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一進別院,還來不及欣賞這別院的恢弘富麗,就見相太極已經在大廳裡等候,她只好拉著儷人走去行禮。
儷人始終垂著眼,忖著雋王爺不知道會過問什麼事,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這位就是尊夫人吧。」相太極瞥了她一眼,便將注意力擺在龔不悔身上。
「正是。」龔不悔拉著她介紹著,「儷人,這位就是雋王爺。」
「見過雋王爺。」她欠了欠身。
相太極揚起眉,打量著這對壁人。「郎才女貌,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更引起他興趣的是,這兩人並沒有進入大宅院的膽怯畏縮,彷彿在這種地方行走是家常便飯似的。
這個龔不悔到底是何來歷?雖然他說他在去暮城經商,適巧懂一點船隻製造,但看他一身粗布衣裳,姿態卻是非常優雅,模樣年輕,卻已有種渾然天成的霸主氣勢,可偏偏人又好相處極了,那率直性子很討他喜歡。
「好了,先帶尊夫人下去歇惠吧,畢竟她身子不適。」
「多謝王爺。」
「待會你再陪本王到船宮,本王想聽你再多說一點艙璧該注意的事。」
「是」由隨從帶著進入偏院,待人退開後,龔不悔要儷人先躺著,輕聲道。「我去請人幫你熬帖藥,你在這兒歇著。」
儷人忙不迭拉住主子,「二爺,你是怎麼跟雋王爺提你的來歷?」她一直以為雋王爺應該會追問,豈料卻沒有。
「放心吧,該怎麼做我腦袋很清楚」她沒了記憶,只好隨口亂編應付了事。
「可二爺不是要我說宅號,那……」不就等於她坦承失憶忘了宅號?
「我跟王爺說,我長年在外記不住宅號。」
「王爺信了?」
「要不他還能如何?」龔不悔唇上那抹笑意彷彿在告訴她,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大問題。
「好了,先歇息,你得趕緊把病和傷給養好才成。」
「嗯」儷人輕點著頭。
二爺說得對極,她總得先把病養好,要不到時候怎麼帶著二爺離開這裡?
然而,儷人的如意算盤打得精細,事情發展卻不如預期。
雋王爺的別院猶如一座牢籠,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著,根本就走不了,更令她氣惱的是,二爺卻像是沒事人般,天天到船宮工作,回別院之後,竟還和雋王爺談笑風生,彷彿相見恨晚。
尤真是在修補那破底船過程中,二爺示範特殊的修補法和街接技術,引起船宮裡的師傅船工一陣嘩然,莫不嘖嘖稱奇。
雋王爺心情大好,帶二爺回別院之後,特地設宴,找來幾個歌伎樂伶助興,而爺也特地帶著她到大廳一道用膳。
「所以說,那水密隔艙有這麼需要注意?」
「是的一般來說,水密隔艙依照船隻大小可隔出不同數目,重要的是餃接方式,不管是平接或針接,縫隙得要記得塞入桐油灰,如此一來,船艙不易進水,就算進了水,也不會輕易沉沒。」
聽著龔不悔幾乎是傾囊相授的話,儷人表面上不動聲色,在矮几底下的手卻不往地輕扯著她,示意她別多說。
龔不悔探手輕抓著她的手,依舊和雋王爺談笑風生。
「不悔呀不悔,本王遇見你是一世不悔」相太極為自己找著一塊瑰寶而欣悅不已。原本他是坐在主位上的,但一時聊得開心,已移座到龔不悔對面。
那張笑臉偏女相,然而那眉間神采和氣質卻又是姑娘家不該擁有的,這人似女非女,莫名地騷動他的心。
「王爺醉了。」龔不悔含笑替他斟了酒。
相太極移不開眼神,被那唇角笑意給掀住了魂,手不自覺地探向她,可尚未踫觸到,微涼的酒杯便塞進他的手中。
「王爺,今兒個是引船修補的好日子,再喝一杯吧」龔不悔捧起另一隻酒杯敬他,那笑意染上眉眼,就像是春風捧過百花柔瓣,惹得人心蕩漾。
他愣了下,懷疑自己真是醉了如果不是醉了,為何會瞧不悔瞧到如此失神?不悔是個男人,妻於就坐在身旁呢,他這是怎麼著?
付著,相太極爽快地一飲而盡,抹了抹臉,不再深思心間的悸動,反倒是想著該怎麼將龔不悔永遠留在這攀潮鎮裡。
這塊大陸水流通布,無定河在百年前因為地動,被大變的地形分刻出許多支流,在這塊大陸上的許多國家都想利用這水路獲取更多的資源,所以造船技術最佳的龔閥聞名遐邇。
放眼這塊大陸,龔閥之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聽說百年前婁月與弋風並不存在,中原之土最強盛的皇朝為曳宿,皇朝女王是世代轉世歸朝,然而百年前女王鬧雙胞,據說朝廷各擁一王,於是曳宿皇朝分裂為弋風和婁月。
一個女王嫁給了婁月的開朝君王,另一個則是在助弋風開朝後,成立了龔閥,成了這塊大陸上最具勢力的皇商,產業通布每個國家,成了所有國君都想要攀上的一股勢力。
然而眾人看中的並非單純是龔閥的勢力,不管是主持龔閥的女王,還是女王身邊的五位男寵,甚至是底下數以萬計的人才和數十萬龔家軍,都讓人萬分覬覦。
尤其龔閥有一流的船工,有著最新的造船技術,而最了得的是龔閥二爺能船船樣,改造船隻,還是一流的引水人,可惜的是少有人見過龔家二爺。
見不到龔家二爺,但要是能夠留下龔不悔龔不悔?姓龔……
「王爺。」龔不悔笑望著他,再替他斟上一杯酒。
相太極直睇著她,疑心漸生。龔姓不是個尋常姓,但民間也不是沒有,問題就出在他是來自弋風的去暮城。
「爺,我身子有點不適」他那目光教儷人警戒起來,適時扮演不適,往主子身上貼去。
「這樣啊,龔不悔看了她一眼,滿臉抱歉地對著相太極道。「王爺,我娘子身子不適,不如我先送她回房吧」
「也好,瞧她臉色不怎麼好,就讓她先回房歇著好了,要是真有需要,本王派人將大夫找來。」
「多謝王爺,要是需要大夫的話,再麻煩王爺」說著,她輕柔地攙起柔若無骨的儷人,走出大廳外,一路往偏院的方向走走得夠遠,確定身後沒有人跟上後,突問。「儷人,你的傷還要緊嗎?」
「二爺?」她不解地對上她的眼。
「是時候了」龔不悔笑道,拉著她走至搞院後方的小徑。
本以為可以多待一段時日,讓兩人的傷都完全康復,然而相太極打量的目光太過火,讓她有再待下去恐怕再也踏不出攀潮鎮一步的感覺。
「我以為二爺和王爺相談甚歡」還以為二爺真是鐵了心要待在這裡。
「是談得挺愉快的,不過……」一開始,因為接觸船隻讓她雀躍不已,再加上相太極對船務亦知之甚詳,交談頗歡,然而隨著時間過去,那算計的目光開始讓她不舒服。「別提那些了,你的傷還好嗎?」
儷人的病會施得那麼久,全是因為儷人救她時,背部受了傷,她也真能忍,竟咬著牙照顧她,絕口不提自個兒的傷勢。
「二爺每晚替我換藥,自然知道已經好得差不多,可我擔心二爺的傷。」
「不礙事,她腰上的傷雖還疼著,但行動絕不是問題。「腳步放輕一點,我動你才動。」
儷人見主子突地頓住腳步,不禁困惑地瞧了瞧四周,而從樹叢間瞧見了巡邏的待衛,待侍衛一走,主子隨即又拉著她加快腳步直朝後門的方向走去。
「別院後門附近戒備最鬆散,而且圍牆也較低,抱著你翻牆應該不成問題。」說著,龔不悔一把將她抱進懷裡,確定自個兒力氣足夠,稍提氣一點足,便抱著她翻過圍牆。
今兒個在船宮,意外掉落的帆篷直直朝她砸落,眼看就要打中她,身子卻本能的靈敏迴避,她便猜測自己肯定懂武,眼前情況證實不假。
「儷人,能走嗎?」她笑問著。
儷人直睇著她,那黑琉璃似的眸在夜色裡更顯透亮澄澈,猶如星子一般她敢說這天底下絕沒有人比她家二爺好看,還如此地體貼下人。
「二爺,奴婢不礙事的。」她從她懷裡躍下。
「走吧。」
兩人無聲無息地離開別院,挑熱鬧的大街走。雖然夜色已晚,但這城鎮猶如一座不夜城還透自熱鬧著。
「二爺,咱們這是要去渡口嗎?」看著前頭的景致,儷人低聲問著。
近來船宮正趕著造幾艘漕船交貨,船工正日夜趕工,這時候船宮燦亮得緊,方巧可以指引方向。
「咱們要搭船離開。」
前幾天,她瞧見一艘平底船擱在江邊,她以那艘平底船為教材,教導船工如何修補船身,而非船只有問題便棄之不顧,修好之後,她把船拖到岸邊油麻田里藏著,今兒個剛好能派上用場。
然,才剛轉進油麻田,身後傳來細微聲響,教她下意識地將儷人護在身後。
後頭的人沒提燈火,然而船宮可亮得很,教她瞧清跟來的人--
「不悔,去哪?」相太極笑容可掬地問。
她面無緊張之色,還以笑顏,「王爺,我娘子聽我提起今兒個我在船宮做了艘小船模型,吵著要瞧,所以我就帶她來見識見識」看來她還是太大意了些,人都到身後了她才發覺身旁的儷人緊張地瞅著她,她輕拍了兩下安撫著。
「可她不是說身子不適?」
龔不悔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靦腆。「說來可笑,我家娘子瞧王爺與我太過交好,有點吃味呢,說身於不適,不過是想和我兩個人出來透點氣。」
相太極聞言,微愕了下。「這可真是在說笑了。」他的目光有那般露骨?
「可不是嗎?儷人,聽見了沒,王爺都說你是在說笑了呢,龔不悔示暱地樓著她。「往後可別再胡思亂想了。」
「爺。」儷人徉裝滿臉羞意地偎在她身邊。
「既是如此,和本王說一聲便成,犯得著翻牆而出?」相太極很懷疑,可是龔不悔沉定得很像一回事。
「這個嘛男人嘛,偶爾要展現一點能耐才成,要不怎能讓我娘子對我死心塌地?」她答如流,見招拆招,態度沉穩,面帶微笑讓人看不出破綻,他要是夠聰明,也該明白點到為止,不宜再追問,免得心生嫌隙,壞了彼此和氣。
「不過你帶著她要進油麻田,這……」
龔不悔聞言,不禁搖頭低笑,暗惱相太極真是追問太多,他是真要鬧得彼此不愉快嗎?適巧聽見有船靠岸的聲響,她才抬眼道。「我家娘子沒什麼見識,剛來時聽見有船接近的聲響,拉著我要去看船呢,往這兒走才瞧得清楚。」
相太極聞言,看向渡口方向,果真有船靠岸,不禁沉吟著。
他摸不透龔不悔,依日前相處所見,他為人光風牢月,方才應對得不假思索也彷彿是再三告訴他,一切不過是他的錯覺,他並非想逃。
不管怎樣,就算疑慮未能全消,也不該再追問,可不能在此時傷了彼此和氣。
「想看船到外頭這兒瞧也成,待在油麻田里要是一時失足,掉進江裡可就不安了。」
「王爺說的是。」她暗鬆口氣,知道他不再逼問,還是有幾分情面在,於是拉著儷人踏出油麻田,然才走了幾步,卻突地聽見渡口方向有道沙啞的嗓音喚著--
「不悔。」
她驀地一愣,因為這嗓音,渾身的寒毛全都立起,彷彿有什麼正絞著她的心,教她渾身微微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