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酸痛虛軟,好難受……
張開雙眼,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只能茫然瞪著床頂精雕的如意圖樣。
她好像作了一個不太愉快的夢?
夢中,有討人厭的氣味,有令人心慌的顏色,還有雜亂的嘶吼與吶喊。
夢裡一切的感覺似乎都很真實,但醒後她卻樣樣都不記得。
到底是怎麼樣的夢,會帶給人如此絕望的氣息?
而且,已經不止一次感受過這種情形了。
大眼圓瞠,思緒開始繞轉,試圖辨識眼前的如意圖案。
然後,記憶開始全數湧入腦中。
她想起來了!
將近三個月前,因為不滿雙親為自己定下的親事,也為了尋找自己八年前那段遺失的記憶,所以她一心想闖蕩江湖。
因緣際會之下,她在洛陽城的隆興樓之內目睹一場江湖紛爭,也因此結識師父璩若影與在江湖上素有君子神醫之稱的晏郡平,並且甘冒名節盡毀的風險執意跟隨。
到後來,為了讓師父和晏大哥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她偷偷下藥好為二人造成既定事實。
可是師父和蒼龍幫主嚴擎烈早有婚約,請帖也早已廣發各路,她的作為無疑將使得這場婚事形同笑話。蒼龍幫因為丟不起這個臉而要求她代嫁,還挾持她的貼身婢女無雙來脅迫她。
她不喜歡嚴擎烈,自第一眼見到他就沒有好感,這是種純粹出於直覺的畏懼與害怕,無關乎他的人品行為。
只要一看到他,她就忍不住發抖,一碰到他就嚇到昏迷,又怎麼可能答應和他成為夫妻?
昨兒個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也是蒼龍幫幫主大喜之日,她竟然相信嚴纖纖說要幫助她逃跑的鬼話,錯把春藥當迷藥,添入合巹酒中,再誤把藥引當解藥,事先吞服,而和嚴擎烈洞房。
可惡!
嚴纖纖雖然看起來像是水做的人兒,一碰就碎似地,但其實詭計多端又深藏不露,她老早就察覺到了,怎麼偏偏還是著了她的道?
現在可好了,這樁婚姻已經變成確確實實,無可規避,她該怎麼辦?
「夫人,您醒了?」站在床邊等候已久的婢女見她醒來,高興地開口。
「夫人?」她皺起眉頭咕噥,聲音因為含在嘴裡而模糊不清。
真是令人厭惡的詞兒!
等等……這婢女的聲音好耳熟?
偏過頭,看到熟悉的清秀容貌,她的雙眼立即睜大。
「無雙?他們終於肯放妳出來了?」
「對啊!說您和幫主已經成親,我也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要我出來服侍您。」
「放妳出來的……」她閉了閉眼,語調壓抑:「是嚴纖纖吧?」
「哇!夫人怎麼會知道?您好厲害喔!」
「廢話!除了嚴纖纖,蒼龍幫裡誰敢那麼沒有口德!」
「可是……可是不是無雙要多嘴,嚴小姐美得恍若天仙再世,氣質有如蓮花般潔淨淡雅,渾身上下無時無刻不透著香氣,講話輕輕柔柔,看上去好像風一吹就會飄定似的,簡直就是女人中的女人,夫人根本比不上。所以既然她說無雙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應該真的是無雙沒有利用價值了,我想嚴小姐不會亂說話吧?」
「妳……我真的會被妳給氣死!」原先的虛軟嬌弱好似一下子全都消失無蹤,全身上下霎時變得精神百倍,她將無雙的耳朵扯近,奮力大吼,轟得無雙頭昏腦脹。「我後悔了,我現在極度極度後悔!當初怎麼會為了救妳這個笨蛋而留在這種鬼地方!」
「夫……夫人……」在她放開手後,無雙用手摀住耳朵,暈眩地倒退三步,頭頂像是有好多鳥兒旋繞急飛。
「不要叫我夫人!」她又大聲吼道。
「呃……喔,好,好,小姐……」從善如流,不要違背主人的意思,是當人貼身婢女的不二法則,這一點娘親時常耳提面命。
平心,靜氣,深深呼吸……
無雙這種性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若真要追究起來,其實跟春滿姨是一模一樣,所以她不能生氣,氣死了算自己活該。
「我師父呢?」她想起床,可是身子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綿軟,使不上力。
無雙見狀,連忙傾身攙扶,直到她走到花桌邊坐下後才放開。
「小姐是問若影姑娘嗎?她昨晚就離開了,離開之前還潛進房裡找我,要我轉交一份禮物給夫人。」無雙指著放置桌上的卷軸。「喔,對了,還有一封信。」從懷中掏出一封沒有上蠟的信。
「送禮?徒兒有難卻見死不救,現在才來送禮,不覺得太晚了嗎?」她冷哼,攤開桌上的卷軸。
織錦卷軸上,呈現出一幅戲水鴛鴦圖。
繪者丹青巧妙,筆觸細膩,用色柔雅,圖上兩隻鴛鴦相依相偎,穿梭在盛開的荷花間,簡直栩栩如生,連水波都像真的有風吹過一般。
「哇,好漂亮的畫啊!」無雙在旁彎身觀看,忍不住開口讚歎。「這是若影姑娘親自畫的嗎?沒想到她原來也有這麼好的畫工,好有心喔!」
「親自畫?哼!」額際有條青筋在跳動,她努力壓抑著想要揍人的衝動。「我看十之八九是要求晏大哥幫忙畫的。」
明明知道這門親事她結得不情不願,還送她這幅圖,好!這筆帳她記下了!
從信封中拿出折疊完整的信紙展開,她仔細閱讀著上頭因字跡龍飛鳳舞而顯得行文密密麻麻的手書……
寧香吾徒如晤:
莫道師徒情分薄,方到離時,惆悵似海深闊,山高水長,前路迢遙,無須相送,只盼能各自珍重。
書此信只為感汝為吾之幸福勞碌奔走,特決意每到十五把素持齋,以念徒兒之心意與犧牲。思及往昔客棧初見,汝為答謝為師救命之恩,舉杯注酒以許鴛盟,可惜吾心如止水,八風吹不動,故汝因急躁頑性所催,下藥陷為師入悖倫棄禮,實乃不該。
掛心天理昭彰,報應不爽,為師心存仁義,以德報怨,特贈汝鴛鴦圖t軸以志新婚之喜。嗚呼!歎寄身天地似蜉蝣,人心向背,實在太難捉摸,望徒兒瞭解為師用心良苦,經此別後,可多體察旁人待汝之本心。絮叨至此,縱有千言萬語亦難表吾意,哀哉!
尋前塵過往,竟臨筆涕泣,不知所云。
師若影走筆
這算怎麼?!看看這封信到底在寫些怎麼?!
「王八蛋!果然不知所云!」她終於忍不住開罵。
「小姐,妳罵粗話?!」無雙驚叫。
「罵粗話又如何?之前隨師父行走江湖時,還聽過比這更難聽的!」
「這種魯莽事兒,不是這樣比較的吧?我認為小姐還是別學比較好。」
她瞇起眼。「妳這敢情是在教訓本小姐嗎?」
「無雙不敢。」低下頭,一聲也不敢再吭。
「不罵粗話,難不成要讓我砸壞這房裡的東西來洩憤嗎?」
氣死她了!要走就走,送怎麼鴛鴦戲水圖給她,還留這種明嘲暗諷又不知所云的書信……
當初在客棧中初遇時,她就已經很明白師父和她其實是同樣一種性子,所以師父會記仇報復她之前的行為,她一點也不意外,只能自己認栽。
只是,在這種時候看到這幅圖、這封信,實在是……可惡透頂!
情緒梗在胸口,不發洩出來實在受不了,她舉高信紙就想將它撕了,卻在舉高的同時眸光一晃,看到上頭的暗示。
「總算還有點良心……」愣了半晌,她垂下手嘟囔著,唇角微微揚起。
「小姐……」無雙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怎麼上一刻還怒氣衝天,下一刻馬上就笑了呢?
小姐的脾氣雖然從以前就怪怪的,可是還沒有到這樣詭異的程度啊!
該不會是在江湖跑跳了一趟後,讓心性出了怎麼問題吧?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可糟了……
將手中的紙張折疊握在手中,謝寧香心念一轉,想到了另一個令人大動肝火的對象。
「嚴纖纖呢?」
敢設計她謝寧香,她絕對、絕對不會讓她太好過!
「嚴小姐啊?她今日一大早放我出來之後就離開了。」
「離開了?」
「嗯,她還要我轉告小姐,」無雙很小心地看著謝寧香難看到極點的臉色。「她說她突然有急事必須趕回巴中一帶找她師父,沒個一年半載是不會回來了,要您別太掛念她。」
嗚……真是個貼心的好人啊,和小姐果然完全不同。
「一年半載嗎?」忍不住咬牙。「好……很好!」
一年再加半載,也只有一年半,沒關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她會耐心等待!
「小姐妳……妳還好嗎?」忽晴忽雨的,真的讓人好擔心。
「我很好,簡直好到不能再好了!」
「是嗎?」看起來不像啊。「小姐會不會水上不服啊?」
「為怎麼這麼問?」她疑惑地回望無雙有些試探的眼光。
「因為,」扁了扁嘴,神色除了擔憂之外,還有難過和委屈。「因為無雙也覺得……蘇州到處都是水,柳樹多到讓人覺得好陰森,我真的好害怕,還是北方的空曠比較好啊。」
也?!
她的臉上又開始抽搐起來。「無雙,那是妳想太多。」
「真的嗎?小姐不害怕嗎?」
「我覺得美極了,哪裡還會害怕!」她咬牙,纖手指著一旁的銅鏡妝台。「幫我梳妝吧。」
「喔,好。」
「還有,從現在開始,不准妳開口說話。」
「為怎麼?」
「避免我一個不小心,失手就把妳給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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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想她謝寧香如此聰明靈慧,為怎麼從小就跟在她身旁的無雙卻連個十分之一都沒學到?
同樣是貼身婢女,舉世就顯得圓滑多了。但神奇的是,不論再如何被糾正,無雙仍舊一點兒也沒有學習到該如何機靈。
雖然說個性純真不是件壞事,但那種捧著滾油鍋喊燙的能耐還真是世間無雙!
「小姐……」
「閉嘴,我還沒消氣!」她重重踩著步子向前行走,頭也沒回地嚷道。
「喔……」無雙緊抿著唇,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頭。
「哼!」
終於來到目的地,謝寧香停下腳步,站在月洞門前,仰頭看了看懸在門上的流雲形匾額,忍不住發出不屑的嗤聲。
懷忘園……這到底是怎麼狗屁不通的鬼名字?
想來,也只有嚴擎烈那個討厭的怪人會題這種名了!
既然都想忘了,又何必心心唸唸著要忘?一直執著於想要忘懷,反而才真正忘不掉吧!
目光溜轉,看見在蒼勁字跡最末,有一排小字,是嚴擎烈的落款。
凝望著他的名字,心頭突然有種奇異的感受浮上。
嚴擎烈的字跡剛勁雄渾,力道十足,雖然看似下筆隨意,卻又不顯太過狂放。
如果說筆書能代表一個人的個性,那這個書寫者看來像是個耿介寬厚、重情重義的血性男子,和他嚴厲無情的幫主形象並不搭。
而且若說他是重情重義之人,這兩年來就不應該看著赤雲教為禍武林,卻毫不聞問。
江湖中人稱譽他的武功為當今第一,她也曾親眼目睹他展現身手,實力的確不容小覷。
如果師父和赤雲教教主季嬿的武功可以打成平手,那麼曾經讓師父深深忌憚的他,無論是論武藝、聲望還是權勢,應該都有足夠的能力對付赤雲教才對。然而他眼見八大門派的慘敗卻無施加援手,看著無辜民眾終日惶惶惴惴仍堅不出面。
說真的,從她決意踏入江湖開始,對這名蒼龍幫幫主就一直沒有好感,尤其是現在又被迫與他成親,惡感未消又添上新仇,讓她一併記在心裡了。
再看一眼匾額上龍飛鳳舞的蒼勁字跡,她的肩背下意識挺得僵直,凝起眉,又不屑地哼了聲。
「小姐,妳還好嗎?」無雙看著她難看的臉色,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發問。
「當然很好!」無雙的問話令她心頭肝火再度熊熊燃起,衝口而出的回答語氣僵硬而不善,接著轉頭看到無雙小心翼翼又委屈擔憂的表情,愧疚感霎時湧上,於是緩下語調:「無雙,我自己進去亭子就好,妳別跟了。」
「是。」乖乖側身站在月洞門旁。
她走入園內小徑,重重踏上涼亭台階。
看著滿園梅樹漸凋的綠意,擰緊的眉頭總是鬆不開。
對,她可以很老實地承認,她就是不開心,就是心情不好,所以無論看到怎麼都嫌礙眼,都要罵一罵才會高興。
誰叫那個嚴擎烈硬逼著她嫁,誰叫那嚴纖纖打一開始就設計她,誰叫師父無情無義說走就走,誰叫無雙總是口沒遮攔,誰叫這個題著懷忘園的區額正好讓她看到,誰叫昨兒個中秋夜,他……
「聽說妳找我?」嚴擎烈走上涼亭台階,開口問道。
「啊!」紊亂的思考霎時中斷,她發出一聲低呼。
這人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別突然出聲嚇人啊!
她抬頭看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子幾乎擋住所有射入亭內的日光,她心底那股因他而生的害怕感覺又再度襲上,連忙倒退兩步。
「是啊,我找你。」語氣很防備。
平心,靜氣,她必須穩住自己才能好好和他談,不能讓情緒凌駕理智,以免徒勞無功……
「怎麼事?」見她仍舊作未婚女子的裝扮,他只是直勾勾盯著,瞳眸深幽,卻不置一詞。
「我……」吞了吞口水,她知道他在看怎麼。
是她早上硬要無雙別為她綰婦人髻的,目的就是為了向他表示她的想法。
可是不知道為怎麼,當她站在他面前時,總覺得有些虛弱,氣勢明顯差了很大一截,想強悍也強悍不起來。
「如何?」他雙手環胸,倚著涼亭石柱看她。
她吞了吞口水,偏過頭,不敢再直視他。
他可不可以換個姿勢?
身材已經如此魁梧了,就不要連個隨意的站姿都給人這麼有侵略性的感覺啊!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的婚姻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簡單,」他挑高眉。「我馬上修書到洛陽,請謝侍郎認同這樁婚事。」
寧香的父親性格耿介知禮,任職兵部侍郎的八年來向來受到朝野敬重,三年多前先皇還親自頒旨授子他同平章事之職,而得以參與宰相決策,商議國家大事。儘管現在已經自請致仕,然而卸職之後,在朝中依然具有一定的人脈和影響力,所以敬他之人,仍習慣以侍郎之銜來稱呼他。
「不!」她連忙回答,答得很急。「爹娘早已經為我定下另一門親事,所以你修書也是沒用的。」
「這也不難,憑蒼龍幫的聲勢,不會輸給國舅府。」
她訝然抬頭看他。「你知道?!」
「身為一幫之主,怎能對自己妻子的事一無所知?」他諷笑,保留了大部份實情。
妻子?這詞兒聽來好刺耳!「既然如此,那你也應該知道民不與官斗的道理,國舅爺有皇太后撐腰,現在權勢大如天,蒼龍幫就算在江湖中再怎麼有名氣,終究也只是個商幫而已,還是不要硬碰硬比較好。」
「寧香,我的妻,妳這可是在關心為夫嗎?」他面無表情地站直身,轉身就要離開。「如果妳找我來此是為了談這件事,那我可以告訴妳,無論國舅府現今權勢如何,蒼龍幫並不忌憚。」
「當然不是!」她見他要走,心一急,顧不得怎麼委婉,話語就直接衝口而出:「找你來的目的,就是希望讓你知道,我既然原本就不想和你成親,以後也不打算當你的妻!」
他聞言轉身凝視她,眼神鬱暗,看得她渾身發毛。
「我們昨日已經成親,也有了夫妻之實,妳現在還說不想當我的妻?」
「成親本來就只是權宜之計,不是嗎?因為喜帖已經廣發各路,沒有舉行親事將成醜聞,所以你們才硬要我代嫁的,不是嗎?現在典禮已過,賓客都走光了,我們也沒必要繼續做戲下去。再說,昨日之事非我自願的,你也很清楚,而很明顯的,吃虧的是我,但我不想與你們計較,我只想離開這裡,讓我走吧。」
「不想計較?」他突然搖頭,扯唇輕笑。「妳還是將名節看得很無謂啊。」
還是?
她看著他其實毫無笑意的瞳眸,心底那種詭異的感覺又加深了些。
算了,暫且不管,目前還是先表明立場比較重要。
「反正我的名節早在隆興樓遇到師父和晏大哥時就差不多毀光了,而清白的失去我就當成輕易受騙上當的教訓,我不想再跟你爭,只求能盡速離開。」
「妳以為,昨晚就只有妳一個人吃虧?」
「難不成你也是受害者嗎?」她哼笑。「你明明知道纖纖給我的藥是怎麼,也知道我服下了藥引,你還……還……」她說不下去了。
「在我走進寄情苑新房之時,就已經先聞到了酒氣,妳必定是仗勢著自己有解藥,所以先喝了些酒壯膽吧?」
聽到他說的話,她的神情很是挫敗。
他說對了,她確實是先喝了兩杯壯膽。「可是就算這樣,你也應該保持君子風度,拿真的解藥給我……」
「沒有解藥。」他打斷她的話。
「怎麼?!」
「『洛浦承歡』是很特別的一味藥,因為藥性極強,所以依製藥者當初的設計,必須服下藥引才能生效。藥引須事先摻水服用,藥本身則須置入酒中,而且若同時服食亦無法生效。」
「你的意思是……」她突然覺得好虛弱,必須扶住桌子才能站穩。「只有我這種傻蛋才會笨到不知不覺讓這味藥生效?所以我還枉屈你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
「可你心底是這麼想的!」氣急怒道。
他聳肩,並不回答,反正無論如何都是她自己說的。
可惡的嚴纖纖!這該死的一切!
努力深呼吸,吐氣,再吸氣,吐氣……
她本來就打定主意要好好和他談的,絕不能意氣用事。
「算了,我認栽!」咬牙開口。「感謝你幫我解除春藥,現在,可以讓我離開了嗎?」
「不,」他看著她氣怒的表情,冷冷開口。「我不打算再為娶妻之事大費周章,所以妳就安心當妳的幫主夫人,至於其它,怎麼都別再想了。」
「嚴擎烈,我又不愛你!」她恨恨地瞪著他大吼,沮喪的淚水飆出眼眶,怎麼冷靜和理智,這會兒全部飛往九霄雲外。「我討厭你,我甚至一碰到你就害怕到暈倒,你為怎麼堅持要娶我?為怎麼不讓我走?強留一個不甘不願的妻子,你會比較開心嗎?」
「也許。」他望著她淒迷的淚眼,語氣平淡地說出這兩個字,而後轉身就走。
「你這個變態、討厭鬼、王八蛋!我討厭你!我恨你!」她對著他的背影迭聲開罵。「低級!頑固!比混帳更混帳、沒知識、沒美感,還取怎麼懷忘園,難聽死了,沒有意境,又不配這座庭院……」
他突然停下腳步,側過臉斜睨她。
「做……做怎麼?」一反方才罵人的驕縱模樣,她害怕地看著他,連手緊絞著胸口衣服也不自覺。
「妳錯了。」
「錯了?怎麼錯了?」
「懷忘園不是這座庭院的名稱,而是蘇州蒼龍幫總部,也就是這整座園林的正名,只是沒有誰特意去稱呼,所以少有人知而已。」
「何……何必特別解釋?」
大門口就掛著蒼龍幫的匾額,誰會知道這裡其實叫做懷忘園啊!
「妳是這兒的當家主母,所以不能不知道。」話一說完,他再度邁開步伐,走出這座植滿梅樹的庭院。
「什……怎麼嘛!有理說不清的糟老頭!」她望著他走出月洞門,恨恨低罵。
沮喪地坐回石椅上,她發現自己竟然陷入進退無門的窘境。
這個商幫主事者,這個江湖上人人聞之生畏的人,為怎麼如此冥頑不靈、難以溝通?
是在報復她之前促成師父和晏大哥,讓他跑了一個新娘子,所以抓她抵債嗎?那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可是……憤怒歸憤怒,就算她已經氣到口不擇言,基本的理智和判斷力她還沒有失去。
那是一種矛盾的情緒和詭譎的認知,她明白嚴擎烈不是那種挾怨報復、小裡小氣的人,更不是一個會因為厭惡麻煩而委屈自己的人。
「寧香,我不懂,論身世、相貌、武藝、能為,我大哥皆是人中之龍,嫁給他真有這麼困難嗎?」
成親之前,纖纖曾問過她的問題,其實也是她心底的疑惑。
嚴擎烈個性霸氣而固執,當初和師父的親事既然是他先提出的,那麼為何對於讓她代嫁這個提議他卻答應得如此乾脆?
如果他真的喜歡師父,為何從頭到尾看不出妒意?
對於這樁親事如此執著,又是為怎麼?
難平的情緒,諸多的疑惑,同時梗在腦海中,阻斷了所有的思考。
往後,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