夏瀲發現,她其實有一點同情趙闕宇。若他對她坦白一點,不連她也算計在內,或許她可以與他白頭到老,體諒他的種種無奈……但現在,不可能了……
「把你送出宮去,也算了卻了哀家一樁心顛,何樂不為?」肅太妃笑了。
她本來還有些猶稼,因為自己跨出這一步便從此跟趙闕宇天涯永隔了,但現在看來,實屬天意。
那就順其自然吧。
周夏瀲深吸著寒冷的空氣,環顧著御花園中空蕩蕩的夜景,就像是在對這一切告別……
半個月後,倉州。
周夏瀲獨自一人來到一家首飾鋪子。
「夫人,你這手珠還真不好修補,」那掌櫃的一見她便笑著迎上前來,「這扣兒是怎麼做的我們鋪子裡的匠人都不明白,輾轉到外面請了高人來才修好的。」
「多謝掌櫃的。」她接過手珠,額首感激,「我說過,花再多的銀子都成,這樣吧,我多付十倍的工錢。」
「不必了,那修補的高人也沒收我們多少錢。」掌櫃的笑道,「他說,瞧著這玩意新鮮,他也很喜歡,就當練練手。」
周夏瀲心下詫異,卻也沒問,只接過手珠,付了銀兩,便服出店門。
今天,距她離宮那日已經半個月了。
肅太妃後來派了馬車,送了她離宮的令牌,命人一路將她送到倉州。
這兒離昭平據說也不過兩日路程,本來她很快能見到她的家人。不巧,她卻在這小鎮上耽誤了。
離宮的時候,除了一些銀兩,她只帶走了趙闕宇送她的那盒木雕首飾。她對自己說,因為那些首飾實在獨特可愛,她捨不得。其實……只是想留下一點東西,讓自己想念他吧?
不料行至這鎮上,與肅太妃的人分別,推門下車時,手珠無意中勾斷了,珠子撒了滿地。
她顧不得儀態,俯下身子,滿地去找,生怕還落一顆。
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還是那般愛他,連他刻的一顆珠子,她都害怕失去……
然而再多的眷戀又有什麼用呢?他們注定成不了佳偶,無法執手共度一生。
周夏瀲站在陽光下,看著修復好的手珠。這匠人的手藝實在不錯,居然補得密密合合,如新的一般。
難得的是,這匠人居然用金胚絲重新串好珠子,這金胚絲比一般絲線要堅韌許多,閃閃發光的,煞是好看。
等等,金胚絲?
她記得,如此名貴的絲線就算在京城的店捕也是罕見的。這倉州小鎮,窮鄉僻壤的,何來此物?
難道難道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周夏瀲腦中油然而生,她不敢確定,心卻怦怦直跳著。
她本想往前直走,雇輛馬車離鎮往昭平去,腳下卻不自主地回轉,再度邁進那店舖之中,來到掌櫃的面前。
「請問……」周夏瀲忍不住閉口,「這修補手珠的高人是誰?我想當面……謝他一聲。」
「哦,他說每日黃昏會在迎賓樓飲酒,我們要有什麼活計,可到那裡找他。」掌櫃的答道,「夫人去那兒瞧瞧吧。」
迎賓樓?她知道,是這鎮上最好的酒館。
心裡雖有幾分躊躇,但她終究還是來到了迎賓樓前,仰望那迎風飄動的酒幅,她似石像一般佇立著。
「這位夫人可是要找人嗎?」店小二看著她,連忙迎上來。
「小哥怎知我在找人?」周夏瀲一怔。
「這二樓全被一位客人包了,他說,若來一位漂亮的夫人,定是來找他的。」店小二躬身相迎,「夫人,快請進吧,菜色已經備齊了。
她有些恍惚,一言不發的隨著那店小二往裡走去。
步上台階,掀開布簾,明亮的廂房裡立著一抹熟悉無比的背影她只需看一眼,便知是誰。
周夏瀲垂眸,眼淚瞬間撲簌簌落下,難以自抑。
「瀲瀲,今天是寒露呢--」對方轉過頭來,同樣是熟悉的低醉嗓音。
她伸手撐住門框,害怕自己會摔倒,此刻她只覺一片眩暈,幾乎站也站不住。
「瀲瀲,我說過寒露之日要陪你一塊看北芒星的,」趙闕宇輕輕扶住她,「我沒有食言。」
他沒食品言,她卻違了約。害得他千里迢迢地趕來,倒像是她的過錯。
他與她四目相對,忽然,她發現他似乎憔悴了不少,滿臉疲憊的神情,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帝王。
「瀲瀲,我知道,你是為了紅丸的事生我的氣了吧?」
呵,他知道,他真的什麼都知道,而且,那般迅速的道出,彷彿那不是秘密。
那麼他是否知道,她會傷心?
「瀲瀲,我不是不想有咱們的孩子,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他總給她這麼一句話,可她真不明白,到底要等待到何時?難道真要到地老天荒?
上次他說不是時候,不肯碰她,讓她等了又等。這一次,又是同樣的借口……
總之,無論如何她都是排在朝堂政要之後,手非在他的千秋大業之後,他首先是帝王,而後,才是愛她的男子,才是她的夫君。
她得乖乖聽話,任他安排,稍微反對便是不識大體、無理取鬧、不知好歹。
她真的有錯嗎?
她只是想要正常一點的生活,如常人般相夫教子,就連這一點願望他都不肯滿足她嗎?
「罷了。」他突然歎一口氣,「我知道,現在無論說什麼,你都會怨我。你執意要走,我也不敢強留你。」
這話讓她的心瞬間涼透,原指望他為了討好她、為了留下她,會改變那麼一點點主意,但他在乎的仍是他的江山皇位、朝政社稷……有太多太多,比她重要的東西……
「瀲瀲,為我唱首歌吧。」他嗓音輕顫,「我很想聽聽--」
歌叩昌什麼呢?這當下,他不挽留她,卻想聽她唱歌?
也罷,臨別之際,千言萬語難以道出口,只能如此了……
周夏瀲想了想,也沒清嗓子,便唱了起來,「一片紫竹輕輕搖,多少夢中誰吹簫。花落有幾度,花開有幾朝,難忘家鄉紫竹調--」
從小到大,她好像只會唱這一首歌,也只喜歡這一首歌。
但今天,她唱得不好,聲音是澀的,不復清澈。感情亦是苦的,不復如泉水甘甜。
這首歌距離最初的感覺,原來已經那麼遙遠。
趙闕宇聽著聽著,猛地側過身去,一瞬間,她似乎瞧見他眼中閃爍著前所未見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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