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他剛從瑤琴的住處回去,有一雙凌厲的黑眸正燃燒著火焰,直勾勾地鎖住他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見,那雙利眸才稍為收歛些。
伊利罕一踏進帳內,竟有一種莫名的傷感。明知此刻不宜來找她,偏偏又隱忍不住,想來看看她好不好?他這樣對她,心裡明白她哪會好?可是一股強烈的不忍之心引領著他來這裡。他只要看她一眼就好。
已是夜涼露重,阿布達回去後,瑤琴早已寬衣準備就寢。想到阿布達的熱心幫忙,她終於可以復仇了,多日陰暗的心情露出一道曙光,她不再意志消沉,不再沉浸於悲慼的情殤中。
想著想著,正昏昏欲睡時,忽然感覺身旁有個龐然大物靠近,她猛然一驚,下意識的坐起身來。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對方的臉,只是驚叫一聲:「你是誰?」
男子保持沉默故意不答。
「你再不說,我可要叫人啦!」她發出警告。
他沒有讓她有叫喊的機會,馬上猿臂一伸就將她納入懷中,貪婪地吸吮那兩片芳香柔唇。
「你……」瑤琴駭極了。這人到底是誰?竟敢這麼大膽地對她輕薄。為了保護自己,她顧不了許多,立即反咬那人的嘴唇,然後使出粉拳捶打他。
「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伊利罕伸手抹去嘴唇的血漬,不悅地開口。
「是你!」她萬萬沒想到會是他,但一想到他已休了她,她內心的悲哀又湧上來。既然不想要她,為何還要來招惹她?「請可汗自重,你走錯地方了。」她冷冷地發出逐客令。
「你趕我走?」伊利罕像是個無辜的小孩,不解地望著她。
「是的,因為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那麼我該去哪裡?」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雖然你已沒有可賀敦的地位,但你仍然是我的女人,誰都不許跟你在一起。」他霸道地宣示他的所有權。
「你好自私啊!可別逼人太甚。」為了自己的尊嚴,她要挺身和他對抗。
「沒有人敢挑釁我,只有你。」
「有些人專門為虎作倀,巴結你都來不及了,怎敢違抗?可惜我不懂得諂媚阿諛,你找錯對象了。」
「你……」數日不見,她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在怪他廢了她而懷恨在心嗎?
「總有一天你會瞭解,為什麼我會這麼做。」
「我不需要瞭解,也不想瞭解!」她無所謂地道。
「為什麼這麼冷淡?」伊利罕快受不了她的態度,一向都是別人在看他的臉色,如今他卻得看她的臉色。
「因為你我之間已無任何關係,希望你尊重別人,也尊重自己。」
「我明白了,其實是你心中另有別人,你早已迫不及待的想投入別人的懷抱!」他知道她最近和阿布達走得近,他心裡極不是滋味。
「這不關你的事!」
「這是我的事。」
「你厚顏無恥!」
「隨你怎麼說。」
「你……」她氣得不知要如何開口了,什麼時候他竟變得這麼死皮賴臉的。
「今晚我要你陪,要是讓我滿意高興,也許你又可以恢復可賀敦的地位。」
「抱歉,我已經不希罕了,你高興封誰就封誰吧!」
「你越不希罕,我越對你有興趣。」
「請你馬上離開!」她生怕自己心軟,又再度為他沉淪,她真的不願再受傷了。有情總被無情傷,何必自找麻煩讓自己痛苦。
「我既然來了,就不會空手而回。」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又想欺負她?
「沒有你的這些日子,真難熬啊!」他眼神一黯,洩露心底的一些秘密。
「你已經有了安陽公主,就放了我吧!」瑤琴明白他的心思,可她無法忍受無愛的情慾。
「是你先背叛我的,我不過是如法炮製,這樣我們之間才算扯平。」
「你簡直不可理喻!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那是遭人設計的,你到底要怎樣才能相信?」她氣自己為什麼還怕他曲解,他都休了她了!在他面前,她總是處於劣勢。
「我們之間算扯平了,今夜好好陪我。」話完,他趨前欲解開她單薄的衣衫。
「住手!」瑤琴決定反抗到底,保持最後一點尊嚴。她不是他的玩物,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沒資格碰我!」
伊利罕因她的冷漠態度愣住了。她變了,這不像他原來的妻子。是他傷了她的心,他還能要求她心甘情願嗎?但是他仍然不能放低姿態,否則將會露出破綻,再怎麼說他是個可汗,即使他現在已不是她的丈夫。
「怎麼?不是我的妻子,我就不能動你嗎?」
「是的,你我之間已毫無瓜葛。」她有意撇清他們之間的關係。
「你休想!」他不甘示弱地回道:「只要曾經是我的女人,就永遠也別想逃離我的手掌心,永遠也別想再擁有別的男人!」
「你是惡魔!」瑤琴情緒激昂地道。既然不再愛她,為什麼不放她自由,他是存心折磨她嗎?
「不管你當我是什麼我都無所謂,我想做什麼誰都不許抗拒,尤其是你。」他強勢的宣告他的所有權。
聞言,她臉色益發蒼白了,他一定是她的剋星,這輩子注定來和她牽扯不清。難道看著她痛苦、傷心,他會快樂嗎?
「請你放了我。」她已沒有心力和他周旋,只好放柔語氣請他高抬貴手。
每當面對她的無助和脆弱,他的心就莫名的悸動,他告訴自己絕不能心軟,不能表現出他在乎她,否則計劃將功虧一簣。
他不管她的反抗,今晚就想要她,數日來的煎熬,他需要安慰。
此刻瑤琴如千年的寒冰,不再言語,她只能以冷漠來抗議他的暴行,拒絕被他點燃慾火,她必須努力壓抑,不給他任何反應。
瑤琴如此冰冷的反應,讓他氣惱;可當他迎上那張清麗的容顏,他忽然心軟了。他不能再強迫她了,他已經傷了她的心,如今又要來蹂躪她的身體。頓時他發現自己的殘忍,就算以後她明白了一切,她還會諒解他嗎?
「好,你是高貴的公主,我成全你!」
伊利罕對她雖有愧意,但吐出的話卻是不帶感情的強硬。他的驕傲容不得自己對別人低姿態。今晚看她一眼就夠了,一個堂堂的突厥可汗,為了看一眼心愛的女人,竟也要偷偷摸摸的,真讓他哭笑不得。
瑤琴如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阿布達身上,她信任阿布達,而阿布達信任公孫謹,只因他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公孫謹正欣喜自己的計謀即將成功,突厥內部已有分裂的現象,再加上他這三寸不爛之舌,正好可以籠絡人心,讓他們自己人打自己人,如此他們就會忙得沒空閒去侵犯大隋了。
他已和達達可汗有了秘密協議,如果達達想攻打伊利罕本營,他一定會暗中協助,或者請隋廷派些軍隊援助;如果隋廷賣個人情給達達可汗,這離間的方法將更有功效。
為了表示雙方合作的誠意,公孫謹要瑤琴和阿布達親筆書寫密函給達達可汗以求援助,他們兩人各自署名,由公孫謹代為送出這封求助信。
三天後的一個夜半,皓月當空,冷風颼颼。伊利罕的牙帳內滿是突厥的達官顯貴,瑤琴和阿布達也應召而至。
他會這麼慎重的召集突厥的那些葉護、特勒、俟利發、俟斤以及伯克們,皆是針對阿布達和瑤琴而來。
原來阿布達和瑤琴給達達可汗的求援信竟然被截了,而且反誣他們有反叛之心,聯合達達要對付伊利罕;達達早有異心,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而且這封密函也讓人動了手腳。
阿布達和瑤琴原本處於敏感的地位,誰都會猜忌他們兩人會有異心反叛可汗,如今被人慫恿利用了,這封信便是他們叛逆的證據,他們真是百口莫辯。
伊利罕臉色極為難看,尤其當著突厥的大臣面前,他想循私都難了。當一個突厥可汗若是處事不公,如何樹立君威,讓眾人信服?
「阿布達,有人舉發你想叛亂,如今罪證確鑿,你要作何解釋?」
「我沒有!」阿布達氣呼呼地回應。「一定是有人在搞鬼,明明是我們要和達達可汗合作一起攻打大隋的,怎會變成叛亂之罪?」
「你難道不知道達達早有異心嗎?」一個大臣質問著。
阿布達愣住了,這陣子他根本沒注意小可汗之間情勢的變化,竟然輕易的相信公孫謹。如今鐵證如山,他要如何辯解?
「有人想發動叛亂,大可汗還被蒙在鼓裡!」突利可汗環顧眾人急急地說。
原來這封信是被突利可汗截去了,依現下的情況看來,公孫謹就可以避開嫌疑,繼續他分化的計謀了。
「他們的陰謀是以聯兵攻隋為由,然後把達達可汗的精騎引進我都斤山,出其不意突襲大可汗的牙帳,等殺死可汗,阿布達就可取代可汗之位,而梨花公主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可賀敦了。」
「不,不是這樣的。」瑤琴立即挺身直言。「阿布達說得沒錯,我們是想藉達達的力量去打大隋,絕不是你們所言的叛亂。」
「事實俱在,這封信確是你們兩人的筆跡,裡面所寫的內容和剛才所言分毫不差,眾人皆已傳閱過了,你們要大家如何相信?」突利可汗咄咄逼人。
「你們怎麼說?」伊利罕冷漠地看著阿布達和瑤琴。
「這是偽造的!」阿布達憤怒至極。
「可汗,這裡有一封達達的回信,信中指明他要幫助阿布達起兵,為他討回公道;若說他們沒有叛變之心,為何要這麼神秘的書信往來?若是真要要磋商聯兵抗隋的事,大可和可汗商量啊,為何要擅自行動?由此可見他們對可汗早有異心,分明是心存不軌。」突利可汗切中要害,讓人不得不信服。
「哈哈哈……」阿布達發出狂笑。
「你有證據為自己辯解嗎?」伊利罕不滿地詢問著。
「我沒有證據!」阿布達語調一沉,冷然地道:「我沒有為自己辯解的證據,有人想置我於死地,我卻沒有辯解的證據……」
話完,他看向瑤琴,像在交代遺言般地叮嚀著:「公主,你要多保重,這事全是我一人幹的,我自己做的自己承擔,你別蹚這趟渾水,好好活著。我很抱歉,不能為你報仇了。」
最後他向瑤琴告別,步出牙帳,望著幽幽的高空呼喊:「至高無上的太陽神啊,今日我蒙冤而死,他日您必還我清白,否則我死不瞑目……」
說著,阿布達拔出了迦沙寶刀,往脖子一抹,之後立即倒下。帳內所有人都跟著出來,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瑤琴沒有半句言語,只是淚如泉湧地呆立著。阿布達的自裁,讓她痛徹心扉,是她害了他啊!所有對她好的人都離她而去了。
伊利罕表面上雖是冷眼旁觀,但內心卻激動不已,看著無助流淚的她,他的心竟也跟著揪痛。
當所有人陷入慌亂之際時,瑤琴突然從一個衛士背後搶下弓箭,躍上她剛才騎來的颯露紫,向著都斤山的邊界奔去。眾人皆瞠目結舌,以為她想畏罪潛逃。
伊利罕不假思索,旋即跨上什伐赤快馬追上,所有將士也隨後緊跟著。
此時公孫謹正好要來驗收成果,他看著阿布達已經倒下,露出滿意的笑容,立即跨上馬背跟隨在伊利罕後面。他告訴自己,一定要親眼看見梨花公主死了,他心中的擔子才能放下。
公孫謹走後,阿布達的屍體被那娃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