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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風戀歌 第1章(1) 作者:莫小北
    陽光躍過潔淨的大落地窗,無聲投照在窗邊籐椅中閉目淺憩的女子身上。

    不遠處的茶几上,CD機正反反覆覆唱著一首歌,綿遠低徊,如泣似噎。

    突兀的電話鈴聲打破一室閒逸氣氛。籐椅中的人動了動,翻個身對電話聲充耳不聞。然而來電者顯然毅力可比愚公移山的氣魄,響了一分多鐘被自動掛斷之後,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

    再好的睡眠也拱手告饒了,何況她根本就沒睡著。女子懶洋洋地站起身,踢開腳邊的精緻拖鞋,光著一雙秀氣的玉足踩著厚重的長毛地毯走過去接起來。

    接通了,電話那邊傳來小心翼翼的女聲:「小姐,老爺請您晚上回來吃飯,說要給您介紹新朋友。」

    女子依舊懶洋洋的,翻了翻眼皮細聲應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何媽,我正在睡覺。」

    但這一句話卻足以讓在夏家工作超過十年的女僕意識到緊張。打擾大小姐休息對於她來說雖還是第一次,但她見過大小姐發脾氣的樣子。其實大小姐從沒對夏家任何一個傭人發過脾氣,她找麻煩的對象永遠是老爺,父女倆的關係僵到只能用惡劣來形容。而老爺每次都被氣得半死,卻拿唯一的女兒沒轍。唉,夏家的一筆爛賬啊,連她這個工作了十幾年的老僕人也說不清。

    「對……對不起!」何媽結結巴巴試圖挽救自己的錯誤。

    「我會回去的。」女子的意識顯然已不在前一個問題上,給出自己的答覆,掛斷電話。

    拉開落地窗,樓下花園裡的梔子花已經開了,香氣襲人,米白的花瓣在陽光中憑添一抹燦色。一園芬芳,無邊生機,如此寧靜平和的生活,沒有人還可以不知足地覺得寂寞。她不寂寞,也不在乎什麼叫寂寞。

    這一幢偏市郊的小別墅是母親生前居住過的地方,一直維持著原貌,大到傢俱的格局佈置,小到一個小飾品的擺放位置,都不曾動過。園裡的那株梔子花幾年前不知為何突然枯死了,她花了很多工夫去重新找了一株形狀接近的回來,一連細心呵護了整整一個月才把它養活。她不允許這個遺留著母親唯一記憶的地方有任何改變,絲毫都不行,因為除了這裡,她早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也什麼都不會去在乎。

    驀然間一抹冷嘲浮上嘴角。

    如此感傷的情緒,不適合她夏隨風。身為「夏氏」老總唯一掌上明珠的人,從小就被光芒和幸福包圍著,受盡上帝的眷寵,不知人間憂愁為何物,外人眼中她就該是這個樣子的吧。多麼完美的生活,她該惜福,她該恣意地享受地活著,虧待自己得天獨厚的身份實在很蠢,人又沒有下輩子不是嗎?

    父親又要為她介紹新朋友了嗎?這大概是他們父女之間唯一有默契的一件事情了。所謂介紹新朋友無非是變相相親,大家都心照不宣。他希望由此挑出一名身家背景皆優的男人來做乘龍快婿,藉以鞏固他在商場的地位,順便接手那個他恨不得親手掐死的不孝女,從此天下太平。而她也相當樂於其中,一個人的生活怎麼都顯得無聊,來來往往多認識一些男人,偶爾玩場成人遊戲,何樂不為呢?唯一遺憾的是至今為止都沒有一個男人夠得上膽量按照她的規則來陪她玩一回,所以生活還是那麼的無聊,真的很無聊。

    夏老爺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差勁了,每況愈下,這一次相信也好不到哪裡去吧,但願不要又是一個讓她覺得浪費時間的「新朋友」。

    客廳和花園裡一片燈火通明,夏隨風站在二樓的窗戶邊冷眸凝望。

    沒有開燈,只有窗下花園裡的綵燈投射了一線微弱的五彩顏色上來,照著窗紗在夜風中劃出似有若無的弧度。

    今天是夏豪遠的生日,如此熱鬧的陣仗,可見他在商場混得相當如魚得水,才會有一波又一波掛著虛偽笑容的人前來捧場。夏豪遠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對待他視若生命的事業如此,對待他生命中的女人亦是如此。

    敲門聲響起,她繼續沉默站著,懶得去理會。

    敲門聲頓了幾秒,再次響起,伴著何媽謹慎的聲音傳來:「小姐,您好了嗎?老爺請您下去。」

    夏隨風的視線還停駐在花園的某一處,蔑然地輕勾了下嘴角,懶聲道:「去問我親愛的父親一聲,他要介紹給我認識的新朋友來了沒有。沒來,我懶得下去,告訴他應付一群和他一樣老的男人我可沒興趣。」

    整個夏家裡所有人早對她的高誚言辭習以為常,何媽雖然很害怕惹毛大小姐,但老爺一樣不好惹,所以仍然恪盡職責地杵在門口沒動,「老爺說要您先去跟幾位世交朋友打聲招呼。」

    聽不懂她的話嗎?算了,不必為難何媽,從進門開始還沒跟老頭子打過照面,好吧,她很樂意親自去說。

    「知道了。」她轉身走回房中,拎起床上的晚禮服看了看,隨手扔到地板上去。

    何媽輕呼一聲,勸道:「小姐,這禮服是老爺親自挑的,聽說要幾萬塊呢。」

    夏隨風臉上的笑很淡很輕,眼底卻是一片冷嘲之色,「可惜這麼爛的品位,穿出去只會令我沒臉見人。他不怕丟臉我卻怕壞了形象,到時候又怎麼去給我的『新朋友』留下好印象呢。何媽你說對不對?」

    好……高深的問題!何媽苦著臉思索既不會得罪大小姐又能保住飯碗的答案。

    「何媽,」夏隨風看著她掙扎的表情忍不住想笑,揮揮手道,「你先去吧,我會很快下去的。」

    身上穿的還是自己最喜歡的牛仔褲棉襯衫,夏隨風踏著懶懶散散的步子下樓。

    夏豪遠就站在樓梯下的位置與人說著話,眼尖地看到她,欠了欠身就擱下酒杯幾乎是奔過來,把她堵在樓梯中央。

    「該死的你怎麼還不換衣服,穿得跟個傭人一樣想丟我的臉嗎?」

    夏豪遠十數年如一日,連罵人的口頭禪也偷懶的不肯更換一個,聽得悶死人,害得她越來越提不起氣他的興致了。

    「如果你事先告訴我一聲,也許我會給你個面子穿身合適的衣服來。至於你選的禮服,很抱歉地說一句,實在俗到穿的人寧願一死了之,你想丟臉但請別拖低我的品位。」夏隨風撥了撥齊腰的長髮,斜依著樓梯扶手,不介意跟夏老頭耗下去。

    「你……你這個不孝女!」夏豪遠咬牙斥責,雙肩發抖。

    又是老一套。既然他很喜歡跟她這個不孝女開吵,為什麼不去進修一下自己的口才?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台詞,真的不嫌厭嗎?

    夏隨風冷冷地勾了勾嘴角,看他的表情是想翻舊賬嗎?她很樂意奉陪。

    「是不是很後悔當初逼死我媽的時候沒把我一併掐死?這是你自己選擇的,怪不得任何人。當然你還有一條路,把我轟出去,我一點都不會介意。怎麼樣?難得一個生日呢,又來了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人,既然這麼討厭看到我為什麼不把我轟出去?還是你希望我自己滾你才比較有面子一點?說吧,看在你過生日的分上說不定我考慮成全你。」

    夏豪遠氣得臉都白了,嘴唇直哆嗦,死死地瞪著女兒冷笑的臉看了很久,終是苦笑一聲:「冤孽!」

    夏隨風冷冷地糾正他:「不,你應該說報應。」

    「報應!」夏豪遠苦澀地重複著這兩個字,「說得沒錯,是報應,我的報應。」

    苦情的戲碼不適合素來冷酷無情到極至的堂堂夏氏總裁,她看了只想笑。為什麼當初他不放任她跟著母親一起死掉算了,真要那樣也許她還會感謝他,感謝他成全她不用跟世上唯一在乎的人分離。留下她的一條命不過是讓她經歷更多的人世醜惡罷了。

    夏隨風不再看他,站直身體繞道下樓。走到最底一階樓梯時,她回身嫣然淺笑,「還有,年紀一大把的老人家不必介紹我認識,你知道我沒興趣。如果你想巴結拉攏任何人,建議你去找應召小姐,很遺憾我是你親生的,掛著夏家大小姐的身份總還要顧一張臉皮。而我只對未婚的年輕男人感興趣。」

    想說的說完了,她痛快地轉身,卻一不留神踩滑出去,栽向了樓梯旁一個正端著酒杯的男人身上。

    一隻有力的手及時扶住她,她抬頭,撞進一汪深潭般幽深的瞳眸裡。

    「你沒事吧?」是個看上去不算很年輕卻很有味道的男人,聲音舒緩低沉也很好聽。

    「沒事。」隨風穩住身子後退兩步,「謝謝。」她想撤回搭在他胸前的手,卻沒料到他會突然伸手握住。適中的力度,好像沒有立刻鬆開的打算。

    耶?光天化日路遇登徒子嗎?看他西裝筆挺器宇不凡想必也不是。可抓住她的手不放又算哪出戲碼?

    「我道過謝了,所以你應該禮尚往來地回答一句『不客氣』,然後鬆手。」她十分禮貌地對他笑著說。

    「我有件事情很好奇,想跟你求解。」

    這男人有一張溫雅的臉孔,很像家教修養俱佳的某某世家貴公子。儘管他此刻拉住一個陌生女子的手不放是件很欠分寸的事,但在外人看來還是有那麼點唯美的氣質。

    她不知道他是誰,相較之下在場只要是認識她夏隨風的人,可能更願意相信是她在對他毛手毛腳吧。

    「請指教,但是我還是堅持你先放開手。」

    打哪冒出來的奇怪傢伙,儘管他長得不賴,但此刻莫名其妙地拉著她的手不放,還是很叫人有些火大。夏老頭甚至就站在她後面,想必笑話看得他很過癮吧。而她也像是撞鬼了,她從來都很少會敗陣在一個陌生人面前,為什麼對他的無理舉動卻忘了該怎樣反擊?是——因為他有一雙溫暖的眼睛嗎?

    「等得到了我要的答案,我自然會放。」他溫和地笑,像個好好先生,嘴裡卻說著極霸道的話。

    「好吧,有話請快問。」她擰了擰秀氣的眉頭,一臉無所謂地看著他恭候下文。

    「你上小學的時候思想品德課有上過嗎?」他天外飛來一句。

    這算什麼爛問題?玩高深還是比幼稚?

    「你說呢?」她哼聲反問。

    「要我說的話,也許你有上過,但肯定沒及格。」他還是不切入正題,越說她越覺得莫名其妙。

    「這位先生,有什麼話還請麻煩給個痛快好嗎?現在早過了晚餐時間,等你指教完了我還趕著去吃東西,OK?」這次她是真的被他的龜毛態度惹煩了,總覺得他那副悠哉的笑容深沉得她心裡一陣不爽。

    「思想品德課在小學一年級就有教,做人要尊老愛幼,這一點我想你並不懂。」他似笑非笑地憑空丟來一個罪名給她。

    尊老愛幼?干她何事,又干他何事?難道他是指剛才她對自己父親出言不馴的事嗎?拐彎抹角了半天,原來他是在為她的老父出頭?

    高誚的冷笑習慣性地浮上唇角,她冷凝了他片刻,突然很友好地笑問:「請問先生貴姓大名?」

    「羅新。」他回敬一個友好的淺笑。

    「OK,羅新先生,有句俗語叫做『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對於自己並不瞭解的事我個人建議你還是少插手為妙,你覺得呢?」隨風冷嗤一聲。

    「還是這麼任性。」他沒被她從鼻腔裡哼出的話激到,沒生氣但也沒識相地反省自己,而是低聲冒出這麼一句。

    隨風開始很仔細地上上下下打量起他。聽他的口氣好像跟她很熟似的,熟到爛的那種,遺憾的是她可以肯定自己真的跟他不熟,壓根就沒見過。

    「莫名其妙。」她嘀咕一句,斜睨他一眼警告,「放手。」

    他算哪根蔥蒜,她為什麼要跟他在這乾耗著浪費時間?她還要去吃東西好不好!

    他倒真的應聲鬆開了手,對她身後方向欠身施禮:「夏叔,生日快樂。」

    隨風翻了個白眼,跨開步子想走,卻被夏豪遠叫住:「隨風,等一下!不是說我要給你介紹朋友嗎?」

    哈,要介紹的新朋友就是他嗎?不好意思,她並不樂意,對他實在沒什麼好感。如果是一般的對象,剛開始大家都會抱著假惺惺的態度來偽裝自己,別人稀罕她夏氏獨生女的身份,她也樂得鬧著玩玩。既然他們第一次見面就話不投機,證明沒做朋友的緣分,所以不必再作什麼深入介紹浪費時間。

    「我餓了,先去吃東西。」她頭也不回,繼續走她的路。

    手再度被某人的惡掌撈了回去,隨後奉上的還有他大言不慚的低語:「怎麼,想躲我?不敢跟我做朋友嗎,因為覺得自卑?」

    「如果你在發燒,吃藥要趁早!」她惡聲惡氣地冷哼。

    他沒再說話,而是很囂張地一把將她撈了回來勾進懷裡,放肆地低笑出聲。

    真的真的很放肆!在他口中的「夏叔」面前就敢光明正大地輕薄他女兒,是因為剛才見識到他們父女其實很不和所以有恃無恐嗎?

    而夏老頭果然目盲了一樣說都不說一句,當然她根本沒指望他來伸張正義,她不稀罕。她完全可以自救。

    「這裡是夏家別墅,想泡女人請去紅燈區一條街,如果不認識路我可以好心地畫張線路圖送你。」拉拉扯扯已經引來來往的一些人的注意。就算她素來臉皮厚看慣了別人指指點點的眼神,不表示她可以隨意被人公開吃豆腐。

    那個該死的傢伙卻不理會她的挑釁,半摟著她對夏豪遠說道:「夏叔,關於您跟我提過的事我想還是我們兩個當事人私下談比較合適。人我借走一下,談完了我會送她回來。」

    夏豪遠居然在笑,對一個當眾行搶的惡霸微笑,「去吧,好好談,多點耐心。」

    開什麼玩笑?來真的!他當真拉著她往門外在走,有問過她意見嗎?他以為他是誰啊?

    「喂喂!你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啊?聽不懂人話嗎?你要帶我去什麼鬼地方?放手!我又沒同意!」

    力量懸殊太大,她叫破了嗓子到最後依然只有口頭反駁的分,硬是被塞進了一輛很拉風的跑車裡,看著他兩分鐘搞定打檔倒車然後把車迅速駛離。

    還算他比較識相,把她擄出來之後似乎還記得她之前說的話——沒吃晚飯。所以飛車一路駛進市區後,他把車停在一間中餐館門口,點了一堆吃食讓她吃個過癮。

    已經過了吃飯時間,餐館裡沒什麼人,他們挑了張靠窗的位置坐下。

    雖然很不爽他的土匪行經,但還是有點感謝他無心下將她帶離了那個令她呼吸困難的世界,可以坐在一處安靜的地方好好吃點東西。

    只不過大家真的不熟,她也就沒什麼話跟他好聊的。掰著手指頭等飯菜上來,飯菜上來了她就開始埋頭苦吃,整張桌子包括附近五米內都是她不太雅觀的咀嚼聲。

    「慢慢吃,憑你這種吃飯的氣勢,請放心,一定不會有人敢來跟你搶。」他手邊的筷子只是擺設,看她的架勢,他就算餓死自己也對跟她搶食吃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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