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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 第二章 日記(6) 作者:展顏
    一行人回到樓下,在客廳裡坐下。范詩潔為姐妹倆端上了茶盅。不一會兒,范書傑下樓來,手裡捧著一隻小木箱。

    「這些,可以說是你們母親的遺物。她鎖好了,交給我,按照她的囑咐,我從來沒有打開過。」范書傑鄭重地把木箱擺在漣和漪面前的茶几上,「現在,你們打開來看吧。」

    箱子上,掛著一隻輕巧的小鎖。范書傑遞給漣一把鑰匙。

    漣和漪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漣把鑰匙插進鎖孔,鎖開了,漪掀起箱蓋。

    箱子裡,有好幾件東西。

    兩枚小小的長命鎖——銀質的,一模一樣的樣式,不同的是,一隻上面鑲著一顆紅瑪瑙,另一隻鑲著的則是一顆祖母綠。紅瑪瑙和祖母綠的光澤交相輝映著,紅瑪瑙顯得更加潤澤,而祖母綠則顯得分外純粹;兩支髮簪,也和長命鎖一樣,款式質地都相同,唯一不同的,也是上面的鑲墜——一隻紅瑪瑙,一隻祖母綠;另外,還有一方鮮紅的繡花錦緞大方帕,一隻白色信封。

    姐妹倆又一次不約而同地抬起頭,面面相覷。

    「柳如交代說,讓你們先看信。看完了,就什麼都明白了。」范書傑道。

    姐妹倆一起撕開了那只顏色已經泛黃的白色信封。

    漣、漪:

    如果你們能夠看到這封信,說明你們已經原諒了我,原諒了我這個「背叛丈夫、背叛家庭」的女人。說明你們應該已經看到了我留在徐家的那本日記,已經發覺了我和你父親婚姻背後的一些隱情、一些蛛絲馬跡。而且,你們的父親,已經過世。

    那麼,也是該讓你們知道一切的時候了。你們的父親必定什麼也不會告訴你們——對於這一點,我非常確認——他是死也不會違背他的諾言的。也正是為了幫助他完成這項承諾,在我在徐家以及後來離開的所有日子裡,我對你們也都從未透露過隻字片語。然而,此時此刻,我想,是時候了。你們都長大了,應該讓你們瞭解整個故事了。更何況,劇中人俱已作古,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呢?

    該從哪裡說起呢?這個故事,實在是太長了。畢竟,它是三個人用一生寫成的故事啊。現在由我來把它從頭到尾細細回憶一遍,述說一遍,實在是太沉重太沉重了!

    就從我的出生開始說起吧。漣、漪,你們是孿生姐妹。你們應該非常明白作為孿生姐妹中的二分之一的那種快樂與煩惱吧?!有一個姐姐,或者是妹妹,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從小到大,你們就形影不離;你有的,她也有;兩人往往還能夠心意相通。對嗎?

    其實,我也和你們一樣,我也是一對孿生姐妹中的二分之一——我有一個妹妹,她叫柳意。就和你們的「漣漪」一樣,我和她,是「如意」。

    我們一起出生,一起長大,這是沒得選擇的。我們彼此深愛著——相信,你們此刻也是這樣吧?父母對於我們倆的疼愛,也是一般無二的。一樣的衣服,一樣的用具,一同吃,一起住。凡是我有的,她必定也有;凡是給她的,必定也會替我準備一個。就像你們現在看到的那兩個長命鎖和兩支簪子——那時我們週歲和十五歲的時候父母送給我們的生日禮物。紅瑪瑙是我,祖母綠是她。從小到大,一貫如此。很多親戚朋友甚至常常用我們身上所佩戴的是紅瑪瑙或是祖母綠來作為區別我們倆的依據——我們長得很像,很像。

    我們都以為,我們能夠就這樣相親相愛一輩子,彼此守候,彼此信賴,可是,分歧終於還是到來了。這個分歧,就是你們父親,我的丈夫——顯祖。

    顯祖當年並不起眼——他只是你們的外公的一家絲綢店裡的小夥計。你們的外公是本地有名的商人,我們家的產業,遍佈各行各業。絲綢店,只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買賣罷了!而正是因為他是這樣一個小夥計,便常常被派些跑腿的差事——比如說,帶裁縫到家裡來,或是送些新進的絲綢料子給家裡的太太小姐們,等等。

    也就是因為這樣,他認識了我們——我,以及妹妹柳意。我還能夠清晰地回憶起顯祖當年的樣子——白白淨淨的,常穿一件藏青色的衫子。永遠謙和恭敬的表情和謙和恭敬的語調:「大小姐,小小姐……」再後來,他也會被派順便做些雜事,多半是些為我們做跟班的工作——陪著我們出門、送我們去親戚家之類的。接觸得多了,也就熟識了。我們姐妹倆開始常常有意無意地捉弄他一下子,或是開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對於我們的舉動,他始終保持著一貫的謙卑與微笑。

    我對他的愛,也許就是在這不知不覺的陪伴中產生的吧。

    記得那時是春天。絲綢店裡送來了新一季的衣料,照例是派他送來的。那天,我和小意在花園裡玩鞦韆。瞥見他,便把他喚到面前為我們推鞦韆。臨走,我半開玩笑半吩咐地說道:「春天了,該放風箏了。你會扎風箏嗎?明兒扎一隻給我們送來吧。」

    他回答:「會扎……只是扎得不好……」

    小意插嘴道:「沒關係,只是樣子要新奇啊!可別跟外頭賣的風箏似的,不是蝴蝶就是金魚,俗死了!」他應了一聲,走了。

    第二天,他果真送來一隻風箏。是一隻樣子最為單調的瓦片風箏,特別的是風箏上面寫著幾句宋詞:「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有人來,襪滑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看到這幾句,我的臉頓時紅到了耳根。想起昨日,玩罷鞦韆,香汗淋漓……他是有心的。

    從此,每每再見到他,便都不由自主地臉發燙了,也不再與他肆意說笑。可是,在我沉浸在自己少女心事的同時,我忽略了我的妹妹,小意。一般的豆蔻年華,一般的亭亭玉立。直到今天我還在常常猜想,當年他詞中的那個嬌羞俏麗的少女,究竟是我,還是小意?

    一個在世間重複了千萬次的故事——姐妹倆同時愛上了同一個男人。但是,每一次重複時,結局也許都是不同的。我們的結局,俗氣而簡單。小意率先跪倒在父母面前,表明了心事。父母隨即把他喚來,厲聲則問。他一言不發,直直地跪倒在小意身邊。父親震怒,母親苦勸。他們倆卻只是跪著,苦求成全。而我,震驚著、惱怒著、無可奈何著,陪站在客廳的一角,不知所措地面對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事實,扮演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局外人。我盯著他,覺得不可思議——平日裡謙卑恭順的臉上,在那一刻,竟閃動著異樣的光澤——寧折不彎的,執著的堅持。

    終於,我亦跪了下來——跪倒在父母面前,小意和他身邊。

    「爹,娘,答應他們吧。」

    父親怔怔地望著我們,良久之後,終於揮了揮手,頹然地坐回椅子上。

    「罷了、罷了。」

    塵埃落定。

    我回頭,撞進眼簾的,是兩雙含淚的眸子——感激的、欣喜的、小意與他的。我對自己說,也罷,姻緣原本就是命中注定,強求不來,何況,對手是同胞妹妹!

    之後,我便隻身出國。我臨走時,小意和顯祖的婚期已定在次年八月。當時,我想,有了這樣的爭取,有了這樣的成全,他們的婚姻勢必是會幸福美滿的吧。

    然而,變故突然降臨了。次年春天,我忽然接到消息——一場車禍,父親母親雙雙罹難。晴空霹靂,我火速回來。到家時,雙親的喪事已畢。我除了趕去墳前跪拜慟哭以外,已沒有其他事能做了。家裡,迎接我的小意與顯祖,都是一身孝服,一雙淚眼,一臉憔悴。不必說,顯祖已經挑起了家裡的擔子,裡裡外外,人前人後,他已是一家之主了。

    在家小住了半月。我便又匆匆返回法國了。傷心地逢傷心人,我住不下去。

    這次離開,我原本已經打算好短時間內不回來了——父母的喪期,自然將小意與顯祖的婚期延後了。即使不延後,我也並不想參加他們的婚禮。我對自己說,在法國開始你的新生活吧。

    事實上,在法國的日子,我確實過得很開心。至少,是充實的。原先在家的時候,每日都是百無聊賴的。雖然家資殷實,雖然有一個常伴左右的妹妹,但還是難免閨閣寂寞。離開家,走到了陌生的街道上,生活在陌生的人群中,眼界與心胸都頓時寬闊了。每天都很忙碌——交朋友,學習,吸收……對家的思念,以及失去愛情的痛苦,在每天的繁忙中漸漸淡漠了。在那段日子裡,我常常想,就這樣吧,就這樣過下去吧,這也是一種快樂,一種幸福啊。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還不到一年,我又一次回來了。而且,一生的軌跡從此也因為這次歸來而徹底改變。

    我接到了顯祖的來信。他在信裡說,小意的身體出了一點問題,請我盡快回家一趟。於是,我回去了。原本我想,小意的身體從小就比我柔弱,小病小災的一直斷斷續續沒間斷過。這次估計是出了點什麼稍大的毛病,顯祖疼她,一時著急才通知了我。所以,我的心情在進家門之前,其實都還算是輕鬆的。可是,家裡的情況徹底粉碎了我的猜想。小意是在她的臥室裡迎接我的,她甚至都沒能下床。她坐在床上,背後墊著兩個碩大的枕頭,蒼白的臉上幾乎沒有一絲血色。她朝我虛弱地笑著,聲音弱得像一隻初生的小貓。更讓我震驚的是,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肆無忌憚地撞擊著我的視線。小意,她懷孕了!

    我差點昏了過去——他們,還沒有成親啊!我的妹妹,怎麼會……

    我轉身把顯祖拖進了書房,「你瘋了?!這……這是怎麼回事?!」面對我的厲聲則問,顯祖低頭不發一言。

    「你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你……你知道這是什麼事嗎?小意懷孕了!可是……你們還沒有成親啊!你……你們怎麼這麼糊塗!」

    「姐。」顯祖開口了。他「刷」的一下,直直地跪在我身前,「我知道,這件事是我的錯。您怎麼罰我罵我我都不會有半句話,可是,現在的當務之急……我的意思是……盡快簡短地把婚事辦了,這樣……會好一點……但小意的身體……自從懷孕之後就幾乎不能下床了……」

    我無言了。如又千言萬語在喉,卻吐不出半個字。一個「姐」字,名分已定。千斤的擔子,也要替他們挑起來。

    「婚事立刻就要辦。」半晌,我咬著牙說,「就算是拖,也要把小意拖到婚宴上!否則,柳家的臉面丟盡事小,這一輩子,小意還做人不做了?!婚禮的大小事宜,你都不必管了,我會處理的,關鍵是要快!你專心打理好生意上的事——還有,小意的身體!找個可靠的大夫給她細細調理!她從小身子就弱……」

    當時,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了,只覺得心口一下一下地發緊。不要想其他,處理好眼前的事情。我告誡自己。處理完了,我就回法國去。

    緊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裡,我一心一意地操辦婚事。緊鑼密鼓,馬不停蹄。除了每天去小意的房間探望,我幾乎沒有片刻閒暇。而小意,每天只是虛弱地坐在床上,氣若游絲地對我重複著相同的話:「姐,讓你受累了……」、「姐,謝謝你……」

    終於,一切準備就緒。婚禮當天。

    我早早地來到小意房裡。我要親自把她裝扮好,裝扮成一個新娘,把她嫁出去。嫁給那個愛她的人,她愛的人,我愛的人。然而,小意的狀況很不好,每天的人參燕窩並沒能解決她的虛弱,一次又一次的嘗試與掙扎之後,她仍然無法下床。哪怕是在我的攙扶下,她也無法好好站立。怎麼辦?我的擔心與焦慮無法克制地寫在了臉上。我的妹妹啊,怎麼會把事情弄到這個地步!「姐……」她斜靠在床上,蒼白而虛弱的臉上掛著讓人心痛的微笑,「姐……對不起……我恐怕不能……」

    「小意……那怎麼辦才好?!喜帖已經發出去了……今天會有上千賓客……」

    「姐,你別急。」小意聲音虛弱,但語氣堅定,「姐,請你……請你再幫我一次……你……替我參加婚禮吧……」

    「什麼?!不行!」我本能地反對。然而,我的心裡,為什麼會有那麼一絲絲條件反射的欣喜?!

    「姐姐……我求你……」小意蒼白的臉上出現了不正常的紅潤,她的眼睛灼灼發亮,「姐,今天,是我一輩子的好日子……可惜我不能……所以,請你替我吧!請你替我做一回新娘……不要讓我留下遺憾啊……姐姐……我求你!」

    我無言以對。

    對著鏡子,我披上了妹妹的嫁衣。我生平唯一一次佩戴了祖母綠的飾物——祖母綠的簪子——這是我們在十五歲生日時小意得到的生日禮物。十五歲,及笄之年。父母的禮物蘊意深遠。他們希望我們都能找到自己的如意婚姻。然而,恐怕當年的他們萬萬不會想到今天的情形吧?!

    面對身披嫁衣的我,顯祖什麼也沒說。他默默地牽起了我身前扎有紅球的紅綢。

    婚禮進行得很圓滿——至少在外人眼裡是這樣的。觥籌交錯滿座喧嘩,眾賓歡喜。送走最後一個客人之後,顯祖與我都已經疲憊不堪。然而,如釋重負。

    「姐,謝謝你。」他說。

    我揮了揮手,「不必謝,你上去看看小意吧。我累了,不去看她了。」

    顯祖轉身離開。

    我望著他的背影。這個男人,是我心愛的男人。但是,從頭到尾,他對我說的最真心的話,恐怕也只有這一次又一次的「謝謝」而已吧?!

    我沒有按照計劃立刻返回法國——或者說,我沒有再回法國。

    小意的身體讓我無法放心地離開。我住了下來,直到小意生產。

    小意孕期的虛弱似乎預示著難產的必然。雖然我們已經做好了最萬全的準備,然而,意外還事發生了。

    小意大出血,並伴隨著可怕的昏迷。

    「保孩子,一定要保孩子。」醫生告訴我,這是小意昏迷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孩子終於生了下來,小意的情況卻變得更糟。

    「你們趕快進去吧,她好像有話要對你們說……趕快!」醫生對我和顯祖說。

    望著她滿手的鮮血,我幾乎要昏厥過去。這些都是小意的血?!流了這麼多血,小意她……我可憐的妹妹!

    小意非常虛弱,她的臉慘白慘白的,像一張白紙。

    「姐……」她的聲音細弱得像秋風中瑟瑟發抖的蜘蛛網,彷彿隨時都會因為什麼細小的震動而斷掉。

    「姐……」我握住她的手。

    「姐,替我……再替我一次……我的孩子……照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能沒有母親……」

    我點了點頭。小意的孩子,跟我的孩子有什麼區別?我自然會全心照顧。

    「姐……還有……還有他……」小意繼續氣若游絲地說著,緊緊地拉著我的手,眼睛卻盯著我身邊的顯祖。目不轉睛。

    「姐……對……不起……我……其實我知道……你愛他……但……但是……我也愛他……我……我搶先說了……所以……我得到了……可是……可是……」

    我的腦子「轟」的一下,五雷轟頂一般。她知道,原來她什麼都知道!

    「可是……誰也沒想到……最後……最後嫁給他的……還是你……這……是注定的……注定的……」小意額上的虛汗如雨。

    「好好照顧她……我姐姐……她也愛你……不要告訴孩子……關於我的事……」這是小意的最後一句話。她盯著顯祖,艱難地交代了這最後一句話。

    就因為這句話,顯祖二話沒說地和我結了婚。也是因為這句話,你們姐妹倆至今都不曾知道你們的真實身世。

    現在想想,我當時真的太傻了。小意的過世,使顯祖陷入了無盡的悲哀與思念。小意是在他們最相愛的時候走的,於是,這種痛苦就更加刻骨銘心。而我,一個活生生的活人,是永遠無法去和一個在最完美燦爛綻放之後戛然凋零的完美回憶相比的。沒錯,命運也許注定了我與顯祖的婚姻,但是,命運也同樣安排好了,小意將是顯祖唯一的愛人。呵呵,命運是公平的。

    漣、漪。看到這裡,你們應該明白了吧?!我不是你們的母親。你們的母親,是我的孿生妹妹——小意。

    你們的父親沒有錯。他是一個忠於愛情,忠於諾言的男人。他在神前許下諾言,要珍愛妻子一生一世。在那個時刻,雖然站在他身邊的人是我,但在他心裡,在我心裡,這個諾言都是屬於小意的。

    書傑是一個好人,他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救了我,我一輩子感激他。而且,我虧欠他。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不離不棄地陪伴著我,然而,我的心,卻沒有一天是屬於他的。這裡還有一方紅錦帕——是我當年代替小意出嫁時用過的,雖然那個婚禮不屬於我,但畢竟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出嫁。所以,這塊蓋頭就送給書傑他吧!做個信物,下輩子,我一定嫁他。

    好了,故事說完了。你們也該回去了。記住,漣、漪,你們是並蒂而生的蓮花。血肉相連,心意相通。你們必須永遠相依相伴,彼此扶持。不管將來出現任何情況,不論為了任何事,任何人,都永遠不要放棄彼此,背叛彼此。記住,永遠不要。

    姨母:柳如

    信看完了,漣和漪面面相覷。

    坐在一旁許久不語的范詩潔說話了。

    「如姐姐離開徐家之後,就隨我哥哥一起去了法國。再後來,就一起到這裡,他們一直過著隱居的生活。為了如姐姐,哥哥放棄了家裡所有的一切——不得已,家族的生意全部由我這個做妹妹的接手了。我哥哥對如姐姐……」

    漪拿起手中的紅錦帕——多年過去了,錦帕依然鮮艷如新。

    她把錦帕遞給范書傑。

    「這是母親吩咐要留給你的,她說,拿著做個信物。她下輩子一定嫁你。」

    漣和漪走出了范家的小院。

    回首再望,姐妹倆默默無言。

    「漪……你的婚事……」

    「姐,還說這個嗎?」漪似笑非笑地抬起頭,打斷了漣的話。

    「漪……」漣彷彿是在鼓足勇氣似的說。

    「其實……我見過李威……在你跟我說你要和他結婚之後。」

    漣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漣,彷彿在等待下文。

    「那天……我真的很驚訝……然後,我就把他約了出來……想問問他……他跟我說了很多……他說他愛你,真心地愛你,他說他會好好照顧你……那天,他真的很真誠地對我做著保證……所以,我才……」

    漣說得很慢,斷斷續續,眼睛盯著遠處,眼睛上彷彿蒙上了一層霧,帶著迷茫。

    「漣,」漪終於開口了,她望著漣,「不要再說這些了,好嗎?」

    漣沒有說話,定定地望著妹妹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姐,其實我知道。」漪歎了一口氣。

    「你喜歡李威吧。」

    漣不置可否,目光又轉向了遠處。

    「我們是一起出生、一起長大的姐妹呵,你喜歡他,我是能感覺出來的。但是,我一直什麼都不敢問你……為什麼?因為,因為我也喜歡他……」漪的目光也從姐姐的臉上轉開,同樣望向遠處。

    「那天,我跟你說,我要嫁給他。當時我的心真的慌亂極了!我在想,如果——哪怕你只要有那麼一點點表示……表示出你對他的愛,我就無法嫁給他了……即使我再愛他,我也不能……可是你沒有,你只是表現出驚訝而已。後來,你竟然二話不說地同意了。在那一刻,我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難過,我愛他,但是……一想到你,一想到你可能在忍受著的傷心……我想,母親當年的心情恐怕也是如此吧?!呵呵,世事真是奇妙,歷史重演了。其實,我和母親當年一樣,只是搶先說出來了而已。」

    姐妹倆突然同時扭過頭,二人的視線又一次相遇。

    「母親的教訓難道還不夠深刻嗎?」漪深深吸了一口氣。

    「還記得當年母親——也就是姨母吧,離開的時候,在庭院裡,月光底下,拉著我們倆的手說的那句話嗎?她在信裡又一次提到過的——漣、漪,你們是並蒂而生的蓮花。血肉相連,心意相通。你們必須永遠相依相伴,彼此扶持。不管將來出現任何情況,不論為了任何事,任何人,都永遠不要放棄彼此,背叛彼此。記住,永遠不要。漣,這是她用親身經歷給我們的忠告啊,她希望我們能知道,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比得上姐妹之間的情意。」

    「姐,我們誰也不離開誰。」漪一邊說一邊向汽車的方向走去。

    漣沒有回答,她默默地跟上了妹妹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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