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徒兒有出谷去找曲悠師妹,雖然找到了她,可是她卻不願意跟我回來,還聯合外人來對付我。」佟羚藉機說了那天的事,語氣激動難平。「請師父無論如何都要為徒兒評理。」
「聯合外人?這又是怎麼回事?」
「前些天,徒兒在蒼山的山腳下找到了師妹,可是沒想到她居然跟一個裝扮宛如乞者的男人混在一起。徒兒原是想將師妹帶回來,誰知道師妹非但不肯,甚至還讓那個男人攻擊我;師父,是徒兒無能,才無法將師妹帶回,請師父恕罪。」佟羚單膝跪地,低著頭請求原諒。
巫蘭看了眼佟羚後,再轉向宮縭。「縭兒,你可親眼目睹了?」
「回師父,徒兒不知道這件事。」
「嗯。羚兒,你先起來吧。」
「是,師父。」佟羚站了起來。
「無論如何,為師都不能放任曲悠獨自在外頭。羚兒,你知道你師妹現在人在哪裡嗎?」
佟羚想了想。「三天前我見到她的時候,是在蒼山下,但我想他們現在應該會在大理。」
「好,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到大理。縭兒,你暫時留在谷內。」
「是,師父。對了,喀爾達族長前幾日曾經來過,也是為了師妹的事;他希望師父能出面找回師妹。」
巫蘭沉吟了會兒。「我知道了。縭兒,你小心守著玉龍谷,若是族長再來,就請他在谷內作客,不可怠慢,一切待為師帶回悠兒後再說。」
「是,師父。」宮縭點點頭。
※※※
「啊……不要,師父,不要啊──」
夜裡,伴隨著連聲驚叫,一道人影迅速的衝入傳出叫聲的房間。
「曲悠!」慕容少凌快速奔至床邊,扶著被噩夢驚醒的她。「你怎麼了?」
曲悠驚喘著,全身冒著冷汗,好一會兒,神智才終於回復正常。
慕容少凌倒了杯水給她。「還好嗎?」
「我沒事。」喝了口水,她覺得好多了。
「作了噩夢?」
「嗯。」她點點頭。
「夢見什麼了?」
「夢見……師父出關了。」她閉上眼,「然後,她來找我,看到你時很生氣,就……就打傷了你!」她搖搖頭,試著甩開心中的驚悸感。「我好怕你有事,少凌,我真的好怕你有事。師父……師父會生氣……」
曲悠害怕的抱住慕容少凌。師父要出關了,她若知道自己私自離谷,一定會很生氣,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不回去的,而且少凌也不是壞人……但是師父那麼討厭谷外的男人,會肯聽她的解釋嗎?
「別怕,不會有事的。」他抱著她安慰道:「放心,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有我在,你不必擔心。」
「可是,」她抬起頭看著他。「師父一向討厭外人,我私自離開玉龍谷,她會不會就認為一切都是因為你的緣故?萬一師父找來,而你們又打起來……不,少凌,我不要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傷。」
師父的脾氣她很瞭解,如果師父知道她和一個谷外的男人在一起,而且還私訂了終身……她不敢想像師父會有多生氣。
「曲悠,你後悔了嗎?」他定定的看著她。
「後悔?」
「後悔答應嫁給我。」
「不。」她急忙搖頭,「我喜歡跟你在一起,比任何人都喜歡;我只是很怕很怕師父不同意,師父的武功很高,萬一你……」
他啄了下她的唇,不讓她再繼續說。「不會有萬一。曲悠,相信我可以解決一切的難題,我希望你快快樂樂的跟著我,而不是每天擔心這、煩惱那的。在慕容家的眼裡,沒有所謂的「難題」,只有願不願意去解決的問題而已。曲悠,相信我。」他要求道:「不論會發生什麼事,都要相信我不會放著你不管,我說過要娶你,你一定要乖乖的等我,不可以對我沒信心。」
「我……」
「我是你未來的相公,你不願意相信我嗎?」見她還是猶豫,他以可憐兮兮的口吻問。
曲悠被他逗笑了。「少凌,我相信你就是了,不需要這麼可憐吧!」
「我未來的妻子不相信我,你說這還不夠可憐嗎?」他卯足了勁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我哪有不相信你?少凌,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她迭聲道,結果話尾不小心讓他吻了去。她掙扎著還想開口,「少凌……」
「女人,在我吻你的時候,可以麻煩你專心一點嗎?」他用很認真的表情要求道。
曲悠紅了臉。「我……」
見她窘迫得幾乎要埋進他的胸懷裡不再抬頭了,他輕歎口氣,溫柔地抱住她。「答應我,別再胡思亂想,天還沒亮,再多睡一會兒。」
「好。」她在他懷裡點點頭,然後又抬起頭要求道:「你陪我一下。」
「嗯,睡吧。」
他扶著她躺好,陪著她,直到她的呼吸漸漸均勻,安穩的沉入夢鄉。
※※※
「到了,這裡就是廣成樓。」在佟羚的帶領下,巫蘭來到了慕容世家旗下的客棧前。
「嗯。你去問問,看悠兒是否在這兒。」
「是。」佟羚依言進入,得到的是掌櫃否定的回答,她又走出來。「師父,他不肯回答。」
「不肯回答?為什麼?」
「他說他不認得我問的人。」
「你確定帶走悠兒的那個男人在這裡?」巫蘭再次問道。
「弟子確定。」
「好,那我們進去。」巫蘭領著佟羚便直接朝掌櫃的走去。
「慕容少凌在哪裡?」
張掌櫃見她一臉不善,小心地回答道:「這位道長,我沒有聽過你所說的這個名字。」
「真不認識?」
「我說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哼!」巫蘭沉喝一聲,手上的拂塵一揮已然勾住張掌櫃的頸子,她手一吐勁,拂塵立刻勒緊。
「呃……你……」張掌櫃跟本來不及反應,一時呼吸困難。
巫蘭略鬆了手。「說,慕容少凌人呢?」
「我……我不認識……呃!」拂塵因為張掌櫃的不合作而再度收緊。
「說不說?」
「我……咳……我……」一旁的店小二被這一幕給嚇到了,廣成樓裡的客人見狀也紛紛走避。
「他……他不在這裡,你放過我們掌櫃的吧!」店小二鼓起勇氣道。
「嗯?」巫蘭收了拂塵,身形一飄、毫無聲息的移動至店小二面前。「那他在哪裡?」
「他……公子一早就離開了,不知道他去哪裡……」店小二一身冷汗、動也不敢動的回答。
「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太清楚……不過,如果入夜之前沒有回來,明天就應該會回來吧。」店小二顫著聲回答。
「哼。」巫蘭回到櫃檯前,朝張掌櫃說道:「如果他回來,你轉告他,明天午時到城東二里外的涼亭來見我,連同曲悠一起;否則,後天清晨之後,廣成樓就此消失。」
巫蘭留下話,領著佟羚離開,留下差點被勒死的張掌櫃、被嚇得不太能動的店小二,兩人怔怔的呆在當場。
※※※
接近午時,佟羚跟著師父在約定的涼亭裡等候,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視線所及的道路上仍遲遲沒有人影出現。
「師父,他們會來嗎?」
「會。」巫蘭沉著的坐在涼亭中央閉目養神。「悠兒若知道為師已出關,必定會來見為師。」
「可是……如果師妹是跟著那男人走的,還會將師父放在眼裡嗎?」
「羚兒,你想說什麼?」巫蘭睜開眼看著她。
「我只是想,師妹會違背師父,會不會是已經不再敬重師──」佟羚正想挑撥,遠處的道路上卻出現了兩道騎在馬上的身影,正朝這裡而來。
巫蘭站了起來。
「師父。」曲悠下了馬,立刻上前拜見師父。
在她身後的慕容少凌也下了馬。今天的他可沒再穿那套令人瞧不起的粗衣布衫,他恢復了本來的面目,一身清爽、卓然昂首,儼然是名頂天立地的男兒漢。
「晚輩慕容少凌,見過前輩。」他有禮地道。
「你就是慕容少凌?」
「晚輩正是。」
昨夜一回廣成樓,張掌櫃便把白天在廣成樓裡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們,曲悠聽完臉色一白。
當下他便決定前來赴約,這是曲悠日夜擔心之事,他不想再見到她自噩夢中驚醒,所以他必須取得她師父的諒解才行。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誘拐我的徒兒,我若是不教訓你,豈不枉為人師?」巫蘭沉喝一聲,立刻自亭中飛出攻向慕容少凌。
「師父,不要!」
曲悠大喊,卻已經來不及了,慕容少凌接下巫蘭的第一掌,兩人之間的戰鬥隨之展開。
「師父,少凌,你們不要打了。」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曲悠心急的想阻止兩人,卻被身後的佟羚拉住。
「曲悠師妹,何必這麼緊張?師父只不過是想教訓一下那個無知小輩而已,怎麼你不擔心師父,反而擔心起那個外人?」
佟羚瞇眼看著兩人過招,她相信師父一定會好好教訓那個目中無人的慕容少凌。
「不行,他們不能打。師父,快住手,事情不像您想的那樣……」曲悠不理會佟羚的冷言冷語,仍努力地想解釋。
匆匆對過十數招,慕容少凌只守不攻,巫蘭首先停下手。
「為什麼不還手?」
「晚輩不以為有還手的必要。」
「若是不還手,不出十招,你必定落敗。」巫蘭肯定的說道。
「師父,別打了。」趁他們停手的空檔,曲悠立刻奔向前,拉住了師父的袖子,不希望她再出手。
「乖乖到一旁站著!你私自離開玉龍谷,師父都還沒有罰你,現在不許你再開口。」巫蘭命令道。
曲悠當場跪下。「師父,私自離開玉龍谷是悠兒的錯,悠兒願意受罰,但是請師父不要責怪少凌。」
「若不是他,你怎麼會私自離開?」想起自己認為最聽話的徒兒居然違背規矩,巫蘭就怒火難消。
她深信曲悠不可能無緣無故違背她的吩咐,一定是受了別人的誘使。
「師父,徒兒會離開玉龍谷,是因為……因為……」曲悠遲疑地望了佟羚一眼。
佟羚眼神冰冷的回望她。
「因為什麼?」巫蘭催促的逼問。
「因為徒兒不想學武。」曲悠閉上眼,橫了心將所有罪過往自己身上攬。「因為徒兒不想學玄女劍法,所以瞞著羚姊姊和縭姊姊偷跑出谷。」
這個答案讓巫蘭和慕容少凌同時一怔。
「胡說!」巫蘭斥道。「你認為師父不知道你學武時有多用心嗎?」
慕容少凌不動聲色的看向在場的另一個人,發現佟羚帶著惡意的眼神,他心中有數。
「是悠兒不夠聰明,所以老是學不會師父教的劍法,悠兒……早就不想練了,所以才私自出谷……」唯有讓師父認為出谷的事與少凌無關,少凌才能安全離開,她不能害了他。
「我不相信。」巫蘭搖搖頭,「一定是他誘騙了你,所以你才會出谷,只要殺了他,你就會乖乖與師父回谷。」她凜冽的眼神染上濃烈的怒意,直直朝慕容少凌迸射而去。
「不,師父。」曲悠喊道。「我是在出谷之後才認識少凌的,出谷的事根本與他無關,師父若要罰,罰悠兒一人就好。」
「你!」巫蘭無法置信。「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連為師的話也不聽了?」
佟羚見機又出聲。「師父,就算曲悠師妹出谷的事與慕容少凌無關,但慕容少凌帶著師妹日夜同行,說不定他早就將單純的師妹騙得團團轉──」
「沒有。」曲悠低呼道。「羚姊姊,你怎麼可以這麼含血噴人?離開玉龍谷的我對世事根本一無所知,若不是少凌救了我、又幫助我,曲悠早就沒有命了!羚姊姊,你怎麼能說出這麼過分的話?!」
羚姊姊不喜歡她、不讓她回谷,這些她都可以忍受,但唯獨不能忍的,是她污蔑少凌;就算記恨,她也不該存心置少凌於死地,一旦師父生氣,少凌的命就難保了。
佟羚不理會她,繼續道:「師父,為了玉龍谷的聲譽,為了師妹的清白,我們不能讓慕容少凌就這麼毫髮無傷的活著。」
見師父眼中出現殺意,曲悠心一驚,立刻站起來護在慕容少凌的身前。
「師父,您不能傷害他,他是無辜的;所有的錯都是悠兒一個人犯的,您若要殺,就殺我好了。」
「曲悠,你讓開。」慕容少凌握住她的肩。「我相信令師是明理之人,不會濫殺無辜。」
「可是……」曲悠回望著他,眼裡有著無盡的擔心。
「相信我,不要擔心。」慕容少凌以沉穩堅定的眼神看著她,給了她信心。
曲悠咬了咬下唇,緩緩退開。「我相信你。」
巫蘭怒目看著他們。「悠兒,你不聽師父的話,卻寧願順著他?」
「悠兒不敢。」曲悠看著師父,一臉為難。
「那你為什麼幫著外人?」
「師父,是悠兒犯的錯,不該由他人來承擔;更何況玉龍谷中的事,本就不該扯上外人。師父,您教過我,對於自己做過的事要勇於承擔,悠兒記著,從來不敢忘。」
「你……好、好,師父才閉關半年,你就變得不再聽師父的話,這證明出了玉龍谷,只讓你學得目無尊長;既然你心中已無我這個師父,那麼我留你這個徒弟何用?」
「徒兒沒有。」曲悠流了淚。「師父,悠兒絕對沒有不尊重您的意思;您是悠兒的師父,也是養育悠兒長大的父母,悠兒對師父絕對沒有輕視之心。只是師父,所有的錯都在悠兒一個人身上,悠兒懇請師父不要怪罪他人,應該受懲罰的人是我,不是少凌。」
巫蘭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徒兒。「你私自出谷的事,為師的還沒有做出懲戒,你又幫著外人與我作對;這樣的你,心裡當真還有為師的存在?」
「有。」曲悠肯定地回道。
好一會兒,師徒倆就只是這麼對望著。
「曲悠,我沒事的,別哭了。」慕容少凌扶過她的面容,掏出手絹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我不希望看見你流淚。」
「少凌……」她低喚。
「慕容少凌,納命來!」
巫蘭一聲大喝,揮揚起拂塵,立刻朝慕容少凌直劈而來,慕容少凌若閃開,這猛烈的一擊就會落在曲悠身上,避無可避,於是慕容少凌以雙掌握住拂塵,硬生生接下這一招。
「喝!」巫蘭再施力,慕容少凌立刻嘔出鮮血,但他仍不肯鬆手。
「少凌!」曲悠驚喊。
巫蘭右手一收,左掌立刻又至,慕容少凌頂著紊亂的內息再度出掌與巫蘭相擊,兩人都退了數步。
「少凌、少凌。」曲悠扶住再度嘔血的慕容少凌,為他受到的震傷驚心不已,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巫蘭退了數步後便站穩,隨即再度出招,慕容少凌見狀立刻推開曲悠,一心護著她的結果是胸前再受一擊。
「唔!」慕容少凌悶哼一聲,扶住胸口,鮮血立刻又自口中溢出。
「少凌!」被推開的曲悠才站定,立刻又想奔到慕容少凌身邊,才向前了一步,她已經被點住穴道。
連受了她毫不留情的三掌,他仍能立著身不倒下,慕容少凌的內功修為令巫蘭不得不刮目相看。
「悠兒說你救過她,所以今天我不殺你;但你任意帶走我徒兒,仍要付出代價。」
慕容少凌臉色蒼白,身體幾乎要失去力氣,他知道自己的內腑已受重創,但仍強撐著不肯倒下。
「曲悠有苦衷,請……前輩,別……為難她……」他勉力道。
巫蘭眼神一閃。
「我們師徒之事,你毋需過問;若你還有命,玉龍谷隨時候教。」她說完,挾起不能移動的曲悠。「羚兒,回谷。」
「是。」佟羚一聽,立刻施起輕功跟上師父。
「少凌!」曲悠淒喊。
慕容少凌已無力追上。
「曲……悠……」吐出最後一句,受創的身體再不從心所欲,他只能潰然倒下,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被帶走。
巫蘭師徒三人馬不停蹄的趕回玉龍谷,一路上曲悠的穴道被制,只能任憑師父的處置。
少凌連受了師父三掌,他的傷一定很重。她知道他是想救她、為了護著她才受傷;她被師父帶走前勉強回頭看他一眼,卻看見了令她萬分心痛的一幕──他倒下了。
一向體貼她、照顧她的少凌現在受了重傷,她不但不能照顧他,甚至只能眼睜睜的看他倒地不起,連找人來救他都做不到……
想著,曲悠就覺得心都碎了。
一直等回到玉龍谷後,巫蘭才解開曲悠的穴道。
她隨即想往外跑。
「悠兒!」巫蘭威嚴的喝斥,俐落的攔住她。「你想去哪裡?」
「我……」曲悠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想回去找那個男人?」
師父都說了,曲悠乾脆抬起頭承認,「師父,少凌他受了重傷,我不能不管他。」
「為了他,你連師父都不要了?」
「悠兒……不敢。」面對著師父的強勢,曲悠無法反抗。
「既然不敢,就不許去找他,以後也不准你再提起這個人。」巫蘭獨斷的下著命令。
「可是──」
「沒有可是。為什麼違背我的命令擅自出谷?難道你不知道這是為師最重視的規矩嗎?」她轉了話題,嚴厲地問道。
「悠兒沒有忘。」她低聲道。
「那為什麼還要讓師父生氣?」
曲悠抬頭看了師父一眼,又低下頭。「師父,是徒兒犯了錯,請師父懲罰。」
「從今天起,你就乖乖待在谷裡半年,好好反省自己的行為。日後,我不希望你再提起谷外的事,更不許你提起慕容少凌這個人。」
曲悠聽著,卻沒有回答。
「聽清楚了嗎?」巫蘭再問。
「我做不到。」曲悠搖搖頭。
「做不到?!」巫蘭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震驚不已。
才沒幾天,那人已經將曲悠的個性完全改變了嗎?以前唯師命是從的徒兒,現在居然敢明目張膽的違抗她,這教她怎麼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