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連電話都沒打,忘了會不會打擾到人家夫妻的休息,鬼鬼祟祟敲開了隨風家大門。
客廳裡,隨風端了杯熱茶遞到她手上,坐到她身邊問:「這麼晚了突然跑來,不會還是為了躲情債吧?」
林嘉還在那神遊太虛,下意識地端起茶杯猛灌一口,當下被燙得跳起來,差點沒把杯子給摔了,「要死了,這麼燙!」
隨風阻攔不及只能放放馬後炮:「誰叫你掉了魂一樣,剛泡的茶能不燙嗎?」念歸念,還是立刻到冰箱裡倒了杯冰水給她。
林嘉接過去一陣海灌,灌完了用手扇風,嘴裡抱怨道:「真是古有良言,人要倒霉,喝口水都塞牙!」
隨風把她拉坐下來,問道:「這次到底又是為什麼跑來,不是說要回老家待一段時間嗎?」
林嘉一提這件事臉就苦了下來,「本來是要回去的,那也要走得成才行啊。那個死豬頭居然來真的,你知道他多狠嗎?居然真的把公司總部搬到這邊來了。我為了躲他天天藏頭縮尾去上班,他不好意思總往我們公司跑就天天上我家門口堵人。我快瘋了,再耗下去肯定要得精神分裂。阿風,你收留我幾天好不好,我最近都可憐死了,天天睡不好!」
看來她是真的被逼急了,才會一臉要哭的認真表情。可憐的林嘉!
「好啊,你來好了,剛好我一個人住也挺悶的。」隨風拍拍她的肩安撫。
林嘉困惑地抬頭。一個人住?她老公不是人啊?她老公就在書房,虧她還敢喊得這麼大聲。
「我知道,你讓我睡客廳就行了。」
「發燒啊?有床不睡睡什麼客廳?你來了當然跟我睡了!」隨風古怪地看她一眼。
「那你老公睡哪啊?」她來了,搶了人家一家之主的地盤多不好意思。
「放心吧,我們各睡各的。」隨風嘿嘿一笑。
「難道你們……不是吧?」林嘉張大了眼睛,一臉的不置信。
「就是你想的那樣。」隨風老實承認,嘻嘻一笑湊過去又道,「怎麼樣,我挑老公的眼光很不錯吧,他什麼事都很尊重我。」林嘉不以為然地嗤她:「你哪有什麼眼光啊,不過就是狗屎運好點。」
「林嘉小姐,瞧瞧你還有半點身為淑女的自覺嗎?真不知道那個姓邢的男人看上了你什麼?如果他知道閣下是如此粗人一個,一定逃都來不及。」她為那個看上她的男人哀悼。
「如果說幾句粗話就能嚇到他,我一定天天說送他幾籮筐都沒問題。遺憾的是我最潑婦的樣子都沒能嚇到他,只能說我運氣太背才會遇到一個牛脾氣又霸道的豬!」好想大哭一場啊!隨風遇到了一個風度脾氣極佳的好男人,為什麼她卻這麼倒霉?
「別哀怨了,還是想想該怎麼解決吧,總躲著也不是辦法。」
「我知道,先躲幾天再說。」她要好好想想清楚,該怎樣才能讓那個男人明白,她對玩遊戲一點興趣都沒有。
林嘉在隨風家住到第四天的時候,那個叫邢浩的神通廣大男人居然就找來了。
第一天來,隨風給他開了門,林嘉躲在房間死都不出來。隨風跟他閒聊了幾句他就禮貌地道別離開了。
第二次來,林嘉打死不讓她開門,說敢開就跟她絕交。看著那丫頭掙扎的樣子,她只好謹遵懿旨,隔著門板對邢浩先生說抱歉。
邢浩還是天天來,常常站在窗下站很久才離開。林嘉沉默地靠在窗簾旁邊,目光裡閃著掙扎和漸深的動容。
如果不是真心喜歡,像邢浩那樣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不必天天來為一個女人站崗吧?林嘉不說,但隨風能明白她心裡的擔憂。林嘉老家在鄉下,只能算小康人家,物質上存在的差距太大,所以她即使早就動心了,也不敢輕易把自己的幸福賭進去。
癡男怨女,這世上的感情有時候真的很捉弄人。
林嘉又站在窗邊發呆了。今晚那個男人不知道為什麼沒來,也許是因為下雨的關係。
隨風走過去,手搭到她的肩膀上,決定跟她認真談談。
「嘉嘉,你有想過也許邢浩這次是認真的嗎?」
林嘉苦笑,「不敢想。」
「我覺得他是個挺沉穩的人,也許曾經遊戲過,不代表他就沒有真心。」
「風,你為什麼要為他說話呢?你明知道我的心理防線已經很不堅固了。」只需要再一步,就是淪陷。
「我不想看到你痛苦。一生只接受一份感情的堅持其實也沒多少意義,退一萬步講,你如何能保證自己選定的人就一定會陪你走到老?我跟賀文傑就是例子。」隨風說著,眼底升起一抹哀慟的光。
「阿風……」林嘉伸手握住她。
「放心吧,我不否認還沒完全忘記他,但已經沒那麼傷心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那個陪我一直走下去的人是羅新。」
林嘉沒再說話,因為視線已經被窗下出現的熟悉身影吸引了去。
窗外的世界細雨飄飛,他沒有打傘,靜靜地靠在車邊仰望向這邊。
「嘉嘉,讓他上來吧,你們好好談談好不好?」隨風看著不忍心,低聲勸。
林嘉眼底閃過一絲晶瑩,卻仍是很堅持地清晰答道:「不。」
「他愛站就讓他站吧,我懶得管。」林嘉收回視線,轉身走回床邊,「我累了,先睡了。」
隨風跟著坐到床邊,歎氣。
沒過多久,敲門聲響了,隨風走過去開門,看到羅新站在外面,身後站著邢浩。
「你們……」
「外面在下雨,我請邢先生進來坐坐。」羅新對她使了個眼色,隨風點點頭走出來,對邢浩笑了笑讓他進去。
林嘉聽到了動靜,睜開眼望過來,在看到邢浩的臉後愣了愣,賭氣地翻了個身把臉轉過去。
輕聲帶上房門,隨風與羅新相視而笑。已經不趕人了,是個好現象。看樣子邢浩是要熬出頭了吧,祝他好運。
隨風跟在羅新身邊往他的房間前進。
走了幾步她就開始哀怨地叫道:「唉,今晚看來要睡客廳了。」
羅新停下腳步看她,怎會不知道她眼底閃動的賊光代表著什麼。「別裝了,我收留你。」
「你收留我?又要同床共枕嗎?你對自己的定力就那麼有信心啊?」她不客氣地糗他。
羅新忍不住搖頭,歎道:「我更正,是把床讓給你睡,這樣可以嗎羅太太?」
「嘿嘿,我本來就是這麼想的。」隨風笑得毫不知慚愧二字怎寫。
窗外仍然有細雨無聲地飛落,房中熄了燈,一室黯淡顏色。
隨風擁著棉被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坐了起來。
「羅新?你睡了嗎?」她小聲叫那個在沙發上將就的可憐男人。
「沒有,不過快了。」他悶聲咕噥一句。
「我睡不著。」她說得可憐兮兮的。
有人在歎氣,因為光線太暗看不清,不過她猜他一定還在皺著眉揉太陽穴。那也沒辦法,誰讓他娶了個麻煩精當太太,他只能認命,她是不會慚愧的。
「想聊什麼,說吧。」羅新翻了個身坐起來。
隨風拉開床頭燈,下床穿上拖鞋走到他旁邊坐下。
「你說嘉嘉跟邢浩會發展下去嗎?」把空間留給他們,就不知道能不能談出點突破性的進展來,但願林嘉那女人不會三句不和又把人給攆出來。
「我剛才跟邢浩有過小小的交談,我想他對林嘉是認真的。」羅新中肯地說出個人意見。
「是嗎?我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你覺得人的真心能付出到幾分?堅持又能走到多遠?就算這一刻是認真的,也許下一秒就變了,感情其實是很飄渺的東西,不太值得相信。」
很小的時候,她看著母親為父親傷心,看著父親的寡情,她已經覺得心寒。後來跟賀文傑在一起,她以為世上其實還有真心在,只不過母親運氣不好沒遇上。但文傑也背叛了他們的感情,從那時候起,她拒絕相信任何人。羅新會闖進來,真的是她自己都不曾預料到的意外。
羅新轉過視線看了看她,頓了頓才低聲道:「你……是在說你跟賀文傑嗎?」
隨風震驚地抬眼,臉上的平和退去,「你連這個都知道?」
「知道一點。」他笑,移開目光看向玻璃窗上水珠留下的班駁花紋,「我沒有惡意,這點請你相信。」
隨風嘲然一笑,作罷道:「算了,雖然不太光彩,畢竟都已經過去了。」
羅新突然握住了她冰涼的手,力道很輕,用很淡的聲音問:「隨風,是不是等你忘記了賀文傑,你才可以真正接受我?」
「你希望得到我怎樣的回答?」她低聲問。被他握住的手暖暖的,一直透到心裡去。
「你真心的回答。哪怕你要告訴我永遠都忘不了賀文傑,至少該讓我知道。」
「羅新,你到底為什麼要對我好?」她不答反問。
「喜歡了,所以就想對你好。「他輕吐出答案。真的是因為喜歡她,從很久以前。
「為什麼喜歡?」這其實是她一直很想知道的問題。
「機緣巧合,遇上了,喜歡了,都是很平常的事。」他不著痕跡地選擇避重就輕。
「好吧,算你答得還算動聽,我接受。現在由我來回答你的問題了。」她轉過臉與他對視,給了他一抹溫暖的笑,認真說道,「我承認我的心裡還有別人的影子,但我想跟你在一起。如果你不介意再等等,等我真正放開了,我們就在一起。」
她見他不說話,忍不住輕聲問:「你肯等嗎?還是……有點厭倦了?」千萬別點頭啊,否則……否則要他好看!
他扶住她的肩膀將她擁進懷裡,低沉卻清晰地道:「我會等,從來就沒有遲疑過。」
生活平淡如水,悄無聲息在身邊滑過了一個月。
入了初秋,天氣還是殘存著一絲燥熱。隨風在家翻箱倒櫃整理出一箱子旅行必備品,為兩天後的出遊做最後準備。
羅新的醫院裡組織了一場外出旅遊,去另一個城市的海邊度假。
原本她是不想去的,後來看著羅新很期待的樣子還是答應了,就當補他們的新婚旅行吧,省得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像一直在欺負他一樣。
將最後一件衣服折好放進箱子裡,關上箱蓋扣好鎖,隨風轉身到客廳裡倒了杯水,懶散地躺到沙發上休息順便發呆。
林嘉還是回老家去了,邢浩的革命征途尚有待奮鬥,真叫人忍不住替他長歎一聲。碰上一個死腦筋的女人,看來他必須要抱定紅軍長征的精神,慢慢耗吧。
可能是為了替出遊騰出時間,羅新最近變得有點忙,常常不回來吃飯,回來得也很晚,有時候太晚了就在醫院裡睡。掰掰手指頭算算,他好像已經三天沒回來了,中間只打了一個電話回來,說院裡有個學術會趕著開,他要留在醫院看學術報告。
公寓太大,他不在,她倒真的開始覺得有點冷清了。
秋高氣爽萬里無雲,是個出遊的好天氣。
旅行社的大巴就停在醫院前面的大停車場上。隨風下了出租車,拖著大行李箱走過去。
剛走到車邊,一個瘦高的年輕人迎了上來,邊接過她的行李箱邊道:「嫂子,行李交給我吧,你先上車坐。」
隨風有些尷尬,人家叫她嫂子,她卻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那個……」她猶豫著該怎樣問比較不會失禮。
年輕人大概是看出來了,連忙補充道:「我是羅院長的學弟,在婚禮上有見過面的,我叫遲恆遠。」
「哦,你好。」隨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時間尚早,車上沒幾個人,見到她都熱情地打招呼。
隨風這次已經學乖了,儘管還是一個不認識,還是裝得很友好地點頭示意。不熟裝熟,其實她也挺拿手的。
坐了十多分鐘,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羅新早上接了個電話先走了,要她收拾好就過來,到了給他打電話。
看一眼車窗外碧藍的晴空,沒來由讓人心情大好。反正已經到了,乾脆直接進去找找他吧。
走下車,看到遲恆遠正站在汽車後備箱那講電話,她走了過去。
遲恆遠看到她過來,三兩句講完電話,迎上來笑問:「嫂子,有什麼事要幫忙嗎?」
隨風笑道:「你知不知道羅新現在在哪裡,我想過去找他。」
「我剛才出來的時候看到他還在辦公室。」
「謝謝。」
今天才發現這間私立醫院實在大得離譜,想逛個遍少不了得花個二三十分鐘,相當的中看不實用。
一路問著人拐了好幾個彎才找到位於醫院最後面辦公樓。
初秋的氣溫仍然炙人,一路走下來,隨風已經熱得滿頭大汗。剛想上樓,路過樓前花園的時候,她不期然看到羅新正坐在草坪的長椅上,身邊還有一個剪著利落短髮的女子。
很明顯兩人在聊天。羅新的臉上掛著淺淡的笑容,一派悠閒模樣。而那名女子僅看側影就知道是個美女,彎著嘴角在說話。兩個人的關係看上去很融洽。
不知道為什麼,僅憑女性天生的直覺她覺得兩個人不會是什麼親戚之類的關係,如果是朋友,一定還是很好的那種。
她是該大大方方上去打招呼,還是置身事外等他們聊到不想聊?
思緒有一秒鐘的掙扎,腿卻已經下意識朝那邊邁去。本來也是,她沒事突然心虛個什麼勁?總不會是——擔心羅新爬牆吧?怎麼可能!她才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羅新。」隨風走過去,大方地笑著招呼。
原本正聊得投入的兩個人同時回頭。羅新看到是她,站起身笑問:「你怎麼過來了?」
隨風皺皺鼻子半真半假抱怨道:「我早就來了,在車上等你老半天都沒見人影,所以就來興師問罪了啊。」親密的口氣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她自己並沒察覺到。
羅新失笑。興師問罪?看她那表情好像他真的犯了什麼大罪過似的。越來越發現她有時候很孩子氣。
「給你介紹一下,」他示意身邊的短髮美女,「何沁如,我的大學同學,剛從美國進修回來,現在是醫院內科系的主任醫生。」
「你好。」隨風禮貌地笑著打招呼。
「你好。」何沁如也牽了牽嘴角,看得出來那個笑容並不真心。
隨風從來不是遲鈍的人,怎會看不出來她眼底透著一抹敵意和探究。
嘖,早該知道依羅新的條件身邊不會缺少桃花運,那次她不是還親眼見到一個女醫生跟他表白?因為她掛著羅太太的名號,人家拿敵視的態度對她也無可厚非。那麼她該給個什麼表現比較合適?好像她有情敵了耶。
嗯,讓她想想,小說裡正妻面對情敵時該照著怎樣的劇本走才比較不會讓大家失望。破口大罵做一回瘋婆子?不行,她的形象已經所剩無幾了,多少還該留點。委委屈屈掛兩行淚裝可憐?嘔!她沒哭出來就先吐死了,要她扮柔弱她寧願選擇自殺更划算。再說了,眼前的陣仗還沒到那分上嘛。
唉,突然覺得做人家太太好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