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陸陸續續走出包廂,即將各自離去,齊宏寧走在人群的最後頭,巧的是,另一個包廂也有客人正好散場。
其中一個小女娃莽撞地脫離人群,開心地往前奔跑,一不小心,直接撞上前頭的齊宏寧,踉蹌的坐倒在地,摸著屁股痛叫出聲。
「哎呀!痛……」
「嗯?」齊宏寧轉過身來,看著坐倒在地的小女娃,眼睛一亮,莫名地對她起了好感。
她眼睛大大的,水亮水亮,一看就知道是個靜不下來的活潑小娃兒,才看她一眼,他就聯想到某個女人,一個更加活潑嬌艷的女人……
小女娃抬頭瞧向齊宏寧,不怕生地漾起一抹極為燦爛的笑容。
齊宏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將嬌小的她給抱起來逗弄。「小女娃,你怎會自己一個人莽撞的到處亂跑,你的爹娘呢?」
她真的好像千璇,該不會千璇小時候就長得像她這樣吧?但有可能嗎?真有這麼巧的事情……
「瑛兒!」
一抹鵝黃的身影從後頭的人群中衝出,奔到他面前,一看到他,冷不防狠抽了一口氣!
「你……」
衛千璇呆愣住,不敢相信會有這麼湊巧的事,她才得到他調任回京的消息沒多久,沒想到他們就遇上了,而且……女兒還在他懷裡!
「璇兒!」齊宏寧一喜,難掩驚艷地瞧著她,幾乎看傻了。
故人重逢,分外懷念。她已褪去少女時的青澀氣息,轉而變成美麗嬌艷的年輕少婦,一舉手一投足都帶有女人家的嬌媚,讓人目不轉睛,情不自禁地被她所吸引。
他知道,她已在十八歲生辰時繼任衛家宗主之位,並且和江之昂拜堂成親,自此收心,開始肩負起一家之主的責任,終於成熟不少。
小女娃看到她,開心的嬌嚷。「娘……」
齊宏寧一陣訝異,看看小女娃,再瞧向衛千璇。「她真的是你的女兒?」
原來不是他的錯覺,這小女娃長得像千璇,因為她就是千璇十月懷胎所生的女兒呀!
衛子瑛,他知道這個女娃的名字,從知道女娃存在開始,他就想見她一面,沒想到會在今日見到,而且還是女娃兒主動奔到他面前的。
內心翻騰著前所未有的激動,他既開心又感動,原來孩子長得像她娘,簡直就是她娘的小翻版,可愛得不得了。
衛千璇應該要衝過去將衛子瑛抱回來的,但或許是因為對他感到有所虧欠,便心虛的遲遲沒有動作,只是僵著身子看齊宏寧抱著女兒,內心百感交集。
那是他的女兒呀,他的親生骨肉,可她……她卻不能告訴他……
「璇兒,追到瑛兒了沒?」江之昂隨後也追了過來,一看到齊宏寧懷裡抱著衛子瑛,同樣一愣。
他們同樣在「醉太白」宴請客人,剛剛才散宴,就和剛回京不久的齊宏寧碰上,還真是……孽緣呀!
江之昂看衛千璇嚇傻了,呆站在原地,只好代她打招呼。「這不是新上任的御史中丞齊大人嗎?四年多不見,恭喜齊大人高昇回京了。」
四年多過去,很多事情都變了,齊宏寧已成為御史中丞,衛千璇和江之昂成了親,但不變的事情也有。
齊宏寧和衛千璇依舊心繫著彼此,卻無法將自己的心意說出來。
齊宏寧偏眼瞧向江之昂,眼神瞬間轉冷,像是和他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江之昂被他那一眼瞪得非常不自在,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怪怪的,很不妙,齊宏寧好像知道了什麼。
但有可能嗎?他自認那件事當年做得天衣無縫……
衛子瑛看到江之昂出現,開心地喊著:「爹爹!」
「瑛兒,你怎能一出廂房就亂跑呢?真不乖。」江之昂不看齊宏寧瞪著他的目光,乘機將衛子瑛抱回。「齊大人,不好意思打擾到你,我代小女向你道歉。」
齊宏寧只能眼睜睜看著衛子瑛離開自己的懷中,回到江之昂懷裡,雖有滿心的不甘,卻也只能暫時忍下。「這沒什麼,既然令嬡活潑好動,你們就該更加小心照顧她才是。」
「齊大人教訓得是,我和內人會更加注意的。」江之昂客氣地笑著。
「不打擾你們離開了。」齊宏寧客氣有禮的讓路到一旁。
既然都有人願意主動讓路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璇兒,咱們走吧。」
衛千璇從呆愣中回過神來,率先急匆匆的從齊宏寧身旁走過,不敢停留,更不敢看他,就怕被他瞧見眼中的心虛。
江之昂後一步才抱著衛子瑛離去,沒想到就在兩人擦身而過時,齊宏寧又對他低聲說道:「江之昂,咱們後會有期。」
一股莫名的寒顫瞬間爬滿江之昂全身,他看著齊宏寧帶笑的表情,那笑容雖然溫和有禮,可那眼眸卻是冷的,像是恨不得將他凍成冰一樣。
不好的預感再次從心底浮起,看來齊宏寧也變了,變得深沉內斂,和從前很不一樣,他恐怕得再戒慎小心些。
不妙,真的不妙……
江之昂本還不懂,齊宏寧那一句「後會有期」到底是什麼意思,沒想到幾日之後,他就完全明白了。
「真是稀奇,不知道齊大人私下邀我出來見面,是有什麼要事?」
齊宏寧去信邀江之昂私下一聚,並且希望他暫時不要對衛千璇透露這事,江之昂雖明白宴無好宴,但為了搞清楚齊宏寧的目的,他還是前來赴約。
茶樓的包廂裡,江之昂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齊宏寧,越來越覺得自己不認識現在的他。
從前的冷淡、硬脾氣,在此刻的齊宏寧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到,雖然齊宏寧始終保持著淡笑,但那深邃的眼眸,像是藏了許多打算,莫測高深,讓他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齊宏寧也不想多說廢話,直接切入重點。「幫著千璇隱瞞孩子是我的,一瞞就瞞了這麼多年,你也頗不簡單。」
「誰說孩子是你的?」他暗暗一驚,但表面上還是非常鎮定。
「孩子在你們成親之後七個月就出世了。」
他雖然離開京城了,卻還掌握著衛家的消息,任何一點動靜都沒有遺漏。
「哼!瑛兒早產是天京城大家都知道的事,難道你漏聽了?」江之昂早就有所防範,當年故意發出衛千璇因不慎摔跤而早產生女的消息,而千璇的娘親也幫他們隱瞞。
當年他們成親後沒多久,千璇便被大夫診斷出已有三個月身孕,衛家主母立即發現事有蹊蹺,在逼問之下,他們不得不坦承孩子其實是齊宏寧的骨肉,也連帶說明他們大膽的計劃。
沒想到女兒死心眼到這種地步,衛家主母當下是又驚又怒,但木已成舟,為了保住唯一的血脈,她也只能幫女兒掩飾這一切。
「孩子到底是不是早產,除了你知、她知之外,當年負責接生的產婆也挺清楚的。」
「你找上產婆了?」江之昂眉一蹙,他明明用金元寶讓產婆封了口,產婆為什麼還是洩了密?
「想讓一個人說實話,其實有很多方式,不會只有金錢引誘這一招。」齊宏寧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
江之昂雙眉擰得更緊了,齊宏寧牢牢地掌握了衛家的情況,甚至連當年幫千璇接生的產婆都查得出來,果然變得非常棘手,令人難以招架。
「當年的事情,千璇無法自己瞞天過海,所以一定有幫兇,而那一個幫兇,十之八九就是你,要不然你不會和她成親這麼多年,還跟她相處得這麼好,沒有任何芥蒂。」
打從得知千璇成親後七個月便產下一女,齊宏寧就開始懷疑孩子是他的種,因為將時間推算回來,如果是足月產女,正好是她到客棧找他的日子。
他一直懷疑千璇的確來找過他,只不過她將證據收得一乾二淨,故佈疑陣誤導他,讓他以為那一夜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他始終不放棄尋找線索,重組腦海中有印象的細節,後來終於查到,原來「玫瑰露」其實是一種催情露,根本不是什麼泡玫瑰花瓣的天山雪水,這讓他更加肯定,千璇是有計劃的懷了他的孩子,卻不打算讓他知道。
只可惜先前他因使命在身,無法回京,就算心存疑惑,也只能努力壓著,如今調回京城,他終於可以抽絲剝繭,將所有疑問給一一弄明白。
江之昂知道他這一回有備而來,也不想再用更多的謊言圓謊,便直截了當的問:「所以你找我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知道,千璇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她懷了我的孩子?」如果直接問她,依她的性子,她肯定不會說,他只好轉而從幫兇的身上尋求解答。
江之昂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講,但事情都已到這個地步,再隱瞞也瞞不了多久,還是從實招來吧!
「她當時因為你要離去而傷心欲絕,只好退而求其次,至少能留下你的孩子也好,順便還可解決衛家傳宗接代的問題。」
「難道她打算讓孩子永遠沒有爹,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誰?」他難掩氣憤,她怎能獨自一人決定孩子的一切,而拋下了他?
「孩子有爹呀,一直以來都有。」江之昂指指自己。
齊宏寧冷瞪他一眼,他算哪門子的爹?他只是個撿了現成便宜的冒牌貨!
「我很感謝你暫時當了孩子四年多的爹,但既然我已回京,弄明白了一切,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別再繼續佔著根本就不屬於自己的位置。」
這四年多來,他從沒忘過千璇,就算知道她和江之昂成親,內心泛起蝕骨般的痛楚,他還是放不開她,等到後來她未足月生下女兒,他懷疑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心頭湧現死灰復燃的激動欣喜。
那時他就明白,除了千璇之外,他誰都不要,就算她已嫁人,只要還有一點點的希望,他便會努力得回她,不管接下來還會遇到多少阻礙。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回千璇和瑛兒?」江之昂輕笑一聲。「但你確定,過了這麼多年,千璇還需要你嗎?或許該說……千璇還愛你嗎?」
齊宏寧神色一僵,竟被他簡簡單單的一個問題堵得啞口無言。
他始終心繫於她,對她的情感這四年多來不曾間斷的一直累積,濃烈的程度早已勝過當年,為了重新和她有所牽繫,他才努力的往上爬,終於回到京裡。
但她呢?是不是對他猶有依戀,心中還放著和他的種種過往,甚至希望有一日他回到她的面前?
他既然都已經回來了,不試試看,他絕對無法甘心!
「就算她對我的愛已淡,我還是可以想辦法讓她重新愛上我。」齊宏寧心思一轉,已經想到方法。「你得幫我忙。」
「我?」江之昂錯愕的瞪大眼,關他什麼事?
「我需要堂而皇之接近千璇和瑛兒的機會,這事你來幫忙,再適合不過。」
「開玩笑,我欠你的嗎?為什麼非得幫你不可?」
「幫著千璇算計我,你當然欠我。」齊宏寧隨即又勾起一抹莫測高深的笑容。「你如果不幫我,就別怪我哪一日『不小心』把你的秘密給洩漏出去。」
「哈,我能有什麼秘密?」這肯定是嚇唬人的,他才不會上當!
齊宏寧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輕啜一口,說道:「璇兒之所以會招你當她的丈夫,是因為……你愛的不是女人吧?」
江之昂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上的寒毛立時豎起,不敢置信的瞪向他。
「我已經派人跟著你一陣子,知道你每逢固定的日子便夜不歸家,總是留宿在某個堯姓的商人那裡,看來你和他的關係……頗耐人尋味。」
知道這件事後,他就明白為什麼千璇會找江之昂當丈夫以及現成的爹了,因為她很清楚,他不會介意她懷著其他男人的孩子,因為他根本就不會愛上她。
現在看江之昂的反應,他已經能夠肯定,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果真是有備而來呀,他唯一的把柄都握在人家手上,他還能說一個不字嗎?
齊宏寧將茶杯放回桌上,臉上的淡笑依舊不變。「想合作了嗎?」
江之昂硬扯開一抹非常僵硬的笑,不認命都不行。「我恐怕……上輩子也欠了你不少債……」所以現在換他來討債了……
唉!人哪,果然真的不能做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