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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迷宮 第三章 翱翔雲霞 作者:葉小嵐
    人生得意事,還有什麼比得上邀得伊人同游?

    在宗舜心目中,順暢的事業和少年的得志都不足以令他真正感到快樂、喜悅。唯有這一刻,花晨坐在他身邊,她的存在是那樣真實,她的輕言淺笑、她身體的氣息和髮香是那樣溫存地、清香地在他身邊游移、迴繞,她是真的!她果然真的進入他的生活中了,宗舜的喜悅之情是那樣豐沛,沒有任何人瞭解。

    駕駛著光達生產的轎車,宗舜的目的地是郊外山區。在蜿蜒的山路盤桓了許久,車子在一片相思林中停了下來。

    宗舜替花晨打開車門後,又去打開後車蓋,等他拿出東西走到花晨身邊,真教花晨嚇了一跳。

    花晨驚喜極了,那是兩隻又大、色彩又鮮艷的風箏,她怎麼也想不到宗舜會帶風箏來。

    宗舜只是笑著,把其中一隻風箏交給她,牽著她的手,兩人順著斜坡穿過相思林,來到一片寬闊的青翠草原上。

    花晨又是一番驚喜!

    好美的一片世外桃源,帶著草香的風陣陣吹過,草原上沒有一片墾伐和污染的痕跡,也沒有其他遊人,真正是一個可以盡情奔跑、自由徜徉的美妙天地。

    走到草原的中央,宗舜默默把風箏打開、整平、慢慢順風放線,當風箏放上天空舒展飛翔起來時,他把它交給花晨,自己再放另一隻。於是,兩隻花紋斑斕的熱帶魚風箏同時在藍天上飛舞優遊起來,時而一前一後地追逐,時而各自停留高空任風沖滌,宛如一對相追相隨卻又互不羈絆的神仙愛侶。

    在草原上執著長線一端的宗舜和花晨,也有著交心的體會和默契。他們沒有交談或對話,只用眼神和笑容傳遞心意,安靜而專注地放著風箏,時而反向奔跑,時而同向漫步,花晨只覺得,這一生中不曾有過心境如此安寧、甜蜜的時光。當她看到宗舜站立在遠遠的那一邊,風箏在他上空翻飛騰舞,他那沉穩英俊、飄逸不群的身影真教她忍不住地愛慕與神往。

    宗舜的幸福感又何止於此?無論是遙望花晨在遠處衣袂飄飄、輕盈宛如欲乘風飄去的模樣,或是並行時凝望她明淨透徹的美麗臉龐,他都覺得擁有過這樣的時刻後,他此生已無憾!

    心靈的契合、眼神的交流勝過了言語。

    此時無聲勝有聲。

    直到宗舜覺得該讓花晨休息了,他們才收下風箏,走回相思林邊緣,面對草原席地而坐。

    「累嗎?」

    宗舜看到花晨額頭沁著汗珠,體貼地問。

    花晨搖搖頭,問他:「這地方好幽靜,你怎麼發現的?」

    宗舜笑笑:「這是我在這裡尋找了好多年才找到的一個放風箏的好地方。照它這麼完整乾淨的面貌來看,還沒有第三個人走近過它!」

    「你是說,我是第二個?」

    「對。我都是一個人來。」說到這裡,宗舜深情無限地看著花晨,堅定地說:「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告訴自己,這就是我要帶去放風箏的那個女孩!這個草原,這些風箏,都是我的隱私。」

    花晨聽得笑了,一則她簡直半信半疑,世界上會有這樣一個視放風箏為隱私的男人!再則因為她居然是第一個走入他隱私中的女孩,雖然她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你覺得好笑也是常情。人不都有他不同的方式或內容的隱私嗎?只要他想一個人獨自擁有,什麼事都可以成為隱私,對不對?」

    「當然是,只不過你的隱私好壯闊,規模好大,所以我才覺得新奇。」

    「每個人多少都會要求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不被干擾的空間吧,不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我從前有個同學喜歡關起門來摳香港腳,有人闖進去他就大發脾氣。人如果無時無刻都被另一隻眼睛盯著,還有什麼樂趣呢?」

    「你怎麼會把風箏看得這麼慎重,甚至成了你的隱私?」

    「情緒是很奧妙也很莫名其妙的東西。我可以和許多人一起吃飯、一起工作、一起喝酒、一起打球、一起擠公車,但就是不能和許多人一起放風箏!我從小愛放風箏,愈長大卻愈無法忍受和許多人一起放風箏。」

    「因為風箏就是你,就是你那個需要獨處的靈魂,你要把它釋放到又遠又高又寬闊的天空上去,不和人摩肩擦踵、爭先恐後,對不對?」

    「花晨,你的靈魂和聰明令我好驚訝!」宗舜感動莫名,他真想去擁抱花晨,但是他抑制了。「放風箏的時候,也是我的思緒中最清明透徹的時候,我覺得我又從各種巨大的壓力中找到了自己,使我明心見性,沒有在歲月和生活的消磨中漸漸讓真正的自我變得模糊而至消失,到最後根本忘記自己曾經有過的純真和堅持。可是,思緒最清明的時候,也是情感最薄弱的時候,我常常感覺,除了放風箏,我就一無所有。我最大的夢想,便是帶一個我所至愛的女孩,來這裡放風箏……」

    花晨聽著,覺得再也承受不住這樣衷心的娓娓傾訴了,這樣的情意,使她覺得她已被他緊緊地擁抱,緊緊地包裹得密不透氣。這個只見過一面的男子,乍見就使她著迷,幾次電話邀約,她就無法抗拒地走向他了。究竟是怎樣的情緣,使他對她投入如此深的感情?她不懂!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他一見傾心一樣!也許,這就是情緣命中注定,她和他兩情相悅是無可避免。宗舜告訴過她,在展銷會上、在機場,他看到了一樣打扮的她,才認出了她的身份,這不也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宗舜見花晨沉思不語,抱歉地說:「我把話題弄得太沉重了,不該一時說這麼多。來,你仔細看這兩隻風箏,看它有什麼不同?」

    花晨接過風箏用手摩挲並細看,驚呼說:「是絲質的!好精緻,好漂亮!」

    「而且是我做的!」宗舜得意地說。

    「好了不起,要多少時間才能完成它?」

    「慢工出細貨,一隻要好幾個月。一有空我就躲在工作室裡做。」

    「做這麼美麗這麼浪漫的隱私!」

    兩人開心地笑得好響亮。宗舜牽起花晨的手,雀躍地說:「來,我來表演給你看!」

    兩人又執著風箏跑到草原上,宗舜開始耍起特技來,彩色熱帶魚一會兒波浪般前進,像在游泳;一會兒急速上竄後忽然又俯衝,像花式表演的飛機在天空中飛舞;一會兒在空中扭來扭去,像在跳舞一般……看得花晨開心得鼓掌蹦跳,像個孩子一樣。

    直到夕陽西下,風箏之旅才告結束。

    這一天夜裡,兩人的夢裡都是天高地闊、魚兒漫天優遊,伊人英靨璀璨、身影飄飄欲飛的美景。

    ***

    光達最新開發的車種通過在德國的試驗後,隨即積極展開生產作業。雖然整個策畫及設計圖都被列為最高機密,但是外界及光達內部一致對它相當看好,因為它的設計結合了外國名廠車種的不同精華,尤其引擎、鈑金、懸吊繫統更是擷取最先進的技術予以設計、製造。

    汽車業者對光達此次未推出即轟動、來勢洶洶的氣焰無不憂心忡忡,十分擔心市場優勢即將被光達掠奪。

    而光達新車的總策畫陶宗舜,現在正是公司的大紅人和大忙人。在那段光達的黃金時期裡,低價車大賣而零件供不應求的危機尚未出現之前,陶宗舜以他獨特的遠見向李魁南極力爭取,每年投資百分之十營業額的資金作為研究開發經費,並親自兼任工程設計部經理,如今果然成了光達另一面競爭的王牌。

    「這次我們的GxL新車種還未推出就能製造出這樣的市場口碑,總經理室陶主任居功最多!」光達老董事長在親自主持的經營會議上炯炯閃亮出光彩,對陶宗舜讚不絕口:「陶主任不僅經營的眼光獨到,管理理念的先進也值得嘉許,本公司雖然因為購置機械人從事車身鈑金組合焊接而花掉二億元的巨額資金,然而這項設備投資的回報眼看著是相當豐碩樂觀的!」

    聽著董事長對自己愛將的頻頻誇讚,李魁南面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內心卻狂喜不已。倒是宗舜最不喜歡事後的這種歌功頌德,想當初他提出成立工程設計部及購置機械人這兩個大計畫時,曾經被董事長的保守派如何不顧情面地圍剿,如果不是李魁南大力支持,哪有今天所謂眼光獨到和經營成功可言?他正想站起來為其他的主管講話,李魁南卻示意他不要發言,因為老董事長依然意猶未盡地繼續歌頌著:「不僅如此,陶主任的公共關係做得更是非常出色!要知道,我們獲得這樣高的評價,如果沒有媒體的支持捧場,而只靠我們自己的宣傳,就可能只有現在一半的聲勢而已!我最近從報章雜誌上看到不斷有報導,其中對陶主任的經營觀念有著相當高的推崇和肯定,這種良性的連鎖反應,在同業中可以說是非常突出的……」

    陶宗舜聽到這裡,更是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雖然看不到公共關係部張主任是怎樣一個表情,他也可以想像到董事長這番話對公司內部高級主管間的口結已造成無形的傷害。而董事的脾氣一向是見功則大事歌頌,有過則放言痛罵,不讓對方有申辯的機會,他知道即使現在起來表現謙退也是沒有什麼用處,他早已有了腹案,一旦GXL上市有了佳績,一定對有功人員公平而大方地論功行賞。他也知道他的幕僚群對他很服氣、很盡責,他處事的圓融練達抵銷了他因鋒芒太露而可能招致的疑忌與對立,但是他依然小心翼翼,盡量避免因高層間的暗鬥而削弱公司的競爭實力。

    「高峰會議」一結束,宗舜即刻打了一個電話給石瑩,約她晚上一起共進晚餐。

    在市中心一家精緻優雅的頂樓西餐廳,昏暗而羅曼蒂克的燭光下,刻意打扮過的石瑩容光煥發地佇立在她的意中人前。

    「今天真是我的LUcKYDAY!社長給我升職加薪,你又請我吃飯,真是讓我非常高興呢!」

    石瑩才坐定,就喜孜孜迫不及待地說。

    宗舜看得出來,平時紮著馬尾、一身牛仔裝到處跑的石瑩今晚特地一身淑女打扮,鵝黃雪紡紗套裝、高跟鞋,梳了個嫵媚的波浪長髮,身上香噴噴地顯然灑了不少香水,她的確是以一個相當隆重而歡愉的心情來赴約。他又感動又歉疚,忍不住誇讚了一句:「你今晚很美,石瑩。」

    平時大方的石瑩一陣紅暈閃過兩頰:「宗舜,這是你第一次誇讚我,也是頭一次聽你誇讚女人的美。說真的,你請我吃飯比加薪更讓我高興!多幾千塊錢算什麼,和你吃一頓飯,共度一個夜晚,對我來講才真正的意義非凡。」

    「石瑩,為什麼要抬舉我呢?」

    「不是抬舉你,是抬舉我自己。不是嗎?想要看見你很容易,我可以隨時往你辦公室跑;想要單獨和你吃飯,單獨相處,是不是很難?說真的,你今天請我吃飯非比尋常。最近不是為新計畫忙得連睡覺都沒時間嗎?一定有什麼特殊原因吧?」

    聽石瑩說了一大串,宗舜輕輕歎了一口氣,疲累的說:「我們先好好吃一頓再聊吧,難得放鬆心情坐下來,忽然覺得好疲倦。」

    點了菜,在柔美的小提琴演奏下進餐,石瑩覺得安詳而幸福,宗舜卻感覺到週身疲乏而心情落寞。接連這些日子的忙碌,使他連打電話聽聽花晨說話的時間都沒有,而今晚卻得和石瑩在一起共進這無味的晚餐!他緩緩地進食,瞭望著落地窗燈火輝煌的夜景,神情有難掩的無奈與心不在焉。

    「宗舜,你好像有點魂不守舍,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石瑩看見宗舜的神態,欣愉的心情逐漸消退了大半,年近三十的她,最近一直把宗舜當作生命中唯一的目標,她對他的關切是毫無隱瞞的,既然他主動約自己出來,也多少有把她當知己的意味在內,也許他遭遇什麼難題了,想到這裡,石瑩停了下來,放下刀叉也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宗舜問道:「你是不是遇到什麼挫折了,能不能告訴我?」

    「沒有,謝謝你的關心,覺得累,倒是真的。」

    「不是我太多疑、太敏感,我發覺你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樣,以前你一向是堅毅開朗,今天第一次看見你的落寞,為什麼呢?」石瑩再度鼓起勇氣試探:「宗舜,獨自在這裡這麼多年,為什麼不成家,至少有個人可以互相傾訴……」

    聽到這裡,宗舜失笑了,英俊的臉孔又恢復了些許精神和開朗,他往椅背舒適地靠坐著,溫和地說:「石瑩,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有那麼失態嗎?」

    「就算沒有,至少你有事要告訴我。」

    「石瑩,我很感謝你對光達的照顧,處處替我們打知名度、做廣告,照理我應當好好回饋你,可是我希望你能做得適中,很抱歉我不得不明說,你處處偏袒我反而造成光達內部不和,甚至還有損你的客觀立場……」

    宗舜向來辯才滔滔,卻在婉拒女性情意這一方面感到口拙辭窮,不知道怎樣講才能使自己心安自然一些。

    石瑩怔住了,內心洶湧著一波波的激動,他不瞭解她到令她神傷,為什麼?為什麼會聽到令人想不到的回應?……她的口中有點哽咽地說:「原來你要告訴我的是這些!是的,我偏袒你,因為我愛你,宗舜,我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講,也不管我的立場是怎樣!何況,我報導的都是事實,不同的是,有的人是為私人目的而使報導誇張一些,而有的人是為私人目的而使報導保留一些。事實上都一樣!我敢說世界上沒有一個記者完全不干預報導,完全超然。宗舜,你不要怪我,因為這樣做對你的幫助實在太大,你為什麼寧願要捨棄它?」

    「我知道你對我幫助很大,對很多人而言是苦求而不可得,可是你不必每篇報導都提到我,否則光達公關部的主管和其他勞苦功高的人被置於何地!何況實際上這本來就是群策群力的事,大家流血流汗,只有陶宗舜一人表功上榜,我良心何安?別人又如何看我?」

    石瑩聽著,淚水在眼眶內醞釀打滾。

    「夠了,總而言之是你不領我的情。我為你做的你都認為是多餘,甚至反而害了你。宗舜,你能夠統御體恤幾千個員工,卻不知道一個女人付出愛的心情。我對你毫無保留,一直默默為你做許多事,你是知道的,但是你總是在拒絕……」

    「石瑩,不要激動,我一直不知道怎樣做才能不傷害你……」

    「你現在正極度傷害著我,剛才一副落落寡歡的樣子,說起公正無私的大道理時就又精神奕奕、變回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陶宗舜主任!我知道,我和你唯一的相連點就是陶主任和石記者,」說著,石瑩自己也苦笑了,瀟灑地點了根sALEM,才再說:「唉,其實我怎麼能怪你呢?本來就是自己一廂情願。」

    「石瑩……」

    宗舜不知再能說些什麼,沉默著,倒是石瑩快快抽完了煙,恢復了爽朗的笑容說:「送我回去吧,至少這一餐我吃得很感激,至少我又見到你這大忙人。不必為我有罪惡感,我很擅於調適自己,不必為我擔心!」

    把石瑩默默地送回家,宗舜忍不住在公共電話亭打電話給花晨。自那日一起放風箏後,他未曾再與她見面。

    「花晨,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再和你去放風箏。」

    頭一句話宗舜如此說。

    「但是我不能,我每天下了班就只剩一具疲倦不堪的軀殼。這樣狼狽的我怎能讓你看到,怎能帶你去放風箏?」

    接著語帶無奈地繼續說。

    「花晨,我煩悶,想你」」一直。」不等她回答,他又兀自喃喃傾訴。

    「等我,一個可愛可貴的日子,我們再見面」」一定。」

    「最短的未來,我給你電話。現在,我給你祝福。」

    即使聽到的只是花晨溫柔而簡短的應答,宗舜覺得已經足夠了。

    相識以來只共處過一個美好的下午,但靠著時而簡短的噓寒問暖與對話,他感覺他對花晨的愛已深似海,他的一切傷痛都因她而撫平痊癒。

    ***

    姝嫻生性聰明,又有補習老師全年指導著,輕易就考上了商科學校。如果她對課本的興趣再濃厚一些,考上一所大學也應該是不難的,可惜她對唸書實在沒有興趣,李魁南也不想勉強她,反正女孩子有張文憑也夠了,找個強人當女婿也是一樣。

    新生報到前一天,姝嫻鬧著要找宗舜,李魁南和太太好言相勸,姝嫻仍是不肯單獨去,鬧著要宗舜來陪,李魁南依然不答應,她又卯足勁鬧了整整一個晚上,軟的硬的統統上,逼得老爸最後不得不勉強去聯絡宗舜,隔天早上上班前先來看姝嫻,送她去報到,姝嫻這才肯去學校。

    早上宗舜來到李家,姝嫻已梳妝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客廳等著。她暗喜這一招又奏效了,要見到宗舜,就要在重要的環節上「堅持」,多半都能如願以償。

    李魁南和姚嘉儀也在客廳一起等著,見到宗舜,魁南就苦笑說:「宗舜,又勞駕你跑來,真過意不去。」

    宗舜笑笑,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每次姝嫻開學,他就得提早上班,送她去學校。李魁南對他的照顧提攜之恩實在令他很難去劃分公私。

    「好啦,快去吧,宗舜還要上班呢。」嘉儀看看女兒再看看宗舜說。姝嫻心計得逞,春風得意地挽著宗舜,不忘撒嬌地留下一句:「宗舜最好,媽咪第二,老爸最壞!」

    教李魁南聽了又氣又好笑,看著一對年輕人的背影離去,心裡有說不出的滿意高興。

    宗舜把姝嫻送到學校,陪著到訓導處報到,又找到課室,姝嫻才依依不捨放人,但已引起同學側目的眼光。

    姝嫻不在乎,因為她發現有人比她更特殊,也是由家人陪著來報到,而且那人還是個男生!

    「笑死人了,大男生還要人陪,真是天下第一奇聞!」

    儘管姝嫻在心裡大感可笑與不屑,她卻和那個男生同時成為班上引人注目的人物。

    第二天上學,她在黑板上看到了這樣一副對聯:雍海晨,快快樂樂出門,帶一塊尿布李姝嫻,平平安安回家,吸一口奶嘴姝嫻大怒,衝上台去氣沖沖地對全班同學質問:「這是誰寫的?不是狗熊就趕快承認!」

    全班哄堂大笑,像看戲一樣欣賞著姝嫻。

    姝嫻又罵了幾句,那個大家口中「要媽媽接送」的男生從課室後門走了進來,自然看到台上的姝嫻,也看到了那副對聯。

    當然,他就是雍海晨,同班的新生之一,他也考進了這所學校。

    海晨不動聲色站在後門內側,大家不再看姝嫻,轉過頭來看他,他靜靜讓大家看個夠,才慢慢走向講台,以平緩的語氣說:「我需要向大家解釋什麼嗎?當然,有疑問而得不到答案是痛苦的,我現在為這位被好奇心嚴重困擾的仁兄仁姊解除痛苦。昨天送我來學校的是我父母的好友,我叫她秋姨,我家姊弟三個從小到大被她帶著去學校註冊報到,沒有一個例外,如果這位仁兄仁姊所謂的尿布和奶嘴就是關懷的代名詞,我覺得他詮釋得很好,也謝謝他的提醒!」

    海晨說完,立即響起一片笑聲和掌聲,等安靜下來,海晨轉身再看看那副對聯,對姝嫻說:「李姝嫻同學,很榮幸和你一起並列為最受關懷的人,請高高興興接受它!」

    說完對她淘氣地偏著頭行了一個軍禮,從從容容走下台。

    同學們又笑了,等著看女主角如何下台。

    姝嫻不甘示弱,靈機一動,拿起粉擦把「帶一塊尿布」、「吸一口奶嘴」擦掉,留下雍海晨,快快樂樂出門李姝嫻,平平安安回家然後以響亮的聲音向台下說:「謝謝大家的祝福,YOUTOO!」

    說完揚著下巴,甩著漂亮的長鬈發,旁若無人地走下台。這回是男生們熱烈地鼓起掌來,因為他們覺得這位嬌滴滴的小美人兒長得實在迷人可愛,她那驕縱的神態讓男生們感覺到一股具挑戰性的吸引力,她是一隻盛氣凌人的波斯貓,在眼前閃動著它的美麗,又跳脫得又高又快,讓人捉不住而心癢難平。

    而女生們注意的是海晨,他的帥勁中帶著稚氣,傲岸中又帶著淘氣,雖有一股令人自慚的優越感,卻又樂於與人接近。

    本來就是比別人出色的這兩個人,又湊巧一起被當做開玩笑的對象,更因而成為班上引人注目的焦點人物,彼此之間的感覺從陌生變成特殊,那種感受,無論海晨或姝嫻都覺得相當奇特。

    尤其是姝嫻,每當她想到海晨,就有自尊心無法抬頭的感覺。那一次出洋相,可說完全是海晨擺平的,她只是跟在後面順水推舟再趁機下台而已,這對她的好勝心和優越感造成了威脅和傷害,每回當她看到海晨成為被同學圍繞簇擁的對象,她的嫉妒又更加深一層。儘管也有許多男同學追求她,奉承她,她始終覺得她是個輸家,和雍海晨一比,她就輸了。久而久之,這種感覺幾乎成了她的心病,她開始恨起海晨來,對他總是一副倨傲、對立的態度,並且想辦法使他難堪,每一次得逞時,姝嫻就會有莫名其妙的快感。

    對海晨而言,李姝嫻是一個「絕頂聰明」、「也夠倔強」但總而言之是「莫名其妙」的女生。他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讓她看不順眼,而且似乎每個男生對她來說都是看不順眼的,對她的驕蠻任性反而用嘲謔又好奇的眼光相待,因為他所親近的女人都是溫柔、典雅的,如他的母親、秋姨,他的姊妹花晨和星晨,因而李姝嫻在他眼中是一種「稀有動物」,和他所熟知的女性典型完全不同。他也就「莫名其妙」地一再容忍她、「欣賞」她,用「不和你一般見識」的態度去面對她,卻也能心平氣和和她相處,他不知道若是換成其他人,他是不是也能如此這般的大氣度。

    在班上,有一個名叫梁吉華的女生對海晨非常傾慕,而且用十分開放的方式追求海晨,其大方、豪放遠近轟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班上同學的日常最佳消遣之一便是看她和李姝嫻鬥法,而起因可說是為了海晨。梁吉華精力充沛,可以為了芝麻小事就去攻擊姝嫻,因為她忍受不了姝嫻的驕蠻,更重要的還是對海晨的不友善態度。

    為了參加杜團的事,兩個女生又起了爭端。

    「哎喲,鋼琴社、大提琴社、小提琴社,好奇怪哦,人家選什麼,她也選什麼!」

    梁吉華的開場白一向如此,不指名不道姓,只是扯著嗓子大聲放送,大家就知道她矛頭指向誰。開場白說完,接著是對海晨用響亮的聲音說:「人家存心和你一比高下也,雍海晨,你打算怎麼辦?這是挑戰,你接不接受挑戰?」

    海晨很厭惡這種無聊的挑釁,對這些「喜愛」麻煩的女生們,他簡直不知道如何去處理,對梁吉華經常挑釁更是無可奈何。他不想理會梁吉華。

    可是梁吉華卻是不一樣的想法,她是為了引起海晨的注意才挑燃戰火。

    「真是有﹃財﹄有﹃意﹄啊,雍海晨,我也加入鋼琴社,你教我彈,好不好?看人家什麼千金大小姐,又漂亮又高貴,又有才藝,我們怎麼比啊?難怪這麼有神又有氣,誰都不看在﹃瞳孔﹄內……」

    姝嫻遠遠聽著,實在覺得很冤枉。參加什麼社團完全是自由意願,和他們扯上什麼關係?她盡量不去搭理梁吉華,免得她「粗陋」、「庸俗」,根本難登大雅之堂。只覺自己真是倒楣,竟然和這樣一個女羅剎糾纏在一起。

    見姝嫻不說話,海晨也不搭理,梁吉華惱怒起來,把報名單往旁一扔,陰陽怪氣地說:「擺什麼高貴氣質,本小姐講﹃義﹄,就馬上裝啞巴聾子,難道都是聾啞學校轉來的高材生?」

    梁吉華明諷姝嫻,暗責海晨,正罵得心裡不舒不服,姝嫻那邊卻「休」地一枝原子筆射了過來,伴著一聲:「吵死人的烏鴉嘴,看我把你射爛!」

    梁吉華大怒,拿起鉛筆盒丟過去,姝嫻又拿課本砸過來,來回丟了幾趟,梁吉華終於撲了過去,揚手要打姝嫻,卻被一隻有力的手從後扣住,回頭一看,是雍海晨。他竟然出面護衛李姝嫻!梁吉華更加惱怒,一手掙脫著,另一手還要打過去。海晨使力把她往後一扯,冷冷的說:「鬧夠了沒有?」

    梁吉華狠狽不堪,口不擇言地還嘴:「你賤,人家處處貶你、損你,你還向著她。你重色輕友,算什麼英雄好漢……海晨不等她說完,把她推到牆邊去,脫口罵了一聲:「亂叫亂罵,不可理喻!」

    不再理她,逕自走出教室,他從未這樣罵過女生,但這八個字是他意識中問出的直覺反應,他不說不快。

    梁吉華靠在牆上喘息,心裡萬分不甘,強烈的嫉妒竟然使她不怪海晨,把所有一切怨氣記在姝嫻頭上。今天這般的羞辱難堪都是那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姝嫻造成的,她要報復,她不會善罷干休!

    姝嫻看都不看她一眼,心裡有一股「鬥贏她」的快感。她覺得,她當然應該是V手勢的一方,梁吉華那種狗口不出象牙怎能與她相提並論?雍海晨雖然可恨,卻為她發揮了正義感,雖然這次的上風是來自他的護衛,對姝嫻的自尊心倒是有不少滿足。

    「奇怪,我的得失為什麼總要和他扯在一塊?」

    姝嫻想不透這一點。她也不需要繼續往下想了。每想到雍海晨那副優越、不在乎她,一副「不和你一般見識」的態度,她就怨氣上升,他以為他是誰?白馬王子嗎?哼!

    「雍海晨,你幫我也是白廢心機,你以為你了不起?我可是一點也不稀罕!」

    這是姝嫻自己告訴自己的結論,然後幾個男生湊過來,她又盛氣凌人地接受他們的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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