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康泰與安楚上朝處理政事的時候,鄢琪與小典就搭伴四處瘋玩,離兒陪著尚不能激烈運動的凌揚躲在屋裡恩愛,喻素則應東宮總管之邀,忙著對東宮上下人等進行培訓,唯有超級大米蟲麒弘無事可做,只有在院子裡拚命練武,努力抓緊時間提高保護親親愛人的能力。
兩天後的深夜,烏織驚飛,在長空嘶聲唳叫。
暗夜的陰影浸入了每一個驚醒過來的人心中。
康泰隨手抓起一件衣服罩在鄢琪身上,摟著他來到室外,會合了快速趕到的眾人。東宮總管帶著兩個柔瀾人與鄢琪凌揚一起躲進了藏酒的地窖。其餘四人背靠背靜靜站在正殿前的空地上。
夜風帶著些微涼意無聲地拂過,整個東宮安靜地就像凝固了一樣。猛然間,空氣的流動突然改了方向,康泰一抬頭,已看見殿簷的高角上已站立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國師大駕光臨敝國,真是榮幸。」太子殿下笑道。
在來不及眨眼的瞬間,黑影已來到場中,空地四周也在同一時間亮起了一圈雄雄的火把,黑壓壓地一片御林軍整肅地現身。但由於來者幾乎是半人半妖的東西,康泰不願多死傷無辜,嚴令這些東宮侍衛軍散在外圍,只負責在危急關頭保護內宮。
在火光的照耀下,黑影的模樣漸漸清晰。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這個惡名昭昭的樓佧國師,並非如想像般的醜陋陰森。火光明暗中現出的那張臉,竟然是清秀的、美麗的,如雕刻般精緻。
看著面前四個嚴陣以待的年輕人,國師線條優美的唇向兩邊翹起,用純銀般悅耳的聲音道:「中原真是個好地方,像你們這樣好的食物本是非常難尋的,沒想到今天一下子就看見四個。」
「食物?」麒弘怒道,「你們這些吃人喝血的傢伙,簡直就是妖怪!」
樓佧仰天長笑,柔媚地伸出指尖捺了捺嘴唇:「你精神這樣足,我今晚就先吃你好了!」說罷振衣而起,直撲過來。
後世對於這一場惡戰的緊張激烈,最常用的描述語言就是「難以言喻」,當時守衛在一旁的御林軍中有很多,事後都無法說出究竟發生了什麼。
康泰、安楚、小典與麒弘,算是這一代最頂尖的高手,如果不是面對面地交手,他們也根本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會有這樣一個人,令他們四人聯手尚不能取勝。
不過四人組的優勢仍然是有的,最主要就是他們已經知道了制服樓佧的方法,而對方並沒有想到他們知道。
因為樓佧是不會累的人,所以長時間的消耗戰不是上選,近身纏鬥了數百招後,康泰口中清嘯一聲,安楚小典騰身而起,青萍結綠雙劍出鞘,兩團銀光如閃電般襲來。樓佧格格一笑,也彈身躍起,竟以肉掌對白刃,毫不將這兩柄神兵利器放在眼裡。在他上躍的一霎那,康泰左手兩指快速點上他足底湧泉穴,輸入至陽真氣,再接連攻向其餘大穴,引導真氣上行。樓佧立即察覺出他的意圖,一掌震開面門前的青萍寶劍,反手斬向康泰的後頸。太子殿下果然不愧秦似對他「高深莫測」的四字評語,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一轉,再一指點上樓佧的胸口。青萍結綠配合默契,劍光如網,層層當頭罩下,雖不能真正砍傷樓佧的身體,但仍然帶給他很大的痛楚。樓佧大喝一聲,變攻為守,縮小範圍,專心守護頭部的百匯穴,令康泰一時攻不進去,反而被迫與他硬對了幾掌,口角掛下血絲。
麒弘見大哥受傷,又急又怒,什麼也顧不得,猛衝向前。安楚小典齊聲驚呼,揮劍從旁相助。樓佧面上浮出冷笑,理也不理兩道劍光,逕自向麒弘頭頂抓去。
眼看二皇子殿子危在眉睫,只見兩條暗金色的繩索借劍光為掩護,游蛇般套住樓佧的雙腕,青萍結綠錯身一拉,立即將他的兩手束在身體兩側,那強索是金絲與髮絲交纏所纏,柔韌異常,饒是樓佧魔功蓋世,一時也掙它不斷。這一招是喻素想出來的,看來頗有效果,康泰躍身上前,一掌拍在樓佧腦門百匯穴上,引出真氣,麒弘藉著則才一擊的衝勢,從背後將手中桃木小劍直插進去。
四人大功告成,一齊後躍三步,立在外圍觀看。只見樓佧面色青白,瞳仁竟變成了紅色,小劍插入的地方,滴血不滲,只聽得他全身骨骼格格作響,整個身體僵立一陣,突然一聲長嘶,纏住他雙臂的暗金繩索被震得斷成幾段,揚起雙手,呼呼便是兩掌擊了過來。
四人大吃一驚,慌忙騰身閃躲,不知是那裡出了岔子,那樓佧不僅沒有死,甚至武力的強度也未減分毫。
一輪暴雨般的攻擊後,樓佧緩了一緩,呵呵冷笑道:「這一招從哪兒學的?你們大概以為這就是可以殺死我的方法了?」
四人閉口不答。樓佧目色一片鮮紅,美麗的臉妖艷的彷彿來自異世界,聲音更像是在萬年冰湖裡浸過一樣陰冷:「可惜你們千辛萬苦使出這一招,效果只是將我的蠱術壓制一個時辰不能施展而已,其實我對中原人本來就無法施行蠱術的,所以你們這樣做簡直就是畫蛇添足,是哪個一知半解的笨蛋教你們的?」
四人面色仍是平靜,但心頭俱是暗驚,想不到從不犯錯的喻素居然也會提供錯誤的資訊,看來今夜要想對付這個妖孽,還不知要付出怎樣血的代價。
樓佧看著這四個能與他纏鬥如此久的年輕人,目中也有讚賞之色,不過正因為讚賞,他心頭血腥的氣息翻滾的更兇猛,急著想要嘗嘗級別如此之高的美味。
被人像看食物一著盯著,誰的心裡都會毛毛的,四個人凝神提氣,盯著這個人形的惡魔一步步邁近。
「樓佧國師,好久不見了。」一個清洌的聲音突然在黑暗中響起。隨著火光閃亮,喻素白衣長髮,緩緩走出,動作優雅地就像一個出席典禮的王子,梓離緊跟在他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手裡執著一個火把。鄢琪站在更遠處,暗暗地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素素!」麒弘大驚失色,第一個反應就想衝過去,擋在愛人與惡魔之間,但被兄長鎮定的雙手拉住。
樓佧國師目光深沉地望向喻素,似乎在努力回想什麼。白衣的少年如寒冰般一笑,舉起一隻手,將纖美手指上一枚紅玉戒指亮給他看。這枚閃著奪目紅光的戒指,竟是連麒弘也從未見喻素戴過的。
樓佧清秀的臉頓時扭曲,目中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連退了好幾步,但眼光就像被喻素吸住了一樣,怎麼也挪不開。
「你不是說壓制住你施行蠱術的做法是畫蛇添足嗎?我現在就讓你好好看,添的這個足,到底有沒有用。」喻素的目光突然變得凌厲之極,「樓佧!就算你是從地獄中來的魔鬼,只要不能對我施蠱,在我眼裡,也不過像是砧板上的一條魚而已。」
樓佧的胸口劇烈起伏,突地長吼一聲,如一團黑風般向喻素衝去。
喻素抬起一隻雪白的左手指向樓佧,面無表情地道:「我以聖天女之血為名,讓你身軀歸土,靈消魂散!」一道銀光自他指尖射出,準準地擊在急衝而至的黑影身上。
只聽一聲淒慘之極的叫聲後,黑影彈了兩下,委頓於地,夜風拂過,一股風沙飄起,現場便只剩下一堆衣物。
四週一片寂靜,只有梓離緩步上前仔細檢視了那團衣物,目中湧起激動的淚水,回身撲跪在喻素腳下,帶著哭聲道:「殿下……他死了……這個魔頭終於死了……終於死了……密彌兒大神保佑啊……他終於死了……」
喻素的表情卻很平靜,並沒有成功後的驚喜與放鬆。他慢慢轉向場中眾人,淡淡道:「你們一定有很多的疑問,可否准許我為你們解答?」
東宮偏殿的一處廂房內,紅燭高燒,香鼎煙繞。康泰坐在主座的長榻上,鄢琪伏在他懷裡;安楚與小典並肩坐在兩張放在一起的高背椅上;他們對面就是今夜有離奇表現的喻素,麒弘在他身邊,表情仍是愣愣的。離兒遠遠站在門邊守著,看樣子最是放鬆。
「我承認,這所有的一切,都來源於我的策劃。」喻素平靜地說。
麒弘驚跳起來,直直地看著喻素,卻說不出話來。
「我還是從頭細說好了。」管家苦笑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了麒弘一眼,竟是誰也不能否認他目中柔情無限。
「正如你們所知道的,在遙遠的大海那一邊,有一個柔瀾國,那是我的祖國。聖天女的傳人統治著這個國家,百姓幸福安寧地生活了數百年。柔瀾的王族,是與中原人完全不一樣的一個種族,一直都是以女王冶國。不知是因為密彌兒神的旨意,還是血脈本身的原因,柔瀾的王子,全部都不能使人致孕留下子嗣,所以祈求那唯一的公主順利降生,是王室最大的一件事。」
「……然因多產王子,鮮有公主之故,後嗣艱難,常數代單傳……」李安楚輕輕念出那本航海雜記裡的句子,露出恍然的表情,「當初看見這句話,我還以為是航海家寫錯了呢。按我們中原人的看法,王子多應該是子嗣昌盛才對。」
喻素點點頭:「不錯,柔瀾王族,歷代都是血脈單傳,每一代都只有一個公主降生。而在我們的聖殿寶典上,也寫著神的預言,『繼隨天命女王而至的魔女,將帶來血的浩劫』。所以,當上一代的柔瀾女王,我的祖母在生下我母親五年後竟產下了第二個公主時,全國立即陷入了恐慌之中。長老們要求殺死這個被神預言為魔女的人,但被我的祖母拒絕了。」
講到這裡,喻素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
「結果她果然是個魔女。」康泰喃喃道。
「是。她在祖母與母親的關愛下長大,王室盡最大的努力讓她遠離邪惡。在我母親登基後的第二年,她也嫁給了一個優秀的青年。接著我兩個哥哥,我的姐姐耶聖公主,我,和我的弟弟唯朵王子相繼降生。她也生下了兩個王子和一個女兒,那個女兒就是不久前被殺死的佻俁。
我七歲那年,樓佧出現在她的身邊,引發了她血液中的魔性。在柔瀾的歷史上,所有的公主最後都成為了女王,而她,是第一個沒有登上王位的公主。嗜殺的本性使她開始不甘心,她借取了樓佧的力量。你們都清楚,樓佧的蠱術是柔瀾人所不能抵擋的,他們兩個殺死了我的父母,我的哥哥,數千名忠實的臣屬,甚至還有反對此事的她自己的丈夫與大兒子。我母親的國師在臨死前,向這個魔女施了術,她必須每三天喝一滴我姐姐耶聖公主的血才能免於發作,這是國師所能盡的最後一點力量,他成功的使落入魔手的姐姐活了下來,雖然痛苦,但她活著,只要她活著,柔瀾就還有延續的希望。」
「那你,還有你那個弟弟呢?」小典問道。
「唯朵當時四歲,活潑好動。出事那天,我帶著他出宮玩耍,剛好不在。兩個忠心的將軍拚命逃出宮來,找到我們,為了救我們的命,利將軍抱著唯朵出了海,菲將軍帶著我逃進了西邊的魔鬼沙漠。我們柔瀾的鎮國三寶,紫晶香珠在耶聖姐姐身上,紅玉香戒戴在我手上,而雪翠香環,就由我的小唯朵帶著。」
鄢琪摸著自己手腕上自記事起就戴著的手環,全身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康泰更緊地抱住他,親了親他的額頭。喻素則用充滿憐愛與寵溺的眼神看著他,唇邊浮起一個柔柔的笑。
「你早就發現,琪琪就是你的弟弟。」李安楚輕歎一聲,「怪不得你那麼疼愛他。」
「我知道了,柔瀾三寶必須在王室成員身上才會散發出香氣,所以我們其他人怎麼戴,紫晶香珠也不顯異象。」麒弘難得也來推理了一句,更難得的是,在座的人都點頭贊同。
「不是這樣,」喻素潑下一瓢冷水,「這跟體質沒關係。柔瀾三寶中的任何一寶,必須與其他的一寶一起佩戴在同一個人身上時才會出現香氣。唯朵身上一直帶著雪翠香環,所以自然異香撲鼻。而我因為怕暴露身份,紅玉香戒一直收藏著沒敢帶在身上,故而毫無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