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有人會在有生之年盡量把握生命中各種不同緣分,努力示尋求每個機緣所帶來的奧秘。但當然,亦有人會在碰上又碰上之後,依舊渾渾噩噩,心靈的財富無啥增長。
領悟力高的人,因著得知了生命的神奇,理解足夠了,便不須再誕生為人;領悟力低的人,便要再走多一次,再投胎再領悟,到真正瞭解為止--
小茶合上這本講解人生的小書後,思考了好一會兒。大概,她前一生必是名不懂得愛情的呆子,辜負了許多人和事,所以,再投胎為人之時,冥冥中便要她在感情打滾,一段又一段,直到她大徹大悟為止。
已經看得很夠開的了,廿多歲的女子。每次遇上一段感情,她總會叫自己盡量放輕鬆;而每次完結一段感情,她總是哭過便算,有仇不必報,有恨莫記,好來好去,珍惜過便由它去。
只是,有些時候,有些人,總是叫她難以明白,無論怎樣為他開脫,也似乎是說不過去。
就以今次為例,Eric在與小茶分手後三個月告訴她:「小茶,我決定在新居騰一間房出來,放上我所有女朋友的照片,你喜歡我把你放在Michelle旁邊還是媚媚的上面?」
小茶一聽,尖叫。「這算是什麼?開一間舊鞋展覽館?」
Eric笑:「別激動!只不過覺得,能夠交上數十名女朋友,總算是一項成就,既然是光彩的事,與別人分享便最美滿了!」
然後Eric更把細節逐一向小茶解釋,諸如每張掛在牆上的照片都附上標明姓名、職業、出生日期和愛好的卡片,而且他還會印製一本圖文並茂的珍貴書籍,內有他與各名女朋友的大小瑣事,各人性格特點,和令人難忘的地方。
小茶心急如焚,她問:「你會怎樣寫我?」
Eric想了一會,認真地回答:「我會說小茶喜歡睡覺,一定要睡得夠才有精力做愛……」
「夠了!」小茶呼喝他。「你還有否人性?我是否前世欠了你?與你一起的半年,我不知流了多少眼淚,明明是你追求我,但卻每天故意令我不快樂。好了,怎樣痛也算離開了,但為什麼還要我消失得不安寧!」
Eric歎氣,請小茶息怒,然後叫她大方一點。「有些少幽默感好嗎?你就是這種性格令我不能完全投入愛你,所以愛上了Candy……」
小茶氣得把電話掛了線。
想了整個下午,想得氣時便哭,哭完又再想。如果,依據她一向的領悟,是否就此原諒他好了?就如分手的時候原諒他的花心、欺騙、霸道、嘲諷……以及其他一切不好的地方。
但今次,他以她的私隱為樂,實在非常過火。是否,領悟力不夠?
終於在半夜,小茶決定採取行動,制止這一所荒誕的展覽館開張。
不算是任何復仇的心態,她只想拯救自己以及其他受害女孩的尊嚴,已經與恨他不憎愛分明他沒什麼關係,作為一個人,也應在得悉這樣的事之後採取行動。
於是,在某一個Eric不在家的時刻,小茶潛進他的家,偷了他的電子電話簿。坐在那張她也曾經迷跡過的大床角落,小茶在歎過氣之後,便翻查電話簿內的人名。單是女孩子也有五十多名,好,盡快通知她們。
回到家後,小茶逐一打開電話告之,她發現,基本上所有女孩子都得悉此事。於是,在某一天,一群為數五十三人的美女,齊集當中一人的家,商討對策。
最終一致決定,潛進他的家偷回那些照片。
無人有異議。在三天後的週末晚上,大家肯定了Eric不會回來之時,五十三名美女分批進入男人的家。
不看見那間房尤可,一見是那樣,各人無不氣憤難平--居然,在一間五百尺左右的書房內,Eric把各美女的照片鑲起掛在牆上,亦一如他所講,照片不是各人簡介,想識日期、分手日期、性格特徵等等。
而在房間內,Eric更設有數個玻璃大櫃,擺放了女朋友們所贈送的大小禮物,諸如毛衣、頸巾、幸運星、髯刨、真皮銀包、手錶、文具、仙人掌、寫真集……甚至是性愛歡樂用品等。當然,還逐件列明送禮日期和目的。
一名大卷長髮的美女指著一地袖口鈕說:「豈有此理,說是我追求他時送的!有沒有搞錯,分明是誣蔑我!我犯不著去追他啊!」
另一名看似是很面熟的女明星則說:「分明是七二年出世,他居然寫我是六二!」
小茶連忙核對資料,她的照片掛在較低位置,只好半彎身半跪下。她的資料倒沒有填錯,只不過Eric把她形容為「膚淺,無學養、外表不夠吸引。」真令她面紅耳熱,她暗暗咒罵,若真是如此不濟事,為何又追求自己。
一群女人斷斷續續媽聲四起,大家都不明白:(一)何以當初會喜歡這個男人;(二)何以這個男人如此變態;(三)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為,究竟是為了什麼。
「虛榮鴃C」當中一名戴眼鏡、學者打扮的女人在眾人面前作出分析:「向參觀的人炫耀,無論怎樣的女人他也能弄到手。有些人自卑,只有靠異性關係才能建立自信。」
小茶心想,大概這是對的,但是與他一起的數個月,她完全察覺不到他的變態,他就如其他略為有條件的男人一樣,間中約會她,帶她到甚有情調的餐館,送她一、兩件精緻的禮物,她有心事時他會聆聽,時不時給她說上一、兩句甜言蜜語,就算後來發展到肉體關係,一切都那麼自然,真的完全不意會到有今天的餘波。
因為Eric這一役,小茶以後挑選對像變得不知何去何從。
站在身旁一身素白的女士指了指玻璃櫃內的毛衣,略帶唏噓地對小茶說:「你看,這件毛衣的針法多複雜,我學了很久才能編成,織織拆拆,花了許多心機,誰知道,都付出錯了。」
小茶會意地笑了笑,遇人不淑,世上不只她一個。
忽然,房間角落位置一名女人連叫三聲:「Shit!Shit!Shit!」其餘的女人轉頭望向她,只見她蹲在地上,正翻開一個大大的紙皮箱。「是我們五十三人的圖文並茂紀念特刊!」
正當女人們湧前去污言穢語罵不停之際,突然在人群背後出現一個男人,不言而喻,那便是Eric。
「哈哈哈!是否很過癮?」他倚在門邊一臉的瀟灑。
女人們猛地回頭,無不怒目而視。身穿性感豹紋服裝的女人首先發難:「我們要索回所有照片與禮物!」
Eric態度輕鬆:「好呀!」他說。
站在後面的小茶正翻看本紀念特刊,發覺封底印有售價,價錢為一百三十大元,而內裡的文字極盡淫辱之能事,照片都是一些三尖八角露底的醜陋角度。與她一同查閱特刊的女人向前方喊道:「死佬!居然想用我們賺錢?」她舉起特刊,向眾人說:「他把我們當作三級小說的主角!」
Eric只是繼續微笑,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女人們見他沒反應,便開始拆下掛在牆上的照片,另外兩個女人用硬物打碎玻璃櫃,拿回她們的禮物。然而Eric卻好像若無其事,像看馬戲般以讚歎的目光瞪著她們。
「你變態!」其中一名女人說。
Eric笑意更濃。「不要緊,」他說:「我有的是底片,以及……」
「以及什麼?」
「你們主演的三級錄影帶!」
眾女嘩然。「正死佬!」「變態佬!」「無良心!」「去死吧!」「找律師告你!」等等激進言論此起彼落。而在混亂間,女人們走上前去抽住他的衣領,然後激動的心在不能制止之下,開始摑掌、牙咬、用力捏、腳踩、拳打Eric。
起行?人圍上去,然後十人、二十人、三十人、四十人,最後五十三人都參與了傷人的行徑。而Eric的聲音,由「喂!別太認真!」到「哎!好痛!」再到「再打會死人的!」之後,開始不再發出來。
女人們還是在拳打腳踢,飛擒大咬,非常落力。是在十數分鐘之後,氣力用盡了,她們才慢慢清醒,當中有人發現:「Eric斷了氣。」
的確又很可怖:Eric的眼珠給人用手指甲挖了出來,鼻骨被打扁,嘴唇給撕開,所有牙齒被打落,頭髮完全扯光,額骨爆裂,手骨折斷,腳筋被挑、胸骨插心、肺囊壓爆、膀胱出血、陽具扭斷、陰囊撕裂。非常明顯的一條死屍,女醫生斷定為「即時死亡」,而冷艷的驗屍官即認為死因屬於「被嚴重虐待下致死」。
眾人鴉雀無聲。小苛垂頭凝視自己雙手,她的手指甲染滿了Eric的肉和血,也忘記了剛才在羊群心態下傷害了Eric哪個部位。好像是腰骨又好像是大腿,然後又好像扯開了他的嚨喉……總之,她有分殺害這個她愛過的男人。
「我平日連魚也不敢剝呢!」當中有人說。「我為你感到驕傲!」是另一人替她接下去。「剛才真暢快,對嗎?」「我成世女最激就系呢鑊。」
「但是……屍體該如何處置啊!」
問題一出,便有人提議:「烹掉他!煮來大家吃!」你眼望我眼,有人點頭有人歡呼,於是一大夥人移師廚房。
小茶跟在後頭,開始覺得不對勁。是殺人呢!現在又滅屍,違背了她決定有恨莫記大徹大悟的心態。
於是她什麼也沒有做,站在一旁看眾人把屍體拖到廚房,然後煲水斬件。有女孩子說:「要咖喱味的!」「不,大眾化一點,紅?夠火候。」「白煮可能更正。」「怎可能,這男人有騷味的嘛!」
而當中有人想起了當初在這個廚房內替Eric做飯的時光,溫馨回憶湧上心頭,眼淚便滾下來。有人安慰她,有人抱著她一起哭,有人崩潰地倒到一旁,有人冷靜地清理地上血跡,有人加調味料醃肉,有人試味,有人哼歌,有人收起自己的相片與禮物,有人在他房間內偷東西;而小茶,還在思考她在這事件上的位置。
兩小時後,肉?好了,香噴噴的,令經過一輪勞動的女人食指大動。負責把肉分配的廚師刀法熟練地拆肉起骨,以極之公平的方法把Eric分給在場每一個女士。
小茶得到的是一片看似小腿內側的肉,形狀有點像上海式的?豬肉,看上去蠻滋味的。
但,究竟,應否吃下Eric?
也是曾經愛過的男人,雖然他不愛她,但人有能力叫她付出愛,去愛的感覺也頗幸福啊。而且,他的所作所為是否卑鄙得非要殺他吃下他不可?
其他女人開始吃了,談談天吃吃肉,肉香氣氛好,大家似乎非常享受。
肉的確香,小茶合上眼用力聞了聞,決定--一口把肉吃下,就如其他被他負了的女人一樣。
算了算了,今次不能大徹大悟寬恕他人,還有下個機會,這個男人的確是難令人饒恕,怪自己道行未夠好了。
小茶享受那芳香惹味的Eric肉。心想,況且,肚子那麼餓,要大徹大悟還有許多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