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琅一整夜思潮起伏,很擔心敖倪的安危,可是自己受了重傷,傷勢幾時能痊癒都不知道,更別提搭救敖倪了。
他和敖倪會遭到突襲,應該是敖仲設下的圈套,為了從變生弟弟敖倪的手中搶回妻子,敖倪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雖然自己獲救了,卻無法得知敖倪死生如何,他愈想愈覺得憂急,腦中紛亂得無一刻平靜。
窗外風聲吟嘯,他聽見樹叢裡發出悶啞的沙沙聲,他閉眼傾聽,感覺風從窗縫中滲了進來,非常非常輕柔地觸探他燥熱的皮膚,那種沁心的感覺,就像她潤涼的指尖一般,拂散了盤踞在他心中的焦慮,讓他暫時忘記了身上的痛楚,漸漸地,在這樣舒適平靜的情緒中沉沉睡去了。
相思卻一晚沒睡,她度過了今生第一個無眠的長夜。
靜夜裡,她聽見自己發出悠悠長長的歎氣聲,猛然間驚跳而起,當她意識到自己竟然發出了和娘生前一樣的歎息時,她的背脊驀地發涼。
她驚惶地下床,在房中來回踱步,她一點也不想和娘一樣,她不要為了男人痛苦、不要瘋癲、不要發狂。
娘那種既荒謬又嘲諷的人生,她不要!
「我和娘是不一樣的,我可不要那麼傻,不過是來了個男人罷了,過陣子也就走了,窮擔個什麼心。」她從櫥櫃中捧出舅舅帶給她的一匹白布,置於桌上裁剪起來,她不讓心裡有點空閒,不停地跟自己胡亂說著話——「先弄件衣服給他穿,定是頭一回看見裸身的男人,才會弄得我胡思亂想起來,第二回也就習慣了,好像第一次看見大熊時,不是嚇得連河邊都不敢去嗎?第二次看見也就習慣了,一定是這樣的……」
她慢慢地縫製長袍,針線一道一道綿綿密密,她什麼都不去想,心思全放在製衣上,混亂的思緒逐漸平穩了下來,她以為自己的心空了,所以靜了,卻察覺不到一股柔情悄然飄至,無聲無息地填滿了她的心。
當她縫製完成,緩緩放下針線,抬起倦眼,這才發現朝陽升起了,緋紅的霞光溫暖地照進屋裡,她癡望著窗景,這清晨的陽光竟是如此美麗。
她拿起長袍,走向原來娘住的那間房,那房裡現下正睡著一個男人,娘生前定料想不到吧?
相思走到房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力推開門,故意弄出極大的聲響來,果然,就把睡夢中的桀琅給驚醒了。
「把衣服穿上。」她把長袍拋給他,沒有多看他一眼,便又走了出去。
桀琅呆望著手中的長袍,霎時完全清醒過來,這是一件新制的長袍,而且是依他的身長來縫製的,他心中一暖,既感到詫異又覺得溫馨。
相思再度推門進來,手中捧著一盆熱水,見他望著袍子發呆,奇怪地問:「為什麼還不穿上?」
桀琅抬頭看她,聳了聳肩,嬉皮笑臉地道:「我現在想動一下都難,尤其是斷骨才剛接上,這一動萬一歪斜了,說不定一生都得跛著腳走路,我看,還是麻煩姑娘幫我穿吧?」
相思放下臉盆,不動聲色地趨前替他披上袍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挪動他的斷腿,仔仔細細為他穿整妥當,整個過程,她都刻意屏住氣息,裝作無動於衷,強迫自己將眼前所見的一切視若無物。
「多謝姑娘美意,這件袍子十分合身。」桀琅以奇怪的眼光凝視著她,覺得她的表情又此昨天冷淡了幾分,眼圈看得出疲累的痕跡,他沉聲問:「姑娘昨夜沒睡?是為了縫這件袍子嗎?」
相思不答,逕自擰了擰手中給他。「先洗臉吧,一會兒再送早飯過來。」
「姑娘怎麼稱呼?」
「等你的傷痊癒就盡快離開這裡,我叫什麼名字你根本不需要知道。」相思板起臉,故作不耐。
「姑娘既然不肯說,也就是隨我怎麼叫都可以嘍!」桀琅輕輕一笑,他邊擦著臉,眼中流露出狡譎的神色來。
相思不睬他,捧起臉盆走出去,許久之後,才又端著熬好的米粥進來。
「有勞娘子費心了。」桀琅笑嘻嘻地接過熱騰騰的米粥,有意捉弄她。
相思聽了,果然一臉薄嗔。「你胡叫什麼?」
「姑娘既然不告訴我姓名,我只好娘子、娘子的叫了。」
「不許胡叫。」相思紅著臉輕叱。「我叫卓相思,你可滿意了吧。」
「卓相思——」桀琅復誦了一遍,溫柔地低語。「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相思這個名字真美。」
相思臉色微變,冷哼著。「不過是我娘一時糊塗而取的名字,聽了就教人厭煩,對我來說一點也不美。」
桀琅微愕,驚見相思眼中盛滿深深的怨痛,他大感疑惑,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致使她如此?
屋外突然傳來一聲豹吼,相思眼中的憎怨稍縱即逝,桀琅見她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隨後聽見她對金錢豹說話的聲音。
「你抓什麼來吃了?吃得一身是血,快過來洗洗乾淨。」
桀琅發現她對金錢豹說話的語氣,就像責怪一個弄髒衣服的孩子一樣,顯得那麼溫和可愛,而與他說話時卻截然不同,態度冰冷淡漠,語中帶刺,就像他曾經對她做過什麼罪無可逭的事那般地深惡痛絕。
他的好奇心更為強烈了。究竟為什麼?他一定要想辦法弄清楚。
桀琅慢慢喝光了米粥,忽見相思一手抱著小猴子,一手抱著瓦罐走進來,她將小猴子放在他身側,一語不發地替他的斷骨上藥,然後用白布層層綁縛起來,讓他的斷骨不致移位。
桀琅一臉驚異地瞪著小幼猴,小幼猴也睜著圓不溜丟的大眼睛看他,一面還吱吱喳喳地叫個不停。
「我要帶豹兄出去,你替我看著這只幼猴。」相思簡單地說完,轉身欲走。
「等一等!」桀琅叫住她。「妳最好告訴我,這屋裡還有沒有其它的動物?免得我無端飽受驚嚇。」
相思淡淡一笑道:「沒有了,不過若是闖進一隻大熊咬死了你,也只能算你倒霉了。」說罷,翩然走了出去。
桀琅征了征,相思說起話來可真是冷酷無情,多年遊戲人間,他還不曾見過比相思更冷漠的女子。
相思整個人神秘得像被紗霧重重圍繞,恍若存在於夢的邊緣,難以捉摸得住。
他看見小幼猴的腿上也裹著藥布,知道小幼猴亦是相思所救,由此可見她是溫柔善良的女子,但卻為何總以冷酷的面目對他呢?
他很清楚自己性格中有個輕薄風流的壞毛病,但凡見到美貌的姑娘,總忍不住想撩撥個一兩下,一旦惹得姑娘意亂情迷之後,便立刻抽身走人,留下一堆數不清的相思債來。
他坐在床上怔忡出神,此番遇見相思,是來向他索討情債的嗎?
相思挖了五、六枝嫩筍,又到潭邊摘回滿滿一竹簍的藥草,然後帶著豹兒沿著峭壁往溪流走去。
「豹兒,咱們很久沒這麼忙了,嗯?」相思邊撿拾落在地上的果實邊說。「那個人生得偉岸高壯,要多少食物才能餵飽他呢?」
她無意間抬起頭來,遠遠看見幾隻雉雞在山溝跳上跳下,她心中大喜,急忙拍著豹兒的頭大喊著。「快去抓一隻回來,快!」
金錢豹條地飛撲上去,迅雷不及掩耳間,便獵捕到了一隻肥大的雉雞,牠咬著雉雞的脖子奔回相思的身側。
「太好了!」相思從豹兒嘴裡取下雉雞來,揚手丟進了竹簍裡,忍不住摟著豹兒歡呼著。「好久沒吃雞肉了,今天那個人真走運。」她回身一望,開心地喊。「咱們再到溪邊去抓魚吧,看今天運氣夠不夠好,抓條魚來煮湯喝,那個人受了傷,喝點魚湯才會好得快些,你說是不是?」
她滿心歡喜地往前走,渾然不知這般全心全意的忙碌,為的只是一個男人。
到了溪邊,看見對岸有只棕熊也在抓魚,相思見過那只棕熊幾回,向來都是相安無事,也就不怎麼怕。
她拾來一條堅硬細長的樹枝,除去了鞋襪,撩起裙襬在腰間紮緊,站在溪裡俯身細看,清澈的溪水中有許許多多的大魚來回游動,她靜靜等候,相準了便使勁刺去,接連幾下,次次都落空。
相思看見對岸的棕熊已經抓了十幾條魚了,她卻連一條也刺不中,還弄得一身濕。
「豹兒,咱們去向棕熊要幾條魚來吃,你說怎麼樣?」她嘀咕著,一臉苦笑。「抓了幾百回一次也沒成功,看來,我這輩子是沒機會吃魚了。」
豹兒發出低低的悶吼,要牠搏殺陸上的動物毫不困難,但是對水中之物就一籌莫展了。
一條魚溜過相思的腿間,她忙伸手去抓,雖然碰到了魚身,卻還是從她手中滑脫,她歎口氣,終於決定放棄。
她走上溪畔準備穿上鞋襪離開,瞥見對岸的棕熊正搖搖晃晃地走回山上,看樣子已經吃飽了,無意間,被她發現對岸溪石上還留有兩條垂死掙扎的魚,許是棕熊吃剩的,她驚喜不已,立刻涉溪而過,拾起兩條魚來。
「豹兒,我們今晚有魚湯喝了!」她開心地大笑著。
相思已經不記得,這樣暢快的笑是多久以前的事,也不記得上一回快意的笑是在怎樣的心情之下發生。
她背著沉重的竹簍,心情卻無比的輕快,她一路哼著歌,哼著她唯一會唱的歌——「花嬋娟,不長妍;月嬋娟,不長圓。」
桀琅躺在床上,百般無聊,在靜待斷骨癒合之前,半分也動彈不得。
想起自己和敖倪遭劫的經過,腦海中一直有個模模糊糊的疑團,倘若敖倪已遭不測,待離開此地之後,他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仇人。
他和敖倪、擎天這兩個生死之交住在深山裡的無憂谷中,為了幫敖倪從孿生哥哥手中搶回青梅竹馬的小戀人,因而惹上了大麻煩。
他與敖倪、擎天路經這座險峻陡峭的山壁不下百次,誰也想不到,有一天他竟會摔下這個谷底來,他依稀聽得見屋外清脆的鳥啼聲,也能聽得見屋後傳來潺潺的水流聲,然而卻連半點人聲也無。
難道,這谷底當真只住著相思一個人?他愈想愈覺得難以置信。
身邊的小猴發出吱吱聲來,他看得出小幼猴才出生沒幾天,黑漆般的圓眼珠骨碌碌地轉動,靈活地東張西望,也會像個嬰孩似的吸吮手指,他愈看愈有趣,忍不住伸手去逗小幼猴,小幼猴便抓住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把玩著他的手指頭。
近午,他才聽見細碎的腳步聲,看見相思渾身濕淋淋地走過窗前,對他投來淡淡的一瞥,便逕自走向屋後去了。
有如出水芙蓉的相思,桀琅看得不禁微微失了神。
突然間,他聽見「嗖」地一聲,從窗戶跳進一隻金錢豹,輕盈地落在他的床前,對著他低吼了兩聲,他先是大吃一驚,嚇得從床上坐起來,瞠目結舌地瞪視著金錢豹,當他發現金錢豹蹲下來,搖著尾,馴良地看著他時,才猛然想起這是相思所篆養的那隻金錢豹。
他訝異地打量著令他驚艷的金錢豹,赤黃色毛皮、錢圈般的黑紋、琥珀般的眼睛,身形優雅地蹲坐在他的床前,正溫馴乖巧地望著他。
他試著朝金錢豹伸出手,牠趨前嗅了嗅,舔了幾下,然後歪著頭看他,他微微一笑,訝異著柔弱纖細的相思竟會篆養一隻體型碩大,性情卻溫馴無比的金錢豹。
在她身上,究竟還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呢?桀琅愈來愈感到好奇了。
他隱約聞到一陣淡淡的筍香,想像著她在爐灶前忙碌的身影,心中有種馨香甜美的恍惚感,眼前的一切是那麼寧靜平和。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相思端進豐富的飯菜,一一放置在桌上,她特地為桀琅裝妥一份飯菜,遞至他的面前。
「謝謝。」桀琅誠心地說,見相思依舊不愛搭埋,他也不以為意,挾起一片筍子吃,這幾年,他的胃口已經被擎天養刁了,一入口就知道這筍片是水蒸出來的,滋味甜美可口,他再吃一塊香味四溢的雞肉,發現味道滑嫩鮮美,入口即化。
「想不到相思姑娘的廚藝如此精湛,我的福氣真不小。」他吃得津津有味,讚不絕口。
相思心中柔柔悸動著,臉上卻仍一本正經。「不必費心討好我了,更何況我的廚藝與你的福氣有何瓜葛?」
「當然有,也許我這輩子每天都能吃得到妳做的菜,這不是天大的福氣嗎?」他深深凝視著她細緻的側臉,語氣認真得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相思的腦子轉了轉,頓時滿臉飛紅。
「簡直滿口胡言,等你的傷好了就必須離開這裡,永遠不許再來,你答應過我的話,這麼快就忘了嗎?」她輕叱,手中的筷子無意識地攪動著碗中的飯粒。
「我沒忘。」他爽朗而明快地笑著。「妳聽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句話嗎?妳若嫁給我,我走到哪裡妳就要跟到哪裡,答應過妳的話自然不用算數了。」
相思聞言怒形於色,瞪著他,咬緊牙關迸出一句話。「我這一生都不嫁人!」
「什麼?」桀琅滿臉錯愕。
「你那些輕薄的話,拿去說給外面的姑娘聽吧,不必在我面前費神了。」她嗤之以鼻。
「等等——」他必須弄個清楚。「妳說一生都不嫁人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很難懂嗎?」她的眼瞳幽幽閃爍著。
「不難懂,只是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相思冷眼瞅著他。
「不。」他專注地凝視她認真地道。「我已經喜歡上妳了,所以一定要弄明白,為何我喜歡上的姑娘竟打算一生都不嫁人,我的將來可不能因此而不清不楚。」
相思的臉驀地發燙起來,這樣的對話已然超出她所能應付的範圍,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她猛然站起身倉皇地後退幾步。
「你這個人輕狂得很,我不和你說話了。」她的聲音透著焦灼,轉身狼狽地逃了出去。
「相思、相思——」桀琅大叫著。
相思逃回了自己的房間,耳邊還縈迥著桀琅喚她名字的聲音,她的指尖震顫著,完全弄不清楚是怎麼樣複雜的情緒正在強烈侵蝕著她。
從來沒有人用那種溫柔動人的語調呼喚過她的名字,她緊緊抱住雙腿,將臉深深埋進臂彎中,痛苦地抗拒著令她驚心的柔情,一陣酸澀從鼻樑竄上了眼眶,眼前悄然泛起薄霧。
她細細地哭了起來——娘,您也曾是這樣的嗎?相思懂了,懂得您是如何沉淪耽溺的了,那真是令人難以抗拒的感覺呀!
但我不要沉淪,不要——相思沉重而清晰地對自己說。
天色由橘黃轉為靜紫,夜幕漸漸低垂。
桀琅看見一襲白衫的相思,手提著琉璃燈款款行來。
他在紅融融的燈下瞧她,她白皙柔嫩的面容又冰封了,眼神冷漠而且古怪,這是第二次,他見到她倉皇無措地自他眼前逃開,背著他穩妥地戴好那張冷面具,再好整以暇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相思,我不想冒犯妳……」他柔聲地說,卻被相思飛快地打斷。
「你什麼話都別再說了。」她冷淡而且嫌惡地。「我不想再聽見你說任何一句輕薄無禮的話,從現在開始,我除了替你換藥,給你送飯菜以外,絕對不會再和你多說一句話。」
桀琅緊盯著她,懊惱地說:「何必這樣呢?」
相思打定了主意不睬他,在替他換藥的時候,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就把他想成是個全然沒有生命的東西,想成是一棵樹或一顆石頭都行,而打定主意這麼做以後,果然讓她輕鬆自然了許多。
桀琅凝視著她,面前的少女白皙如玉清麗且動人心弦,然而望著他的眼神卻滿含戒備與恐懼,彷彿當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一樣懼怕,想盡辦法地要躲避他,但他怎能輕易地就讓她躲掉?
毫無預警地,他突然攫住她皓雪般的手腕。
「為什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他盯著她,眸光炙熱如火。「我絕不是壞人,也無心害你,妳說妳一人獨居在此,為什麼?妳的爹娘呢?在妳身上發生過什麼事?告訴我——」
「放手!」她驚駭地奮力掙扎。
「為什麼怕我?」他急切地問。「為什麼害怕聽見我對妳說的話?」
相思被他突來的舉動和逼問嚇住了,她的臉上掠過一抹驚惶,急著想掙脫他的掌握,但是他的力量大得讓她無法掙脫。
桀琅緊緊扣住她的手,眼中點燃了兩簇奇異的火焰,他熱切地說著。「相思,不必害怕,更不要躲避我……」
「你放手、放手!」她陡然尖叫出聲。
桀琅微微一震,急忙鬆開她。
「以後不許你再碰我!」她驚悸地大叫。
桀琅的心狠狠地縮成一團,他咬著牙,束手無策地看著她。
相思渾身發顫,凌亂地收拾起桌上吃剩的菜餚,突然瞥見辛苦熬煮的一大鍋魚湯竟然原封不動,桀琅連喝也沒有喝上一口。
她轉過臉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眸子裡閃爍著一抹無辜的委屈,莫名地惱怒了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啞聲問:「為什麼不喝湯?」
桀琅兀自浸於狼狽混亂的思緒裡,不解她為何沒頭沒腦地問出這一句話。
「我不是不喝,只是湯放在桌上,我無法下床去喝。」他認真地解釋起來,小心翼翼地覷著她怪異的反應,想了想,又繼續接口說:「等妳熱了來,我一定馬上喝光。」
相思的心飄忽得很厲害,她的視線被他糾纏著,移也移不開。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尾曝曬在岸上就要窒息的魚,如何奮力掙扎也躍不回賴以生存的水裡,灼熱的陽光,曬得她渾身乾澀疼痛。
如果現在有面鏡子,她一定看得見鏡中自己那張慌亂失措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