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還不停呢?已經連下好幾天了。
雨桐趴在窗邊,好孤獨好無奈地望著天空,夜幕是一片黑,霸道地覆蓋住整個城市,雨霧朦朧了城市的霓虹,一切顯得更淒淒渺渺。
她又被困住了。
被雨困住,被無盡的夜困住,被他深沈的溫柔困住。
她不知道該怎麼掙脫。
恍惚之際,玄關處傳來聲響,她一震。
是他!他回來了。
她轉過頭,在明眸映入他卓然身影的這一刻,在空蕩蕩的屋裡終於多了個人的這一刻,心臟一陣陣地雀躍。
但很快地,她心一沈,不可思議地發現他進門的身影是搖搖晃晃的,而且,還有個女人正攙扶著他。
怎麼回事?
雨桐又驚又疑,表面上卻還是端出招牌笑容,迎上去。「徹,怎麼了?你喝醉了嗎?」
他沒答話,抬起頭看她,眼底氤氳的紅霧教她心驚。
「妳就是徹的老婆?」他身旁的女人搶先開口,一雙刷了金色眼影、顯得很妖媚的眼睛上下打量她。
她蹙眉,暗自不悅。
「長得還不錯嘛!怪不得徹會將妳給娶回家了。」女人嘖嘖道。
「妳是哪位?」憑什麼那麼親密地直呼她老公的名字?
「我啊,是媽媽桑。」注意到雨桐笑容斂去,女人似乎感到很有趣,明眸閃閃發光。「妳該不會看不出來吧?」
媽媽桑?
雨桐愕然,她的意思是她是酒店老闆娘?怎麼可能?徹從來不上酒家的啊!
「他最近常來呢!已經變成我們店裡的忠實顧客了。」彷彿看出雨桐內心想法,媽媽桑嬌嬌地笑。「這麼一個英俊又大方的客人,在我們店裡很受歡迎的喔!而且他又很有酒品,不像有些客人喝醉了就會大吵大鬧,只會乖乖地賴在我懷裡撒嬌,好可愛呢!」說著,纖纖玉指捏了捏溫徹的頰,大佔便宜。
雨桐胸臆當下燒起大火。
她冷著臉,推開媽媽桑,接過溫徹滿身酒氣的身軀。「謝謝妳送他回來,妳請便吧,我不送。」逐客之意很明顯。
媽媽桑有聽裝沒懂,盈盈地對溫徹拋了個媚眼。「下次有空再來坐啊,徹,我等你。」
「嗯。」溫徹居然點點頭。
「不要讓我等太久喔!」媽媽桑湊過來,紅唇啾了他俊頰一記。
溫徹躲也不躲,當著妻子的面任另一個女人吃豆腐。
大火滅去,雨桐感覺一陣涼,她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振作精神,扶著丈夫在沙發上坐下。
「你先坐著,我倒杯熱茶給你。」她匆匆進廚房。
他默默看著她略顯慌亂的背影。
她進了廚房,找出茶葉泡茶,雙手卻發顫,差點把茶葉罐給摔在地上,她忙捧住。
她先拿熱水燙過茶壺,再拈了些茶葉放入茶壺裡,過了過熱水,倒掉第一泡,再重新加滿。
茶香透出,在鼻尖縈繞不去,她嗅著,不知為何感覺鼻頭有些發酸。
泡好茶,她斟滿一杯馬克杯,端到客廳。
「來,喝點茶,可以醒酒。」
溫徹接過馬克杯,卻動也不動,好像並不想喝茶。
「怎麼啦?你不舒服嗎?是不是頭痛?我去拿片止痛藥來。」
「妳不生氣嗎?」粗魯的質問頓住她步伐。
她笑著回眸,裝傻。「生什麼氣?」
他瞇起眼。「我上酒店喝酒,還讓媽媽桑給送回家來,妳一點也不生氣?」
「男人嘛,工作壓力大,我知道你只是想排解一下情緒而已。」她笑得好大方。「沒關係的,你只要記得少喝點酒,免得傷身體。」
「就這樣?」他難以置信地瞪她。
不然還想她怎樣?雨桐繼續微笑。「下次如果喝醉了,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妳還要接我回來?」他略略提高聲調。
總比讓別的女人藉著送他回家,一路佔他便宜得好。她認真地點頭。
溫徹臉色一下子陰沈,眼底卻燃著火苗。「妳瘋了!雨桐,妳有必要做到這地步嗎?」
「什麼?」她張口結舌,幾乎無法維持笑容。「你說……什麼?」
「妳非得這麼賢慧、這麼溫柔體貼不可嗎?妳簡直……不像個真人!」他懊惱地、痛楚地撫住額。「一個女人怎能做到像妳這樣?妳不可能不生氣啊!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連一點抱怨都沒有?」
「你在……說什麼啊?」她語音顫抖。「我體諒你不好嗎?我知道你在外頭工作辛苦,壓力很大──」
「這跟工作壓力沒有關係!」他低吼著打斷她。「真正給我壓力的人是妳!」
她震懾。「你說什麼?」
「告訴我,妳非要這麼完美不可嗎?」他猛然攫住她肩膀,用力搖晃。「是不是如果有任何一點不盡善盡美,妳就覺得對不起我?」
「我……只是想對你好啊。」雨桐軟弱地辯解。「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為何要如此激動?他從來不曾在她面前顯露過這一面。他一直是溫和而冷靜的,不是嗎?
「不是不對,只是妳做得已經太超過了。妳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傭人,妳明白嗎?妳不必這樣事事討好我,妳並不欠我!」
「徹,你醉了,你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她焦急地想安撫他。「哪,我扶你回房,你先休息吧。」
「蘇雨桐,妳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他忿惱地咆哮。
她嚇壞了,他從來不曾對她如此嚴厲,她覺得害怕。
她喉嚨泛酸,嘴角卻反射性地往上翻揚,笑開一個優雅的弧度。「徹,去睡吧,有話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
她柔聲道,拿他當孩子般地哄著。
他瞪她,慢慢地,嘴角漫開苦澀,「有時候我真覺得妳像個機器人。」
機器人?她惶然。
「沒有心、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他陰鬱地補充。
她睜大眼,啞然無語。
「與其跟這樣的妳在一起,我寧願天天上酒家。」他嘲諷地低語。
她臉色發白,全身發冷。
他忽地微微一笑,很溫柔地捧起她的臉。「我坦白告訴妳吧,雨桐,我喜歡上了別的女人。」
「別的……女人?」她像鸚鵡,呆呆地重複。
「就是剛剛的媽媽桑。」
「你喜歡她?」
「她很風趣,身材又好,抱她的感覺很溫暖。」
「你的意思是,你抱我的時候,覺得冷嗎?」她問,聲音幹幹的,聲調毫無起伏。
他冷酷地點頭。
她身子一震,猛然推開他。「你是說真的嗎?徹。」
「嗯。」
「所以你最近說是加班,其實都是上酒家去找她嘍?」
「沒錯。」
她不敢相信。「你……你對我……你不是說你愛我嗎?」
「那妳呢?」他靜靜地反問她。「妳愛我嗎?」
她悚然,答不出來,眼神彷徨。
他心一沈。「既然我們彼此都不愛對方,不如乾脆離婚吧。妳覺得怎樣?」
她凍在原地,心內悄悄地、無聲無息地下著雪。
「……好啊。」她低低地應道,櫻唇微啟,吃吃地、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我們離婚吧!」
她決絕地表示同意,沒注意到當她點頭時,他的眼,閃過多麼陰暗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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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四次被丟下了。
傍晚,雨桐坐在廚房地上,血艷的夕陽從窗外染進來,拉長她孤寂的身影。
她靠著櫥櫃,端著杯淡而無味的白開水,恍惚出神。
第一個丟下她的人,是母親。她跟自己的健身教練私奔,把當年才九歲的她丟給暴怒難當的父親。
因為母親不光彩的紀錄,父親甚至懷疑起她這個女兒的出身,堅持帶她去驗血型和DNA。
幸好她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否則她不敢想像自己的未來。
只是就算證明她和父親確實有血緣關係,父親仍然極端不信任她,總認為她遺傳到了母親的水性楊花,遲早有一天會給蘇家鬧出大醜聞。
他管她管得很緊,從小就不許任何男孩接近她,她就像個被鎖在高塔裡的公主,孤立無援。
直到讀大學的時候,她遇到了殷偉豪。
他是主動接近她的。有一回,她到父親公司,據他說他見到她驚為天人,於是熱烈地對她展開追求。
兩人瞞著她父親,偷偷摸摸地交往,而那段時光,的確是她平淡灰暗的人生中,難得一見的彩色。
她很愛他,卻很清楚父親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拆散他們,她決定離家出走,投奔他。
他聽說她的決定,頓時驚慌,苦勸她快快收了這念頭。
當時的她不明白,為何殷偉豪不肯接受她的提議,後來她才曉得,他看中的就是她身為蘇家繼承人的身份,如果她私自出逃了,父親與她脫離親子關係,萬貫家財恐怕就沒有她的分了。
他背叛了她,主動向父親輸誠,他卻沒想到父親並不因此感激,反而將他從公司掃地出門。
之後,殷偉豪仍想盡各種辦法來接近她,與她藕斷絲連,直到父親的公司倒閉,他老人家心臟病發去世那天。
她同時失去了父親和情人,兩個人,都丟下她不管。
這回,是她第四次被丟下了,連那麼溫柔體貼的溫徹,也不要她──
「徹,我早知道的。」她握著玻璃杯,淒楚地啞著嗓音。「我早知道你有一天也會丟下我,我知道的。」
她早料到,他總有一天也會離開她,他不可能永遠留在她身邊的,不可能。
「我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你這麼快就受不了我。」她垂下頭,臉頰埋入曲起的雙膝問。
她很想哭,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女人,有權利大哭一場的。
可是她哭不出來,心口很痛很痛,眼睛很澀很澀,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她想,她的眼淚大概是流盡了吧?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在眾叛親離的那一天。
她的眼淚,或許已乾涸……
叮咚!
門鈴聲忽地響起,驚醒雨桐迷濛的思緒。
她惶然抬起頭,腦海一時空白。
叮咚、叮咚!
連續的清脆響聲流露著某種焦躁意味。
是誰?
她搖搖晃晃地起身,因為坐在地上太久了,腿有些酸麻。
是徹嗎?是他回來了?
她一拐一拐地走出廚房,一面命自己冷靜。
不可能是徹,從那晚向她提出離婚後,他便搬出去了,兩天後即飛往東京,說是可能接下那邊的工作。
他回台灣了嗎?他是不是改變主意了,決定再給兩人的婚姻一次機會?
會是這樣嗎?
雨桐深呼吸,命令自己克制激動的情緒,但打開門時,眼睛仍不禁點亮期盼的光彩。
「嫂嫂!是我。」
是璇璇。她心一沈。
原來不是溫徹,是他的妹妹溫璇。
她微微撇唇,悄悄嘲諷自己。
本來就是嘛,她在期待什麼?徹這人雖溫和,但一旦下定決心,絕不輕易動搖。
離婚,既是他深思熟慮後的結果,就不可能再更改。
她在奢想什麼?簡直可笑!
「璇璇,妳怎麼忽然來了?」她迎進溫璇,語氣居然很平和冷靜。她真佩服自己的演技。
「妳還問我為什麼來?嫂!」溫璇衝進來,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妳跟哥居然真的離婚了!你們搞什麼啊?」
「妳已經知道了啊?」雨桐淡問,轉身又進廚房。「想喝點什麼?茶,咖啡?」
「我什麼都不要!」溫璇受不了似的喊:「嫂!妳怎麼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妳不在乎嗎?」
「在乎什麼?」雨桐取出茶葉罐,準備煮一壺玫瑰花茶。
「我哥啊!」溫璇倚在廚房門邊。「妳真的決定跟我哥離婚了嗎?」
「不然要怎樣?離婚是他提出來的。」
「妳可以不答應啊!哥也是一時氣餒,他不是真心的!」
「妳怎知他是真心還是假意?」雨桐問,聲調平淡,卻隱隱透出一絲諷刺。
溫璇聽出來了,秀眉一蹙。「妳不相信我哥?」
「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
「那是什麼?」
雨桐深吸一口氣,將熱水沖入玻璃壺。「妳哥愛上了別的女人。」
「什麼?!」溫璇震驚。
「他喜歡上了別的女人。」雨桐澀澀地再說一次。
「妳懷疑我哥有外遇?」溫璇驚呼。「不可能!他不是那種會背著老婆在外面搞七捻三的男人!」
「不是懷疑,是他自己告訴我的。」
「是哥自己說的?」溫璇更加難以相信了,不久前才在辦公室裡對她傾吐心事的哥哥,竟會跟人大談婚外情?這其中一定有鬼。她試圖冷靜下來,清澄的眼直視嫂子。「所以妳才決定跟哥離婚?」
「既然他不愛我,我又何必癡纏著他?」雨桐幽幽說道。
「他怎麼可能不愛妳?」溫璇反駁。
怎麼不可能?
雨桐冷笑,轉過頭,迎向溫璇不贊成的眼神。「妳哥從來沒有真正愛過我,他並不是因為愛我而娶我。」
「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爸對他有恩。」
「嗄?」溫璇錯愕。
雨桐唇畔的微笑更加諷刺,眼眸淡淡的,蒙上一層薄霧。「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知道。他以前有個女朋友,叫趙雲安對吧?」
「趙雲安?誰啊?」溫璇根本不認識。
「是他公司裡的同事。她告訴我,徹本來跟她在交往的,自從遇見我,就跟她分手,她曾經為此傷心欲絕。」
「妳在說什麼啊?嫂嫂,我根本不曉得哥曾經交過這個女朋友啊!」
「妳當然不曉得,那時候妳在外地唸書,沒機會跟她見面。徹也不是一開始就喜歡她的,兩人共事多年,好不容易培養出默契,沒想到我一出現,徹就跟趙雲安提出分手。」
「那不就表示,哥比較喜歡妳嗎?所以才會跟前女友分手。」
「我們那時候才剛認識,談得上什麼喜不喜歡?」雨桐自嘲地牽唇,眸光黯下,嗓音也漸漸地變得沙啞。「妳哥之所以會捨棄心愛的女朋友,只是因為覺得他欠了我爸一個人情,必須好好照顧我。」
「嗄?」
「而且他這人又太溫柔了,沒法子看著一個弱女子孤伶伶的,所以才向我求婚。」
「妳……」溫璇無奈地瞪著嫂子。「原來妳一直這麼想?」
「我本來也不知道。」雨桐比她更無奈。「如果不是一年前,我在路上偶遇趙雲安,她主動告訴我這些,我還被蒙在鼓裡。」
「難怪──」溫璇恍然大悟。「難怪妳這一年來會忽然變得怪怪的,原來如此。」
「這些事,我本來不想說的。」雨桐垂下眼,無意識地把玩著茶壺把手。「不過已經無所謂了,反正我們都要離婚了。」
既然已經要離婚了,她也無須再苦苦守著這個秘密,反正他都要丟下她了──
雨桐倏地捏緊茶壺把手,心窩一陣一陣地揪痛。
是熱茶冒出的蒸氣太濃嗎?為什麼她覺得眼前,濛濛得有些看不清?
「妳真的決定就這樣跟我哥離婚?」溫璇還不肯死心。
為什麼還不死心呢?為什麼還要這樣苦苦逼她?
雨桐沈痛地咬牙。「我不能……再拖著徹了,不能再自私地利用他的同情心。」
她早該,放他自由。
「笨蛋!」溫璇猛然衝口而出。「你們兩夫妻,真是一對大笨蛋!一個說要放她自由,一個又說不能再拖著他,真是……老天爺!我真的要被你們兩個給氣死了!」幾乎要抓狂。
雨桐讓她給嚇了一跳。「璇璇,妳冷靜點。」
「拜託!該冷靜的是你們兩個吧?」溫璇大翻自眼,抓住雨桐肩膀,強迫她直視自己。「聽我說,嫂嫂,妳根本一點也不瞭解我哥。」
「嗄?」
「如果妳肯多瞭解他一些、多關心他一些,妳應該知道,他愛妳愛得有多麼深。」溫璇神情嚴肅。
雨桐愕然。「他……愛我?」
「他當然愛妳!不然他幹麼對妳這麼好?」
「我說了,他只是為了報恩……」
「去他的報恩!」溫璇急得連粗話都冒出口。「是什麼天大的恩情讓他必須以身相許?妳爸爸也不過是給了我哥一份工作而已,我哥認真工作,他付薪水給他,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好,就算我哥認為蘇伯伯是對他有恩好了,他也不一定非娶妳不可,他可以幫妳租間小公寓,每個月固定給妳生活費啊,這樣還不算照顧妳嗎?他根本沒必要跟妳結婚!」
說得好像有幾分道理。
雨桐不禁怔愣。「那他為什麼……」
「妳還不懂嗎?」溫璇用力搖晃她。「就是因為他愛妳,所以才向妳求婚啊!」
不,她不相信!
「如果他愛我,為何現在又要跟我離婚?」她啞聲控訴。「為什麼要丟下我?」
「因為他太愛妳了,因為他把妳的幸福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我不懂。」
「妳當然不懂啦!」溫璇責備地瞪大眼,眉宇不悅地皺成一團。「這兩年來妳到底有沒有用過心去懂我哥哥?」
雨桐惘然。難道是她的錯嗎?難道錯在她不夠瞭解他?
「真受不了你們!心結是用來打開的,不是愈繞愈緊的。我不管!妳現在就跟我走,我一定要你們兩個當面把話說清楚!」
語畢,溫璇也不管她願不願意,直接拖了她就往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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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宋日飛也在Pub裡對溫徹哇哇叫。
「你搞什麼?你真的決定跟你老婆離婚?」
「嗯。」相對於宋日飛的激動,溫徹顯得冷靜,也許是經過一個禮拜的沈澱,心情已平復許多。
只是手中那杯雙份威士忌,還是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啜飲。
「你不會吧?」宋日飛不可置信地瞪著他。「糗了,這還是這麼多年來我第一個失敗的案子。嘖,你是嫌我招牌太亮,存心要替我砸掉的是不是?」他撫額哀嚎。
溫徹可不理他。這傢伙的戀愛達人招牌與他無關,他關心的,只是雨桐快不快樂。
「我給了她理由,她也同意了,這樣就好,這樣……再好不過了。」溫徹澀澀地說,直盯著酒杯。
他放手,讓她自由,不再困住她,讓她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這樣,最好不過了,不是嗎?
他告訴自己,胸口,卻莫名一揪。
「你捨得?」宋日飛彷彿看出他心中的痛,蹙眉問。
「我必須捨得。」他啞聲道,極力壓下心海翻騰的浪潮。「我看得出來,她在我身邊並不快樂。」
「難道你離開她,放她一個人,她就會快樂嗎?」
「至少她擁有自由。」溫徹板著臉。「她不必在我面前扮演完美妻子,不必事事急著討好我,她可以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那是什麼?」宋日飛直截了當地問。
溫徹臉色一變。「……我不知道。」
如果知道的話,他或許就能明白為什麼雨桐會那麼不開心了。
「唉∼∼」宋日飛長長歎氣。「我投降,認輸了。你跟你那個老婆,兩個都是悶葫蘆,誰曉得你們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溫徹不說話,玩轉著酒杯,若有所思。
「哪,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宋日飛忽問。
「我剛從東京回來,我看過那邊的工作環境了,覺得還不錯。」溫徹閉了閉眸。「我打算接受上面的派令,到東京就職。」
「你要離開台灣?」宋日飛瞪大眼。
「嗯。」
「不回來了?」
「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
「這麼說,你們分手分定了?」宋日飛感歎似的搖搖頭。「好好一對夫妻,搞得勞燕分飛,唉。」
溫徹默然。
酒館裡忽然揚起惠妮休士頓沙啞的歌聲,深情的,在暗藍色的燈光下迴旋。
Iwillalwaysloveyou。溫徹在心底,靜靜念著歌詞。
不論是分開,或在一起,他都會永遠愛著她的,她或許不愛他,但不能阻止他對她的愛。
單方面的愛戀,很哀傷,他卻情願。
音樂止歇,麥克風傳來沙沙聲響,跟著,一道清澈的女聲低低地吟唱。
同樣是這首歌,她唱的,或許不如惠妮性感動聽,微顫的嗓音卻意外地揪擰人心。
溫徹一震,不覺往樓下的舞台瞥去。
一個穿一身黑的女人,獨坐在銀色座椅上,手握著麥克風。
沒有人替她伴奏,她只是清唱著,低著頭,閉著眼,她像在哀悼著什麼,輕輕唱著歌。
一曲唱畢,眾人熱情地鼓掌,她抬起異常紅艷的臉,接過一個男人遞來的酒,一飲而盡。
她喝多了。
那秀麗的容顏上,渲染的是不正常的顏色,看著男人的眼,閃著不尋常的光。
溫徹緊繃肌肉。
他瞪著舞台,瞪著那男人朝她伸出手,而她竟不以為意地接過。
酒杯掉落在地,她整個人幾乎是癱在男人懷裡。
「那傢伙動作挺快的嘛!」宋日飛在一旁讚歎地評論。「先下手為強,看來這個女的今晚逃不過他魔掌了。」
「你說什麼?」溫徹扭頭瞪他,眼中隱隱閃著火光。
「拜託你別這麼道貌岸然的好不好?這很自然啊,單身男女來酒吧找一夜情的多得是。」
「你的意思是,他對她不懷好意?」溫徹手指抓緊桌緣。
「還用問嗎?你看著吧,他馬上就要帶她『出場』了。」
宋日飛猜得不錯,男人的確摟著她往門外走了,而其他客人彷彿也見怪不怪,收回視線,各自玩各自的。
沒人覺得一男一女相擁著離開酒館有什麼奇怪的,更沒人想阻止。
沒人如他一般情緒激動。
溫徹猛然站起身,差點撞翻了桌子,他不顧宋日飛驚愕的呼喊,急急往樓下奔去。
「喂!你去哪兒?」
他頭也不回,繼續快步走。
那疾如風的背影令宋日飛俊眉一挑,輕輕地笑出聲。他轉過頭,朝樓下某個躲在角落的女孩眨眨眼,比了個OK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