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漠然一步一步地爬上石階,心情劇烈起伏著,在決定來之前,這三天的夜裡都是輾轉難眠。最終,他還是決定非走這一趟不可,因為這是招福對他的一片心意,為了這件事,他們都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在白雲庵前,一名身穿灰袍的婦人在冷風中拿著竹帚掃著滿地的落葉,她頭上只簡單地梳個髻,用木簪固定。
他停下腳步,遠遠地看著。
即便已經十五年不見,楚漠然還是很快就認出她來,她老了許多,還不到五十歲,頭髮已是一片灰白。
或許是母子連心,妙心不經心地抬頭,這是師父當年替她取的法號,只朝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停頓……
母子倆就這麼隔著一段距離,彼此凝視著。
過了半晌,他腳步沉重地走向曾經痛恨,甚至不願承認的親娘。
看著長大成人的孩兒,妙心淺淺一哂,恍若看透世間冷暖的雙眼溫和但又淡然。「你跟你爹年輕時長得真像……漠兒,你長大了。」
過往的一切似乎也被重新掀開,那讓她不想回首的記憶。
「我以為……你已經遁入空門了。」他看著親娘慈善的眉眼和微笑,想起童年時母子相處的點點滴滴,眼底不由得流露出複雜的感情。
妙心笑意加深了些。「師父說我塵緣未了,和我佛的緣分未到,要我靜心等待,今天見到你來了,也算是了了最後一樁心願。」
「我今天之所以來這兒,就是想要一個理由,當年……你為什麼要做出對不起爹的事?」因為招福希望他們母子和好,那麼就必須找出一個可以讓自己接受的解釋,方能打開心結。於是,去問了已經十多年不曾往來的舅舅,才知道她在這間白雲庵裡修行。
她歎了口氣,眼光幽幽地望向遠方的山巒。
「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爹的事……即使是如此,娘的貞潔已經被毀了,沒有臉再見你爹,更無法回去一家團聚,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我要知道原因。」楚漠然沉聲地說。
她略帶憂傷地收回目光,看向已經英挺卓絕的孩子,有著為娘的驕傲。「你爹是個事母至孝的好兒子,也因為這點,讓我傾心於他。三歲那年父親過世了,是你奶奶一手將他帶大,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感情更是不容外人介入……而娶娘為妻卻是你爹唯一一次違抗母命。身為先帝的長公主,金枝玉葉的身份,讓她有著專斷獨霸的性格,自然對我這個進門的媳婦兒百般刁難,你爹甚至為了我堅決不肯納妾,好讓楚家開枝散葉,更讓她覺得最鍾愛的獨子被我搶走了。」
楚漠然臉色微變。「奶奶苛待你了?」總以為疼愛自己的祖母雖然外表嚴厲,但也只是對外人,還不至於不近人情。
「我總以為只要忍耐,盡好自己的本分,她終會接納我的……」妙心笑意漸漸淡了。「後來有一天,你表舅來找娘,說想學做點生意,於是開始在府裡走動,我和這個表兄是一塊長大,就像親兄妹似的,便不疑有他,之後你爹也看在這個情分上,教他一些商場上的事,從來不知道他對我……有不一樣的想法……」
「然後呢?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胸口繃緊。
「那天……他來找我,希望我能替他說情,請你爹幫他安插一份職位,只不過喝了杯茶水,接下來……什麼都不知道了。」她緊緊閉上眼,才有辦法克服心中的巨大痛楚,把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醜陋真相說出口。「當我醒來,就見著你站在床頭,滿臉不敢置信和驚怒的模樣……」
楚漠然有些明白了,厲聲質問:「是誰?是誰在茶裡下了藥?」
還記得那天午後,他聽婢女說娘的身子不太舒服,便急忙到她房裡瞧瞧,卻撞見那樣的醜事,這一切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只是當時年紀尚輕,根本沒有想到這麼多。
妙心笑得淒然。「你爹回來知道了,怎麼也不相信我是被人陷害,他先是信了你表舅的話,說娘不甘寂寞地勾引他,就連你奶奶也說常看到我和他旁若無人的有說有笑,兩人狀似親匿,那更讓他深信不疑,就連府裡的下人也同樣指證歷歷,這一切都讓娘百口莫辯……就在離開楚家的前一天夜裡,娘去求你奶奶,希望她能相信我的清白,想不到她卻親口坦承迷藥是她讓婢女偷偷下在茶水裡,就只為了要把娘趕出楚家。」
震驚、錯愕交織在他臉上。
「是她跟你表舅達成了協議,願意給他一筆為數可觀的銀子,讓他後半輩子吃穿不愁,還能做點小生意,說不得還能把娘從你爹手中搶回去……」她哀傷一笑,記得表兄還到白雲庵來,要她跟他走,那時只覺得可笑又可悲,他毀了自己的名節,居然還有臉來見她。
「她也不怕我把這事兒跟你爹說,因為你爹絕對不會相信,不會相信自己的親娘居然會找別的男人來玷污他最心愛的女人。」
多可怕的真相!
他萬萬沒想到事實是如此的令人驚駭。
「所以你便什麼也沒說的離開?」楚漠然終於體會到了娘親的苦衷。「而爹也始終認為是你對不起他……」
「我說不出口。」妙心歎了口氣。
楚漠然怔了好久,百感交集。
「爹到臨終的那一刻,嘴裡還是口口聲聲的喚著娘……即便以為娘背叛了他,還是忘不了……」
她濕紅了眼眶,也因為他喚了她「娘」。
「娘寧可讓你爹恨,也不要讓他恨自己的母親,如今他們都已不在人世,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只要兒子能明白她心中的苦,一切的等待就值得了。
「如果當初我肯聽娘解釋……」
妙心笑著搖頭。「那時你還小,又怎麼會明白大人之間的事,這不是你的錯……今天你能來看娘,娘真的很開心。」
「娘……」
「怎麼了?」她慈藹的看著心事重重的兒子。
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像個無助的孩子,希望能得到娘親的撫慰。「如果我傷了一個人的心,要怎麼彌補她?」
「是你愛的女人嗎?」她瞭然地問。
楚漠然喉頭一梗。「是。」是的,招福是他心愛的女人,這輩子只愛她。
「那麼敞開你的心,讓她看見,那就是最好的彌補了。」妙心收回凝視的目光,一切恍若過往雲煙,徹底地放下了。「你該走了。」
「娘不打算跟我回去?」
她微笑地搖頭。「好好地去過你的日子,娘已經習慣這兒的暮鼓晨鐘,清幽雅靜,如今你願意來這兒,我再也沒有遺憾了。」
當楚漠然走下石階之前,又回頭望了一眼,就見她再度拾起竹帚,低頭掃著地上的落葉,像掃去心頭的前塵往事,以及一切愛恨情仇。
如果他能夠早個幾年來到這兒,打開所有的心結和謎團,那麼就不會被它捆綁住,懷疑招福對他的心意……
他們父子的個性太相像了,太自以為是,所以注定要孤獨一輩子……
不!他不會失去招福!
他絕對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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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真的是她的相公……
回來的這幾天,招福晚上都在榻上翻來翻去,總是睡得不好,一直作著怪夢,在那夢裡頭,那個男人萬般寵愛地摟著、親著自己,而她則是笑得好幸福。
阿爹也承認他的確娶了她,還有再一個多月就要臨盆的「二娘」也這麼說,想不到她只是生了場病,竟然把很多事都忘了。
「……你之所以會變成這副模樣,還不都是因為那個姓楚的,丫頭,你要是真的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儘管待在家裡,不要回去了,阿爹還養得起你……」朱大勇對女兒的遭遇可是心疼得不得了,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該答應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
想到那天接到女兒小產的消息,他匆匆忙忙地趕到楚家莊,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氣得就要把女兒帶走,要不是楚漠然當著府裡所有下人的面,跪下來謂求他原諒,還跟他表示懺悔,願意贖罪,他哪可能把女兒留下。
那時他真是大感詫異,難以置信像楚漠然那樣有頭有臉的男人,居然能夠拋下自尊和顏面,低頭認錯,所以就算他又氣又惱,只好等女兒清醒之後再說,沒想到女兒醒來後,竟把楚漠然這個人忘得連渣都不剩,根本不記得自己嫁過人了。
「阿爹也不希望我想起來?」招福問。
他咳了咳。「你也不用太勉強,只要記得阿爹和這個家就夠了,至於那個姓楚的就不用理他了。」要是讓她知道自己失去了孩子,準會傷心死了,所以想不起來也好。
招福當然相信親爹說的每一句話,原來自己真的嫁給那個男人,難怪知道她不記得他,會那麼的激動,換作是她,一定也是萬般不能接受。
好不容易捱到了卯時,聽著遠處的雞啼,招福下床,穿好衣服,想出去透透氣。
雖然春天了,不過天氣可還涼得很。她搓了搓掌心,再呵了兩口熱氣,這才拉開門閂,打開一道門縫,冷風便灌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忽地,她雙眸睜得又大又圓,瞪著站在門外的高大黑影,雖然外頭的光線還很昏暗不明,她卻能馬上認出他來。
「你在這兒做什麼?」天都還沒亮呢!
楚漠然聽到開門的聲響,將凝望遠處的目光調了過來,看著站在門內的嬌小身影,心口又是一陣揪痛,內疚、自責和濃濃的愛意漲滿了胸臆。
「怎麼穿得這麼單薄?」楚漠然見她也不穿得暖和些,郁黑的眉頭一攬,伸手將自己的斗篷解下,改披在她的肩上。「你身子才剛好沒多久,不能受到一點風寒。」
招福因他的關心而紅了臉。「呃,謝謝……不對!我不是要說這個,我是要問你為什麼會在這兒?」見馬車就停在旁邊,車伕坐在前頭,縮著脖子打瞌睡,真不知道他來多久了。
「我想見你,就來了。」身邊少了她,讓他無法入睡。
招福小臉一板。「要來也等天亮,外頭還很冷,這時候跑來做什麼?快點進屋子裡來……」見他還杵在那兒不動,索性就主動拉他的手,馬上低呼一聲。「你的手好冰!快進屋裡,我去燒水,再泡壺熱茶給你暖暖身子……」
「招福。」楚漠然反握住她的小手,瘖啞地喚著她,好想將她抱在懷裡,又怕惹她不高興,讓她討厭了。
她搔了搔下巴,有些羞澀,還有些不自在。「我已經聽我阿爹說了,他說……我們真的成親了……可是我真的記不得,不過我答應你,會很用力地回想,快點把它想起來,所以你不要難過了。」
「如果真的想不起來就不要太勉強,往後我會好好地待你,讓你再愛上我。」他說得萬分真摯。
「我以前……很喜歡你?」
楚漠然眼神一黯。「是,只要是有關我的事,你都特別的在意,處處為我著想,還想要化解我和我娘之間的誤會,希望我們能夠和好,可以一家團聚……可是我卻那樣傷害你。」
「那……你喜歡我嗎?」招福咳了咳,又很難為情地擺了擺手。「我只是隨便問問,不想說也沒關係。」
「喜歡。」他目光泛柔。
「真的嗎?」她笑得好得意洋洋,挺了挺胸脯。「嘿嘿,就是說嘛,我從小可是人見人愛的,你要是不喜歡我,又怎麼會娶我呢?」說著,用手肘頂了頂他,很不好意思,又很想知道答案。「有多喜歡我?」
那再熟悉不過的小動作,讓楚漠然的心好酸、又好甜。
「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用了她以前說過的話。「那你呢?會跟以前一樣那麼愛我嗎?」
「我也不知道……」招福搔了搔頭。
「沒關係,我等。」這是他該做的。
她聽了不禁動容。「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我可以對你再好上一百倍、一千倍。只要你能再愛我,我願意做任何事。」大掌撫著泛紅的面頰,低聲下氣地乞求著。
「其實……嘿嘿。」招福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其實我也有點喜歡你了,每回見到你,我的心就會跳得好快,還怦怦怦的好大聲,好像要從身體裡蹦出來似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所以我想多半是因為喜歡你才會這樣。」
「招福……」他激動得將她攬在胸口。
楚漠然告訴自己,這樣就夠了,他不能太貪心,只求她不討厭他,願意和他在一起,讓他好好地愛她。
「我跟你回去吧。」招福揚起嘴角說。
他喉頭緊縮。「你真的願意?」
「你是我的相公、我的老爺不是嗎?」她仰起頭,笑瞇了眼兒,說得理所當然。「那麼我自然要跟你走了,只是……我若一直想不起來呢?」
「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哪天你想起來了,還恨我、氣我,想要怎麼折磨我、懲罰我都行,我任你處置。」楚漠然哽聲說道。
招福噗哧一笑。「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
「比起失去你,那些都不重要。」他由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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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的楚家莊,處處張燈結綵,充滿了喜氣。
「誰要娶媳婦兒了?」招福睜著大眼看著房裡到處貼著囍字,很好奇地問。
「當然是老爺要娶夫人了。」伺候的丫鬟笑吟吟地說。
「我?可是我不是已經嫁給老爺了?」她指著自己。
接著,另一個丫鬟捧來了大紅的新娘袍。「這個奴婢就不太清楚了,只是按照老爺的交代,現在夫人得換上這身衣裳。」
覷見那件大紅的新娘袍,招福的腦中似乎閃過幾個畫面,小手不由自主地伸過去摸了又摸,愛不釋手的,像在回憶著什麼。
「夫人?」
「呃,好。」招福回過神來。
兩名丫鬟於是協助她穿上有些繁複精細的新娘紅袍,她好像想到了什麼事,可是想去抓卻又抓不到,感覺有些混亂。
待招福梳妝打扮完畢,穿著大紅蟒袍的高大身影也進了內室。「你們都下去,不必伺候了。」
「是,老爺。」丫鬟們福了個身,快步地走出內室,可不想打擾了主子。
「老爺穿這樣真是好看。」招福癡癡地看著他,然後笑了。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他扣住她的手腕問道。
她一怔。「想起什麼?」
「我們成親那一晚,你也曾經這樣跟我說,我還以為……」楚漠然難掩失望的神色。「不!我不能再要求那麼多,你現在願意待在這兒,我就該心滿意足了。」
「要是我想起來之後,變得討厭老爺了,那該怎麼辦?這樣老爺會不會很傷心?」她不想看他難過。
楚漠然心痛如絞地抱住她,啞聲地責備著。「你為什麼要這麼笨、這麼傻?不要老是替我著想,要多想想自己……就算你討厭我了,我也會努力讓你變得不討厭,變得比以前更加喜愛我。」
「老爺待我真好。」招福被他感動了。
他鼻音變重,自嘲地笑了。「我對你一點都不好,否則就不會傷得你這麼重,你心裡一定很痛苦吧。」
「才不是這樣,你別說我家老爺的壞話。」她鼓頰抗議。
「招福……」楚漠然親著她的額頭、她的發頂。「今晚才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只想讓你知曉我有多愛你,多不想失去你。」
「老爺……」招福眼圈都泛濕了,不知怎麼就是想哭。
「給我一個機會彌補。」
淚水無聲地滑下她的面頰,而且唏哩嘩啦地越掉越多,此時此刻,有無數個畫面在同一時間爭先恐後地湧進她的腦海當中。「老爺以前都沒有跟我說過這些話……這是第一次……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他的心頭驀地打了個突。「招福?你……你想起來了是不是?」
「可是老爺說不要我了……還罵我不貞不潔……」招福覺得像是突然之間被一道雷給劈開了腦袋,所有的記憶都回籠了。
「老天……你想起來了……」楚漠然俊臉刷白,硬聲低喊。
「我只愛老爺一個……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她哭得好凶,努力地想把話說清楚,所有的意識彷彿還停留在那一天。
「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楚漠然將她顫抖的身子摟得好緊,急切地想要撫慰她。「是我的錯!是我誤會你了!」
她揪緊他的衣裳,痛哭失聲。「老爺怎麼可以冤枉我?怎麼可以不相信我?老爺不可以懷疑我……」小手不斷地搥打他的胸口。
「招福,原諒我……求你原諒我……」淚水從他的眼底奪眶而出。
「孩子……孩子死了……注生娘娘好不容易才給我一個娃兒……我沒有保住他……我害死他了……」招福突然睜大了眼,臉色慘白,因為記起自己當時小產了,那份自責讓她崩潰。
楚漠然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把過錯全怪在自己頭上。「不是,不是你害的,是我這個做爹的錯,他若真要怪就怪我,要不是我太武斷,也不會害死了孩子,我沒資格當他的爹……」他忍不住慟哭,萬分懊悔。
漸漸地,她止住哭泣,回摟著哭得泣不成聲的高大男人。
「他一定很恨我這個爹……」楚漠然緊閉眼皮,啞聲坦承心中的愧疚。「我希望能得到他的諒解,然後再重新投胎……我一定會好好的補償他……」
「老爺……」她是很心痛,可是他也未嘗不是一樣。
「那天如果我肯靜下心來聽你說……就不會變成這樣……孩子是我親手殺死的……是我……」他自責又歉疚。
招福撫著他的背,吸了吸氣,抽噎地開口道:「老爺……我會努力地……努力地把孩子生回來……他一定還會要我們當他的爹娘……」
「招福?」他看見她臉上有著釋懷和原諒的神情。
用力地擤了擤鼻水,招福在淚光盈盈中揚起了嘴角。「做錯事沒關係,只要肯改過就好了,老爺,你說對不對?」
聞言,楚漠然說不出話來,只能收緊雙臂抱住她,傳達心底的感謝,感謝老天爺肯把幸福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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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房門被輕輕地推開,連腳步都放輕,就怕驚醒睡在裡頭的小妻子……
不!這會兒該說他孩子的娘。
連夜趕路回到家的楚漠然來到內室,坐在床沿,透過案上的燭火散發出的微弱光芒,滿眼寵溺憐愛地瞅著沉睡的小臉。
半個月前,招福因為頭暈噁心,趕緊找了大夫到府裡探診,才知道她已經懷有身孕了,於是管事連忙捎信通知遠在外地的他,接到信的那一刻,他馬上連夜趕路回來,就是為了想快點見到她。
「嗯……老爺……」招福口中低喃了幾句,然後習慣性地翻了個身,頭又要往床尾移了。「老爺……快點回來……」
楚漠然低笑兩聲,幫她把被子蓋好。「都要當娘了,睡癖還這麼差……」他把掌心很輕很輕地覆在她的小腹上,因為那兒正孕育著他的親生骨肉。「孩子,爹這次會好好的看著你,不會再失去你了。」
「老……老爺……」招福迷迷糊糊之間聽到有人在說話,待她睜開眼看清坐在床沿的男人,驚喜地爬了起來。「老爺,我不是在作夢吧?」
「我回來了。」抱住撲過來的嬌小身子,他滿足地微笑。
「老爺,我好想你……」她整個人往他懷裡蹭著。
楚漠然將她連被子一起摟在大腿上。「我接到信之後就馬上趕回來,身子還好嗎?大夫怎麼說?有沒有交代下人煮一些補品?」
「大夫說我的身子恢復得很快,只要小心就沒事了。」她箍住他的腰,喜孜孜地說。「二娘說肯定是之前的那個又回來當我們的孩子了,我想他一定也捨不得我們對不對?」
他「嗯」了一聲,無法形容心中的感受。
「招福,真的謝謝你。」
招福噙著一抹笑意,好虔誠地糾正他。「要感謝注生娘娘才對,它沒有生我們的氣,才又送了一個娃兒給我。」
「是該感謝注生娘娘。」他也順著她的話說。
她霍地又問:「老爺事情辦完了嗎?還是得再回去?」
「不用了,那些主事應該都知道該怎麼做,要是真的有問題,自然會捎信來請示,現在的我只想陪在你身邊。」
現在的楚漠然很珍惜和她相處的每一刻。