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幕第二天自然是人潮特別多,司儀上台次數非常密集,幾乎一小時一趟。花晨眼看會場群車和美女競艷的熱鬧場面,開始技癢起來。
吉群這次參展作品其實也是新瓶裝舊油,尤其是客車,並沒有創新或突破式的大改變。
然而他們的商用車口碑不錯,參觀詢問的人不少,以致陳晴領著一班推銷員忙著答詢說明,雖然他一再交代花晨不要上台,猛然一回首,他發現花晨已經站在展銷台上拿著麥克風有模有樣地介紹著她負責的車。
「哈利路亞!聖母瑪利亞!」
陳晴心裡正在慘叫不已,又眼尖看見雍昭賢夫婦在人群中靠近過來,他趕緊趨前招呼,身子盡量遮擋雍氏夫婦的視線。
「副總好!夫人好!人太多了,請到休息室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才擋住雍昭賢,陳雅秋跟在後面也出現了,並且目光炯炯地看著花晨。
陳晴差點沒嚇出尿來,但他覺得還是擋住雍昭賢要緊,虎毒不食子,姑親不害侄,至少會放他一條生路吧,陳晴一顆心正在七上八下亂蹦亂跳,又瞥見雅秋輕撞珞瑤的手肘。
「你看那個sHOWGIRL!」
珞搖看向花晨,陳晴差點暈死過去,又聽到雅秋說:「真漂亮,是不是?」
珞瑤點點頭,無瑕再細看就被人群擋住視線,三人在陳晴打躬作揖引導下走向休息室。
陳晴暗暗擦去冷汗,恭恭敬敬向雍昭賢做了簡報,一邊又擔心花晨下台進來撞個正著。
好在花晨還在台上給人拍照脫不了身,雍昭賢一行三人在隨從簇擁下很快就離開了展銷區。
花晨的颱風老練穩健,她的優雅儀態來自觀察和自信。她想,別的女孩能輕鬆勝任,她為什麼不能?
尤其當她站在台上隨車在舞台上旋轉的時候,總會想起在陳晴車內看到自己鏡中美麗的容貌,她就不自覺沉醉地笑著。
這種如醉如夢的、發自內心喜悅與感動的笑意和其他司儀職業性的笑容是如此地不同,她的眼睛含情帶意而閃閃發光,燈光映照的她艷光四射、教人不得調離視線,在她身邊的黑色豪華轎車反而成了陪襯物,把她襯托得更艷、更美。
陶宗舜少年得志、閱歷豐富,看過的美女何止千百,但是他從來沒有看過這樣一個嫵媚又含蓄、美艷而清純、性感又端莊的女子,嫵媚、美艷、性感的是她的儀態容貌,含蓄、清純、端莊的是她柔情似水的眼神。那眼神彷彿在凝望一種世間最美最聖潔的景物,有沉醉、有感動、有愛,教他渴望夫挖掘其中玄妙,去探尋那些在她的靈魂中深藏的秘密。他一直凝視她,被她蘊藏在美貌之內的、一無所知的神秘本質深深地迷惑。
但是不一會兒花晨退下展銷台,消失在人們和閃光燈意猶未盡的情懷中了。
陶宗舜從驚訝中醒來,發現自己有點失態。他轉移目光去瀏覽車子,但是精靈的石瑩已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整個會場大略看過,已是午後近四點。陶宗舜率班回到光達的展銷區駐守,直到打烊才離開。
「一起去吃飯吧,主任大人。」
石瑩邀約宗舜。
在眾人散去,只剩下她和宗舜獨處時,她凝望宗舜的眼神變得溫柔動人,情意無限。光達總公司的人都知道,這位全城數一數二的汽車專業女記者,一直在猛烈追求他們「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總經理室主任。
而這位權傾一時、隨時可能變成副總經理,將來更可能是總經理李魁南的乘龍快婿的陶主任,也實在是所有年輕女子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大家都佩服石瑩有眼光,更有膽識,只是,陶主任這位單身貴族胸中丘壑深藏,誰也猜不透他對婚姻、愛情抱持何種態度,至少他對總經理千金並沒有如眾人想像地親近、追求,也未見他有過親密的紅顏知己,而對石璧人前人後皆以朋友情誼相待,處之坦然。
面對石瑩的邀約,心頭微亂的宗舜有些煩躁,他說:「抱歉,今天不能陪你,改天吧。去哪裡?我送你過去。」
「既然你不去,我就回雜誌杜了。」石瑩臉色驀地暗了下來。
她再一次察覺她對宗舜的愛情攻勢仍是沒有絲毫進展。雖然如此,她還是讓他送她回雜誌杜,因為和他在一起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令她留戀。
***
新年正月初三適逢星期天,李魁南難得有連續假日鬆口氣,偏偏姝嫻又在鬧情緒,她氣呼呼地鼓著腮撒嬌地說:「我不管,我只要宗舜來陪我,誰都不要!」
身材高大壯碩的李魁南叼著煙斗,無奈地看著寶貝女兒搖頭歎氣。
姝嫻十八歲了,個性仍像八歲時那樣嬌蠻不講理。李魁南知道,她是被自己寵壞了對這個唯一的獨生女兒,他原本希望把她教養成一個極優雅浪漫、富有女人味兒、且溫柔細緻的可人兒,就像當年令他神魂顛倒的一個女子,所以他特別在她的名字裡加上兩個女字,以慰自己失落的情懷。誰知道姝嫻的脾氣和她的母親一樣,嬌橫任性卻又脆弱,稍不如意,先是叫鬧一場,再不順心就哇哇大哭。
「唉,老天爺真會作弄我!」
他常常仰天長歎,身為叱吒商場的風雲人物,多少人卑躬屈膝、旗下稱臣,偏擺不平家中兩個女人:老婆和女兒!嘉儀還好,年紀漸漸大了,脾氣收斂一些,也把心思精力轉移到旅遊、打牌、參加杜會公益活動這些事務上,反而是姝嫻,年紀愈長,脾氣也愈大,摔東西撕衣服,家裡傭人常常被她嚇跑;尤其為了宗舜,經常鬧得不可開交。
「人家宗舜現在放年假,我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把他叫來呢?這裡是家,不是公司。」
面對女兒的胡鬧,魁南好言相勸。
「你叫他來他就來,以前還不是這樣?」
姝嫻抬高下巴,頑倔地看著父親。她漂亮的螺絲波紋長髮半頭紮著橙紅色的蝴蝶結,臉盤子小而細緻,圓眸長睫、尖鼻小嘴,非常甜美可愛的一張臉,偏因鬧氣而顯得稚氣十足。
「以前就是你這樣死吵活鬧,弄得老爸爸公私不分,對不住人家,你還好意思講?」
「什麼公私不分,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和私!這是你自己說的,你對媽咪說,宗舜就是我們家的一分子,就算現在還不是,以後也一定是,你說任何事都可以找他商量,可以信任他……」說到這裡,姝嫻臉上浮現一層詭譎的笑意,伸長頸子繼續對父親說。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魁南苦笑,用煙斗指指她:「大人講話,小孩偷聽不要緊,還瞎亂猜。什麼意思?你倒說說看。」
「我不說。反正你快把宗舜找來就是了。放什麼年假?人家無聊得要瘋掉了。」
「你和同學去玩哪!」
「我剛才不是說過我只要宗舜陪嗎?人家說話你都不聽!」
姝嫻說著重重踢了沙發一腳。
「宗舜不會在家的,叫我去哪裡找?」
魁南此時真希望嘉儀在家,把姝嫻這只難纏的小蠻牛扔給她,至少嘉儀多少可以擺平一些。
「你CALL他啊!快CALL呀,爹地!」姝嫻叫。
「放年假CALL不到他的,你還是找同學去玩。不然,我找吳秘書帶你去玩。」
「休想!那個短腿長腰的臘腸狗,我才不要看到他!」
「那麼!請葉老師來帶你去逛逛書局買琴譜,買漫畫書?」
姝嫻喜歡彈鋼琴,也還喜歡教琴的老師,更喜歡少女漫畫書,魁南和她討價。
「不要,葉老師交女朋友了,他不關心我了!」
魁南氣餒,故作生氣地重重放下煙斗,說:「我不管你了。約好了和JUNGNITz他們去打高爾夫球,要找宗舜你自己去找!」
說完逕自走了,姝嫻氣得拿起父親的煙斗用力往地毯上摔,又拿起沙發上的靠枕往門口
砸,坐著大坐悶氣,也不知過了多久,門鈴響了,她從窗門看見傭人穿過庭園去開門,被引進來的客人竟然是宗舜。
姝嫻高興得跳起來,趕緊迎上去一把就勾住宗舜的手臂,撒嬌地說:「你是不是接到我的心靈感應的電波啦?人家急著找你。」
宗舜一身米色系的便服,氣定神閒,眉清目爽,手中拿著一個公文袋子,笑笑說:「我是收到電波啦,不過是德國傳真過來的新車試驗報告,總經理呢?」
「哼!新車新車,只有公事你才會找上門來。你真的沒感應到有人一直在想你講你?」
「快告訴我總經理在哪裡,這份報告必須盡快給他看。」
「不告訴你!你陪我出去玩,晚上回來就可以見到他了。」
姝嫻只手仍舊緊扣著宗舜的手臂不放。
按捺著焦急,只好先坐下來。他很瞭解姝嫻的脾氣,促狹起來怎麼也不肯合作妥協的。
他被她緊緊地扣著也不掙扎,跟著李魁南四、五年,他可以說是看著姝嫻長大的,待她如同妹妹一樣。雙親旅居日本、獨自在港的宗舜也是獨子,生命中最親密的女子除了母親就是妹妹一般的姝嫻,若還稱得上親近的,也只能再加上一個石瑩而已。姝嫻的親密依偎使宗舜想起了前天在車展中一見難忘的女孩。
這幾天,他的腦海中一再出現那女孩的倩影,想她那對幸福迷醉、閃閃發光的眼睛,思忖猜測她的種種。
他對女孩子的瞭解是那麼有限,思之再三的結論是她可能正在戀愛中而獲情人寵愛,所以才不自覺流露出那樣忘我的美麗神態吧。他對愛情算不算一無所知呢?不過至少相信別人說過的,愛情可以使人容光煥發,那應該是正確的。那個女孩子一定正在戀愛,她屬於誰呢?只要一想到這裡,他就心情鬱悶起來,不知道怎樣甩開這些惱人的念頭,然而卻一再地被糾纏著,想不要想也不能。
「宗舜,你發什麼呆啊?」
正想得出神,被姝嫻一陣搖晃,宗舜如夢初醒。
「和我講話,帶我出去玩嘛!我快悶瘋了。」
姝嫻可憐兮兮,地哀求。
「好,我載你去兜風。」
宗舜心一橫,反正李魁南不在,就出去跑跑,把惱人的思緒任風吹散吧。
一路上,宗舜竟然和兩天來一樣總對迎面而來的女子多看一次。每一個女子都成了令他不安的魔障。
是不是「她」?
不是。
是不是「她」?
不是。
是不是「她」?是不是?是不是?
他要再看到「她」其實很容易。車展仍在持續中,他大可每天都去看個夠。但是他要抑制自己,屬於別人的,他不刻意去強求。他可以去追她,但不願如此庸俗。寧可廳從命運的安排,去相信緣分吧。
載著姝嫻奔馳過以百里計的海岸和城鎮,宗舜疲憊的心暗暗立下誓言。
「只要能再和﹃她﹄不期而遇,我就不再放棄!」
車展結束後,陳晴辦公室的電話成了尋人熱線,都是為了打聽花晨而來。
汽車電話代理商、輪胎進口商要找花晨拍廣告,攝影學會找她當模特兒,還有許多陳晴口中的「無聊男子」打電話來探問她的芳名、電話,弄得陳晴不堪其擾,他有預感自己要遭殃了,事情遲早傳到雅秋那裡去,他即使不死也要被活剝一層皮。
果然,陳晴眼皮跳個不停的某天早上,陳雅秋一個電話把陳晴叫到了辦公室。
「姑姑早晨!」
陳晴心虛地鞠了個躬。
「誰是你姑姑!三十歲的人了還這麼公私不分,什麼輕重利害都弄不清楚!到會議室來,雍生要聽聽你作何解釋!」
「劫數難逃,完了,死定了。」
陳晴在公司內有不少對手,這次闖的禍被抓著,焉有天下太平之理。
戰戰兢兢走進會議室,裡面燈光半熄,螢幕上停格映現一個女孩的半身大特寫,是花晨!
陳晴心裡有數,有人故意在會場錄了影給雍先生,要給他好看。
雍昭賢臉色發青,不發一語。
「雍生,陳秘書,請聽我解釋,是花晨小姐自告奮勇要幫忙,我阻擋不了她……「總之,你工作不力、有失職守,於公私都對不起雍生,等著接受處分吧!」
把陳晴轟了出來,雅秋綻開笑容靠近昭賢,溫存地說:「這渾小子處罰過他就得了,不要再生氣了。花晨上展銷台並不是多嚴重的事,現在是什麼年頭,董事他小兒子還不是在美國幫人洗車打工……」
昭賢還是不出聲。
雅秋再說:「難怪呢,我以前和瑤搖看黃梅調電影,都不相信什麼祝英台啦、花木蘭啦女扮男裝連親生父母都認不出來,現在真是相信啦!」
昭賢聽了終於慢慢露出笑容,隔了幾秒鐘才說:「等她回來,還是要好好教訓她,這樣做總是太隨便了,也不替我想想。」
「別這麼封建了。我倒是也要等瑤瑤回來,把這件事講給她聽,說她養出一個教自己認不得的女兒來啦。」
這邊鬧著事情,花晨卻是一點都沒感覺,原來她和珞瑤、星晨趁著寒假的末檔,母女三人一起去日本旅遊度假。花晨一點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為她心神不寧,神魂顛倒,甚至有人因她而被處分記過!
她們母女三人在合資日商的安排下,盡興地暢遊京都、箱根和熱海,為了星晨,還特意在狄士尼樂園玩了一整天,又逛遍東京最大的百貨公司,在行程中,花晨忍不住向珞瑤透露她上展銷台的事,未料珞瑤說:「這秘密已不新鮮了,媽咪早就知道了。」
花晨困惑問:「怎麼可能?是媽咪暗中看出來嗎?」
「是海晨說的。這個小車迷天天往車展跑,你就被他看出來了,它的眼力真好。」
「姊,你都不告訴我,我好想看看你那時候的樣子。」星晨抱怨。
珞瑤說:「海晨說姊姊好美好美,轟動整個會場。」
「姊,你再扮一次那個樣子給我和媽咪看好不好?」
花晨失笑:「好啊,其實我也好喜歡看那個和平常完全迥異的自己,那幾天我一直在洗手間照鏡子呢!」
母女三人開心快樂地笑了起來,當天晚上逛西式百貨時特意去買了鮮紅緊身迷你裙和化妝品,果然又打扮出一個艷麗無雙的雍花晨。
當她以同樣的打扮穿著回到香港,在香港國際機場入境大廳過關時,引起了也在鄰近櫃檯等領取行李的一名男子的震驚和注視。
晶瑩亮麗的臉龐,貼在腦後的髮髻、苗條的身材和優美儀態,鮮紅的衣裳……伊人容光分毫未減地重現眼前,這莫非是時光倒流,還是一場夢?一個幻覺,讓他又回到了乍然驚艷、神魂動盪那一刻,那揮之不去的倩影活生生、鮮明真實地就在不遠的數呎之外。
這個心震神搖的人正是陶宗舜!為了在德國試驗的新開發車種出了技術問題,他專程赴德處理完畢後又匆匆趕回香港,就在機場成就了這番巧遇。
接下來的發現更裡宗舜震撼。
伊人身邊緊緊親挽著的那位美婦人,不就是吉群雍昭賢的夫人?凡是同業中的高級主管,宗舜鮮有不認識,何況是公然放話向光達公司挑戰的吉群雍昭賢!
宗舜只覺熱血沸騰,興奮激動得忘了身在何處。雖然伊人過關完畢後已經翩然離去,他還文風不動地凝視著她背影消失的所在,神情中若有所思、若有所得地漾動著愈來愈燦爛的笑意。接著,他露齒笑了,他醒悟了。
「她是雍昭賢的千金!」
雖然他不瞭解她為什麼上了展銷台,但從再度見到她那美儀容、好教養的一舉一動與神態,及和雍昭賢的妻子是那樣的親密,他幾乎敢百分之百確定她的身份。她是否名花有主雖然不能確知,至少他看得出來,她還是依偎在母親身邊撒嬌的女兒。
「只要能再和她不期而遇,我就不再放棄!」
曾在靈魂深處迴盪千遍的誓言已在宗舜心中鏗鏘地響起,宗舜提氣做了一個深呼吸後邁開大步走出機場大樓,機場外天寬地闊,彷彿在迎接他去追隨佳人身後,去追求生命中無限美好的春天。
***
仲春時節,校園裡各色杜鵑開得花團錦簇,微風吹過時處處香氣襲人。
花晨收到一張令她莫名其妙的卡片,內頁簡單寫著:花展月夕,思憶傾慕。
四月十五日立德一晤,解我傾城傾國之懷思。
下方署名是「陶宗舜」。
花晨把卡片給劉彥秀看過,兩人認定不外又是那個自作多情的男同學的傑作,只是兩人閒著沒事,對著卡片研究起來。
彥秀拿著那張粉紅色的卡片,問花晨道。「這傢伙雖然咬文嚼字,兩三句話卻表達出很深刻的癡情也!你又把誰迷得這麼嚴重了?從實招來。」
花晨優越地說:「愛說笑話,我會去迷誰?」的確,她從來不去理會男同學的追求,也從來不單獨赴男生之約。
「他約你四月十五日在立德廳一晤,卻沒有寫時間,不知道搞的是什麼把器?」
立德廳是學校的演講廳,四周雲杉環繞,是情侶約會見面的好地方。
「這個人胡言亂語,神志不清,可能單相思過度吧,可憐哦!」
彥秀又說,和花晨互相扮了個鬼臉。
隔了幾天,聽說立德廳有名人演講,花晨一向喜歡聽演講,何況就要畢業離開學校了,再去看一看立德廳後花園的參天雲杉也是好的,就和彥秀到佈告欄前把海報看個仔細,只見海報上有這樣幾行字:講座A:做一個快樂的企業人主講人龍族企管中心總經理黑智成先生講座B:從中國古典中尋找管理智慧主講人:光達汽車公司總經理室主任陶宗舜先生花晨覺得陶宗舜這三個字有點似曾相識,郤想不出塹那裡聽過、見過。既然是名人,大概在報紙上或雜誌上出現過吧,且不管陶宗舜為何方神聖,至少黑智成是鼎鼎有名的名嘴,花晨聽過他的演講,她們決定去聽講。
十五日這一天下午,花晨和彥秀來到立德廳時座位已被佔去大半,兩人選了後排靠牆的位子,以享受的心情聆聽名嘴黑智成的演講。花晨念的這所大學工管科,學生對學業都相當投入,很多學生都是企業家的子弟,黑智成面對全神傾聽、表情專注的學生,也講得精彩而忘我。
他的演講結束時,本來有部分學生要離席,但是他告訴大家,接下來的演講者是他所佩服欣賞的一位企業界新銳,更是他的好朋友,他不僅希望大家更用心來聽這位先生的演講,他本人還要留下來和大家一起恭聆教益。
這一番話使得所有的學生又好奇而興致勃勃地留在座位上期待下一場演講。能得到黑智成如此地推崇,這位陶宗舜想必也是一個精彩的人物,人人屏息以待,要看他寶劍如何出鞘。
陶宗舜一踏上講台,全場女生便掀起一片騷動。
「這哪是名人演講,簡直是明星亮相嘛,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比他更帥的男人!」
彥秀邊讚歎邊坐直腰桿把身子往前傾,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一點。
花晨覺得光用帥來形容這個人實在太庸俗了、太草率了,他的五官相貌固然是帥得可以,他那一股不卑不亢、剛毅又溫煦可親的特質才是最迷人的。
花晨愈是聽他往下講,愈是對他心動著迷起來,他的聲音非常好聽,雖然不是所謂最能表現男性魅力的低而有磁性,但他中度音率清亮而悅耳,不誇張不做作,也沒有討厭的手勢,花晨不在乎他在講什麼,雖然掌聲和笑聲時時響起,演講者和聽者顯然交融在一片相互投契的歡愉氣氛裡。
花晨把頭靠在牆上,側著臉盡情地欣賞他,雖然是在這麼遙遠的一個角落,她把他看得很清楚,她多麼喜歡他,這樣一個可親可愛、迷人的男子,讓所有的女性夢想當他的妹妹,當他的情人……「……水太清則無魚,管理人成功的重要條件之一是要有寬厚的度量和修養,對屬下的過失或缺點能夠容忍、包涵。
「宋朝真宗屬下的宰相王旦,就是一個度量寬厚的、了不起的管理者。」陶宗舜在台上侃侃講述著:「他從來不發脾氣,家人為了試探他的脾氣好到什麼程度,就故意把不乾淨的東西放塹肉羹湯中端給他,因為家人知道王旦對食物有潔癖。」
「結果王旦不喝湯,只吃飯。家人問他為何不喝湯,他回答:﹃今天我不喜歡吃肉!﹄」
「後來家人又把飯加上不清潔的東西,王旦看了說:﹃今天我不喜歡吃飯,可以另外做點稀飯嗎?﹄」
「有一次,孩子向王旦反映,說廚子把肉扣起了,他們沒肉可吃。當時當官人家的和主主人一起吃飯。王旦問孩子們,每人吃多少份量的肉才足夠?」
「孩子答:﹃每個人一斤。可是廚子扣起了半斤肉,端到飯桌上,就只有半斤了。﹄王旦說:﹃那麼如果有一斤的話就足夠了。﹄孩子答:﹃當然是啦!﹄」
「結果王旦說:﹃那麼今後每個人分配的內是一斤半!﹄王旦認為,比起在內的份量上計較,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中國人所說的人心,也就是向心力……」
彥秀正聽得津津有味,忽聽花晨一聲低呼,把她嚇了一跳。
「怎麼啦?」
「陶宗舜!」花晨坐直了身子,像受了驚嚇的小孩在喃喃自語。
「陶宗舜沒怎樣,講得好好的啊!」
「你想想看,那天那張寫什麼花晨月下,傾城傾國之思的卡片的,署名是不是陶宗舜?」
「天哪,好像是也!這是怎麼回事?」
彥秀和花晨兩人都傻了。兩人拚命認真地想,要確認陶宗舜這三個字,可恨那張卡片已被扔進垃圾筒了。
在花晨二十二年的生命中,再也沒有比這個更讓她困惑的謎題了,唯一得到解答的方法,就是去找講台上這個陶宗舜尋求答案。
好不容易等到演講結束,在眾人心滿意足,依依相送的掌聲此起彼落,尚未平息時,彥秀就忍不住要衝上前去,好在花晨沉穩鎮靜多了,遠遠地看著圍繞在陶宗舜身邊的學生都散去時,才和彥秀走到他身邊去。花晨的心跳得幾乎要穿過胸口蹦出來,一則是因為她是這樣靠近一個她所心儀的異性,一則是因為尋求答案使她興奮緊張。
現在輪到彥秀膽子比較大些,她向宗舜點點頭後,開始像背書一樣艱困地拼擠出她的台詞。
「陶先生,你好。花前月下,嗯,傾慕思憶。嗯,四月十五日立德廳一晤,嗯……解我傾城傾國之……懷恩!」
彥秀背得很辛苦,花晨在一旁聽得兩頰飛紅起來,這到底是別人為她而為的情書,現在這樣莽撞地念出來,豈不丟人面子?
一旁同行的黑智成聽得一頭露水,向陶宗舜招呼說他先去看某教授,就此分手。陶宗舜向他道了再見,這才凝神注規身邊的兩個女孩子。
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終於美夢成真的時刻,他一眼看出,高頭大馬和高挑標緻的兩個女學生是如此的不同,雖然花晨脂粉未施,穿著便服,他知道她就是花晨!只是地想不到花晨素淨的臉是那麼清靈俊秀,學生模樣的她是更令他疼愛的一副聰慧、清純的神韻風采。敷脂抹粉的花晨是美艷如春花,脂粉未施的花晨秀麗如秋水,她的美可以有如此大的變化,如此大的差異,但改變不了的是她閃亮的眼睛中流露出來的、帶著情意與笑意的動人眼神,那眼神教宗舜一眼便能認出,一見便永遠難忘。
統御領導千人如同翻掌折枝的陶宗舜,一見到花晨卻癡呆得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自己為了一親伊人芳澤,剛剛才使出渾身解數演一齣好戲。他忘情地直直凝視伊人,久久才叫一聲:「花晨……」
這名字他在心中呼喚過千萬遍。自從他打聽到花晨的名字,直到如今終於和她這樣接近,他已為這個名字魂牽夢縈不知多少次。
花晨冰雪聰明的心,已經瞭解了一切,那張卡片和今天的一切,都是眼前這個陌生男子的癡心安排。一切都不用追問了,他的情意來得這麼洶湧猛烈,他用這種溫柔的聲音呼喚她,用這樣溫存的眼神看著她,雖然他是完完全全的一個陌生人,但她的心已整個溶化了,她的世界、她的時間都停止了運轉,她忘了一切、一切都不存在了。
「喂!喂!這是幹什麼嘛!」彥秀看他們兩人眉目傳情的神態,莫名其妙地對宗舜叫嚷:「陶宗舜先生,請你直截了當告訴我,你是不是那個寫什麼花前月下單相思傾國傾城的陶宗舜先生?」
花晨又難為情又著急地一把將彥秀拉過來,輕聲在她耳邊說:「彥秀,拜託你SHUTUP!」
說完不知如何面對眼前局面,只想趕快離開。她對宗舜抿嘴一笑,拉著彥秀快步離去。
彥秀邊走邊故意叫嚷,好讓宗舜也聽見。
「好哇,還騙我說你不知道他是誰,裝得這麼像!把我當白癡,你真不夠朋友!看你那含情脈脈的樣子,天哪,老實講,他追了你多久……」
聽著這些,看著她們的背影愈離愈遠,宗舜外表仍然平靜,內心卻笑得好開心好幸福!
他和花晨總算有了第三類接觸了。從此後她將是他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甚至是他生命的全部。這是陶宗舜為花晨立下的第二個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