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千飛城(另一個世界) >> 穿越時空,你情我願,架空歷史 >> 龍飛鳳舞作者:唐琰 | 收藏本站
龍飛鳳舞 第五章 作者:唐琰
    夜半時分。

    「睡不著嗎?」龍如曦向坐在草地上的她問道,表情莞爾。

    向水藍靠坐在竹籬下,衣裙沾滿了草汁碎肩,睜著有點醺然的眼,懶懶地回道:「突然多了我這便宜師妹,你好像很高興似的上

    適才飯後,秦韜玉拿出窖中珍藏,和龍如曦小酌了會兒,而向水藍只是喝了幾杯,便已經陶陶然不知今夕是河夕,跑到屋外來吹冷風了。

    「做師兄的二十幾年來從沒照顧過你,幸好這次帶你來對了地方。」龍如曦也坐下來,大掌還在她頭上摸了幾下,然後道:「房子已經整理好了,今晚你睡裡面,我睡外面。」

    向水藍屈著雙腿,將頭靠在膝蓋上,咕噥道:「我睡不著。」頭還有點昏昏痛痛的。

    春夜的晚風,不見北風的冷洌,而有種透心涼的感覺。草叢間不時傳來蟲嗚唧唧,還不至於太過冷清。

    「這兒的星星很漂亮,小時候練完功,最大的消遣就是晚上邊看星星,邊聽師父說故事。」看來他這師妹有點醉了,否則怎會有這麼慵懶的口氣。他想起小時候的事,臉上浮現一抹笑意。

    向水藍沒答話,不過也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

    「你幾歲了?」

    「二十二。」她還是將話含在嘴巴裡,然後斜斜睨了他一眼,奇怪他為什麼問。

    「二十二,在我們這兒,可是嫁人還生幾個小孩的年紀了。」他笑道,心情似乎十分之好。

    「那又怎樣,你又娶媳婦生小孩了嗎?」雖然醉了,但酒精沒剪掉她的伶牙俐齒。

    「師兄我今年二十有八,尚未娶妻納妾,這答案不知師妹你滿意否?」他乾脆整個人躺在草地上,問道:「你們那兒的人,都那麼晚才成婚的嗎?,」

    「對啊,有三十好幾的,不過也有十七八歲的,不一定啊。」她打了個酒嗝,眼神還是有點茫茫然。

    「那你呢?」他問道,轉向她酡紅的雙頰。

    「我還在學校唸書,怎麼可能那麼…那麼快成親啊!」她像盯著怪物一樣盯著他,彷彿他問了個蠢問題。

    龍如曦好笑地看著她的反應,然後像是自言自語的道:「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像是被火熏過一樣,拿著把木劍上來就跟龐應打,偏偏武功又出乎意料的高強,讓人想不注意你都難。」

    向水藍有一點哀怨地想著她那套心愛的月牙白唐裝,喃喃道:「你以為我想這樣嗎?誰希望莫名其妙被雷劈啊?」

    「你們那邊,和我們有很大的不同嗎?」他狀似隨意的問。

    「當然啦!我們那兒有一按就會自己沖水的馬桶,自動噴出熱水的水龍頭和浴缸,還有不用馬就會跑的車。」她像數家珍般,五隻手指在眼前化成無數幻影。

    「不過要不是你,我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師父的事。」龍如曦露出緬懷的神情,雙眼眨也不眨地仰望天上的點點繁星。他用一種極為飄忽的口氣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就跟著師父了,他教我武功,帶我四處遊歷,還教我做人處世的道理。他的想法總是跟別人不同,他教我用另一種眼光看這世界。直到十八歲那年,父親過世,我才回府接掌家業.師父對我而言,已經不只是老師而已。」

    向水藍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他的話,眼睛直盯著天上的月亮,良久後,才輕輕的道:

    「我沒你那麼特別,不是王爺,也不是公主。家裡有爸媽,有一個哥哥,還有……」她眼角泛出淚光,些微哽咽的聲音教人聽不清楚她說些什麼,到最後只是斷斷續續的吸著鼻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想哭就哭出來吧。」龍如曦坐起身來,將沾滿車屑的披風披到她身上。

    被他這麼一說,向水藍的眼淚像是抑制不住般不停落下,抽泣道:

    「我可能這輩子都回不去了,你知道嗎?」手上沒手帕衛生紙之類的東西,只得挫敗的將頭埋在膝上,拿自個兒的裙子當抹布擦。「我好想家啊,我想回家好好沖蓮蓬頭洗個熱水澡,然後躺上軟軟的彈簧床睡覺,隔天起床,就會發現這一切都是夢。」

    她語無倫次的哭訴,眼淚沾滿衣襟,龍如曦雖聽不懂她話裡的「蓮蓬頭」「彈簧床」是什麼東西,不過還是善盡師兄的職責傾聽她的苦惱。

    他遞給她一條帕子,向水藍也老實不客氣的拿去擦眼淚、擤鼻涕,然後低聲道:「可是我現在沒有家回去了,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擤下累積的鼻水,新的又源源不絕,最後乾脆用手在臉上揉了起來。

    龍如曦看著向水藍,知道她是受了師父的話影響。她在他面前從來沒那麼失控過,之一刖無論什麼情況,她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自信模樣。剛開始她給他的感覺像個落難俠女,言行特異,但極富正義感;後來在天祥客棧時,她眉間的輕愁和獨特的氣質讓他一進門就注意到她,後來更把自己從不離身的沁心都送給了她,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什麼原因。

    「你還有我跟師父。」龍如曦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只好像哄小孩一樣拍箸她的背,輕聲勸慰道。

    「雖然家人都在好遠的地方,可是我又多了師伯跟師兄,還成了俠女,我應該高興才是啊?」她再吸吸鼻子,語氣已不復剛才那般哽咽,只是自顧自的不停問著。

    向水藍擦完眼淚,將絞成一團又沾滿鼻涕眼淚的手帕順手揣進懷裡。

    「我好累啊,我想睡覺了……」她將披風捲的更緊了些,一股淡淡的松香隨之而起,然後頭順勢靠在他肩上。

    「你真的醉了。」他歎道,沒去阻止,也沒多說,只是默默地看著她的睡顏,微微抖動的睫毛上還沾著些許淚水。

    沒多久,身旁就傳來沉沉的呼吸聲,讓龍如曦不禁懷疑她從頭到尾到底有沒有清醒過。

    「師妹啊,我該拿你怎麼辦呢?」他輕輕歎道。

    青山如畫,午後的春陽照在屋外的棋桌上,龍如曦跟他師父正在對弈,一個皺眉苦思,一個怡然自得,向水藍則是興致勃勃地看著手上秦韜玉給她的書,不時還拿著劍比畫一番。

    秦韜玉落下一子,搖頭道:「這孩子和你年輕的時候有的比。」

    「我們昨天喝的酒,能讓人醉得隔天什麼都忘了嗎?」龍如曦似乎沒聽見師父說些什麼,逕自問道。

    昨晚夜半風大,他怕她宿醉未醒又受寒,於是便將她抱回房,自己則是在外面打地鋪。今天早上她一醒來,除了直嚷著頭疼,還問自己昨天做了什麼,而他能回答些什麼?

    「嗯?」秦韜玉看著徒兒心神不定的樣子,心中大概明白了幾分。「酒不醉人人自醉,當人想逃避時,往往會用酒來麻痺自己。」

    想當初他剛來這兒時,也是茫然不知所措,何況是向水藍這麼一個小姑娘。

    「師侄她一夕之間和至親分離,心中鬱悶在所難免,如曦你要多包涵她。」雖然她外表看來神采奕奕,不過秦韜玉還是看得出她內心其實十分不安,自己和徒弟可說是她現在唯二的依靠。

    龍如曦舉棋不定,沉吟了會兒。「師父,我…」

    「別跟我說,你們小倆口的事自己解決。」秦韜玉莫測高深的道,眼中盈滿笑意。

    見他仍在猶疑,又道:

    「倒是你,向家那邊要怎麼解決?」

    「我會去親自跟他們說。」他凝神在棋盤邊下上一子,表情是前所未見的慎重。

    「唉,怎生一個情字了得。」秦韜玉有點怔仲的低喃。「曦兒,不是非常人你還看不上眼啊!」他輕歎,接著對不遠處的向水藍道!「師侄,太極重純任自然,尤忌急躁。」

    向水藍聞言楞了一下,才緩緩收劍而立,兩指在太陽穴上按了幾下,踏步往二人走去。昨晚不過才喝幾杯小酒,怎麼今天一早頭就痛成這樣,連後來怎麼躺上床睡覺都忘記了。

    見她意猶未盡的走來,秦韜玉半帶笑、半無奈地道:「看來我那師弟一定很疼你了,他生平最恨練劍不專心的學生。」

    向水藍搬張竹凳在兩人中間坐下。「是啊,我有不少同學的體育分數都毀在他手上哩。」就連勤奮的晁碧光都曾萌生放棄的念頭,還是靠她死推活拉的才修完一學期。而到最後班上被操到只剩下小貓兩三隻,想不專心都難。

    秦韜玉撫鬚微笑,像是在想像向水藍所描述的慘況,見她依舊按著額際,便道:「昨晚的梨花春是師伯窖底的珍藏,濃而不濁,醇而不膩,沒想到卻讓師侄你頭痛宿醉。」

    「唉,昨晚是我喝太多了,不關師伯您的事。」昨天不知是聽了師伯的一番話別有感觸,還是想到自己可能一輩子都回不去了,看到酒就一杯一杯灌,自己根本完全不會喝酒,根本是借酒澆愁。

    秦韜玉別有深意的看了看兩人,然後問向水藍:「待會兒下山後有什麼打算?」

    這問題可真考倒她了!向水藍偏著頭,伸出手一個個數道:「我還有些銀兩,看是開個藥館,還是背著藥囊四處行醫救人,或者乾脆以抓江洋大盜領賞金維生,不然就請師兄找份差事,」她故意強調師兄兩字。「反正應該是餓不死的。」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聞言都皺起居來。好好的姑娘家,要是真以抓江洋大盜?生,恐怕這輩子就嫁不出去了。

    秦韜玉清清喉嚨,用長輩的身份開口:「師侄你下山後,先到如曦府上住一陣子,然後再作打算,不必急在一時。」

    「你不久前才得罪掛劍山壯,眼下住在龍府是最安全的。」龍如曦跟著幫腔,年輕女子孤身行走江湖實在是太危險了。

    他們現在完全以她的師伯師兄自居了,一個像爸爸一樣叮嚀,一個像老哥一樣囉嗦!向水藍暗忖。而且龍如曦還把她說的像仇家遍地一樣,她哪次動手不是為了替他助拳啊?要是師伯不在場,向水藍真想賞給龍如曦一個大白眼。不過說不好奇就假,說到底,她還沒看過貨真價實的王府,是雕龍畫楝,還是陽剛儉樸?反正繼續住客棧也不是辦法、還不如暫且在他家住幾天。

    她想了一下,最後終於決定。「好,那麼師妹我就到師兄府上叨擾數日吧。」

    秦韜玉含笑點頭,龍如曦卻像拿她沒辦法般搖搖頭,道:「看來我得飛鴿傳書,先準備妥當了。」

    「如曦,你這盤棋就先欠著。水藍,如果我這徒兒敢以大欺小,你儘管告訴師伯,師伯絕不會徇私偏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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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能告訴她王府都是像廟一樣大的嗎?

    高聳的大門,規模媲美行天宮,只差沒有萬頭鑽動的香客。守門的兩隻石獅子倨傲的蹲在兩旁,不怒自威。

    龍如曦這次帶她從另一邊山道下山,沒有險峻高崖,也沒有凌空鋼絲,花了不到上山一半的時間,而他給她的答案就是:順路。

    向水藍忍住青筋暴跳的衝動,他居然為了小小的順路,就冒著跌落山崖粉身碎骨的危險去走鋼絲,可真是勇氣可嘉啊!

    見她那副不平的樣子,龍如曦忍不住道:「其實那鋼絲下面,根本不是萬丈深淵。」他小時候都在那鋼絲上練輕功的,要是那兒真是斷崖,恐怕他不知粉身碎骨幾次了。

    不是萬丈深淵?「那是什麼?」她狐疑地轉頭,總覺得他在唬她。

    「崖下十丈之處有個大湖,我小時候都在那裡洗澡,只是崖頂煙霧瀰漫,讓人看不到湖的存在。」龍如曦笑道,似乎以捉弄她為樂。

    言下之意,也就是即使不慎失足,也絕對摔不死人嘍?那他根本一開始就是誆她的。

    向水藍不知該說什麼好,反正現在都下山了,她也沒跌下去變成落湯雞,也懶得跟他計較。

    她瞇眼抬頭,盯著朱漆大門上高掛的匾額:端親王府,好像在哪兒聽過,挺耳熟的。

    向水藍偏頭思索了會兒,終於想起店小二的話,沉聲道:「天祥客棧不會是閣下開的吧?」

    「正是。」他挑眉道,想不到她才在那兒住一晚,就已經知道這麼多事。

    見她沒開口,龍如曦也樂得不追問。他不以為在自個兒家門口聊天給人看是件好事,於是上前叩了叩門環。

    「呀」一聲,門內探出個頭來,正是白髮蒼蒼、老當益壯的元伯。

    「啊!大少爺,是你回來了。」元伯高興地連忙叫家丁拉開大門,好迎接大少爺。然後定神一看,才發現大少爺後頭還站了個姑娘。

    「元伯,這位是我的小師妹,向姑娘,要來府中盤旋數日。」龍如曦有禮的道,讓出個位子給向水藍站上前來。

    「幸會,我是向水藍上幾天恐怕要麻煩您了。」她友善地向這看似管家的老人伸出手,而後者也楞楞的和她握了一下。

    向水藍放下手,元伯再瞪了她一會兒,才像大夢初醒般,朝後頭一千家丁嚷道:「還不快去準備房間給向姑娘!」

    幾個家丁看到向水藍,也是楞了會兒,才快步走去,臉上儘是驚訝。

    向水藍有點咋舌於元伯的大嗓門,還有那群家丁,怎麼見了她一個個都傻在那兒。

    龍如曦不以為意的走進大門,對元伯道:三少爺尚未回府嗎?」

    「還沒。」元伯答,然後低聲對龍如曦道:「向公子也走了。」

    龍如曦點點頭,向水藍當然也沒錯過他們的對話,輕聲道!「傷得那麼重,怎麼那麼怏就好了?」

    元伯詫異地望著她,沒想到她將他的話聽的一字不漏。龍如曦則是解釋道:「當初救向公子時,這位向姑娘也在場。」

    元伯看看大少爺,再看看向水藍,臉上的笑容更是熱切,別有用意的道:一我去看看他們準備的怎樣。」然後便大踏步的走了。

    向水藍納悶地望著來去一陣風的元伯,暗忖這家人的個性好像都很急的,她拎起她唯一的行李--一隻破布袋,道:「親愛的師兄,我能知道我該到哪兒放行李嗎?」

    龍如曦沒好氣的笑笑,道:「你的房間應該在西側的凌波閣,那是招待女眷之處,我帶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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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如曦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環顧四周陽剛氣濃重的房間,屋內就只有一張床、一套桌椅、還有茶壺茶杯,再來就是牆上的幾幅山水畫,其它什麼屏風、床幔、窗簾、花瓶等等一概欠缺,這王府的客房,直比天祥客棧的上房還樸素。

    管家元伯以凌波閣年久失修,不便貴客入住的理由,將向水藍打發到男客專用的滄浪閣去,而且巧的是,傖浪閣就在龍如曦住的臨曦樓對面,雖然隔著個小花園,不過幾乎提身一縱就能過去了。

    從傭僕口中得知,龍家共分三座主樓,正廳飯廳不用說,其次就是龍如曦的臨曦樓,二少爺龍似濤的松濤樓,三小姐龍若詩的采詩樓。原本她應該住的凌波閣,是靠龍若詩這龍家唯一女眷最近的客樓,但現在反倒住在離兩兄弟最近的滄浪閣,幸好另一位芳鄰尚不知身在何方,否則處境就更尷尬了。

    向水藍喝著剛沖泡好的熱茶,目不轉睛地盯著眼一刖堆積如山的糕點。晚飯因為主子們不是有事要忙,就是不在府中,所以一律送到她房裡解決。這也好,但誇張的是—飯菜居然分了五六次上,前菜、主菜,還有林林總總的甜點茶水,上菜的婢女們川流不息,而且還不時帶著好奇的眼光。

    不過入夜後,龍家的婢僕們倒是很有禮貌的不再前來打擾,放下換洗的衣物,就放她一個人在這兒,於是四周又靜得針落可聞。

    向水一監站起身來逛個幾圈,這一頓實在是吃得太飽了。不過才走沒幾下,又想起今天下午的事,原本猜想龍如曦只是人富家公子,沒想到竟是個王爺,而且是店小二口中宛如天神的端親王,也難怪當時天祥客棧的掌櫃鞠躬哈腰,招呼的無微不至,原來是怕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

    她不禁又紅起了瞼,驚覺最近自己的心思好像都繫在這男人身上。她望著窗邊隱隱閃爍的燈光,知道那是從臨曦樓來的,心念一起,捧起一盤點心,推門而出,一躍就縱上了廊頂的青瓦,然後悄沒聲息的在廊頂躡行。

    向水藍蹲低身,總覺得這種舉動像個飛賊,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要這樣偷偷模摸的,不過她倒是挺享受這種感覺的。四下張望—只見不遠處的走廊閃爍著點點紅芒,相信是巡夜家了提的燈籠。她繼續安靜的往臨曦樓走去,最後終於停在樓下,盯著二樓處閃爍不定的燈光。

    如果推門進去,裡頭藏了幾個顧門的家丁怎麼辦?畢竟這兒是古代,她一個女孩家,雖然名為師妹,又是龍家的客人,不過這麼半夜直闖男人的房間,傳出去不是好事。

    在廊底想了一會兒,她眼光轉向樓旁一棵枝芽茂密的柏樹,心念一轉,就這麼右手捧盤,左手護著點心,雙腳踏上說高不高的樹幹,彈指間便俐落的穩穩坐在樹枝處。

    柏樹的枝葉像是被微風吹過般晃了晃,向水藍拍了拍心口,心想自己還不太靈光的輕功應該瞞得過巡邏的家丁,然後望向伸手可及的窗門。

    她左手捧好點心,正想推窗之際,一個人頭就這麼從窗門問繃了出來。

    兩人四口口交接,顯然都被對方嚇了一跳,向水藍見是龍如曦,連忙以氣音道:「是我!」

    龍如曦見到眼前滑稽的景況,失笑道:「師妹有何貴幹?」

    向水藍趕緊先將點心遞給龍如曦,然後才七手八腳的爬上窗戶,道:「給你送消夜來。」

    龍如曦沒好氣的走回房間,放下劍,將歷盡艱辛的點心放在桌上,然後道:「又睡不著?」

    「你知道,我在那邊的生活向來是不到子時不罷休的。」換句話說,不到凌晨還真睡不著。

    向水藍從窗戶跳下,走到房內坐好,慢條斯理的道:「我看你這王府的保安稀鬆平常得很,連我這略識武功的女子都能直闖您的房間。」標準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打量著龍如曦的房間,跟滄浪閣的客房一樣,這裡也是簡潔得不可思議。除了整排的書櫃和幾幅字畫、一套擺著茶水的桌椅、一張堆滿文件卷軸的長几外,便是張窄窄的小床,想必是給他小睡用的。

    龍如曦的表情頗有種家賊難防的感慨。適才聽見枝葉搖曳聲還不以為意,直到窗外人影微動,他才提劍一探究竟,沒想到卻是跟他一園之隔的向水藍。

    「如果是你這等身手的刺客闖進來,再多護衛都擋不了。」龍如曦實話實說,陪她坐下來閒聊。

    「你們龍家的伙食太多了,我吃不完,所以給你送來一點。」她毫不心虛的說道,自己先拿塊綠豆糕吃了起來。

    龍如曦望向那盤有如大雜會般的點心,綠豆糕、杏仁餅、棗泥酥全堆在一盤子上,看來元伯果然如他所料,招呼的極為周到。

    他揀起一塊餅,咬了口,道:「睡不著所以來找我聊天?」

    「沒打擾到你吧?」她望向几上的卷宗,心想王爺也不是像表面一樣風光,私底下還是得忙很多事,否則拿什麼來養活一家子?

    「都是些批閱的文件,這幾天我不在,所以堆了那麼多。」他替她倒杯茶,不甚在意的道。

    「公事都你一個人在忙嗎?」向水藍有點不平的道,他不是還有個弟弟?

    「舍弟北上到墨場去了。」而他這弟弟,出去便如脫韁野馬般,沒一年半載是「所以你說你頭髮是松煙的味道,不是薰上的?」她想起他在天祥客店裡說的話。的確,如果長時間做這種營生的話,那氣味一時半刻是消不掉的。

    龍如曦含笑點頭,又揀了塊不各什麼酥來吃,道:「我不久前也在那兒待了三個月。」

    她啃了一角的杏仁餅,然後就僵在那兒不動,腦袋裡轉。淨是關於他的事,話說回來,他對她好像還滿瞭解的,而她只知道他是王爺,師父是她師伯,家裡有兩個弟妹這些瑣事,其它可說是一無所知。

    「我問你。」她突然從僵化中開口。

    「什麼事?」他回道,喝口茶順順甜膩的喉嚨。

    「我現在是你師妹對不對?」

    「以後也是。」

    「那麼,我應該還值得你信任吧?」

    「嗯?」他瞥了她一眼。「你想說什麼?」

    「沒有,」她甜甜一笑。「我無聊嘛,所以想問你一些事,譬如:你為什麼會扮乞丐啦?跟那黑衣男向風言有什麼關係啦?還有……」

    「我看就這兩件事已經夠說一整夜的了,你想先聽哪一件?」他又喝了口茶,準備開始說書。

    「那麼……就黑衣男的先吧。」畢竟同姓三分親,而且她還幫他打了一架。

    龍如曦搖搖頭,似乎早料到她會問一樣,侃侃道:「風言他——可以說是個殺手,不過只殺貪官污吏,還有惡貫滿盈的人。在外人眼裡,他出身神秘,是近幾年崛起的高手。一

    他臉上開始露出回憶的神色。

    「向家和龍家是世交,但是和龍家遷來這裡後,向家僅剩的男丁卻陸續夭亡,剛出生的也活不過週歲。」

    向水藍聽的揚起了嘴巴,龍如曦則是娓娓續道:

    「在不得已下,向家只得以贅婿的方式延續命脈,出生的兒女一律姓向,但男丁還是多活不過週歲。直到風言這一代,他奇跡的活了下來。」

    他喟然一歎,想起向風言小時候藥石罔效、蒼白病弱的模樣。

    「與其說他活了下來,不如說是用各種珍貴藥材延續他的生命,太醫都說他能保住性命這麼久已經是個奇跡。

    「在他六歲那年,一場重病幾乎奪去他的生命,然而也就在那一年,他消失了,沒有屍體,什麼都沒有,就這麼消失了。」

    〔消失了?」向水藍當然知道他沒死,不然那天給她包紮的黑衣人是哪兒來的?「那他到底去哪兒了?」

    「不知道。事實上,連我都不知道,他從不說這件事,而我也從來沒問過。」

    他向來不喜探聽別人的秘密,向水藍則是例外。

    「應該是被什麼世外高人救走了吧?」她提出最合理的猜測,否則多年後他怎麼會活蹦亂跳、健健康康的懲奸除惡?

    龍如曦點點頭。

    「十四年後,也就是他二十歲時,一身黑衣的他突然闖入我的書房,」他瞄了瞄向水藍。二話不說的就跟我打了起來。」

    向水藍暗暗咋舌,果然很像黑衣酷男的作風。

    龍如曦續道:「我們這場仗打了將近一天一夜,他的劍法詭異難測,而我當然不辱我們師門之名,和他打了個平分秋色。」

    明知那場仗是驚天地泣鬼神,但向水藍聽到我們師門之時,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時府裡沒人近得了我們的身,我們從房裡打到房外,彼此的絕招都用盡了,就是傷不了對方的一根豪毛,後來我假裝長劍被他打飛,趁他搶攻之際,一拳擊中了他胸口。」

    「他大概不知道你除了太極劍,還有太極拳。」向水藍笑道。兵不厭詐,尤且是在兩人武功相若之時,急於求勝很容易就落在下風。

    「我那拳並沒有印實,也好險沒有印實。」龍如曦現在說來,還像是鬆了一口氣般,可見當時情況之險。

    「那你後來怎麼猜出是他?」依黑衣男那種性子,應該不是那種主動表明身?好求饒的人。

    「我的劍在他的衣服上劃開一個口子,讓我看到他手臂上的疤痕--」龍如曦這時也捲起自己的袖子。

    「噢!」向水藍低聲叫道,兩排暗紅色的牙印就像烙在他的上臂一樣,雖然」代看來有些久遠,不過仍可想像當時之慘烈。

    「這排牙印是他的;而他手臂上那排,是我的。」龍如曦居然有點得意的說道。

    「小時候他老躺在病床上,而我則是從小練武,每見到他,我總愛在他面前耍弄一番,看他既羨又妒的表情。有一次,他不知哪來的力氣,從床上翻了下來,使勁壓住我,牙齒狠狠的咬上我的手臂,而我當然不甘示弱,也咬上他的手臂,兩個人扭成一團,就像要把對方的肉咬下來一樣,後來等大人發現時,我們的手臂已經鮮血淋漓了。」

    天啊,兩個小孩竟然做出那麼血腥的暴力行為,而且長大後還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向水藍想著,然後有點無力的問:「所以你從留在他身上的牙印認出裡黑衣人就是向風言吉?」

    「沒錯,然後他只是說了句十四年了,我還是打不過你就昏過去了。」這也是龍若詩和他結仇的原因,因為他倆打架時踩壞了整畝珍貴的藥草,龍若詩直讓他痛上三天三夜才肯替向風言療傷。

    「你們還真是另一種的不打不相識啊。」果然聽他講古是精彩神往的。

    「後來他回向家,拿了家傳的凝墨劍,便開始他獵人頭的生涯。沒人知道為什麼,也沒人阻止得了他。」這在向家、龍家都是一個謎。

    果然還真是費疑猜啊,好好的向家大少爺不做,偏偏要去當命懸一線的殺手,一個不小心,恐怕就嗚呼哀哉了。向水藍暗忖。

    「你那向兄弟說不定和我幾百年前是親戚哩!」她隨口說道。姓向的人還真的不多,她從小到大也沒碰過幾個,沒想到來這裡就碰上一家子。她打量了一下他的書幾,順手拿起龍如曦桌上一本厚厚的帳簿仔細端詳。

    「是也說不定。」他好笑地看著她皺眉盯著那本密密麻麻的帳簿,然後拿起且後一塊點心來吃。

    「對啊,我……」向水藍腦中突然靈光乍現,不過快得讓她來不及抓住便驟一而逝,心裡頓時像留了個空洞般怪怪的。

    「怎麼了?」龍如曦問道,還以為她看帳簿看傻了。

    「沒有,我好像想起什麼,但是又忘了。」她皺眉努力尋思,但是那乍現的靈光就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任她怎麼想就是回不來。

    「我看你是困了。」龍如曦笑道,順手拿回她手上的帳簿。

    其實他對她還算不錯的呢。向水藍看著龍如曦微笑的臉,他手上還有那麼多事要做,還能這樣好脾氣的應酬她、和她說故事。

    想到這兒,向水藍猛然想起她今天早上睡起來的時候不知為何按著他的外衣,而他自己則是可憐兮兮的在外面打地鋪,連張被子都沒有。雖然知道他有武功底子,不容易凍著,但她還是怪不好意思的。

    「昨……昨晚的衣服是你給我披的嗎?」她小心地問道。

    「是啊,有什麼問題?我扮乞丐時的鹹魚早就拿出來了。」他打趣道,不是他,難道是他師父嗎?

    向水藍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嗆著,虧她還跟他說正經的。想起他乞丐時那副狼狽樣,她就忍不住道:「原來你裝神弄鬼就靠一條鹹魚,那下次記得先在頭上抹抹再放進懷裡。」否則下次被像她一樣嗅覺靈敏的人聞出來就糟糕了。

    「恐怕不會有下次了。」他道,眼裡有著疑惑和釋然。

    向水藍打量著他奇怪的表情,知道他一定又是有什麼內幕沒說出來,但她還是扯回話題道:「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她是第一次坦然接受異性的關懷,之前也不是沒有人追她,但她就是沒感覺。

    「老話一句,把這裡當自己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他眼裡有著寵溺,不想她在自己家裡受約束。

    「我沒事。」她歎道,總不能說自己擔心在這裡能住到何時吧?

    「夜深了,回房去睡吧,明天醒來又是新的一天了。」龍如曦知道她一時間不可能放下所有的心事,而這時睡一覺就是最好的方法。

    向水藍望望西斜的月亮,時間真的不早了,於是道:「那麼,你就希望我趕快找點事打發時間吧,否則我就晚晚找你說床邊故事。」

    「我無任歡迎,不過下次記得從門口進來。」他笑,開門送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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