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爺,你回來啦!」一名小僕上前迎接風塵僕僕的主子。
「我問你,信上交代的事都辦妥了嗎?」博少仲不囉唆,劈頭就問。
「回仲爺,都照你吩咐的去做了。兩位步爺平安無事,目前暫住在小苑:至於展爺那方面的回復是條件交換,展爺說,只要仲爺底下的人馬借他調度,他自會完成信上之事。」
「哼,這小子還真懂得利用身邊的籌碼,也罷,條件交換總比欠那小子人情好。」傅少仲從懷裡掏出一面令牌,丟給小僕。「喏,拿去給展凌雲那小子,告訴他,我要的東西盡快送來。」
「喔。」小僕一時反應不過來。
「喔什麼喔,快去啊,杵在這裡裝傻是不是?」傅少仲兩眼一翻,不耐煩地吼道。
可憐的小僕倉皇地應了聲,捧著令牌退下,趕緊去做傅少仲交代的事。
沉默了片刻,由他親自領她到小苑去見她的兩位兄長。
「到了,妳兩位兄長就在裡頭。」
「你不進來嗎?我介紹兄長他們給你認識。」步溫柔微微訝異,還以為以他的急性子,一定會迫不及待想見兩位兄長。
「不急,改天好了。」他委婉的拒絕了。
他們兄妹久別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要聊,他還不至於白目到打擾人家一家人團聚。
「那好吧,謝謝你。」
她微笑,他突如其來的客套教她好不習慣,不過轉念一想,這或許就是他獨特之處,他對大事不拘,枝微末節反倒觀察入微,敢情是怕妨礙他們兄妹閒話家常,才不願進去吧。
「謝什麼謝,這是應該的,妳的事就是我的事啊。」
他笑得豪邁,眼角眉梢全是露骨的情意,大剌刺地撞進她的心坎裡,教她唇邊的笑意不自覺的更深、更甜。
「不害臊,我們幾時好到這麼不分彼此了?」步溫柔調皮的覷著他,明知道他說這番絕非出自江湖義氣,卻還是忍不住脫口調侃了幾句,似乎並不曉得這番無心的玩笑話聽在他耳裡是一種無形的傷害。
傅少仲的俊顏陡地垮了下來,連同笑容一併僵住,眸子裡的光芒黯淡下來,不帶半絲喜悅地啞聲問道:「難道妳不這麼認為?妳覺得我們還不夠好?妳不喜歡我……」
「你怎麼會這麼想?」步溫柔的心好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下,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不然妳要我怎麼想?」
傅少仲雙眼哀怨地瞪著她,那語氣就像是吵著吃糖的小孩在抱怨,既挫折又無奈,他兀自在自己的思緒中打轉。
接下來,她該不會是想告訴他,他們之間還在原地踏步?而他也一直未從追求者晉級成護花使者?她不會真的這麼殘忍吧?他發誓,她若真的這麼說的話,他一定會瘋掉。
步溫柔知道,當一個女人能夠輕易左右一個男人的情緒時,那就表示她已經徹底擄獲那個男人的心,不可否認的,她確實感到無比驕傲,因為有個男人愛慘了她,碰巧那個男人亦是她心之所屬。
可是,她的喜悅很快就被他鬱鬱寡歡的表情吞噬,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她實在不忍,美眸一柔,猶豫不決是否應該現在就給他答案,她明白,他也不過是圖個心安而已。
再說,一個男人甘心為她退讓到這種地步,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砠氣啊,她再不表態,似乎說不過去。
當她下定決心,張口欲言時,屋內的人卻好像感應到她的存在,發出困惑的疑問。
「柔柔?是妳嗎?」
步溫柔無奈的朝他聳聳肩,苦笑的說:「我先進去了。」
見她轉身離開,他沒來由地一陣悵然若失,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吼住她,為什麼沒有怒目相向地要她把事情交代清楚再走,不要徒留一團迷霧任他猜……沒有,他竟然啥也沒有做,只是呆呆的看著她推門,看著她……
他雙眸一燦。
她的手驀地停在半空中,回頭對著他沮喪的臉道:「關於剛剛那個問題,我們晚一點再談,你不介意多等一會兒吧?」
她眨眨眼睛,漾出一抹惑人的微笑。
他立刻振奮精神,滿腔熱血似乎又沸騰起來,興奮地接著說:「好,我等妳,多晚我都等。」
「好啊,一言口為定。」心血來潮,步溫柔狡笑的覷著他,輕聲呢喃:「把頭低下來一點。」
傅少仲自然不疑有他,照著她的話做。
倏地,步溫柔輕輕的在他的唇上點了一下,他傻眼愣住。
「你……妳……」
這是什麼意思?
他完全無法理解她這個不名所以而又充滿撩撥意味的舉動。
「這是犒賞,為了感謝你連日來的辛苦,個人友情贊助。」步溫柔笑著解釋,但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安撫他忐忑不安的心靈。
可惜傅少仲會錯了意:心裡泛著嘀咕:犒賞?友情贊助?所以就不是喜歡囉?嗚嗚……什麼玩意兒嘛。
扁扁嘴,他十分哀怨地目送她進到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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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啊等,忍啊忍,總算熬到她跟她家兄長長舌完畢。
好啦,現在終於輪到他了,他反而下知道該怎麼開口,只是尷尬地瞠大雙眸和她互覷,詭異的氣氛讓週遭的空氣都凝滯起來。
他受不了了!與其杵在這裡大眼瞪小眼,還不如拿出男子氣概,直接問個明白!
「我問妳,我們現在到底算不算在一起?」
對嘛,就是要這種咄咄逼人的氣勢,這樣才像他啊。
啊?
步溫柔愣了下,隨即會意過來.
原來他是在問她,他們到底是不是一對戀人啊?
她失笑,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居然這麼看重表面承諾.
「這很重要嗎?」她盯著明明很緊張,卻又故作輕鬆的大男人,嘴角不禁微微彎起。
「對我來說很重要.」他坦白,瞪著她似笑非笑的嬌靨,不悅地催促,「不要扯開話題,快回答。」
「好吧,先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她神情沉穩而慎重.
「什麼問題?」他不安地望著她,全身神經緊繃。
「你認為男女雙方為什麼會在一起?」
這男人啊,說他堅強,他有時又稚嫩得像是呱呱落地的嬰兒,那麼的不堪一擊,那麼的脆弱敏感。
他撇撇唇,相當踐地說:「廢話,當然是彼此互相喜歡才會在一起。」問這種蠢問題,簡直是侮辱他。
「那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她想,大概只有他這個傻瓜看不出來她對他有情吧?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
怎麼反倒問起他來了?
他心一驚,氣勢頓時銳減,面紅耳赤的低聲咕噥:「唔……我想,應……應該有吧。」
很孬是吧?
他也這麼覺得,居然害怕打擊太大而不敢大聲的說有。
「那就對了。」
還答什麼?
答案根本已經呼之欲出了嘛,她喜歡他,很明顯啊。
他揚言追她,她不但沒拒絕,還督促他拿出最大的誠意來追求她,這表示什麼?表示她老早就默許一切,暗示不排斥跟他有後續的發展。
她承認,或許過程中她的態度有些教人捉摸不定,甚至偶爾還會說些違背良心的話,但這都是因為她享受這份被追求的愉悅,愛極了他將她捧在手掌心呵護、視之如命的感覺,難以言喻的優越感教她遲遲捨不得表態,不想那麼快就失去這份只在曖昧不明時才獨有的專寵。
「什麼叫做那就對了?喂,妳就不能說清楚一點嗎?」
該死的!她老是給他模稜兩可的答案,他的頭快爆炸了。
「你真傻,我無話可說了。」
她給他的暗示已經夠明顯了,他們一路上吵吵鬧鬧,在別人眼裡早就是一對,怎麼他就是想不明白?
如果凡事都攤開來講,那還有什麼浪漫可言?
傅少仲卻不這麼想,他不聽到明確的答案是不會安心的,也許這就是愛人與被愛之間的差異吧。
「妳存心氣死我是不是?」
一直得不到確切的答案,他的情緒逐漸由焦慮轉為憤怒。他咬牙怒瞪著她,氣惱她不正面告訴他想要的答案,更加氣自己為什麼這麼在乎她、喜歡她,毫無一絲男子氣概地被她牽著鼻子走。
在這令人沮喪的一刻,一陣滄桑的聲音愉悅地響起——
「小老弟,甭氣了,我家柔柔喜歡你啦。」
打哪冒出來的老頭子?居然偷聽?
傅少仲的怒火完全爆發開來,暴跳如雷的吼道:「老頭兒,你是誰呀?沒事偷聽別人說話,找死啊!」
「我……」
聲音滄桑的男子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眼前突然飛來一記勾拳,親吻他的下巴,雙腳離開地面,最後落至遠方的花圃裡,不省人事.
「我的天,你怎麼可以打他?」步溫柔錯愕地瞪著他,不敢相信他竟然一拳揍飛她親愛的大哥。
「哼,活該,誰教他偷聽我們說話?!奇怪,妳那麼緊張他做什麼?莫非你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快招!」傅少仲只顧著吃醋,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闖下大禍。
「你知道他是誰嗎?」她很冷靜地問。
「一個老頭兒?」
她的異常冷靜教他渾身泛起一陣戰慄,有股不好的預感直衝腦門。
「混帳!他是我大哥啦!」她氣極,失控地大吼.
「那老頭兒是妳大哥?!妳怎麼不早說……」
嗚嗚……不知者無罪,他不是故意的啦,步家老頭兒……不對,是步家老大啦,你大人有大量,請原諒小弟一時魯莽打飛你。
滄桑的聲音,外加老成的臉孔,正是步家老大的正字標記。
「哈哈哈……小子,好樣的,你連未來的大舅子也敢打,我看你是不想娶老婆了。」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娘娘腔捧腹狂笑,這位仁兄和剛剛飛出去的步家老大犯了同樣的錯誤,皆忘記先自我介紹。
「你眼瞎了啊!沒看見我正在設法補救嗎?死娘娘腔,居然在一旁幸災樂禍,氣死我了,欠揍!」
「不要……」
來不及了,現場只餘一陣尖銳的抽氣聲,以及一抹漸飛漸遠的身影。
老天,她快昏倒了,他競接連得罪兩名她最親的人。
看著步溫柔沉慟又扼腕的表情,博少仲又有不好的預感了。
「妳該不會是想說,剛剛飛出去的那位娘娘腔是妳二哥吧?」他戰戰兢兢的開口,冷汗直流。
步溫柔無言地點了點頭,顯然不願對他愚蠢的行為多加置喙。
事實上,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衝著他前面一句老頭兒、後面一句娘娘腔,他就應該要有相當的領悟,他跟她兩位兄長的梁子結定了。
「怎麼辦?還有得補救嗎?」
嗚嗚……他為什麼這麼衝動?為什麼不三思而後行?傅少仲懊惱得想把自己的手砍了。
步溫柔沉重一喟,搖頭。
見她如此冷漢,傅少仲非常不安,整張臉挨到她的面前,強迫她正視他的問題。.
「喂,我不故意的,誰教老頭兒和娘娘腔突然冒出來,也不先亮招牌,鬼才知道他們是誰啊。」他開始推卸責任。
步溫柔被迫抬頭望著他焦急的臉容,語重心長的說:「你知道嗎?你最大的錯誤並不在你一拳打飛他們,而是你根本不應該做人身攻擊。」
「哪有?!妳亂講,我幾時做人身攻擊了?我沒有啦。」他辯駁,死都不承認有這回事。
「是嗎?那請問你,剛剛直呼他們什麼?」
她的問題,漸漸勾起他的回憶。
呼吸猛地一窒,他十分心虛的說:「老頭兒。」
「還有呢?」步溫柔挑挑眉兒,又問。
顏面神經彷彿瞬間失調,有一下、沒一下地跳動著,傅少仲囁嚅的說:「娘娘腔……」
聲音愈來愈小,臉色愈來愈蒼白,愈來愈想一頭撞死算了。
「怎麼辦?幫幫我。」他可憐兮兮的扁扁嘴,那表情極像做錯事的小孩,無措地向身邊的大人求援。
「我想這件事怕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你好自為之吧,最好祈禱他們醒來之後不記得你對他們幹過什麼好事。」
除非有奇跡出現,否則根本不可能。
「嗚嗚……不行啦,妳不可以拋下我不管……喂,不要走嘛,好歹告訴我,妳到底喜不喜歡我?」
他哭哭啼啼的上前抱住她,死活都不讓她離開,孩子氣的舉動讓她不禁泛起笑容。
「這個問題我大哥已經代我回答了。」
她力氣大,要掙脫他輕而易舉,可是她並沒有,反而任他胡攪蠻纏地抱著.坦白說,她就是喜歡他帶點孩子氣的行徑,很真、很純,她愛極了。
「有嗎?那老頭兒剛剛只有說我家柔柔喜歡你……」他頓住,恍然大悟。「妳喜歡我!」
「你現在才知道呀,笨。」她瞅著他泛紅的俊顏,忍不住失笑。
嗚嗚……當局者迷嘛,怎麼能怪他?!
「什麼時候的事情?」他靦艦地問。
「挺早的,我記得。」她喃喃,沒仔細想。
「那是多早?」
多早啊?
步溫柔蹙起眉頭,認真回想。
「我想,大概是從土匪窩回來那時候吧。」或許更早也說不定。
咦?那不就是他一開始說要追她的時候?
忽然想到什麼,傅少仲的俊顏猛地一變,兩眼狂噴怒火,氣急敗壞地大吼:「混蛋!妳不會早點說啊!」
可惡,這個該死的女人竟敢把他要得團團轉,害他純潔無瑕的少男心差點碎了一地。
「說出來我就享受不到被人追求的樂趣了呀。」
居然還用這麼大言不慚的語氣回答他,想氣死他啊。
「妳自己爽歪歪,而我就得被妳折騰得死去活來?王八蛋,還有沒有天理啊!」
「你生氣啦?」步溫柔吐吐粉舌,正在想怎麼澆熄他的怒火。
「廢話!換作是妳,氣不氣、火不火?」傅少仲直接賞她一記特大號白眼:心想,不生氣才有鬼咧。
為了表示對他的歉疚,步溫柔決定主動示好,撒嬌的說:「好嘛,別氣了,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我好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喔。」
她的嘴巴像沾了蜜糖似的,教他一顆心飄飄然。
「妳……妳少來這一套,我才沒那麼好哄。」他的臉好紅。
「這樣啊。」她輕輕眨了眨眼睛,狡黠的精光一閃即逝。「那麼,如果是這樣呢……」
輕輕踮起腳尖,她吻住他的唇,丁香小舌生澀地滑入他的口中,與他的舌頭激晴糾髏。
傅少仲自然而然敗給了她的吻,什麼氣啊、火的剎那間消失無蹤,剩下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情意纏綿,纏蜷難捨。
許久,兩人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傅大爺,還氣不氣?」她氣喘吁吁,眸裡的笑意頗有揶揄的意味。
「囉唆!」
他面紅耳赤,直接握住她纖細的下巴,又是一吻。
「問妳一個問題……」他喃喃,開始不怎麼專心地吻著她。「妳……介不介意跟我私奔?或者,長期住下來之類的?如果妳兩位兄長不肯原諒我的話……」
噗哧一聲,步溫柔被他妙不可言的問題逗笑。
傅少仲額暴青筋,臉色難看地破口大罵,「混帳!笑什麼笑?!我在問妳正經事耶,妳這該死的……」
這夜,整個傅家籠罩在傅少仲高分貝的謾罵聲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