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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風戀歌 第1章(2) 作者:莫小北
    夏隨風不理會他的調侃,趁喝水的空當說道:「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什麼事情是我們兩個必須私下來談的,老實說我從出大門起就一直好奇到現在,現在你可以談了。」

    他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在考慮怎麼說比較合適。然後他問:「聽說你一直在相親?」

    她微訝地抬頭,隨即嘲然一笑道:「是啊,夏家的大小姐相過無數次親,認識的男人數都數不清,可是一次都沒成功過,所以還在繼續這項壯烈的事業。這並不是什麼秘密。」

    他淡淡一笑,隨即目光轉了深沉,直勾勾望入她的眼底說道:「我在想你是用了什麼方法才逃過了那麼多次被送進教堂的危機的。」

    疏淡溫和的嗓音說的卻是正中紅心的一句話。他笑的樣子看起來好溫和,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踏實感覺,這樣一個理應讓人很放心的人為什麼一上來就說出如此尖銳的話?只有一個解釋,他的內心並不若外表那麼溫文無害。

    隨風挑了挑眉笑道:「如果是夏老頭要你來試探我,那麼我很誠實地說一句:我冤枉。不是我故意逃,而是那些人自己要怯步撤退的,他們膽子都太小,玩不起。」

    「是嗎?」他不置可否地笑,換了個坐姿一派靜聽下文的模樣,「說說看,怎樣才算玩得起?」

    她瞭然地掃了他一眼,彎了彎嘴角道:「這麼說來,你也想來試試自己的膽子咯?」

    「有何不可。」他揚了揚英挺的眉。

    「很簡單,我要他們跟我結婚,可惜沒一個敢冒死就義的。」她也覺得很無奈啊。

    他悶笑一聲。

    「每個跟你相親的人不都是抱著娶你的心態嗎?沒道理會這樣。」

    「開始是有一些想娶我的沒錯,聽了我的一點小要求之後全都退縮了。唉,我也覺得好抱歉。」她吃飽了心情不錯,所以有了閒情開始裝模作樣起來。

    「什麼要求,說來聽聽。」

    「會被介紹來跟我相親的人無非是對夏老頭生意有幫助的某某集團二世祖,既然是商業聯姻也就沒有所謂的感情責任什麼的。我對每個想娶我的人說領了結婚證擺了酒宴之後大家就可以各過各的,雙方想爬牆都沒問題,有需要的話要記得要對方打好掩護。我這個人很簡單,什麼都不圖,給我一份優渥的生活就夠了,我結婚就是想找一個長期提款機。沒錯,我這麼說是太露骨了點,但明明就是你知我知的大實話,大家都是明白人,還裝什麼清純啊?有幾個跟我討論感情的問題,我不過回了他一句『感情那玩意兒是哄小孩的東西',他看我的眼神就像鬼上身一樣。想找感情的慰藉不會去外面找嗎?都說了可以爬牆,又沒人攔著。所以我不過說了一番心裡話,可惜沒人能理解我,所以一直嫁不出去並不是我的錯,我也很無辜不是嗎?」

    羅新露出一個讓人看了不爽很想抬手扁一拳的古怪笑容,似笑非笑打量了她良久才道:「果然很聰明,將自己表現得像個草包小姐,的確會嚇退大多數對你有意思的男人。」

    喝!他在嘀咕些什麼鬼話,鬼上身嗎?沉著一張臉跟她玩深沉?

    隨風斜睨他一眼,嗤笑一聲懶得陪他搭台唱戲。自作聰明的人向來不受歡迎,估計這麼高深的處世哲學對面的男人並不懂得。

    「怎麼不說話,被我說中了?」他輕笑著問。

    這男人一點察言觀色的自覺都沒有嗎?沒看到她正很「賣力」地在吃飯?誰有空理他哩!

    「我在等你的答案,你是不是應該拿出點禮貌品德來給個反應呢?」他居然伸手擋住她握水杯的動作。

    現在她可以很肯定一點,如果他指責她沒禮貌,那麼他自己也不是個什麼有耐心的風度人士。

    「答案只有一個,就是一個擺出一副很想瞭解我的男人,除非是想跟我『送作堆',去向天借個膽子然後來娶我,否則請別浪費大家時間。如何?跟我還不熟的羅新先生,你是否已經對我一見鍾情到非我不娶的地步了?」她冷笑著嗤他,嘴角噙著嘲色。

    羅新依然淡淡地笑著,一臉溫文無害,只有飛揚的眉梢昭顯著眼底的深沉幽深。

    莫名其妙碰到一個太過玩深沉的男人,第一次讓她覺得心裡漾起隱隱的煩躁。用那種洞悉一切的眼神看著她,想從她身上看到什麼?他又以為自己可以看到些什麼?拜託,他以為自己是誰啊,做人要謙虛點才是。

    「怎麼,被嚇到了?」他不說話,輪到她來擺出一張欠扁的得意表情。

    「好吧。」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什麼東西好吧?他神經都是跳躍著走的嗎?才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

    「什麼東西『好吧』?還煩請說話講完整點。」因為跟他還不算熟給他留個面子,否則她一定砸一句「請說人話」送他。

    「你的遊戲規則我能接受,所以好吧,我想追求你,如果你肯嫁我們就結婚。」他說得雲淡風輕,口氣像在討論天氣一樣。

    隨風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用無比惋惜的口吻歎道:「早勸過你如果在發燒,吃藥要趁早。」

    羅新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換了個坐姿坐回位子裡去,淡笑道:「我說認真的,你考慮看看。」

    那表情,好像在玩真的啊?隨風斂了唇角的嘲色,擰了擰眉半真半假道:「看你還算個條件不錯的大好青年,念在你請我吃飯的分上,我好心勸你一句,別被夏老頭的花言巧語給騙到。他的掌上明珠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隨便撈個跟夏老頭有點熟的人都會給你答案。年紀輕輕別太想不開啊!並不是什麼遊戲都好玩的。」

    「可是,我想試試。」他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耶?不會是夏老頭給他下符咒了吧,否則為何她犧牲自己自毀聲譽居然都勸不動他?

    對面的男人,跟她相識不到兩個小時,居然已經在跟她討論婚嫁問題,還是一派堅持到底的模樣。說不困惑是假的,而怎麼看他都不像一個無聊人士,那麼他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

    「羅新,你到底是什麼人?我是很認真地在問你,因為你的確挑起了我的好奇心。」她凝起神色,表情轉為認真。

    「我,一個平凡人。但如果有可能,我想做那個拯救你靈魂的人。」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出來。溫淡的眸光定定看向她飛速閃過愕然的眼睛。

    「你在說笑嗎?可惜笑話太冷場,下次記得改正。」她怔了兩秒後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藉以逃避心底漸濃的揪緊。

    如果他在開玩笑,那麼玩笑開過火了,她開始意識到他不是個該招惹的人。就像之前說的,太敏銳太深沉的人,並不受人歡迎。

    「好不好笑都無所謂,」他放低了聲音,突然握住了她搭在桌子上那只透著冰涼的素手,用無比篤定認真的語氣說道,「從今天起,夏隨風,你的靈魂由我來守護。」

    隨風震愕地抬頭,迎上一雙隱著溫柔與凝重的眼睛。如此穩實的眼神,真的好像記憶中那個人的感覺。酸澀揪痛的記憶驀然滑過心房,撞得她瑟瑟發顫。而眼前的人,不是他,根本就不是他啊。

    不可以哭,眼淚早就在很久很久前的一場大雨裡被埋葬了,她永遠不會再哭了!

    是什麼在緩緩滑落面頰?冰冰涼涼仿若冬夜的冷雨。

    溫熱的掌心貼了上來,來自一個尚算陌生的男人。

    而溫柔是最不該出現在她面前的東西,他——為什麼要來招惹她?

    她拒絕相信三天前的那晚曾認識了一個叫羅新的男人,自我催眠地反覆告訴自己不過是做了個不太美的夢,也許只因為她最近太無所事事了,僅此而已。

    可惜上帝並不與她同在,也沒有同情她的打算,所以她才會被夏老頭再度召喚回來。原因無它,無非是為了向她詳細介紹羅新是何許人也。即使她一點都不想知道。

    寬敞明亮的書房裡,隨風蹺著二郎腿懶懶斜靠在書桌前的沙發椅上,書桌後面坐著她親愛的父親。

    「羅新是我一個好朋友的兒子,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夏老頭凝肅的表情看得人想笑。

    好朋友的兒子,哪一次不是這樣說的?浪費她的時間就是要她來聽重複過無數遍的廢話嗎?早知道就不來了。

    隨風淺嘲一笑,「你好像越來越急著把我這個不孝女嫁出去。無所謂啊,相信你選定的人身份家底都不會差到哪去,畢竟我還有這麼點價值可供你利用。」

    夏豪遠濃眉一擰,隱忍著咆哮的衝動沉色道:「隨你怎麼想,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隨風撥了撥頭髮站起身,轉身前不無嘲弄地哼道:「如果每次都為這麼無聊的理由把我召回來,以後還請省省,我忙得很。」

    夏豪遠沉著臉坐在椅子裡,閉聲不語。

    拉開門,隨風懶步離開。

    她真的很忙,忙著沉默,忙著坐在陽台上看著花園裡的花草發呆,忙著——回憶母親。總之哪一件事都比來見她「親愛的父親」重要千萬倍。

    再過兩天就是母親的忌日,夏老頭並不記得吧。她也從不稀罕他會記得。

    暖天,大太陽,照得人身上暖暖的。

    隨風躺在陽台的籐椅上發呆。

    夏老頭說羅新是他至交羅啟仁家的二公子,坐擁佔去家族產業三分之一的私立醫院,年輕有為,果然不出所料——身家不菲。

    他說羅新為人和氣,教養脾性俱佳,是無數單身女子前仆後繼想追逐的黃金夫婿人選,錯過的人是傻子。

    他還說像她這種並不討人喜歡的壞脾氣,只能找個脾氣好的丈夫來嫁,幸虧人家不介意,否則這種聯姻的好運還輪不到她來碰上,她要知道惜福。

    夏老頭的口才太爛,說了一堆不知所謂的理由並沒能說服她。

    僅那一晚相處幾個小時的印象,她只意識到羅新是個敏銳到讓人討厭的陌生男人,讓他靠近自己身邊無疑自尋死路。他說了什麼?要做守護她靈魂的人?好大的口氣,她的靈魂連自己都守護不了,他有什麼能耐敢說此大話?當他說胡話好了,她才懶得理會。

    發呆了良久才意識到是在努力說服自己,閉上眼睛竟無預兆地放任那張透著淡淡了然與沉穩的臉從心底閃過。不是個好現象,所以這一次的遊戲她拒絕跟他玩。

    天氣很糟糕,一副要下雨的樣子,空寂幽靜的墓地只有偶起的風拂過微濕的臉。

    隨風跪在母親墓碑前,將懷裡的捧花一朵一朵分開,撕成零落的花瓣撒在母親的墳頭。

    是母親最喜歡的梔子花,大朵大朵的白瓣散落出縹緲的清香在空氣裡浮動。墓碑上母親含笑的容顏還是那麼年輕美好。

    她想念母親,卻也一直埋怨她的傻,埋怨她狠心丟下年幼的女兒在世上孤獨地活著。越活越寂寞。

    風又大了些,吹得墳塚上的花瓣四散零落。

    隨風放下懷裡的空枝,伸手從身後拿出一隻食物籃,裡面裝著母親最喜歡吃的糕點和一瓶度數很高的白酒。

    她將糕點擺好,吸了吸鼻子笑著自語道:「媽,我帶了你最喜歡吃的杏仁酥,還有花生糖,你慢慢吃,我給您敬酒。」說著剝開酒瓶蓋,直接對著瓶口就喝了起來。

    還小的時候,她每次覺得孤單覺得害怕就總是哭,漸漸大了之後她發現喝酒遠比無助地流眼淚好用得多。喝醉了,世界一片混沌,沒有了思想,忘了回憶,就可以拯救自己暫時從黑暗中逃離。

    一口辛辣的冷酒下肚,胃裡滑過一陣重重的痙攣,一絲揪痛湧上心口。

    沒錯,醫生是有警告說她不可以再爛飲,她的胃再糟蹋下去就會出現問題。可是今天不同,今天是母親的忌日,一個對她最重要的日子,她一定要喝點酒陪陪母親。

    又灌飲了一口,胃裡的揪痛漸漸演變成翻江倒海的氣勢,絞痛的感覺讓她驀地刷白了臉。大滴的冷汗從額角滾落下來,已經分不出是酒精的作用還是疼痛的侵襲,意識閃過陣陣恍惚與昏眩。真糟糕,好像真的要暈到了,怎麼辦?

    她努力咬牙逼回一絲清醒,伸手掏出手機想翻號碼求救。手機裡寥寥無幾的幾個號碼諷刺著她做人的失敗。唯一一個算是朋友的名字出現在眼前——林嘉。

    一隻手按緊愈來愈痛的胃,另一隻手哆嗦著接通電話。響了一聲,那邊傳來一個很該死的公式化聲音:您撥的手機已關機……

    關機。她這才想起來林嘉去S市出差了,要去一個禮拜,前天才打電話跟她道過別。

    四周只有空寂的風聲滑過耳際,墓地位於市郊位置,這個時候不會有人來,來了也不一定會發現她,因為這裡是母親的私人墓地,離其他墓群還有好幾百米遠。

    天要亡她嗎?也好,死亡對她來說並不是多麼恐懼的事,來吧,她真的不在乎。

    風聲彷彿弱了,清冷的光線變得模糊,意識在混沌,然後——終於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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