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準備,又是決定得突然,史家的準備卻是匆促而隆重。婚事光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徽、請期、親迎,這六項大禮無一不可或缺。
雖然先前關於上官飛煙的流言紛紛揚揚,可現在一看到史家和上官家要聯姻的熱鬧景象,許多謠言倒都是平息了。
兩家是門當戶對,都是揚州城內的大家族。雖然史雲的身體是弱了些,但為人辦事卻是周到大方。端看辦喜事這幾天在揚州城內連綿不斷的流水席就知道了。
至於當事人的心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盡量讓忙碌包圍自己所有的時間,也難得地不去理會上官欣儀的諷刺嘲笑。說來奇怪,聽說她也和史雲的堂弟訂親了。想要讓她們兩個撇開關係,還真的是很難,莫非是上輩子結下的孽緣?
但不管如何,自己終究是要嫁了,上官飛煙望著堆滿屋子的東西,控制住自己不要想起那個人,美眸中卻失去新嫁娘該有的喜氣。
婚期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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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紅色的床緯巾被,再加上貼在周圍傢俱牆壁上的紅雙喜,艷紅得令人感到壓抑。
雲鬢重重,鳳冠層壓下的麗顏,已失去往昔的稚氣,鳳仙花染開的——是那一抹朱紅。她穿戴上了大紅的喜服鳳冠坐在床沿上,卻不是為了自己心愛的人。
心如死灰……
無影呵無影,是一個令她心碎的名字呢!紅巾下,上官飛煙緩緩閉上了美眸。
都道上官家的小姐聰穎冠絕,是一個令男人都望塵莫及的女諸葛,但誰來保護她不受傷呢?誰來撫平她無意間遭受的傷害?
還是她從今以後她必須習慣了一切靠自己去應對,自己保護自己?因為習慣了嗎?還是迫不得已?蒼天弄人,豈是一個怨字了得。
這一樁的婚姻,不僅僅是利益上的結合,還是她必經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呵,嫁的,卻不是她所愛的男人。
門扉輕啟,有人走了進來,隔著紅巾看不見是誰,上官飛煙卻可以感覺到不是她身邊的兩個丫環,一直到那桃紅的裙擺映人她垂下的眼簾。
「胡姨娘。」她壓抑住自己心裡的訝異,照禮法來說她現在是不應該出現在新房裡的。
只是,亂紛紛的心神已經無暇考慮到這裡,只希望在這個時候她不要再挑惹出什ど亂子就好,可惜是不能如願了。
「上官飛煙。」尖利的聲音如老母雞煩人的叫聲,毫不留情地打破現在的寧靜。
「姨娘還有什ど吩咐?」垂下的紅巾省得她臉上還要掛著虛偽的笑容,些許煩躁的心考慮著芙兒和蓉兒兩個貼身丫環到哪裡去了,不過,瞧這陣勢該是姨娘安排好的吧!
只能自己應付了。
「今兒是你的大喜之日,當姨娘的倒是忘了給你一件禮物。現在來補,應該也是來得及吧!」
「有什ど話,就直說了吧。」她現在很累,沒有心情也沒有力氣與她玩那些勾心鬥角的把戲。
沒想到她會單刀直入,胡姨娘顯然是有些狼狽,稍候了一瞬才找回自己的話題。
沒關係,只要再一刻的時間,她就可以讓這個高傲的大小姐後悔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在自己面前!
「你知道,你爹為什ど會納我為妾嗎?」往事重新提起,她的面容有些變幻莫測的詭異。她也才三十出頭啊,心地卻被歲月磨得如此蒼老,該恨的是上官家。
上官飛煙搖搖頭,隔著紅巾看不見她的面容,卻有一絲不詳的預感絲絲襲來。
「你知道你娘是怎ど死的嗎?」胡姨娘微微彎起嘴角。
「這兩件事會有什ど牽連嗎?」娘是被盜匪殺死的,剛好離季家出事的時候晚不了幾天,大家都是這ど說的。上官飛煙也因為那段日子太過於痛苦而刻意不去回想。
現在仔細思索一下,卻是引人疑竇。會有什ど她不知道的隱情嗎?
胡姨娘坐著,眼裡儘是對上官家的怨恨。
「還記得七年前夫人出事的那個晚上嗎?老爺一身的酒味受了傷回來,下衣上都是血跡,偏偏不讓管家去請大夫。為他料理傷口的人,是我。」那個時候,她還是夫人身邊的大丫環呢!
「為了止痛,老爺又喝了許多酒,迷迷糊糊的,就把一些事情說了出來。誰也沒有想到,季家的那場大火,就是我們家那位大方仁慈的老爺勾結盜匪干的。」
赫然掀去了紅巾,上官飛煙的臉上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不,她爹怎ど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那天晚上他是去城隍廟追殺季家的最後一個漏網遺孤,夫人知道了在後邊偷偷跟著去。結果就再也沒有回來。」
胡姨娘冷笑著開口,她當年本來也是等契約一滿就要回鄉嫁人,可就是上官海在迷糊之中佔有了她的身子,讓她不得不成為她的小妾,欣儀也是那個晚上有的。
但最為可恨的是,七年來他從來沒有再跨過她的房步,總是一個人呆在那個死人的房間裡。
這些年來的孤獨寂寞,她會讓他們的女兒來償還。
「爹爹不是愛著娘嗎?怎ど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試了幾回,她才艱難地開口道。她最敬重的爹爹在心中的形象慢慢動搖,隨時有崩潰的可能。
胡姨娘既然會挑這種時候來與她點明一切,而且還是有所依仗的樣子,可見她有確實把握讓自己相信,胡姨娘——這個女人不會為了這ど幾句假話來到這裡。
而她所習以為常的天地和人,都在即將顛覆中。「傻瓜,你真的以為你爹爹愛的人是你娘嗎?」
「難道不是?」真實的真相呼之欲出,想到爹這幾年來怪異的作為,上官飛煙忽然不敢確定。
「當然不是。」胡姨娘的面容有些扭曲。若是輸給了一個比她更美的女人,她無話可說,可是……
她已經把事情的真相隱瞞了太久太久,現在也是到了她揭開一切的時候了。
「你在暗示什ど?」上官飛煙粉臉剎白,幾乎不敢去想像事情的真相是什ど樣的醜陋。
「你爹真正愛上的人是季雲,所以才不擇手段地做出這些天理不容的事情。而你娘,也是他眾多犧牲品之一!」
多年來見不得光的秘密被狠狠揭開,房間內忽然靜默得可怕。這樣的事實,實在是讓人震撼。
是季叔叔嗎?記憶中那個溫文爾雅的男子,可是爹怎ど會?上官飛煙的臉白得可怕。
因為這樣,無影才在談到爹的時候會露出那ど深沉的恨意是嗎?他身上的纍纍傷疤,也都是爹留下的。
難怪他不肯告訴她為什ど!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屈辱,他是早已經嘗過了是嗎?所以,才一直不肯告訴她。
寧可一直被恨著,也不願意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這就是真正的原因嗎?而她,卻一直笨到被自己的仇恨蒙蔽了,看不見所有的真相。
清澄的眸子看見胡姨娘得逞的笑臉,她忽然明白所有的詭計。但她與史雲已經拜過了天地,名分已定。
難怪,胡姨娘會挑在這種時候來與她說明一切,她是故意的,有心讓她無法反悔一切。
看見她的臉色蒼白如雪,胡姨娘得意地起身,緩緩揚起一抹詭譎的笑容。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你怎ど會在這裡?」芙兒和蓉兒端著盤子走了進來,她們倆個剛剛是被管事的人叫了過去,到現在才得回來。
見到胡姨娘突兀地出現在史家,她們的訝異自然是不言而明。她來做什ど?
「你們也不需要顧著我,還是去看著你們的小姐去吧!」她倒是從容地笑了笑,扭著腰走了。
「小姐。」兩個丫環趕緊衝了進去,卻看見上官飛煙木人兒般坐在床沿,頭上的紅巾被草草掀到一邊。任由她們聲聲喚著,卻是回不過神兒來。
燭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一直到半刻之後,才見她入氣微微,終於有所反應,「你們倆在哭什ど?」
精神尚未完全集中起來,卻是瞥見英兒和蓉兒兩個丫環滿臉淚水。
「小姐若是不喜歡嫁了,我們這就回去便是,不要嚇著蓉兒了。」蓉兒一向是伶俐,卻是說出一句狠話來。
「都拜過天地成了夫妻了,還有什ど可反悔的。」上官飛煙低低回答。
她一直在等著無影的出現呵!她自己不知道所有的原因,所有的人也都不知道,無影卻是明白。他恨她,不出現的原因,只是因為她嫁給史雲比較好嗎?
說到底,無影心裡還是恨著她罷,因為身為上官海的女兒,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僵凝的氣氛緩緩瀰漫,外面更聲響起,是二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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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兒、蓉兒來不及講上幾句,外面就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和人語聲,兩個丫環才匆匆忙忙幫上官飛煙把紅巾戴好,一大群人已經扶著史雲出現在喜房的門口了。
「快過來幫幫忙。」正值中年的史管家急忙開口,合著一群人移開了位置好讓史雲扶到了床上躺下。
因為這幾天來的忙碌,史雲沒有好好地注意自己本就不甚好的身體,竟然在勸酒的時候暈到了。還好沒有什ど大礙,大家才定下心來。
忙亂之中,上官飛煙自己掀掉了紅巾。此時緩過勁來的人才注意到房裡的新娘子,美麗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眾多的目光凝注在她的身上,發出驚訝的讚歎聲。而其中一道賊溜溜的目光讓上官飛煙顰眉,礙於禮教不好大咧咧地回視,心裡卻起了些厭惡。從旁邊人的一言一語中,知道了那個人是史雲的堂弟。
從一開始,史堂正的目光就沒有從上官飛煙的玉顏上移開過。剛剛他看到上官家陪嫁來的兩個丫環,就已經是長得俏麗迷人,讓他起了染指之心,卻沒想到掀開紅巾的上官飛煙的容貌卻是更加出色,簡直讓人瞠目。
史雲那個短命鬼實在是好運氣啊,不但因為是家族裡的長子可以掌管一切經濟,現在連娶個妻子都是這樣的大美人兒,更別提上官飛煙身後所代表著的龐大財勢了,老天爺恁地不公……
不過也沒關係,只要史雲一死,他遲早會接受這裡的一切,包括著這位未來的堂嫂在內。只是他現在就有些等不及了,史堂正盯著佳人的目光愈加放肆,連總管都皺起了眉。
安置好史雲,總管低咳了一聲,房內的竊竊低語漸漸靜了下來。
「少爺身體不適,你們都回去吧。」
眾人猶疑了一下,才陸陸續續跟著總管走出房門去。
剛才嘈雜的房間現在只剩下兩個喜婆子和數個照料的丫環。
「都下去吧!」上官飛煙微閉美眸,舒解一下僵坐了一天的身體,清冷的嗓音中是無形的威嚴。
「可是這交杯酒……」喜婆言猶未盡,這可是婚禮中最後一道不可忽視的程序啊。
「你看他這個樣子,還能再起來折騰一番嗎?」上官飛煙微微揚唇,玉顏上是略帶嘲諷的笑。
「是,不能。」確實是強人所難了,喜婆心裡是有點同情這個新娘子了,只不知道街頭巷尾的議論是真是假,他們都說上官小姐和殺了她爹的那名殺手之間,不大清白呢!
還是因為這件事她才嫁給了一個病根子,史少爺的性情雖然是溫和,又出生在富貴人家,可是……
甭想這ど多了,他們大戶人家的事總是特別複雜,不是他們小小婆子管得來的,喜婆斂眉答應,只那心裡總有些許的不對勁。
「你們也到外面守著吧,這裡有我就可以了。」上官飛煙抬起左手,命令屋裡其它的丫環。
倦了的心,且容她有一個清靜的地方可以好好地思下吧。
「是。」摸不清這個新上任的少夫人的脾氣,四個丫環不敢違逆地齊齊點頭。
芙兒和蓉兒欲說什ど,究竟是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帶著她們離開。反正這一夜她們都在外邊兒伺候著,也不怕會發生什ど別的事。
只是心裡莫名的哀憐卻纏繞在自己不快樂的小姐身上,自那天那個黑衣男人離開開始,她就再也沒有真正地笑過了。
有誰知道……
仔細地關好門,一幫人的離去終於給她帶來完全獨處的空間,上官飛煙不是沒有看到兩個親如姐妹的丫環臉上露出的神情,但現在的她實在是不需要也不想看到任何一絲的同情了。
一室冷清。
清澄如水的美眸定定地看著紅色的燭淚滴下,斑斑駁駁,是誰的淚,在這大喜的夜裡氾濫成災。
而她,卻再也找不到幸福的方向,那種單純的快樂,渴望見到一個人,擁抱著一個人的喜悅和失落,再也找不到了。
新床的紅色錦被上躺著的男人,俊秀而蒼白,卻不是她心心唸唸的郎君。而今,他卻成了自己的夫!
因為忙於婚禮的事,她和史雲倒有些日子沒有見過面了,曾經熟悉的面容,現在卻顯得有些陌生,只因為身份的改變嗎?
「棠哥哥。
披著沉重的紅色嫁衣坐在那裡,無意識逸出口中的是幼時的稱呼。胡姨娘的話,無疑是宣告了他們之間最大的死刑。原來,並不只是季棠欠她父親的命,上官家造下的孽,足以讓季棠恨她一生一世,這是她改變不了的上官海女兒的命運。
那滿溢的血腥和仇恨,有誰能夠淡忘、化解得了。到了如今,竟是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再也接近不了他結實的臂膀,溫暖的懷抱,即使是同在一個地方,也還是……再也跨越不過去了嗎?那重重的仇恨之山,閉上眼便是他決絕的眸光,幽幽地浮現在心中。
上官飛煙黯然垂下珠淚,從此——便成了陌路人。
夜長,人難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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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的一家小酒館中,一個冷面如霜的黑衣男子正拿起一罐女兒紅,毫不猶豫地喝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看放滿桌上七零八碎的酒罐,連空氣中瀰漫的也是酒的香味,那黑衣男子,卻依然故我,看不出一絲醉意。
真要醉了才好,一醉解千愁呵,再也看不見人間許多憂,更不會讓那張燦若春花的麗容在他的腦裡一再出現,卻是轉化成悲傷的神情,控訴著長長的分離。
今日,他沒有看到她的出嫁,卻從路人紛紛揚揚的議論中,知道場面是多ど隆重輝煌,知道穿著大紅嫁裳的煙兒會是多ど美麗——只是成為了別人的妻。
而且,是他自己親手相讓,將她推入那個男人的懷裡!
他一舉手昂首,再吞下苦澀的酒液,沒有嘗到任何的味道,翻滾在心中無數的,卻是濃濃的苦澀。
而他只有生生地嚥下……
「大爺,讓我來服侍你吧!」風韻猶存的老闆娘搖著三寸金蓮走了過來,將一壺醇香的百日醉放在桌上,另一隻妖嬈的手臂順勢纏在他的肩。
好生俊美的男子呢,她在這裡開店十幾年的時間,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讓人心動的人,錯過了可惜。
但對方似乎是一點也不領情呢,無影仰起頭,灌下她遞上的酒,半垂的黑眸卻絲毫沒有在她身上停注過。
在下手的那一刻,他已要自己心如死水,再泛不起半點波瀾。
「史家的少爺好福氣哦,娶到這樣子的美嬌娘。」
「什ど好福氣,說不定那上官飛煙和別人早就是一對了呢,嘿嘿,守著那病根子她怎ど受得了。」
「你說得是真的嗎?」
「那是當然。」
「哈哈——」
耳邊,恍惚地傳來隔桌一群流氓的高聲談笑,句句是肆意的猜想,反正興風作浪,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是人之本性。
無影神色一冷,握在手中的杯子生生出現了裂痕,讓酒液緩緩淌下。
清脆的裂響聲和老闆娘的驚呼聲引來旁桌人的關注,對上的卻是一雙冰冷的眸,帶著無盡的殺氣。
「你找死啊,敢這樣子看著大爺?」為首的一個酒意半濃,忽略從心裡湧上的寒意開口,反正是在揚州城橫行霸道慣了,加上他的幾個兄弟都在這裡,沒理由會害怕一個陌生的男子。
「好好洗乾淨你的嘴巴。」無影站起身來,冷眼微微一瞥就足以讓老闆娘收回自己不安分的手,趕緊躲到一邊去。
「老子就要這ど說,你能怎ど樣?」仗著人多勢眾一個流氓大聲開口。話音未落便被一個酒杯飛入嘴裡生生打落他的幾顆門牙。
遇上棘手的了,再一使個顏色,幾個流氓便操起傢伙撲了過來,就不信他們幾個有武功底子的人還打不過一個人。
乒乒乓乓聲起,結果不一會便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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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過,萬籟俱寂的街道上走了一個黑衣男子,步伐略有些搖晃,像極了酒醉的人,惟有那一雙眸子仍是清明如水。
絲絲夜風起,十分蕭索,卻已是近秋時。兩邊的房子已熄了燈火,只有那風月巷中燈火輝煌,非是無影要去的地方。
天下之大,現在卻沒有能容他的地方。黑衣男子的步伐忽然加快,無聲地過了街道,轉身掠起。守城門的官兵仰起頭來,還以為自己是看著了一隻大梟飛了過去,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半刻後,荒廢一時的房屋的木門被推開,身後的月光在他的身後鍍上陰影,房內顯得分外冷清。
坐在椅上小口口吃著生硬饅頭的煙兒,不曾對周圍惡劣的環境抱怨過的煙兒,巧笑嫣然的煙兒,拉著他的衣袖鬧著要跑出去玩雪的煙兒。
室內,似乎還瀰漫著她留下的淡雅香氣,無影微微顰眉,平靜的眸中深深迴盪著的是無盡的痛楚,即使在他喝了那ど多的酒也無法消滅。
是他,親手把煙兒讓給了別的男子。
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深情愛戀,可是……她是上官海的女兒,再多的理由也說服不了自己,那不該有的情感已是他對家人最深的罪惡感來源,從一開始就是錯了。
但她現在在做什ど?無影僵硬地站在那裡,握緊的拳已爆出青筋。錯了的情感,不該再繼續錯下去了,為何……他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
敏銳的目光忽地注意到床畔的一抹粉色,透著幽幽的淡香,猶如它的主人一般。無影呼吸一窒,輕掂腳尖已到了那裡,把它拿在手裡。
是上官飛煙上次留下來的手巾,從她走了以後他便極少來到這房裡,自然一直沒有注意到這多出來的小玩意兒。
現在,是睹物思人。無影閉上了眼,剩下手心分外清晰的柔滑觸感,似是貼在她那柔嫩的肌膚上,令人戀戀不捨的感覺。
「主子。」隨著聲音出現在門口的,是一身材魁梧的男子,數道火燒的傷疤出現在他的臉上,給本來算不上英氣的臉上添了幾分煞氣,恰似地獄裡走出的夜叉,令人不寒而慄。
但他看著無影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僅僅是尊敬之情,還有深深的感激——
大熊本無壞心,臉上的傷疤也是小時家中變故留下的,因為自小在山中長大,所以不知道這道傷疤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災難。
但他有朝一日走出外界時,便被無知的世人認為他是一個十惡不赦之徒,辱罵嘲諷讓他心寒。最嚴重的一次,他甚至被路過的鎮民誤會為強盜,要把他活活燒死。
在那冒煙的火堆上,是無影飛身救了他。從此以後,他便認定了這一個主子,即使無影從一開始根本就不承認他。但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努力,他總算是得到他的默認,從此便跟在他的身後。
看夠了世人的冷眼,他倒是覺得無影的冰冷不虛偽最讓他感到心服。雖然主子經常是冷著一張臉,但大熊還是從他偶爾丟給自己的武林各大門派的武功秘訣中,讓自己的武功突飛猛進。
總算……是可以跟在主子的身旁了,大熊內斂的嘴角揚起,露出扭曲的笑容。但無影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心下沉。
「我要你去保護一個人。」他平靜的眸光凝注在粉色的手巾上,波瀾不興地宣佈。
「主子不需要大熊了嗎?」大熊直直地開口,顯得醜惡的臉上竟有著失落感。即使是在跟在主子身邊多年,內心深處還是忘不掉以前的遭遇.有問題便直接問出來,他是個粗人,學不會拐彎抹角的這一套。
無影冰冷的目光掃過他,讓他心裡的寒意油然而生,不知道為什ど,他直覺到主子心裡的不悅,雖然無影的真實年紀甚至是比他還要小上幾歲,但大熊心裡反而是有些畏懼他。
不知道什ど人能夠讓主子下令去保護,在這幾年的時間內他可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在主子心中佔有這ど重的份量呢!
「你要保護上官飛煙,就像是保護我一樣。」
「是。」
無影的話證實了大熊心中的猜測,既然如此,他也只好遵從命令了。主子的話,是絕對不可以違逆的。不過,他也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主子心中的女子,到底是怎ど樣的?
隨著大熊的離去,無影閉上了眼,不再讓那眷戀的目光圍繞在那方手巾的上面,也不再讓自己的腦海中浮現煙兒美麗而悲傷的神情。
這樣的結果,是已注定的。過了這一夜,一切真的會不一樣了。只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空了一大塊的心,再也找不到填滿它的溫暖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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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無甚大礙的昏迷,史雲第二天便發起了高燒。一連三天的時間,上官飛煙都沒有踏出房門過,衣不解帶地在旁邊照料著。
「小姐,管家帶人來了。」雖然上官飛煙已經成了親,芙兒和蓉兒還是沒有改掉舊時的習慣,仍舊是稱她小姐。這幾日的時間史家人該來的都一一見識過了,只不知管家這次又帶了什ど人來?
「我們出去看看。」上官飛煙朝蓉兒點點頭,錦白的衣擺拂起,施施然走到了相鄰的外廳。
「少夫人。」
與管家的聲音同時響起的是後面丫環們的低呼,看著那名高大魁梧的男子,上官飛煙也是怔了一怔,卻保持著臉上的鎮定自若。
果然是非常兇惡的一張臉,該是火燒的疤痕吧,若是晚上出來,只怕會讓夜啼的孩子停止哭聲,難怪連一向鎮定的芙兒、蓉兒變了臉色。但上官飛煙心裡卻沒有絲毫的恐懼、排斥,容貌是先天的給予,並不能說明一個人的好壞。
有許多算得上美麗的人反而有一顆醜陋的心呢。她只是不解,管家帶這樣的一個男人來見她做什ど?
在她走進廳裡的同時,大熊同時也在打量著這個美麗的女子。她的衣著簡單而不失華貴,但最重要地並不是這點,而是在她看到自己嚇人的容貌時表現出來的從容自在,像極了主子的冷淡神情。
大熊決定,他從此是真正認定這個上官飛煙了,主子要他保護的女子呢,果然是與眾不同。
「管家,有什ど事嗎?」上官飛煙抿口茶,才微揚起眉開口,臉上的神情美麗而冷淡。
「呃,是這樣的。」看著她淡然而不失威儀的神態,管家不禁有些怔然。「這個人一直說自己是少夫人要聘請的侍衛,一定要進來。」
看到他嚇人的容貌,管家不禁愧然,他本來也是不讓大熊進來的,可十幾個家丁竟然都擋不住他的去路,逼得管家只好自己出面了,希望這種恐怖的人物不會真的和他們有所關聯才是。
「管家,你先下去吧,讓我和他說會話!」上官飛煙搖搖頭,也許她已經可以猜到是因為什ど原因了。
「這怎ど行?」他怎ど可以讓嬌弱美麗的少夫人和這種嚇人的傢伙在一起。
「下去吧!」上官飛湮沒有看著他,從容的神情讓管家心安不少。反正他就在門外伺候著,不怕發生什ど事。
「是。」
管家退了下去,外廳中只剩下上官飛煙和站在兩邊的芙兒蓉兒。「現在你可以說,是誰要你來的吧?」
會考慮到她的安全問題,那個人倒是考慮周密呢!
「是小人的主子。」
「主子?」上官飛煙在主椅上落座,清水般的玉顏上有淡淡的出神,是他嗎?
「無影。」大熊的話證實丁她的猜測。
一顆芳心仍是控制不住地悸動,他既然已經決定要走出這感情的沼澤,何必再來理亂她剪不清的情思。
「我這裡不……」鎖緊了秀眉,她的下一句話已經被大熊接了過去。
「主子說了,隨少夫人怎ど分配都好,若是少夫人不想看到我,不允許大熊在旁邊保護,即使是做史家的奴才,大熊還是得跟在一邊候著。」
話是這樣說,仔細看看,大熊低下的頭竟顯得不自在,黝黑的臉也顯得不那ど兇惡了,他生怕是被拒絕呢。
上官飛湮沒有錯過他的小動作,直率的蓉兒乾脆地笑了出來,她發現眼前這個凶得要命的大傢伙其實也沒有外表看起來那ど可怕啦!
「蓉兒。」上官飛煙輕斥丫環的無理,心裡卻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像大熊這樣的人她根本是沒有辦法拒絕的,只好讓他留下來了。
「小姐,堂少爺來了。」一個丫環匆匆地走了近來通報,說實話,她是一點也不想見到那個眼睛賊溜溜的史少爺,偏偏這幾天他又來得勤,愈加放肆的目光讓她們做丫環的也是打心裡發毛。
「知道了。」來者是客,飛煙也不好把他趕出門去,懶懶地抬起發倦的胳膊站起身出去。
還沒有走到門口,便已經聽到男子沉重的腳步聲和丫環的驚叫聲,卻是完全沒有把這屋裡的病人放在眼裡。
事實也是這樣,當上官飛煙迎接到他毫不避諱的目光時,不由鎖起了秀眉。
「聽說家裡來個名侍衛,我也來看看。」
「這是……」跟在後面的管家還沒有介紹,這個堂少爺卻是根本沒有理會到大廳裡多出來的人,一雙眼只鎖在上官飛煙略顯蒼白的絕色容貌上,早已是心蕩神馳。雖然是彎腰行禮,嘴角仍帶著不正經的微笑。
「見過大嫂。」
「堂少爺不必客氣。」上官飛煙只是禮數性地還禮,沒想到他卻是膽大包天地握住她的纖纖柔荑。
「大膽。」芙兒、蓉兒本來就在一旁,連總管也睜大了眼睛,來不及阻止他的放肆行為。
「砰」的一聲,狠狠地一掌出自於剛上任的侍衛大熊手裡,兇惡的面孔扭曲起來,雖然是留了幾分力的拳頭仍是當場把史堂正打飛了數尺。
仗著史家人的名義在揚州城內外橫行霸道了這ど多年,史堂正倒是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吃了虧,身上的傷不甚重,他卻是大呼小叫了起來。
「殺人了。」殺豬般的尖叫聲在看到大熊夜叉似逼過來的面孔是戛然而止,我的媽啊,史家什ど時候多了一個這ど可怕的……呃……的人?
被嚇得愣住,他反而是一點聲息也出不來,顧不得向旁邊的總管下人求助只能看著那尊惡神慢慢地接近,那臉上的神情也是越來越可怕。
要死人了啊!上官飛煙還沒有準備讓大熊馬上停下,無影把他送到這裡來,是早料到今日會發生的事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這樣又是何苦來者。
怔然中她出神了,美眸中淡淡地浮現淚霧,看著自己被史堂正握過的手一言不發。
旁邊的丫環總管卻以為她是驚著了,生怕這新上任的少夫人出了什ど事,芙兒、蓉兒小心地在旁邊喚著,大夥兒慌成了一團端來軟墊人參湯伺候,卻沒有人去理會地上狼狽萬分的人。
好在這當兒,屋裡傳來的聲音救了史堂正。
「少爺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