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卻未見他一貫的溫暖笑容,而是一臉沉肅,出口的聲音也有些冷:「你的手指破了。」並且把白布往前遞進一步。
琴心低頭,果然瞧見手指上滲出血絲,她扯過白布包紮起來,未理眼前人。
她應該裝出乖順模樣,她知道;她應該多謝他,她也知道;她更加知道,她不該表現出十分懂醫理的樣子,而應讓身為醫者的他來顯身手替她包紮。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為什麼只要一見他,她就難以把自己偽裝成柔順的君琴心,而直要展露心中最真實的情緒,並且每回都覺得他的笑臉很得眼?
見她靈巧地包紮好手指,君硯才展現一貫的溫文笑容:「小妹,雖然你珍惜三哥送你的東西,我挺高興。但是,琴破了可以再買,你的手若是廢了,可是難以補救。你最該愛惜的,不是別的,是你自個兒的身子。」
又是他送的東西!
琴心憤憤地瞪了眼古琴,為什麼自他回來,她似乎就與他牽扯上?怎麼回事啊?!
不理他?君硯笑在心裡。「小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俗話講,琴能知心。如今這古琴斷了弦,就表示你有什麼事在煩惱著。現下爹娘都不在,三哥可是你惟一的親人。有什麼事,儘管開口,三哥會替你做主。」
琴心狐疑地把目光移上他的臉。他的眼神仍是溫柔卻不可測,形於外的氣息如兄長般,好一位稱職的兄長!
琴心心下不免煩躁起來,全身上下每一處皆在嚷著要走。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敏感,究竟是怎麼了?
她當下站起,舉步走了——扔下他。
半晌,君硯低低笑了笑,是算計的笑容,「君琴心!」
她直覺轉身,一團黑影朝她擊來。
她閃過,卻見古琴直往橋下湖中墜落。未及細想,她一扯髮帶,揮了開去。在古琴近水面之際,髮帶纏上琴身。她伸手一扯,琴,安然跌進她懷裡。
一手抱著琴,琴心任及膝長髮散於胸前,慘白了一張臉。
想不到,想不到以前他果真在試她,果真知道了她並非是真正的君家大小姐君琴心!
滿意地得到想要的結果,君硯雙手收後,漾著一張勝券在握的笑臉與橋上的她對峙……
她抿緊了唇,不發一語,心中卻惶恐不已。
他如今已知道她是假的君琴心。那麼,不消幾天,他便會查到師兄的下落,抓他們回來。她為什麼這麼沉不住氣,為什麼不能冷靜地好好扮演溫柔姻靜的大家閨秀!如今,教她如何去面對師兄,如何面對師嫂?當初是她主動提出幫他們,也信誓旦旦說一定不會出什麼岔子。至少可以熬過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讓師兄帶著師嫂找到一處世外桃源過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可是,可是……
全是他壞了事!
她恨恨地,雙眼冒火地瞪著亭中的君硯。如果可能,她會殺了他。但莫說她從未殺過人,即使她能下得了手,她也殺不了他。因為他的武功好她許多。如果可能,她會用毒來毒死他。不過很不幸,他與她一樣懂醫術,定然毒不倒他。想來想去,恐怕只有一死才能了事。但,一旦她死了,人皮面具一掉而露出本來樣貌,到時候君家所有人都知道小姐被人調了包,麻煩豈不更大?
如今,如何能脫身,又能逃過這一劫?
她倒是沉得住氣,就不知道要站到什麼時候。君硯跨前一步——
「怎麼,你不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嗎?小妹!」他特意加重語氣,相信可以撩起她的脾氣。他發現,其實她很好瞭解,單純的性子一摸便透。
「解釋?沒什麼好解釋的。」
「沒什麼好解釋的?」他嗤笑,「不會吧,我的小妹。我可不敢相信一向柔弱得無縛雞之力的君家大小姐,三個月裡竟然練就一副好身手,怕連我也未必及得上呢。」
她的直覺沒有錯,旁人說的也不錯,他是只不折不扣的笑面狐狸,話不點破,要她自己開口。
「所以,我並非君琴心。」
罷了,事已至此,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前面縱有刀山火海也只有咬牙往裡跳。但,心中稍稍痛了一下子。他給的壓力不小,當初為什麼要自己扛上這份苦差?雖至今仍不後悔,卻不免懷疑當初的決定是否太天真了些?
而且上天也太不照顧她,專派他來與她作對。
「終於肯承認了麼?」
他為何聽了仍不見一絲驚奇?而方纔他說——她猛地一震——他的意思是——
「你早知道了?」什麼時候,初見面麼?
他笑了下。他知道時,恐怕比她想像的時候還要早些。「現下,我該如何稱呼你呢?是君琴心,還是……」他頓了下,而她靜待他的答案——「還是,連環?!」
她眼一瞇,他竟然知道她的名。他是怎麼知道的,又怎會知道,還有,是何時知道的?
「你……」
他主動解了她眼中的疑問:「我見過他們了,連環。」
原來如此!
該怎麼解釋她現在的心情呢,是鬆了一口氣?還是開心於她其實並非自己想像中的愚笨?
她哭笑不得地瞪著眼前笑得正歡的君硯。原來他早已見過君小姐,見過師兄了;原來他早已知道他們的計劃;原來他從一開始,一見面就在戲弄她。怎麼,好玩嗎?這只臭狐狸!
她還擔心隨時被他識穿身份而提心吊膽,唯唯諾諾地過日子。時時防著他可是很辛苦的,偏他又知道她很好惹,老是害她在他面前怒火上升,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在知道他明瞭她並非真正的君琴心時,又內疚個半死,差點以死謝罪。所有種種,皆是他幹的好事!偏他此刻還笑得一臉無辜樣,好似一切煩惱都是她自找的。
可惡!
「連姑娘。」他喚道。
琴心,哦,該叫她連環才是。她狠狠瞪他一眼,並未答話。
啊,莫非她生氣了?
看也知道,她所有的情緒全表現在臉上,透明得很。不過,對著小妹的臉,叫的卻是別個名字,挺不習慣。幸得她的眼與小妹的截然不同。此刻,她的眸中似燃燒著兩把小火焰,直要射過來。她或者是該生氣,他的存心確有那麼一點不良。
只有一點點,他承認。
「連姑娘,其實,一開始我未點破你的身份,是有所顧慮。一來,我並不知你會以何種方式當好君琴心,若我壞了你的事,豈不罪過;二來,我爹娘甚少出府,若你我說破,難免在言語行為上露出破綻。或許我娘不會起疑,但日子一久,爹定然會起疑心。若他發覺,說不定立刻報官。又或者會表面上不動聲色,暗裡卻派人把小妹他們抓回來。有這些顧慮,你認為我能一早便告訴你我知道你是假的小妹嗎?」
聽來似有道理,卻總覺他在強詞奪理。「師兄才不會那麼容易被抓到呢。」對於師兄的武功,她很有信心。老頭子的功夫,他學了八成,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也未必能捉到他。
忽見眼前人影晃動,冷風襲來。
她直覺伸手去擋,卻已不及。只聽「嘶」的一聲,他已停了攻擊。而她卻覺臉上涼絲絲的。一摸,才發覺少了些什麼。抬頭見他手上拿著一張薄薄的面皮。君硯的功夫確實厲害,轉瞬間便可撕下她的人皮面具。她伸手:「拿來。」他卻沒反應。
「喂,君三少!」怎麼了,他是中邪了嗎?她輕拍他一下,「君三少!」
他怔了下,隨即回復神志。不料,出口的第一句話卻是:「你好美!」
「啊?」連環呆了呆,他在講什麼?
說美,可能有些不確切。正確的,該說她是俏麗活潑。她生就一張蘋果般的娃娃臉,配上秀氣的五官,加上那對足可動他心魄的眸子,說不出的嬌俏,講不出的惹人憐愛,與琴心是兩種不同的味道。
他在做什麼呀?君硯自嘲地笑了笑,隨即道:「連姑娘,你瞧我這功夫還不錯吧。」
功夫?
「不錯。」他的話轉得未免太快了些。
「那,與你師兄相比如何?」
他瞬間撕下她的人皮面具,她一招未用;師兄卻與她過了幾招,也是在她無防備之下。高下足以可分,她心裡不得不承認,可嘴裡兀自逞強地說道:「差不多。」
她唇角掀了掀,足見並未說實話。但,無妨。
「唉,這就是了。」君硯回了石桌旁,落座。仍將面具握於手上未還她,「你師兄的功夫與我相差不多。而我大哥、二哥的功夫全在我之上。到時,只需派我的兄長們去,你的師兄便難以應付。何況,還有小妹在。你師兄總得顧著小妹,最後的結局,並不是你我樂見的。」
話雖不錯,連環側著頭想了下,雖有理,卻仍不能成為他從頭到尾在欺她的理由。「我還是覺得你在故意戲弄於我。」
「從某一方面來說,我是故意,雖然我有我的理由。如今姑娘既然這麼說,那我也只好向姑娘賠罪了。」
「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此刻,他的道歉確是誠摯,她的直覺這麼告訴她。
「姑娘大量。」
連環忍不住笑了出來。君硯則微笑著靜看她煥發光彩的臉龐,未發一語。
二人往琴心園而去,入屋時,小翠已然醒來。
「小姐。」她喚道,見到君現時倒嚇了她一跳:「少爺,您怎麼也來了?」而且二人相處得似乎不錯的樣子。奇怪了,小姐兩天前不是還在擔心三少爺是否會破了她的偽裝。怎麼才過了一天,就變樣了?
「怎麼,我就來不得麼?」
「奴婢不敢。」小翠低下頭,沒見到連環已轉身面對君硯。
「你幹嗎一副要吃人的樣子?!」沒事裝來嚇人好玩嗎?無聊!
整天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卻又讓人覺得很危險。事實上,她是這麼覺得,旁人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大抵也不會認為他是個軟弱可欺之人。真搞不懂這些富家子弟,除了喝酒吟詩作對,在下人面前逞逞威風外,還會做些什麼。他雖然不屬那一流,卻對當狐狸很感興趣,不正常。
君硯仍笑著未加反駁呵斥,小翠卻驚訝著連環的口氣。今天小姐是怎麼回事,非但與三少爺能融洽相處,還似乎肆無忌憚。她說這話的語氣,分明不是君琴心的語氣,聰明如少爺不會聽不出來。她抬頭——
「啊……」纖手直指連環。
「怎麼了,你?」似一副見鬼的模樣,她有這麼恐怖的嗎?不會吧?
「小……小……小姐,你的臉,你……」小翠結結巴巴地,是太驚訝的緣故。
連環撫上蘋果般的臉頰,疑惑了半晌:「沒什麼不對呀。」忙跑去照鏡子,也無任何不妥之處。小翠為何這副表情?
小翠瞪大了雙眼。小姐她居然一副無事人的樣子,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已恢復自己的樣貌了嗎?更糟的是三少爺也在此,還是與小姐一同進來的……
一同進來?
「小姐,三少爺,你們,你們難道已經……」現在惟一可能的解釋就是——
真相大白!
怪不得三少爺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小姐也自自然然地,沒有裝出琴心小姐的樣來。
連環還不明所以時,君硯已笑著點點頭,肯定了小翠的猜測。
「三少爺是如何知道小姐不是小姐的?」這話真拗口,不習慣著哪。
君硯佯怒道:「原來你也是幫兇?!」
小翠吶吶道:「三少爺,奴婢是不忍心見小姐傷心難過嘛。」既然連環小姐與三少爺能相處融洽,那表示三少爺並沒有責怪之意,也不會通風報信,讓老爺夫人知道了。太好了。
「什麼幫兇,」說得這麼難聽,「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的小妹好嘛。」
他斜睨她:「你總有你的道理。但,若是小妹以後不幸福,你該怎麼辦?」他故意逗她。
「師兄才不會讓師嫂受任何委屈呢。」師兄不知道有多疼師嫂,看了真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時沉靜木訥的師兄也有溫柔多情的一面。好生奇怪的是,她竟也羨慕起師嫂來,何時也能有人如此對她呢?看看君硯,臉不免微紅,忙道:「你不是見過她了嗎?應該知道我說的不假。」
「三少爺見過小姐嗎?」難怪!她原以為三少爺有識人之能,竟能看出連環小姐是假裝失憶的。
君硯點頭:「我在到家前幾日遇到他們的。」當時,小妹已作婦人打扮,想必已私下與那人拜堂成親了。她是一臉幸福,面色紅潤,唇角含笑,正在店中搗藥。而他並未見到那人,聽琴心說是採藥去了。他本想帶她回來。小妹卻不願。問及,才知府中已有了個君琴心。
那裡,是個小山鎮,民風樸實,甚少有外人到訪,也就不必擔心會有人認得他們,他也算放下了心。先回家中探探虛實再作決定。只是未料到這個「君琴心」一見面就給他一個驚喜。
「小姐過得好嗎?」小翠關心地問。
「依我看,極好。」只是思家之情是難免。
連環搶過話:「我就說嘛,師兄不會讓她吃苦的,你們還不信哩。」
「我現下不擔心她,只擔心另一個人。」
「誰?」
「你!」
「我?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在君府,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地,快把她養成只會吃喝的大懶貓了。若再這樣下去,她非變成個大胖子不可。若要擔心她,只需擔心這個。
果真是天真得過了頭,君硯搖頭,提醒道:「你不能一直當君琴心,我擔心你以後不知如何脫身!」
以後?
以後的事,她倒從未考慮過,會有麻煩來煩她嗎?
果然如他所料!
「你當初未想到如何脫身,就決定來了君府?」
連環傻笑了下:「當時時間不多,哪裡能想到那麼多。」原本,師兄是打算與君小姐一起私奔,遠走他鄉。是她阻止,怕的是君府會報官,到時抓了師兄,落個強搶民女的罪名,師兄如何擔得起。當時她腦中靈光一閃,便想到以假亂真這招。好在她學過易容術,又與君小姐同年,外表上看不出兩人有多大差別。師兄起初也不同意,是她費了一番功夫才勸動二人的。
「是啊,那時不過幾個時辰,不可能面面都想到啊。」小翠也道。她是始終都在場的。當連環小姐提出「調包計」時,她著實嚇了一跳。心想,兩位小姐又不是姐妹,老爺夫人怎麼可能認不出來。但當連環小姐與琴心小姐從馬車內走出來時,她真呆了,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小姐,連聲音都一模一樣的。那時,她才覺計劃或許可行。她只想到小姐的幸福,沒有多替連環小姐想,是她自私。
聽她二人一說,君硯不得不「佩服」起來:「好一個調包計,你挺聰明。」見她一臉得意,忍不住點醒她:「只要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便好了。」
「什麼意思?」
「如果你能當一輩子琴心也未嘗不可。不過,我怕你會悔不當初。」
「後悔?我可不會。」既然主意是她想的,她是絕對不會後悔的。
「琴心今年已十七了,你知道麼?」見她點頭,他接著道:「過一年,她就十八。爹娘到時定會替小妹與路文完婚,不管你是不是恢復了記憶,都是一樣,爹不可能失信於人。」
「路文?完婚……」她一臉茫然。
「啊,我沒說過嗎?路文是小姑的兒子,我的表弟。年方十九,且從小與你,我是說小妹,他與琴心從小訂了親。說是待路文年滿二十,就要完婚。」小小的頑皮細胞悄悄探出了頭,他笑道:「爹娘此次便是去接他來君府,讓你們先熟識熟識。容我提醒一句,路文再有七個月便到二十,到時你當真要嫁與他嗎?」
「什麼?!」連環從椅上跳了起來,張口結舌地,「你,你……沒開玩笑吧?」嫁人?好可怕,居然要代君小姐出嫁!怎會有這種事?
他正色道:「此事怎能開玩笑。你待爹娘回來便可知真假。」
「小翠,」她跳著來到小翠面前,「他說的可是真的?」
「我沒聽小姐提過。」
連環怒瞪君硯。
「訂親之事,只有爹娘與路家知道。我也是他們臨行前才被告知,小翠又怎會知道。」
希望的火苗剛剛燃起又迅速滅了下去,連環垮下一張臉,垂頭喪氣地回座。當初,怎會料到有訂親之事,以為還了君府一個君琴心便萬事皆了,哪知曉又平空多出個未婚夫!
七個月,難道七月之後她當真要作為君琴心,嫁給那個從未見過面,也聞所未聞的表兄嗎?
「現在你知道麻煩了吧?」
連環苦著臉點頭,不得不承認當初的決定似乎是太草率了些。可如今,事已至此,檢討也無用,只有想法子來擺平這件事。她眼一亮,他既然能想到後果,定然會有個萬全之策來解決此事。她雙眼發光地瞧著君硯。
「連姑娘,你如此瞧我做什麼?」他故作驚訝。心下十分明白她眼中的光亮代表什麼。他早就說過,她把什麼情緒都放在臉上了。特別是眼眸,隨便一動,他便可猜出個八九分來。
「嘿嘿。」
「嘿嘿?」她傻啦?
「君三少,如果君小姐有事,你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
「那你也不能見死不救。」她跳了過去,「我如今也算是你小妹,如今我有事,你也非幫我不可。如果我出了什麼事,君小姐可就麻煩了。」
怎麼,威脅他麼?
君硯瞇起眼眸,瞧她一副理所當然他該善後的模樣,隨即笑了出來:「別忘了,這主意當初是誰想出來的,怎麼,只知扯了線頭,就不管它落於何處,不去收抬了麼?」他調笑。
「不錯,主意是我出的。可你也有份啊。」
「我?」他沒記錯的話,他當時可不在場啊,「我怎會有份?」
「別忘了,如今你也知道了一切,咱們可算是同坐一條船。啊,還有君小姐與師兄,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瞧她說的,君硯悠然起身,「說實話,究竟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叫我如何幫你?」
「什麼?!」叫聲幾可掀破屋頂,「你也不知道,不會吧?」他一副氣定神閒,滿有把握的樣子,害她以為他早有腹案在。誰知卻是一場空。
他確實是沒找出解決之法。但,現在沒有不表示今後也沒有。事情往往會峰迴路轉,讓人始料不及地超出所有人的掌控。他是真的不急。只是路家……他是騙她路文不日將至,但爹娘昨日確實去了路家,似有緊急之事。如此一來,事情會發展成何種地步,他也無法預料,只有靜觀其變了。至少,爹娘還會過好幾日才回來。他或可利用這幾天好好想想對策。
「你不用太過驚訝,事情總會有解決的時候。」她未免情緒太過激動了些。
「那要到什麼時候?」她無力地問。
「放心,」他笑著安慰,「總之不會是在你出嫁之後。」
連環怒瞪他一眼,惹來君硯得意的笑。不是她眼花,她是真的見到他笑得很賊,似乎以惹火她為樂。真可惡。若非今後還要靠他幫她在君府安然度日,她老早就一腳端他到大漠,與風沙做伴了——只要她能打得過他。
說來真可悲,她知道他功夫是不錯,不料卻是連師兄也有可能敗給他。唉……
「這幾日,爹娘不在,你盡可不用呆在琴心園,也不用裝得那麼辛苦,只要不太過分,府中是沒有人敢懷疑你的。」
「你是說,我可以出去玩了?」陣中光彩閃動。
看她一臉希冀,想必已是被問壞了。他點了點頭,笑看她笑逐顏開。
小翠始終在一旁默不作聲,奇怪地注視眼前一對人。
是她眼花嗎?她好像看到三少爺的眼中有一點點寵溺的成分,當他注視連環小姐時。她再看連環,一張娃娃臉上,表情變換之豐富,讓她大開眼界。一會兒苦著臉,一會兒怒著臉,一會兒又滿臉迷人的笑意。
啊,她想,她是越來越喜歡這位連環小姐了。平時,小姐少歡笑,連帶她也少有情緒上的大波動。連環小姐卻不同,她有時天真有時動人有時安靜有時興奮,與她在一起,永遠也不會覺得日子無聊。
「天色不早,我也該走了。」爹扔下一個君府讓他料理還真是難為他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仍興奮於可以無所顧忌地玩樂的連環,看也不看他一眼,點了下頭,算是相送之意。小翠主動道:「三少爺,奴婢送你出去。」
走了幾步,君硯卻又轉身:「連姑娘!」
「啊?」還有什麼事麼?眼前一花,她直覺出手去抓——
是人皮面具。
見連環又要瞪他,君硯大笑走了出去。
他總是來這招。幾刻鐘前用一把古琴識破了她的身份,如今又向她丟人皮面具。是要試她功夫,還是怎的?真弄不懂他在想什麼。不過,方才看他的表現,並沒有阻她之意。反倒因她助了君小姐,而他將來會助她。看來,他人還是不錯,只不過有些壞心。
她呆呆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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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君硯仍是忙著君府裡裡外外大小一切事務,無暇抽空去見一見連環。而連環,一如往常,悶得只好自己玩。
但,今天她卻可以一償心願了,可以好好去戊陽縣城逛它一回。因為今兒個是戊陽縣三月一回的市集,也因為管家君福隨君硯出門去了。於是她出了君府大門,身邊跟了小翠。
不過今天,她是以連環的真正身份出的門,沒有用易容術。換上自己的粗布衣裳,把長髮編成兩條辮,頂著一張素淨面孔上市集。她沒有裝扮成君琴心,小翠自然也不能是小翠。只消她稍稍動點手腳,沒人會發現,她身邊俏麗的小丫頭會是君府裡的丫環小翠。
一切裝扮妥當,她們倆才出了門。當然不會傻到走正門。吩咐下人不可打攪之後,連環挾著小翠躍出君家圍牆,偷溜了出去。這對於小翠來說是個新奇的體驗。只差一點,便會大叫大嚷地把全府的人都引來看熱鬧。
經過了九曲十八彎的巷道,終於到了城裡大街上,這回換成連環興奮地大叫,表示出萬分的驚奇。十七年來,大部分時間呆在山上,偶爾下山進的也是小城小鎮,幾時見過這等熱鬧的場面。
賣雜貨的,耍大刀的……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樣的攤販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才逛了一會兒,就收穫了一個香袋、一把匕首和手上一支羊肉串。她的開心感染了小翠。雖然她也經常逛集市,但從沒買過什麼,今天卻收到了禮物,是連環小姐送的一盒花粉,幾包絲線,東酉雖小,心意卻很大。
只是,跟著連環小姐比較累,她每一處都要看,而且要瞧上半天,渾身像有使不完的力似的。她快累垮了,氣喘吁吁之餘,卻見連環又擠進人群中。
「小姐,你慢點兒,我追不上了。」使出渾身勁兒,才好不容易擠進人群,來到連環身旁。呼,差點被擠成人干。
人群中間,有一大塊空地,一位孔武有力的大漢正在耍大刀。粗壯的臂膀拿起百來斤重的大刀一點也不費力,耍來還虎虎生風。連環直拍手叫好。小翠瞄了眼大漢那一臂肌肉,只覺渾身起雞皮疙瘩,難受得緊。
她催連環往別處去:「小姐,我們走吧,別看了。」
沒有反應,她扭過頭——
「哎呀。」小聲叫了下,小翠趕緊往人群中鑽。她拍到的不是小姐的手,卻是一臉橫肉的大漢。瞧他瞪著她的樣子,活像她是個瘋子似的。此刻不溜要等何時?
不過,連環小姐何時走掉了?
今天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些,在人海中找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小翠東張西望了下,不見連環的影子,正焦急呢,一隻手拍上她肩,她回頭——
「小姐!」卻正是連環,「小姐,你怎麼跑這麼快?」
連環笑著揚揚手上的髮釵:「我買了這個呀。」說著,把它插上小翠的髮髻,「不錯,很襯你呢,小翠。」啊,她的眼光還不錯嘛。
感動得小翠紅了眼:「小姐,你……」
抓了她手,連環興奮地說:「我又看到好東西了,快走吧。」眼角瞄到前面不遠處,有人在賣糖葫蘆。
衝到面前,仔細挑了兩支,「多少錢?」
「三文。」
正掏錢要付,「啊!」摸摸身側的荷包,竟然扁扁的,「糟了!」
「什麼糟了?」
「銀子沒了。」連環苦了一張臉,方才買髮釵時還在,才短短幾步路,銀兩就不翼而飛了?莫非剛才與她相撞之人是小偷?
她伸手一探,「呀。」荷包底部被利刃劃開了一條口子,銀子早掉了。
不捨地將糖葫蘆放回原處。她嚥了嚥口水。
好想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