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相親結婚,日久生情,波折重重 >> 獵物(下)作者:黑潔明 | 收藏本站
獵物(下) page 3 作者:黑潔明
    她強迫自己把那枕頭放開,從黑暗中坐了起來。

    天黑了,屋子裡沒什麼光亮,唯一的光源,是從窗簾縫中透進來的,那暗淡的微光,只讓她隱約能看見屋裡家俱模糊的線條。

    她應該要開燈,可她不想,還不想。

    她喜歡待在黑暗裡,躲著,藏著。看不見自己,也看不到別人。

    肚子響了起來,讓她想起自己餓了一天,她轉頭摸索,在床頭櫃上找到早上的三明治,她拿起來,咬了一口。

    雖然屋子裡有開冷氣,但放了一天之後,它還是酸掉了。

    她把它吐了出來。

    過去有段日子,為了活下去,只要是食物,她什麼都吃,過期的也吃,可這幾年,她的嘴被她自己養刁了。

    她走到浴室漱口,再回到房裡,發現窗邊桌上放著一個新的托盤,上面放著乾淨的碗筷,還有一個保溫提鍋,上面貼了一張便條紙。

    她一悚,僵站在原地。

    那裡原來沒那東西,她不知道有人進來過,她沒聽見聲音。有那麼一秒,她恐慌了起來,緊張的查看屋裡其他地方,但屋裡除她之外,再沒別人,她甚至趴下來查看床底下。

    床下沒人,可當她趴在地上時,才忽然想起,自己睡前戴了耳塞。

    該死,她真是自己嚇自己。

    她鬆了口氣,坐在地上,把耳塞掏出來,這才朝那提鍋看去。

    便條紙仍靜靜的貼在提鍋上,她看著那保溫提鍋,遲疑了一下,才走過去,拉開窗簾一角,就著光,查看那便條紙。

    懷安你好,我是可菲,這是雜菜粥。

    抱歉擅自進來,希望沒嚇著你。

    但我敲門你沒應,怕你餓著,我就自己進來了。

    因為你還在睡,所以我把粥放在這。

    若有任何需要,請打內線按0,千萬別客氣。

    PS:別擔心,房間鑰匙在我這,阿峰不會進來的。

    可菲

    紙上的筆跡,圓圓的,很可愛。

    早上人很多,她不記得可菲是哪一個,也沒印象自己有聽過這名字,可這字體,和紙上的字句,給人感覺既友善又貼心,托盤上的碗筷旁還有一支幹淨的湯勺。

    她拿下了便條紙,擱到一旁,打開了鍋蓋。

    氤氳的白煙,伴隨著食物的香氣冒了出來。

    她餓了。

    雖然她很難相信別人,可她不認為那些獵人若找到她,還會好心幫她送食物來,把她關起來餓死,倒是更可能的事。

    況且,她知道她不可能不吃東西。

    她替自己舀了一碗蔬菜粥,拿著碗筷,坐在床尾,小心的吃了一口。

    溫熱的菜粥很清爽,她吃得出來,這是用大骨去熬的高湯,然後撇掉了油,之後才再拿來熬粥,先用大火快滾,再以小火慢燉,把白米熬開了花,將各種不同切碎的蔬菜也一併熬到入口即化。

    這粥很好吃,她吞下肚後,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反胃。

    她又吃一口,再吃一口,一口一口的慢慢吃,感覺那用心的菜粥,慢慢的暖了胃,也暖了身體。

    原以為,她吃不了一碗,卻在不覺中把大半鍋都吃掉了。

    睡飽、吃飽之後,她腦袋確實清楚了許多,也較沒那麼恐慌。

    然後,她看見她的包包被放在一張椅子上。

    她把它拿起來,打開來掏了一下,摸到了手機,她開了手機裡的手電筒,看見包包裡所有的東西都還在。

    她關掉手電筒,抓著那包包,縮坐在床尾地上。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管,就這樣一直縮坐在這黑暗之中。

    可是,那麼長久以來,她清楚逃避現實,坐以待斃的人,通常死得最快。

    她緊抱著那個救命包,喉頭緊縮著,知道她不能再逃避下去。

    那些人,這間公司裡的人,和阿峰,顯然都知道那個遊戲。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知道那遊戲的存在,可是,這是她逃出來之後,第一次遇到有人曉得遊戲的事。

    她清楚自己這次必須把事情做對。

    慢慢的,她深吸口氣,鼓起勇氣轉過頭,朝清醒之後,就刻意逃避著,不敢注視的那扇門看去。

    門縫下,透著廊上的微光,那一線微光亮著,但仍有陰影。

    她知道他坐在那裡,背靠著門,坐著。

    心頭,像被他無形的大手,溫柔的包握住。

    待回神,她已無法控制的來到門邊,悄悄跪坐了下來,將額頭貼在門上。

    雖然仍隔著門,她卻幾乎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好像能聽見他的心跳。

    她是這麼、這麼的需要他。

    可是,她也曉得,她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不能再這樣對他,不可以再這樣利用他。

    這輩子,沒人待她像他這般。

    從來沒有……

    過去這麼多年來,她向來只相信自己,也只在乎自己,從不相信、也不在乎別人。

    任何人。

    但如今,她卻害怕他會因為她的自私,失去一切。

    她已經瘋了,早已失去所有,在這世上,她唯一還有的,除了自己這條苟延殘喘的賤命,就是他了。

    她必須做對。

    所以即便再不想,縱然她只想永遠躲在黑暗之中,逃避這一切,她仍強迫自己張嘴開了口。

    「阿峰。」

    他在第一時間,回答了她。

    「我在聽。」

    她懷疑他一直都醒著,那讓眼眶又微濕。

    「我很抱歉。」她悄聲道。

    「你不需要抱歉。」他沙啞的說。

    「我需要。」她喉嚨緊縮的道:「我不該欺騙你。」

    「那你把門打開,讓我進去。」

    她深吸口氣,微哽再說:「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

    「不要。」他斬釘截鐵的說。

    他的拒絕,讓她一楞,啞聲道:「我還沒說是什麼事。」

    「我不會和你離婚。」他粗聲說。

    心口驀然抽緊。

    她捂著唇,壓下一聲喘息,卻壓不下上湧的淚。

    「我們……你和我,根本不瞭解對方。這些年,你從來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就像我,連你以前是做什麼的,都沒問過。」

    「因為那不重要。」

    她含淚自嘲的笑了,「那當然重要,我們只是假裝它不重要。」

    他沉默著,半晌,才道。

    「你想知道什麼?」

    她說這些,並不是想知道什麼,她只是想放他自由,想說服他和她離婚。可是,當他這麼問,她才發現她其實想知道,想知道關於他的事,關於這個男人的一切。

    她閉著淚濕的眼,咬著唇,沒有回答,怕她問了,他會答,怕自己又傻到癡心妄想,可他卻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我是在這城市長大的。三歲的時候,我媽過世了,我爸和人合夥開公司,常常不在家,所以把我丟給外公帶。外公是八極拳的高手,我的武術就是他教的。你呢?三歲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門裡的女人靜悄悄的,沒有回答。

    他屏氣凝神的等著,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有那麼幾秒,他幾乎以為她不會再理他,然後他聽見她好小聲、好小聲的說。

    「我住在美國……」

    他鬆了口氣,緩聲再問:「你爸媽呢?做什麼的?」

    她遲疑了一下,才又說:「我沒有爸爸,我媽是餐廳的服務生。我七歲的時候,她出車禍死了,我被送到了社福機構。」

    七歲還好小。

    他心口緊縮著,背靠著門,看著前方牆壁上的壁紙花樣,啞聲再道:「我七歲時很討厭上學,常常蹺課,被外公逮到就得去祖先牌位前蹲半天的馬步,然後得拿牙刷把家裡的廁所洗得亮晶晶的,我從小就很擅長洗廁所,所以你看,你並沒有那麼不瞭解我,我真的很會刷馬桶。」

    這話,讓她笑了出來。

    那笑,很小聲,十分短促,還帶著一點哽咽,但那是笑。

    他閉上眼,深吸口氣,真希望能打破身後這扇該死的門,將她擁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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